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御街向南碌碌而行。

  车厢内,赵野看着对面两人。

  “我说二位,咱们这是去哪?清风楼?”

  章惇靠在车壁上,摇了摇头,伸手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瞧了一眼。

  “清风楼人多眼杂,现在去那,怕是连口热饭都吃不安生,光应付那些学子就够你受的。”

  他放下帘子,看向赵野。

  “伯虎如今可是汴京城的风云人物,还是低调些好。”

  赵野一听,也是这个理。

  刚才那帮学子的热情他可是领教过了,再去酒楼,怕是要被当成猴子围观。

  “那去哪?总不能饿着肚子吧?”

  章惇笑了笑,指了指外头。

  “让人去点些上好的酒菜,找个清净地界,让他们送过来便是。”

  “送过来?”

  赵野愣了一下,随即脑海中记忆翻涌。

  是了。

  这北宋的餐饮业可是发达得很,早就有“索唤”这一说了,只要给钱,哪怕是皇宫门口,也能给你送来热乎的饭菜。

  这不就是大宋版的外卖么?

  赵野一拍大腿。

  “行!还是子厚兄想得周到。”

  他摊了摊手,身子往后一仰,毫无形象地瘫在软垫上。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子厚兄的车夫跑一趟了,我那家里,可是连个使唤的家仆都没有。”

  章惇点头应下。

  至于这吃饭的地点。

  苏轼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

  “既然要清净,我看伯虎家里就不错。”

  苏轼身子前倾,盯着赵野。

  “正好借此机会去瞧瞧。”

  “咱们赵大才子的黄金屋,究竟是何等模样?”

  章惇闻言,也是来了兴致,附和道。

  “子瞻此言大善,我也正有此意。”

  赵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去就去呗。”

  “只要你们不嫌弃我那地方破烂就行。”

  “黄金屋是没有,烂瓦房倒是有一间。”

  几人说定,马车便转了向,朝着城南驶去。

  汴京城南,多是平民百姓与下层官吏的聚居地,道路不如御街宽敞,两旁也没了那些高耸的酒楼瓦舍,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民房和嘈杂的市井。

  马车在一处略显破败的小院前停下。

  院墙上的石灰剥落了不少,露出里面的青砖,两扇木门也是斑驳陆离,透着一股子寒酸气。

  三人下了车。

  赵野伸手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兑票。

  正是之前薛文定给的那张三十贯的兑票。

  他随手递给章惇的车夫。

  “劳烦,吃些什么,你看着安排即可。”

  随后便走在最前。

  推开院门,对着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

  “二位,请吧。”

  穿过小院,进入屋内。

  苏轼环顾四周,嘴巴微张,半晌没合上。

  他看向赵野,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伯虎……你这……”

  章惇也是眉头紧锁,他虽知赵野清廉,却也没想到竟清贫至此。

  堂堂殿中侍御史,正七品的京官,住的地方竟连个殷实些的商贾都不如。

  赵野见两人这副表情,无奈苦笑。

  他走到角落,拎起一个黑乎乎的炭盆,放在屋子中间。

  又找来火折子,蹲在地上开始点炭。

  “没办法,穷啊。”

  赵野一边吹着火折子,一边说道。

  “你们是知道的,之前被罚了一年半的俸禄,早就喝西北风了。”

  引火的稻草,冒出一股青烟,呛得赵野咳嗽了两声。

  他起身拎过一个铜壶,架在炭盆上。

  “家里没茶叶,只能请二位喝点白开水了。”

  苏轼看着赵野那熟练生火的动作,心里有些发酸。

  他虽也不富裕,但比起赵野可好太多了。

  “伯虎,你这日子过得也太苦了。”

  苏轼坐到长凳上,叹了口气。

  “我平日在酒楼也没怎么见过你来吃喝,你家中也没什么物件,钱都花哪去了?”

  赵野拍了拍手,拉过一条凳子坐下。

  “还能花哪去?”

  他扳着手指头数。

  “买书要钱吧?这京城的书贵得离谱。”

  “日常吃喝拉撒要钱吧?”

  “还得给老家寄钱……”

  说到这,赵野的手指猛地一僵。

  他愣在原地,眼珠子转了转,脸色微变。

  坏了。

  穿越前可没寄钱的习惯,加上他这段时间也没俸禄。

  完全忘了这一茬。

  赵野一拍脑门,发出一声脆响。

  “哎呀!”

  苏轼被他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可是忘了什么要紧事?”

  赵野张了张嘴,看着苏轼那关切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事说出来太丢人。

  堂堂京官,忙得连家都忘了养。

  “没事……”

  赵野干笑两声,摆了摆手。

  “就是想起有些衣服还没洗……小事,小事。”

  苏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

  屋内的温度随着炭火的燃烧慢慢升了起来。

  铜壶里的水开始发出“嘶嘶”的声响。

  章惇一直沉默着,目光盯着那跳动的炭火,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见饭菜还要一会才能来,章惇抬起头,看向赵野。

  “伯虎。”

  章惇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章惇身子前倾,目光灼灼。

  “你对新法,究竟是何看法?”

  “你我相交,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我虽看不惯吕惠卿的为人,但对王相公的新法,我是推崇备至的。”

  “我认为,唯有变法,才能救大宋之积弊,才能富国强兵。”

  “但你的所作所为,让人摸不透。”

  “你究竟是赞成,还是反对?”

  苏轼闻言,也转过头,看向赵野。

  他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赵野看着两人。

  他伸手拿起铜壶,给两人面前的碗里倒上热水。

  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我啊……”

  赵野放下铜壶,端起碗吹了吹。

  “说实话,我不反对,也不赞成。”

  “或者说,我反对,也赞成。”

  章惇眉头一皱:“何解?”

  这算什么回答?墙头草?

  赵野抿了一口热水,暖流顺着喉咙滑下。

  他叹了口气。

  “新法该变,这毋庸置疑。”

  “大宋如今是冗官、冗兵、冗费,国库空虚,百姓困顿,不变就是等死。”

  “然,八月时,我在殿内也说了,变法最主要的是什么?是监察。”

  赵野放下碗,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后面王相虽然提起,也有着重考量,甚至做了修改。”

  “但说实话,对于执行是否顺利,我持悲观态度。”

  章惇眉头皱得更紧了。

  “伯虎,是否多虑了?”

  “如今条例司选派干员,皆是一时之选,又有王相公亲自坐镇……”

  赵野摇了摇头,打断了章惇的话。

  “子厚,并不是多虑。”

  赵野看着章惇的眼睛。

  “我问你,如今朝堂之上,支持王相的人,有多少人是跟你一样,是把新法当成理想、当成救国良药去做的?”

  “又有多少人,是像吕惠卿那样,把新法当成晋升的阶梯,当成敛财的工具?”

  “是投机者多,还是实干者多?”

  “你应该比我清楚。”

  章惇沉默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

  他当然知道。

  这朝堂上,如今满眼望去,皆是阿谀奉承之徒,真正懂新法、守底线的,凤毛麟角。

  “有王相公在把控……”

  章惇试图挣扎一下。

  “只要王相公在,他不会……”

  话说到一半,章惇自己停住了。

  他想到了这两天发生的事。

  想到了王安石放纵吕惠卿构陷赵野;想到了王安石为了平息事态,提出的严惩寒门学子的建议。

  那个曾经在他心中刚正不阿的王安石,似乎……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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