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三利心道,我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这光天化日他咋来了?

  昨天晚上东子让鬼扔粪坑了,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今天我爹就来找我了……

  我是得罪了阎王爷还是招惹了黄大仙啊。。

  心里顿时叫苦不迭。

  穿好鞋就往外冲,正好在堂屋迎上赵老蒯。

  嗨!

  虚惊一场。

  原来是老丈人。

  苟三利赶紧把老丈人、老丈母娘迎进屋里,

  又回身倒热水,又给侄女赵小菊抓糖,一副周到的热络劲儿。

  赵老蒯和张粉香上了炕,

  赵守银也被众人搀扶着,躺到了炕头上。

  赵守金两口子和赵淑芬两口子坐在炕沿上,

  白丽雅和赵小菊站在地上,一人端一个暖壶,帮着往茶缸子里蓄热水。

  白丽雅心里暗笑,

  姥爷动作真快,自己头晚说了,第二天他就来了。

  无利不起早,这是生怕那笔钱便宜了别人。

  赵老蒯先发话了,

  “三利啊,你现在是我们家女婿了。

  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得像个一家人的样儿。

  白志坚没了,我这闺女还有我们老赵家,都得指望你这顶梁柱啊!”

  苟三利眼角笑出狗不理的褶子,点头哈腰,

  “哎呀,爹,您说这话就外道了,一个女婿半个儿,

  我和树芬结了婚,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好!”

  赵老蒯中气十足叫了声好,冷不丁吓苟三利一跳。

  心道,老丈人身体真硬实。

  办喜事儿那天怼了我好几杵子,腰叉疼了半天。

  这回我得小心点,要是堵屋里揍我一顿,我可打不过他。

  赵老蒯咕噜喝了口热水,开口了,

  “女婿啊,我领着一大家子过日子,有你不知道的难处。

  办喜事儿那天,咱们两家闹得不愉快,但也算不打不相识。”

  苟三利顿时警觉,

  马上起立作揖,堆着笑,

  “办喜事儿那天,得罪了,得罪了!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消消气,别跟我一般见识。”

  对于喜事儿上打的那一架,赵老蒯始终心里有气。

  要不是县里和公社的领导在场,依着他的脾气,全给你们揍趴下。

  但眼下只能说些和气话。

  当务之急是筹到彩礼,给二儿子娶媳妇。

  再耽误下去,老赵家就真绝后了。

  于是,伸手拍拍新女婿的肩膀,

  “那事儿不提了,翻篇了。

  如今既然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想跟你倒倒苦水儿。”

  白丽雅听着好笑,

  这些人全都一个德行,算盘珠子打得霹雳巴拉响,都要崩到对方脸上了,

  偏偏喜欢打着“一家人”的旗号,行凶抢劫。

  只听赵老蒯指着炕头上的赵守银,

  “你看你有儿有女,又找了树芬,住上这红砖大瓦房。

  可我这个儿子跟你岁数差不多,无儿无女,连个媳妇都没有。

  出来进去,形单影只,白天没人唠嗑,晚上没人焐被窝……”

  苟三利立刻明白,

  老丈人这是打秋风来了。

  不行,东子结婚也要彩礼。

  于是,开始东拉西扯,找些别的话题。

  “进门时我就想问了,二舅子怎么受伤了?”

  赵守银偏过脸,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要揭老底儿了,脸上挂不住啊。

  白丽雅心里偷笑,真想大呼一句,二舅的伤,你问老母猪!

  赵老蒯痛心疾首,一拍大腿,

  “唉,倒霉喝水都塞牙。

  守银去喂猪,赶上老母猪起栏(发情)了,闹圈闹得凶。

  一看见他,就冲上来了……这不就…受伤了!

  长得俊,也不全都是好处,现在上茅房都得扶着。”

  赵守银这才敢把脸露出来,心里一挑大拇指,

  还得是我爹,姜还是老的辣!

  白丽雅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我的老天奶奶。

  比起大舅,二舅确实平头正脸些,但也说不上有多俊。

  姥爷的脸皮比城墙厚。

  本来是二舅惊扰了老母猪,您偏说是老母猪看上二舅了。

  白丽雅不禁在心里替老母猪喊冤。

  苟三利和赵树芬也很吃惊,

  老母猪竟然想当二嫂子?

