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书房的。

  他只记得,当最后一名心腹颤抖着说完江南的惨状,那只汝窑天青釉茶杯终于从他失去知觉的手中滑落。

  “啪!”

  一声尖锐的脆响,在死寂的书房里炸开,撕裂了沉闷的空气。

  碎片与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滚烫的液体浸透了他脚下的波斯地毯,洇湿了他的官靴,如同他那份被碾碎、被焚烧、再也拼凑不起来的信心。

  这场所谓的“经济封锁”,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用整个江南的繁华,用无数商贾的身家性命,用他胡惟庸的丞相声望作为代价的,天大的笑话。

  海啸般的反噬,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猛烈。

  那座由他亲手搭建,自以为坚不可摧的“江南利益共同体”,在绝对的利益崩塌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商人,终究是商人。

  他们的信仰是利润。

  他们的忠诚,只取决于背叛的筹码是否足够诱人。

  当破产与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胡惟庸的丞相权威,那些昔日酒桌上的称兄道弟,瞬间化为泡影,一文不值。

  苏州府。

  一座外表极其低调的私家园林深处,假山嶙峋,水榭亭台在夜色中勾勒出沉默的剪影。

  深夜,园林最隐秘的一间暖阁内,灯火通明。

  几个身影围坐在一张黄花梨圆桌旁,每个人的面孔,在跳动的烛光下都显得阴沉不定。

  这些人,跺一跺脚,整个江南的盐价、丝价、粮价都要抖三抖。

  他们是真正掌握着江南经济命脉的顶级豪商。

  然而此刻,他们脸上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焦虑。

  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胡惟庸完了。”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富态,常年执掌苏杭丝绸生意的老者,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残酷的清醒。

  “他赢不了燕王。”

  老者环视一圈,看着众人惨淡的脸色,一字一顿地说道:“再跟着他走下去,我们所有人,都得倾家荡产,被陛下抄家灭族!”

  这句话,戳破了在场所有人心中最后那一丝幻想。

  跟胡惟庸走,是死路一条。

  北平那台名为“工业”的机器,已经向他们展露了最狰狞的獠牙。

  他们的存货积压如山,每日都在飞速贬值,库房里的银子流水般地往外淌,资金链已经绷紧到了极限,随时可能断裂。

  他们每晚都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就是堆积如山的棉花和生丝在腐烂,就是官府上门查封家产的场景。

  结论,很快就达成了。

  一个绝望,但唯一正确的结论。

  向燕王投诚。

  只有跪向北平,跪向那个他们不久前还想置于死地的燕王朱棣,才有可能保住家业,保住性命,继续活下去。

  “投诚,需要投名状。”

  另一位一直沉默不语,掌控着江南私盐贸易的枭雄人物,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敲了敲桌面。

  “燕王殿下凭什么相信我们?”

  “凭什么接纳我们这些墙头草?”

  众人再次沉默。

  是啊,前脚还在跟着胡惟庸断供,后脚就想投靠,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

  一份足以让燕王动心,足以让他们与胡惟庸彻底切割,再无回头之路的沉甸甸的“投名状”!

  一个惊人的决定,在这间小小的暖阁里,被迅速敲定。

  数日后。

  几艘不起眼的商船,趁着夜色,悄然驶离了太仓港,它们没有北上,而是诡异地进入了茫茫东海。

  船上,几名豪商的心腹亲信,怀揣着足以掀翻大明朝堂的秘密,绕开了胡惟庸遍布运河与陆路的眼线,通过一条曲折而隐秘的海上航线,一路向北。

  北平,燕王府。

  府门前,那几名从江南潜行而来的豪商代表,褪去了所有往日里呼风唤雨的骄横。他们整理好衣冠,对着王府朱红色的高大门楣,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冰冷的青石板透过膝盖的布料,传来刺骨的寒意,但无人动弹分毫。

  姿态卑微,谦恭到了尘埃里。

  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原本准备断供北平的所有物资清单。

  “殿下!我等有罪!我等愿意将所有物资,以市价之半,源源不断供给北平,以赎万一!”

  这只是开胃菜。

  真正致命的,是他们从怀中取出的一样东西。

  为首那人双手颤抖着,高高举起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厚重册子。

  “殿下!此乃胡惟庸多年来在江南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私开钱庄,甚至暗中蓄养死士的全部罪证!”

  “黑账本!”

  这份账本,详细到令人发指。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胡惟庸党羽的完整名单,每一笔肮脏交易的时间、地点、经手人,以及所涉及的触目惊心的巨额财富。

  这是足以一击致命的铁证!

  这是江南豪商们为了求生,递给燕王的一把最锋利的刀!

  几乎在同一时刻。

  远在江南的刘伯温,也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这些曾经对他这个“查账钦差”避之唯恐不及的商贾,此刻却主动登门,将一份份整理好的账目和口供,恭敬地呈到了他的面前。

  刘伯温在江南“查账”已久,虽然掌握了不少线索,但始终缺少最直接,最全面的核心罪证。胡惟庸的党羽盘根错节,早已串通一气,想要撬开他们的嘴,难如登天。

  此刻,他看着手中这份由商人们主动献上的罪证,其详尽程度,连他这个老谋深算的谋臣都感到心惊。

  猎人,终于等到了收网的时刻。

  刘伯温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再犹豫,立刻提笔,给远在应天府的朱元璋写下了一封密信。

  他的笔锋沉稳,狼毫笔尖在宣纸上划过,留下一个个杀气森然的墨字。

  “陛下,江南人心已散,商贾倒戈。”

  “胡惟庸已成冢中枯骨,随时可取其项上人头,无需再等。”

  写到这里,刘伯温笔锋一顿,眼中精光一闪。

  仅仅扳倒一个胡惟庸,还不够。

  他要借着这股东风,将火烧得更旺!

  “然,臣以为,这把火,或许可以烧得更旺一些!”

  “如今江南豪商自乱阵脚,人心惶惶,正是我朝借此机会,将江南土地兼并之沉疴,与盘踞百年的世家大族势力,一并扫除的最佳时机!”

  应天府,皇城,奉天殿。

  朱元璋的御案上,摆着两封刚刚通过最快渠道送达的密信。

  一份,来自北平。

  是他的四子朱棣大获全胜的捷报,以及那份来自江南商贾的,卑微而又赤裸的投诚书。

  另一份,来自江南。

  是他的老兄弟刘伯温那封建议他“放火烧山”,毕其功于一役的毒辣谏言。

  这位一手缔造了大明王朝的洪武大帝,缓缓将两封信合上。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宫殿的重重殿宇,望向丞相府的方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滔天风暴。

  所有的牌,都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

  收网的时刻,到了。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圣墟小说网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人在大明搞基建,老朱求我别卷了,人在大明搞基建,老朱求我别卷了最新章节,人在大明搞基建,老朱求我别卷了 圣墟小说网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