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号史诗 第八章 飓风之眼

小说:青龙号史诗 作者:软绵无力的火澄 更新时间:2025-12-07 15:17:43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惩罚比林海预想的更严酷。

  清洗右舷的锚链和绞盘,听起来不过是苦力活。但当他真正站到那粗如儿臂、浸透海水和泥沙、每一节都覆盖着厚重盐垢和锈迹的铁链前,才明白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刑罚。

  锚链从船头的锚链孔伸出,大部分盘绕在甲板专用的链舱里,只有一段垂挂在舷外,浸泡在海水中。亨特命令中的“整条右舷的锚链”,实际指的是需要将链舱里所有的锚链一节节拖出来,用硬毛刷、沙子和海水反复刮擦刷洗,直到露出金属本色,然后再涂上保护性的焦油。绞盘则是用来收放锚链的巨大木质滚筒,同样布满污垢,缝隙里塞满了陈年的海藻、贝壳碎片和难以形容的黏腻之物。

  没有帮手。只有林海一个人,一把几乎秃了的硬毛刷,半桶粗糙的海沙,和一桶需要他自己从海里提上来的海水。监工是黑牙手下的另一个亲信,一个满脸麻子、眼神凶狠的壮汉,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确保林海不会偷懒,也不会“不小心”把工具掉进海里。

  惩罚从午后开始。烈日当空,甲板被晒得发烫,蒸腾起咸腥的热气。林海脱下那件唯一的外套,只穿着破烂的衬衣,开始拖动第一段锚链。铁链冰冷沉重,表面的盐垢像粗糙的砂纸,很快将他手掌磨破。血渍混着铁锈和污垢,黏在皮肤上,火辣辣地疼。

  他咬紧牙关,将链条拖到舷边,撒上沙子,用刷子蘸着海水,开始用力刷洗。每一下都需要用尽全身力气,锈块和盐屑簌簌落下,迷住眼睛,呛入喉咙。汗水如同小溪,从额头、脖颈、后背不断涌出,瞬间浸透衬衣,又在炙热的空气和阳光下迅速蒸干,留下一层白花花的盐渍,蜇得皮肤刺痛。

  时间在重复的、机械的、极度消耗体力的动作中缓慢爬行。手臂从酸痛到麻木,再到每一次抬起都仿佛有针在扎。腰背像是要断裂。喉咙干渴得冒烟,但监工只允许他在特定时间喝一小口发馊的淡水。

  甲板上的其他海盗和水手偶尔经过,投来各异的目光。有幸灾乐祸的嗤笑,有漠不关心的扫视,也有极少数隐约的同情,但无人敢上前帮忙或说话。黑牙的权威,在经历了早上的风波后,需要用更严厉的惩戒来重申。

  林海埋头苦干,大脑却无法停止运转。疼痛和疲惫是真实的,但更清晰的是那种冰冷的愤怒和屈辱感。黑牙的手段卑劣而有效,即使陷害未能置他于死地,这种公开的、消耗性的惩罚也能极大地削弱他,羞辱他,让他在其他“货物”和底层水手面前尊严扫地,同时向所有人展示违逆大副的下场。

  但他不能倒下,不能示弱。每一次用尽全力刮下大块锈垢,每一次将刷洗后略显明亮的链节涂上焦油,都像是在对抗黑牙施加在他身上的无形枷锁。疼痛是代价,也是磨刀石。

  日落时分,他才勉强清洗完锚链的三分之一。双手已经血肉模糊,被海水和铁锈刺激得肿胀不堪。腰几乎直不起来。监工骂骂咧咧地扔给他一块又黑又硬的面包,宣布今天到此为止,明天继续。

  林海几乎是用爬的回到底舱。食物和清水的克扣依然持续,他得到的份额少得可怜。但他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地咀嚼着那点食物,然后靠在冰冷的舱壁上,闭上眼睛,让疲惫吞噬自己。

  铁钩托马斯在他旁边沉默地坐着,没有多问,只是在他因为牵动伤口而忍不住吸气时,将他自己水碗里剩下的一小口液体(大概是兑了水的淡酒)推到了林海手边。

  林海睁开眼,看了托马斯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接过,小心地润了润干裂出血的嘴唇。辛辣的液体刺激着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热量。

  “黑牙不会罢休。”托马斯忽然低声说,目光望着前方黑暗,“他丢了面子,在亨特和那个女人那里。他会找回来。”

  “我知道。”林海的声音沙哑,“他在等机会,等我犯错,或者……制造机会。”