  赵老蒯不想他们再追问这事儿,

  “说正题。守银没媳妇太可怜了,你们这做妹妹妹夫的,能帮就帮一把。

  这都是一家人了,你们这日子好了,也不能把他落下。”

  赵树芬听明白了,

  爸妈这是着急给二哥娶媳妇,要把钱借走。

  可这钱的用途都安排好了,要拿来给东子娶媳妇。

  一份钱,两方都想要,这可咋办呢?

  心里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用胳膊肘撞了苟三利一下,挤挤眼睛。

  按私心,她还是想给继子娶媳妇,

  毕竟,当了婆婆,自己就有人鞍前马后地伺候了,想想就美。

  苟三利眼珠一转,

  “老泰山,您有所不知,驴粪蛋子表面光,我这日子也不容易。

  儿子没结婚,闺女没对象,处处都是用钱的……”

  赵老蒯见这两口子不接招儿,直接挑明了,

  “三利啊,你们手里的钱,先拿来给我用用。

  我给守银说上一门亲,需要钱做彩礼。

  这钱将来肯定还你,就是眼下应应急。

  等他日子过好了,不能忘了你们两口子。”

  一听老爹发号施令了,赵树芬没辙了,

  话都说这么明白了,再不拿钱,赵老蒯得把她的脑袋削成狗脑袋。

  说着,就要转身去墙洞掏钱。

  苟三利急了,这钱脱手,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拿回来,

  东子那边也急,彩礼再不到位,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他一把拉住赵树芬,

  “老泰山,跟您打个商量。

  本命年不动婚。我儿子二十三岁,对象都谈好了,先让我儿办喜事。

  等他办完喜事,我们全家一起帮二舅子攒彩礼。您看……”

  “混账东西!”

  赵老蒯大发雷霆,

  哐啷!

  一脚把炕桌踹地上了。

  眼瞅屋里闹开了,白丽雅偷溜出屋子,让白丽珍去找苟张氏。

  两强相争,悬而未决,她才有可乘之机。

  不能让钱落进任何一方手里。

  就听赵老蒯在屋里喝骂:

  “不识抬举的东西,当我真跟你商量哪!

  赶紧拿钱,不拿钱,别说我不认你这个女婿!

  来,老大,老大媳妇,咱都上炕躺着。

  他不拿钱,咱都不走了。”

  回身“啪”地一记耳光扇在女儿脸上,

  “老三,你是死的吗?

  刚结婚就做不了主,还得看你男人脸色过活!

  没出息的东西,你爹妈哥嫂都来了,难道让我们白跑一趟?”

  赵老蒯干了五十多年庄稼活,一双手布满老茧,粗粝得像铁爪。

  一巴掌下去,赵树芬的左脸就肿得老高,她心道,

  爹呀,疼死了,你也打得太狠了!

  这事不怪我呀!

  你看看你老伴,我妈在家不也是你的“应声虫”吗?

  “应声虫”张粉香也忙不迭申斥赵树芬,

  “你哭啥?

  哭有啥用?

  别跪了,赶紧起来,拿钱去!

  我告诉你,你二哥要是绝了后,你就是罪人!”

  赵树芬捂着脸,跪在地上呜呜地哭。

  苟三利两边劝,

  “哎呦,爸,妈呀,二舅子还没对象,着什么急要彩礼啊。”

  “爸,妈,要不先容我们商量商量。”

  “树芬啊,别哭了,爸妈要用钱,你赶紧表个态呀。”

  “树芬,你可真犟。

  为了你的儿子能结婚,能给你养老送终,你宁可得罪爸妈也不借钱。”

  边说着,还眼皮抽筋,使劲向赵树芬挤眼睛。

  赵树芬心道,

  当家的不表态,让我得罪人。

  我想借钱,你别使劲按我肩膀头子,你松松手啊。

  眼看着黔驴技穷,苟三利要顶不住了,

  门外一声高喝。

  “谁说守银没对象,对象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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