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工坊 · 江鼎的小院】

  夜色已深,但院子里的大铁锅下,柴火正烧得劈啪作响。

  江鼎整个人都泡在那个特制的大木桶里,水面上漂着一层厚厚的白沫子。他闭着眼睛,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像是快要断气一样的呻吟。

  “啊……活过来了。”

  他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咯吱窝,然后眉头一皱,冲着屏风外面喊道:

  “瞎子!瞎子!死哪去了?”

  屏风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瞎子那张老脸探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个托盘。

  “来了来了!参军,您别嚎了,不知道的以为我在里面给您上刑呢。”

  瞎子把托盘放在桶边的小几上,上面是一壶温好的黄酒,还有一碟花生米。

  “少废话。”

  江鼎没去拿酒,而是指了指水面上的泡沫。

  “这玩意儿……就是你们搞出来的那个什么‘肥皂’?”

  “对啊!”

  瞎子一脸献宝的表情,“嫂子……哦不,夫人亲自监工做的。用了上好的羊油,加了草木灰,还特意往里滴了那个什么……茉莉花精油。您闻闻,香不香?”

  江鼎抓起那块滑溜溜的淡黄色方块,凑到鼻尖闻了闻。

  确实香。

  但这香味里,怎么还有股子挥之不去的羊膻味?

  “香个屁。”

  江鼎嫌弃地把肥皂扔回水里,溅起一朵水花,“这就跟抹了香粉的羊屁股似的。这就是咱们卖给京城那帮贵妇人的东西?她们能买账?”

  “参军,这您就不懂了。”

  瞎子嘿嘿一笑,帮江鼎倒了杯酒,“那帮贵妇人平时闻惯了胭脂俗粉,乍一闻这股子带着草原野性的味道,那叫一个稀罕!地老鼠传信回来说,这一块肥皂在京城,那可是被炒到了二两银子!”

  “二两?”

  江鼎端起酒杯的手抖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正在水里慢慢融化的羊油疙瘩。

  “这么个破玩意儿,能换两石大米?”

  “那可不!”瞎子一脸自豪,“现在咱们北凉的货,在京城那就是硬通货。要不是咱们产量跟不上,地老鼠说他能把户部尚书的家底都给掏空了。”

  江鼎喝了口酒,咂吧咂吧嘴,突然笑骂了一句:

  “真他娘的黑啊。也不知道这奸商的毛病是跟谁学的。”

  “跟您学的呗。”瞎子顺嘴接了一句。

  “滚蛋!”

  江鼎撩起一捧水泼过去,“去,给必勒格那小子也弄个桶。这在沙漠里滚了一个月,那小子身上都馊了。让他洗干净点,晚上还要见人呢。”

  “得嘞。”

  瞎子转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

  “对了参军,铁头让我问您,那个……搓澡巾,要不要给您拿一条新的?他说那是用粗麻布特制的,搓泥特带劲。”

  “拿!必须拿!”

  江鼎把身子往水里一沉,舒服地叹了口气。

  “告诉铁头,这搓澡巾也给我列入‘特产’名单。以后卖到南方去,那帮文人皮嫩,就得用这种粗布给他们去去娇气。”

  ……

  半个时辰后。

  桌子不大,四方桌。菜也不多,一大盆红烧肉,一盘炒青菜,还有一盆鸡蛋汤。

  但气氛有点怪。

  江鼎穿着一身宽松的棉布睡袍,头发披散着,正拿着筷子盯着那盆红烧肉,却不敢下嘴。

  因为坐在对面的赵乐,手里正拿着那个该死的小账本,一边看一边念。

  “这次西征,带回来的硝石共计五万斤,折银三万两;硫磺两千斤,折银五百两;黄金两千两,白银一万两……”

  赵乐的声音清脆悦耳,但在江鼎耳朵里,这就跟和尚念经没什么区别。

  “嫂子。”

  江鼎终于忍不住了,用筷子敲了敲碗边,“那是饭桌,不是账房。这肉都要凉了,咱能不能先吃饭?”

  “急什么?”

  赵乐头也不抬,“账不对。你从楼兰王宫里搜刮的东西,应该不止这些吧?我记得清单上还有一箱子西域宝石,哪去了?”

  江鼎心里咯噔一下,眼神下意识地往旁边飘。

  “那个……可能路上颠簸,掉了吧?”

  “掉了?”