  “离那个女人远点。”托马斯再次警告,“她是漩涡。”

  林海没有回答。他知道托马斯说得对,艾莉西亚本身就是船上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她的知识和特殊地位既是盾牌,也是靶子。但他也无法完全远离。导航的问题迫在眉睫,而他的知识,可能是目前唯一能破解困境、同时为自己争取更多生存空间的东西。

  第二天,惩罚继续。疼痛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动作近乎麻木的机械。但林海发现,当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清洗干净这一节”这个简单目标上时,精神和肉体的痛苦似乎能暂时分离。他开始观察铁链的锻造工艺、锈蚀的类型、焦油涂抹的最佳厚度……工程师的本能,即使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依然在运作。

  下午,当他终于将最后一节锚链涂完焦油,开始对付那个庞大的木质绞盘时,天气发生了变化。

  风势在不知不觉中增强了。不再是之前那种稳定的信风,开始变得紊乱,从不同方向卷来,带着湿冷的气息。天空不再是湛蓝,而是蒙上了一层浑浊的、泛着黄绿色的灰霾。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变成一个模糊惨白的光斑。海水颜色变得更加暗沉,涌浪变得长而有力,血锚号开始以一种不祥的、缓慢而深沉的节奏起伏摇摆。

  老水手们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纷纷抬头看天,嗅着空气,低声交谈着。连监工麻子脸也变得有些心神不宁,不再紧紧盯着林海,而是不时望向远方的海平线。

  林海也感觉到了异常。这不是普通的变天。空气过于沉闷,云层的颜色和形态……他想起曾经学过的气象知识,以及“沧澜号”上老船长关于热带风暴的描述。一种强烈的、基于知识和直觉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他加快了清洗绞盘的速度,同时更加仔细地观察四周。帆缆被风吹得呜呜作响,帆面鼓胀得有些不自然。海鸟几乎绝迹。远处天际,云层的底部开始出现一种诡异的、翻滚的乳白色。

  这不是好兆头。

  就在他快要完成绞盘清洗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从艉楼方向传来。艾莉西亚快步走向亨特船长所在的船舱,手里拿着海图和记录板,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切。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正在船尾附近劳作的林海。

  片刻后,亨特船长粗哑的咆哮隐约传来,似乎在质问什么。接着,亨特阴沉着脸,和艾莉西亚一起走到了后甲板。黑牙萨奇也匆匆赶到。

  “你确定?”亨特的声音顺着风飘来一些片段,“……该死的‘流浪者浅滩’?我们怎么会跑到这鬼地方来?”

  艾莉西亚的声音听不清,但能看到她快速指着海图,又指向东南方的天空,语速很快。

  亨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猛地抬头,看向天空和海水,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不确定的……惊疑?

  黑牙在一旁说着什么,似乎在提议立刻转向。

  但亨特犹豫了。转向需要时间,而且在这种风向紊乱的海域,贸然转向可能会让船陷入更糟糕的位置。

  林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果然偏离了航线,而且很可能正处在某个危险海域的边缘,甚至可能已经靠近了传说中的“飓风”路径?这个季节,加勒比地区正是热带气旋活跃的时候。

  他停下了手中的刷子,不顾监工的呵斥,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风、浪、云的变化,试图在记忆中搜索应对这种天气的古老智慧(来自老船长的故事)和现代知识碎片。

  风突然又变了一个方向,更猛,更冷。船身猛地向一侧倾斜,甲板上未固定的杂物滑落,发出哐当巨响。主桅上的帆桁发出不堪重负的**。

  “降帆!快!降下半帆!”亨特终于做出了决断,嘶声吼道。

  水手们慌忙冲向缆绳。但混乱已经开始。风毫无规律,一阵狂风从侧面袭来,血锚号剧烈地向右舷倾斜,甲板几乎成了斜面!几个正在操作的水手惊叫着滑倒。主桅中段一面未及时收好的三角帆被风猛地撕开一道大口子,碎裂的帆布如同疯狂的巨鸟般拍打着。

  “左满舵!稳住船头!”亨特抓住栏杆,厉声下令。

  舵手拼命转动舵轮,但船在混乱的风浪中反应迟钝。

  更大的麻烦来了。林海清晰地看着,右舷前方约百米处,一片海水颜色突然变得极浅,甚至能看到水下隐约的、不祥的暗影——礁石?还是浅滩?

