天气晴好,日色高照。

  苏棠和彩葵早早起身,去重华宫给皇贵妃请安。

  两人从长街经过时,一辆轿撵疾疾而过,抬轿子的小太监脚底一滑,身子不稳,眼看那轿撵上的人就要摔下。

  苏棠眼疾手快地冲上去,稳稳接住了轿子上的人,定睛一看:少女穿着一身缎织掐花对襟衣裳,外面套了一件银灰色鼠皮马甲。乌黑的长发挑了几缕,混入彩线编成小辫垂于双肩,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此时正一脸天真地看着自己。

  十五岁?

  十四岁?

  还是更小?

  这宫中唯一一个符合年岁、又能坐轿撵出门的宫妃,唯有……

  苏棠大脑飞速运转后,立即躬身下跪:“秀女苏棠,多有冒犯,还望纯嫔娘娘恕罪。”

  不错。

  此人正是当今皇上的表妹,纯嫔。

  纯嫔人如其名,入宫一年,也还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闻言笑呵呵地扶起了苏棠,道:“姐姐刚刚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我怎么会怪你呢?”

  苏棠见对方不恼,便坦然接受了她的谢意。

  不想纯嫔犹觉口头道谢还不够,立即邀请道:“我没见过你,你是新进宫的秀女,今天是要去向皇贵妃请安吗?”

  苏棠点头。

  纯嫔咂咂嘴道:“这里离皇贵妃的重华宫还远着呢,走过去也太累了,不如你坐我的轿撵去吧。”

  苏棠立即婉拒道:“娘娘言重了,嫔妾再不懂事,也知宫规森严,万万不敢与娘娘您同坐一撵。”

  纯嫔见苏棠拒绝,也不坚持,开开心心地上了轿撵:“那我先走啦。”

  纯嫔离开后,彩葵方才捂着心口,略带埋怨道:“小主,您怎么能不顾危险,去救一个陌生宫妃呢,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苏棠感动地拍了拍彩葵的手,笃定道:“我在救她之前,便已知道她是纯嫔了。”

  彩葵瞪大了眼睛:“小主……”

  苏棠继续道:“否则我怎么可能豁出性命,去救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彩葵仍旧不解道:“可是皇上虽然很怜惜纯嫔,但她却不是后宫最得宠的人,我们救她,对我们的计划并无帮助啊。”

  苏棠望着纯嫔的背影,徐徐道:“有时候,一个男人的怜惜,便足以办成很多事情了。”

  且今日的请安,纯嫔定会帮自己一个大忙!

  ……

  “皇贵妃万安。”

  “起来吧。”

  重华宫中,后妃免礼平身后落座,齐刷刷看向了凤椅上的皇贵妃:对方身着一袭牡丹薄水烟烫金丝裙,手挽绮罗翠软绡,凤髻雾鬓上斜插一朵牡丹花,绿鬓淳浓,薄染春烟,于庄严之中,又添了一丝高不可攀的艳华之态,令人心生敬畏。

  皇贵妃视线环顾一圈,落在了柳怜惜身上:“你便是昨夜侍寝的秀女?”

  柳怜惜瑟缩了一下,缓缓跪至中央:“嫔妾柳怜惜,见过诸位姐姐。”

  藤贵姬率先嗤笑出声:“在座所有人,身份、地位皆在你之上,谁是你姐姐?”

  其余妃嫔也讥讽纷纷。

  “还没册封,就猖狂起来了。”

  “就是,以她的身份地位,哪儿有资格跟我们姐妹长短?”

  “且昨夜虽是她第一次侍寝,可皇上到现在连位份、封号都没定,只怕是早把她忘了!”

  “……”

  柳怜惜心中虽早有准备,可被如此羞辱,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皇贵妃见众人敲打得差不多了,方才缓缓开口:“好了,柳秀女初入宫闱,很多事情还不懂,以后慢慢教便是了,不用急于一时。”

  得皇贵妃解围,柳怜惜立即对皇贵妃投去感激的一瞥,恭敬退下。

  目睹全程的苏棠,双眼微眯:先借众妃的嫉妒心,言语羞辱柳怜惜,待柳怜惜孤立无援之时,再慈悲宽和地出面解围,如此,柳怜惜必会牢牢记住这后宫谁才是可以让她依附的大树,再不会对皇贵妃生出二心了。真是好精明的手段。

  这个皇贵妃,还真是不简单。

  此时皇贵妃又将视线落在了苏棠身上:“哪位是苏秀女?”

  来了。

  苏棠心神一凛,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嫔妾苏棠,拜见各位娘娘。”

  “这才是个懂规矩的。”藤贵姬说着,又暗暗踩了柳怜惜一脚,可转瞬又道,“可既然懂规矩,为何今日又戴着面纱前来请安?难道是在故意轻视我等吗?”

  苏棠闻言,解下面纱。

  众人看到她脸上的红斑,吓得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苏棠见时机正好,正准备说话:“嫔妾……”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宸贵妃到!”

  宠冠六宫的宸贵妃出现的那一刻,在场众人皆黯然失色:对方穿着一袭云霏妆花飞蝶锦,臂上挽着数丈长的烟罗紫轻绡,削葱的十指丹蔻点染,芙蓉似的玉面含嗔冷厉。纵是怒意灼灼,也似带露芍药般,迎风怒绽,灼艳逼人。

  宠冠六宫!

  风华绝代!

  艳丽无双!

  这就是宸贵妃。

  也是她,害死了苏棠全家!

  杀了她!

  杀了她!

  宸贵妃,我苏棠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将所有的恨意深藏心底后,苏棠这才发现宸贵妃身旁多了个太医:不好,自己昨日吃的药粉,采用“九尾龙葵藻”所制,这种植物来自西域,虽然很少有人见过,但却不能保证太医一定查不出端倪,若事迹败漏,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苏棠心乱如麻。

  宸贵妃敷衍地给皇贵妃行了个礼,施然落座:“本宫来迟了,皇贵妃不会见怪吧?”

  皇贵妃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宸贵妃,淡淡道:“妹妹协助本宫料理后宫辛苦,一时大意也是有的,本宫又怎么会怪罪呢?”

  皇贵妃这番话,不可谓不高明。

  皇贵妃位同副后,手中的权利虽比宸贵妃大得多,但六宫之事,却是皇上亲口任命皇贵妃与宸贵妃共同打理,并无主次之说,如今皇贵妃却将这个概念偷换,既彰显了自己的地位远在宸贵妃之上,又宽容大度的原谅了宸贵妃的“一时大意”。

  果不其然,宸贵妃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她与萧翊然青梅竹马,父亲更是为他的皇位立下汗马功劳,萧翊然登基后,她本以为皇后之位板上钉钉,不想半路杀出来个姜扶摇,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若非父亲拼死上谏,让萧翊然再三考虑,萧翊然勉强让姜扶摇当了皇贵妃,与自己共摄六宫事,否则自己今日只怕要被这个贱人踩到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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