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租住的石库门小楼,已是深夜时分,弄堂里的喧嚣声早已散去,唯有树上的蝉鸣声依然扰人清梦。

  刚一进门,二壮连身上的汗水都顾不上擦拭,便急吼吼的反锁了房门。

  将背在身上的挎包一抖,哗啦一声,把里面的钞票全倒在了桌子上。

  里面的大团结,混杂不少零碎的毛票,堆成了一座小山。

  李砚青坐在桌边,神色平静的一边清点钞票,一边心中暗自盘算着今日成本。

  李砚青将最后一张钞票放下,抬头看向二壮,嘴角翘起,微笑着说道:“二壮,刨去买衣服的成本以及相纸的消耗,咱们今天,净赚了四百三十八块。”

  “四……四百三十八?”

  二壮看着桌上的那堆钱,声音有些迟疑的说道:“砚青哥,咱们就这一下午时间,就站着说说话,按按那个洋机器,就挣了四百多块?”

  二壮此时心中有股不真实感,在滇省大山里,他们替人做‘走山手’的时候,不仅得时刻防备车匪路霸,还得防着‘老客’(逃犯)翻脸,那完全是在拿命换钱。

  可现在呢?在这繁华的沪上外滩,钱来得竟是如此容易。

  这让习惯了拿命换钱的二壮,感觉这些钱就跟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砚青哥,我总感觉心里有点不踏实,这……这钱挣得也太快了,一切就跟做梦似的。”

  二壮摸了摸后脑勺,眼里满是紧张与不安,“我就怕万一哪天梦醒了,咱们可咋办?”

  李砚青看着二壮这幅模样,李砚青轻轻的笑了。

  随后,李砚青伸出手,拿起那叠厚厚的大团结,啪的一声,重重的拍进二壮的怀里,然后用力握住了二壮那有些颤抖的手。

  “拿着!”

  李砚青的声音不大,却温和的像是在哄孩子似得。

  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透露出一股能让人绝对安心的笃定感。

  “二壮,别担心,这不是梦,也不是天上掉了馅饼,这是咱们凭本事挣来的。”

  李砚青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窗外的这片万家灯火,语气温和而有力。

  “我知道你怕什么,以前咱们在滇省的时候,靠的是拳头和胆识,那里是人吃人的地方,咱们必须拼命,才能挣到更多的钱。

  现在日子突然变得这么安稳,钱来的这么容易,你怕这只是一场随时会醒的梦。”

  “二壮,把心尽管放进肚子里。”

  “咱们可是费尽了半条命,才从那片吃人的边境山林里爬出来的,才过上了如今的生活。”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砚青转过身,背靠着窗外的月光,眼神深邃:

  “但你放心,咱们现在这好日子,谁也抢不走,也没人能破坏。”

  “只要有我在,不管是谁,都别想再把咱们拉回去。”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经过李砚青的这番话,二壮眼里的那抹恍惚才渐渐散去,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二壮重重的点了点头,坚定的伸出双手,十分虔诚的将桌上这四百多块零钞拢在一起,一张一张整理得整整齐齐。

  随后,他转身从床底深处拖出了一个大包,拉开拉链,里面是整整齐齐、捆扎得像砖头一样的巨款。

  这是装着200万现金的那其中一袋。

  二壮小心翼翼的将手里整理的整整齐齐的几百块钱,轻轻放在了那二百万巨款之上。

  那一刻,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松弛,那二百万,是底气,而这四百三十八块,才是生活,才是真正的未来。

  在这一刻,曾经在大山里如野兽般挣扎的三个人,终于能够挺直脊梁,在这片繁华的沪上,开启新的生活。

  ……

  翌日早晨,李砚青和二壮的摊位前,生意持续火爆。

  两人上午刚出摊,就吸引来了几个看江景的姑娘们,以及一群识货的外地游客们。

  在外滩这片寸土寸金的地界,但凡来到这里的人们,没有人真的是甘当冤大头的‘洋盘’,游客们虽然不全是行家,但东西好不好,上手一摸,眼睛一看,心里大抵是有数的。

  这种买衣服送照相的噱头,之所以能够吸引游客们不停的驻足,归根结底还是李砚青这批货确实质感十足,经得起大家的挑剔。

  于是,在这种心照不宣的扎堆下,便让这不足三平米的摊位前,瞬间变成了整个外滩最热闹的“风暴中心”。

  然而,外滩那道水泥护栏外的那座地摊群,从来都不是什么善地,而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市井修罗场。