  “右舷有浅滩!”瞭望台传来变了调的尖叫。

  “右满舵!避开!”亨特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舵手反向猛打舵轮,船头开始艰难地左转。但风从左侧压来,推着船身继续向右舷的浅滩滑去。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不是触礁,但肯定擦到了什么。

  恐慌开始在甲板上蔓延。水手们不再有条不紊,而是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乱叫。

  林海知道不能再等了。他丢下刷子,猛地冲向主桅杆附近,那里是控制前桅帆和调整船头受风角度的关键缆绳聚集处。他并非舵手,但懂基本原理:船头对风的角度决定了帆的受力和船的转向能力。现在船头左转不力,是因为侧风太强,主帆和前桅帆受风角度不对,形成了阻碍。

  他挤开发愣的水手,抓住一根紧绷的、控制前桅帆下桁角度的缆绳(他观察了几天,认得大概),用尽全身力气,配合着船身摇晃的节奏,猛地向下拉拽,同时对着附近一个还算镇定的老水手吼道:“放松后桅帆的尾缆!快!”

  那老水手愣了一下,或许是林海语气中的决断起了作用,或许是眼前危机让他顾不得许多,他下意识地照做了,松开了后桅帆的一根关键控绳。

  奇迹般地,当前桅帆的下桁角度改变,后桅帆的约束稍松,血锚号笨重的船头似乎获得了一丝额外的灵活性,配合着舵轮的努力,向左转动的速度加快了一点!

  就是这一点点,让船头更有效地对准了侧风吹来的方向,减少了侧向推力。虽然船身依旧倾斜得厉害,但向浅滩滑去的趋势似乎被遏制住了!

  “继续!保持这个角度!”林海嘶声喊道,双手被粗糙的缆绳磨得鲜血淋漓,但他死死抓住不放。

  亨特船长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死死盯着林海的动作和船只的反应,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他没有阻止,反而对操舵手和周围的水手吼道:“听他的!配合操舵!前桅帆保持那个角度!”

  权威的指令暂时压制了恐慌。水手们开始有了主心骨,配合着林海的喊声(他结合手势和简单的航海术语)调整帆索。

  船头继续左转,逐渐将危险的右舷浅滩甩到侧后方。虽然风浪依旧狂暴,船身剧烈颠簸,但至少暂时避开了最直接的搁浅威胁。

  然而,危机远未结束。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来,云层压得更低,浪头越来越高。真正的风暴,正在迫近。

  亨特船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大步走到林海身边,此刻林海几乎虚脱,靠着桅杆喘息,双手血肉模糊。

  “你,”亨特的声音在风中有些模糊,但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惊异,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余悸,“怎么知道要那么拉绳子?”

  林海喘着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风和帆:“船……像一块被风吹的木板。帆是翅膀。角度不对,翅膀就变成累赘。我只是……调整了一下翅膀的角度。”他用最简单的比喻解释。

  亨特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但那笑容里没有多少暖意:“好!好一个‘调整翅膀’!看来,你不只是个会修洞、会看星星的东方佬。”他拍了拍林海的肩膀,力道很重,“从现在起,你暂时不用回底舱了。跟在我身边,看着这风,这海,这船!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调整翅膀’,才能让血锚号从这该死的鬼天气里钻出去!”

  他又转向惊魂未定、站在不远处脸色苍白的艾莉西亚,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艾莉西亚女士,你和这个林海一起,给我找出路!我要知道,飓风的‘眼睛’在哪里,我们该怎么避开它!”

  艾莉西亚的目光与林海疲惫但依然清亮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一瞬。她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点了点头。

  黑牙萨奇站在人群外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着被亨特临时“提拔”、成为风暴中众人瞩目焦点的林海,眼中的怨毒几乎化为实质。但他此刻不敢多说一个字,亨特船长正处在极度的焦虑和求生的本能中,任何干扰都可能引来雷霆之怒。

  林海靠在冰冷的桅杆上,感受着船只每一次惊心动魄的摇晃,听着狂风骇浪的咆哮。双手的疼痛、身体的疲惫依旧,但一股新的、微弱的力量感,从心底滋生。

  他抬起头,望向那翻滚着、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黄绿色天空。

  第一次,在这艘充满暴力和无序的船上,他的知识,不再仅仅是为了修补漏洞或治疗伤口,而是直接关系到这艘船、以及船上所有人(无论敌友)的生死存亡。

  飓风之眼或许正在某处酝酿。而在这风暴眼中,他,林海,这个来自异时空的闯入者,正被迫站上这艘海盗船命运抉择的十字路口。

  他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和暴虐气息的空气,对亨特点了点头。

  “是,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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