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司机的眉头直接皱了起来。

  尽管从这里过去千代田町银座通已经超过了起步价,但那边道路狭窄,开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而且,前桥市被利根川一分为二。

  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利根川的西岸,而千代田町的繁华街,在河对岸。

  想要过去,就必须走桥。

  利根桥,或者是大渡桥。

  而现在的道路融雪系统令人堪忧,再加上群马县著名的“上州空风”,会在这种暴雪天气里,把桥面变成一块巨大的溜冰场。

  桥上没有地热,上下两面悬空,降温极快。

  只要有一辆车在桥上打滑横过来,整座桥就会直接堵死,变成一个进不去也出不来的停车场。

  为了这一单生意,搭上整个晚上的黄金时间?

  没必要,反正今晚有的是客人。

  不如就在河这一侧跑跑短途,或者去车站拉两个跑长途的商务客。

  啪。

  司机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按下了仪表盘上的开关,熄灭了车顶上的红色空车灯。

  “抱歉啊。”

  “我才想起来,前面还有迎车(预约)。”

  他把车窗升了起来,挡住了今川织还没来得及塞进去的钞票。

  “等……等一下!”今川织愣住了,拍打着车窗,“我有钱!我有钱啊!”

  “我可以付双倍!或者,或者三倍也可以!”

  但丰田皇冠并未理会,引擎发出轰鸣声,轮胎在雪地上空转了两圈,扬长而去。

  两盏鲜红的尾灯,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中。

  “啊啊啊啊——!”

  今川织看着远去的车影,终于崩溃了。

  她把手包狠狠地摔在地上,里面的口红、粉饼、镜子散落一地。

  “你妈死了!”

  今川织很少这么失态,但是真的很难忍住不直抒胸臆。

  这里距离“神乐Club”所在的千代田町还有很长一段路。

  靠两条腿走过去?

  穿着这双七厘米细跟高跟鞋?

  恐怕还没等走到,“神乐Club”都已经关门了。

  而且,冰冷的雪花顺着落在脖颈上,恐怕还没有走到半路,自己就要冻死在路边。

  ……

  大雪像是一床厚重的白色棉被,想要把整个前桥市都给闷死。

  能见度已经降到了不足五米。

  大风卷着雪粒,噼里啪啦地打在路边的广告牌上。

  今川织站在雪地里,胸膛剧烈起伏。

  “咳咳……咳咳咳……”

  她刚才的那一声怒吼,并没有让那辆远去的出租车停下,反而吸入了一大口冰冷的空气,呛得她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缓了一阵之后。

  她抬起手腕,借着路灯昏黄的光晕,看了一眼表盘。

  十点二十五分。

  结束了。

  就算现在有一辆车停在她面前,开到千代田町也要二十分钟。

  去干什么?

  去看着别人开香槟吗?

  今川织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之后,也冷静了下来。

  当投入产出比已经变成负数的时候,及时止损才是最优解。

  继续在这里站下去,除了冻死或者是冻成重感冒导致明天无法去西吾妻福祉医院值班赚钱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其实,她对年终香槟赏的执念也没有那么深。

  如果是平时,去不了也就去不了了,大不了也就是少赚点钱。

  但今晚不一样。

  先是该接她的专车没来,然后又在寒风中站了四十分钟,最后甚至拿着现金都拦不下哪怕一辆出租车。

  那种被全世界针对、事事不如意的挫败感,让她有点破防了。

  她蹲下身,准备把地上散落的化妆品捡起来,塞回手包里。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今川织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哦,桐生这家伙还在啊。

  那刚才自己的失态模样,全都被看见了?

  她猛地转过头。

  就看见桐生和介还站在几步之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半张脸埋在围巾下,只露出一双平静得毫无波澜的眼睛。

  他没有走。

  但也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就那么站着。

  “桐生君,你刚看到了什么?”

  今川织的眼神凶狠,像是被逼到了墙角的野猫,随时准备亮出爪子。

  这种大雪天,是不是很适合杀人灭口?

  不行,尸体不好处理。

  “前辈,我有雪盲症,什么都没看到。”

  桐生和介指了指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在睁眼说瞎话了。

  雪盲症是视网膜受到强光刺激后的暂时性失明,这大晚上的哪来的强光?

  不过是一个给双方都留了面子的台阶。

  “哼。”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拆穿他,转过身继续捡东西。

  至少他还算识相。

  桐生和介看着她的身影。

  路灯下,今川织的动作变得越来越迟缓。

  她捡起一个粉饼盒,手抖了一下,盒子又掉回了地上。

  再去捡,又没抓稳。

  这不正常。

  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今川织的手即使是在连续做十个小时手术后,也能稳如磐石。

  桐生和介眯起了眼睛。

  今川织的嘴唇已经变成了青紫色,也就是医学上说的发绀。

  她在发抖。

  不是那种因为生气或者寒冷而产生的轻微颤抖,而是全身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

  膝盖在打架,牙齿在磕碰。

  这是人体在核心体温下降时,为了产生热量而启动的自我保护机制。

  寒战。

  再加上她刚才那一连串笨拙的动作,精细运动功能已经开始受损。

  已经开始失温了。

  桐生和介很快就在心里下了诊断。

  但从九点到现在十点,过去了一个小时,她一直在路边站着。

  只不过刚才处于情绪化中,肾上腺素掩盖了身体的不适,一旦冷静下来,寒意就会像海啸一样反扑过来。

  而这时今川织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想把地上的口红捡起来,但手指像是变成了冷冻库里的胡萝卜,完全没有知觉。

  头好晕。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思维也变得迟钝起来。

  刚才还在盘算着怎么去向中森幸子解释迟到的事,现在脑子里却是一片浆糊。

  想睡觉。

  好想就这么躺在雪地上睡一觉。

  不行。

  不能睡。

  今川织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血腥味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把地上的东西胡乱扫进包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去车站。

  这里离前桥站不远,只要走过去,上了电车,哪怕只是要在候车室里,那里也有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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