  在这里,每一寸摊位都是明码标价,每一位摊主心里都藏着自己的小算盘。

  而能在这条黄浦江边扎根的“老地摊”们,个个是人精。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脸上被江风吹出来的褶子,是他们为讨生活而留下的印记。

  实则,这些人个个都练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憨厚外表下隐藏的是满腹算计的精明。

  此时李砚青的摊位正处于“风暴中心”,而生意这东西,最讲究的就是个“势”字。

  一旦摊位聚起了人气,那不足三平米的方寸之地便成了吸金的黑洞,整条步道的客流都会往这里涌动。

  不远处,外滩防洪墙下的角落里,烟雾缭绕,几个生意惨淡的服装老地摊,此刻正蹲在墙角下,眼神阴沉。

  看着李砚青那边人头攒动的景象,再看看自己这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的摊位,这帮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册那!这个小赤佬,有什么了不起的,仗着手里有个洋机器,尽在那捣浆糊!”

  一个尖嘴猴腮的摊贩狠狠地把烟屁股摔在地上,以此发泄心中的妒火,随后,他那双三角眼死死的盯向李砚青,声音里酸气冲天:

  “我就不信,他那些衣服真就有那么好!肯定是用了什么迷魂药,把那些娘们儿哄得五迷三道的,玛德,那小赤佬一下午赚的钱,比老子一个月都多!”

  “谁说不是呢?这小赤佬太不懂规矩了!”

  另一个胖摊主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阴阳怪气的帮腔道:

  “咱们这些在外滩摆摊的,讲究的是个‘雨露均沾’,他倒好,搞这种花头精,把周围的客流吸得干干净净,这是一口汤都不打算给咱们留啊!”

  “没错,江湖上有句老话,叫吃独食,烂穿肠,这种不知道拜码头,不知道给邻居留口饭吃的愣头青,在这十里洋场,往往是活不长的。”

  “对!我看他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众人骂骂咧咧,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那个让他们眼红的年轻人。

  这帮人嘴上虽然骂的凶,但他们其实心里都清楚,真正让他们恼怒的,并非仅仅只是那几百块钱,而是他们以往那赖以生存的饭碗,随着李砚青的出现,被砸了稀碎。

  要知道外滩这地界,游客交织,可谓是寸土寸金。

  平日里,这帮人靠着地理位置好,专门杀洋盘,干的就是一锤子买卖,赚的是丧良心的钱。

  他们手里的货,主打的就是一个低价诱惑,走的是快进快出的野路子。

  而他们手里那些所谓的时髦服装,实际上不但面料粗糙不堪,走线更是敷衍。

  有的衣服带回家根本经不起两回水洗,稍微用点力气,衣服就得破上两个洞。

  这种衣服虽然单价看着不高,可其中的利润空间却很大,甚至比正经服装生意还离谱,卖的是一次性的破烂,收到的,却是翻几番的暴利。

  以前这种‘卖野人头’(以次充好),动不动就让顾客‘吃药’(买次货上当)的行为,被他们玩的是风生水起。

  可如今李砚青一来,有珠玉在前,把游客们的眼光都养刁了,他们这些破烂自然没人能看上。

  毕竟人家那儿又有进口相机拍照,衣服料子又好,款式还新颖,谁还乐意来他们这儿当冤大头?

  一片嘈杂的骂声中,唯独于大友一言不发。

  他蹲坐在防洪墙最里面的角落里,手里依旧把玩着那把缠着黑胶布的裁缝剪刀。

  听着周围人的抱怨,于大友缓缓抬起眼,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芒,冲着其他人沉声说道:

  “你们几个骂有什么用?骂,就能把钱骂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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