  赵乐合上账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我怎么听瞎子说,你把那一箱子宝石,私下里分给了那两万个新兵当奖金了?”

  江鼎干咳了两声,摸了摸鼻子。

  “那不是为了鼓舞士气嘛……那帮小子第一次出远门,不给点甜头,下次谁还跟我去拼命?”

  “那你也不能不入账啊。”

  赵乐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却没往自己嘴里送,而是放进了江鼎的碗里。

  “下不为例。”

  江鼎看着碗里的肉,顿时眉开眼笑。

  “得嘞!听嫂子的!吃肉吃肉!”

  坐在旁边的李牧之,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勾起。他给必勒格夹了一筷子青菜。

  “多吃点菜,在沙漠里没吃过绿叶子吧?”

  必勒格正埋头扒饭。他穿着一身明显大了一号的新衣服,头发湿漉漉的,身上那股子狼崽子的野性虽然还在,但在这张桌子上,却显得有些拘谨。

  “谢谢……将军。”

  必勒格小声说道,把青菜塞进嘴里,嚼得很用力。

  “别叫将军。”

  江鼎一边嚼着红烧肉,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在家里,叫大伯。叫她大娘。叫我叔。”

  必勒格愣了一下,抬头看着江鼎。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江鼎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是我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懂不懂?虽然我不想当你爹,但辈分不能乱。赶紧叫人!”

  必勒格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他看向李牧之。这位威震天下、杀人如麻的北凉王,此刻正温和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点杀气,只有长辈的关怀。

  他又看向赵乐。这位手段强硬、管着整个北凉钱袋子的“女阎罗”,正微笑着给他盛汤。

  最后,他看向江鼎。那个整天没个正形、却教了他一身本事的无赖。

  这里的灯光很暖。

  红烧肉很香。

  和他记忆里那个冷冰冰、只有勾心斗角的金帐王庭完全不一样。

  必勒格的鼻子突然有点酸。

  他低下头,声音很小,却很清晰地叫了一声:

  “大伯……大娘……叔。”

  “哎!这就对了嘛!”

  江鼎哈哈大笑,伸手在必勒格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那你那份工钱我就不给你发了啊,反正你也花不着,我帮你存着娶媳妇。”

  必勒格猛地抬头,瞪着江鼎:“你又想贪我的钱?!”

  “什么叫贪?”

  江鼎一脸正气,“这叫理财!小孩子家家的身上带那么多钱不安全!”

  “我不!”

  必勒格急了,转头看向赵乐,“大娘!你看他!”

  “好了好了。”

  赵乐笑着打圆场,“他的钱我单独记账,你叔动不了。放心吧,等你娶媳妇的时候,大娘给你把咱们北凉最漂亮的姑娘挑一个。”

  提到媳妇,必勒格的脸一下子红了,埋头喝汤不敢说话。

  李牧之看着这打打闹闹的一幕,放下了筷子。

  “长风。”

  “嗯?”江鼎还在跟一块脆骨较劲。

  “宇文成都的大军,已经在黑水河对岸扎营了。”

  李牧之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说隔壁邻居来了。

  桌上的气氛稍微凝固了一下。

  江鼎吐出骨头,擦了擦嘴。

  “我知道。斥候说了,连绵几十里的营帐,火光把天都烧红了。”

  “怕吗?”李牧之问。

  “怕个球。”

  江鼎端起酒杯,跟李牧之碰了一下。

  “要是以前,咱们手里没粮没枪,那是真怕。但现在……”

  江鼎指了指这满桌的饭菜,又指了指窗外那即便在深夜依然传来打铁声的工坊。

  “咱们吃得饱,穿得暖,手里有家伙,心里有底。”

  “他是五十万大军又怎么样?”

  “咱们这儿,可是有二十万个不想让好日子被毁了的疯子。”

  江鼎一口饮尽杯中酒,眼中的笑意变得有些冷冽。

  “将军,这顿饭吃完了,明天咱们就该去干活了。”

  “宇文成都既然来了,咱们总得给他准备一顿比这红烧肉更‘硬’的大餐吧?”

  李牧之点了点头,也喝干了杯中酒。

  “好。”

  “明天,我就去会会这位大晋军神。”

  必勒格看着这两个男人,又看了看旁边依然在淡定算账的赵乐。

  他突然觉得,外面的那个拥有五十万大军的宇文成都,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在这个小小的饭桌上,坐着的这几个人,他们的心里,装着比千军万马更坚硬的东西。

  那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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