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把那两个小丑甩在身后,心里没有半分快意。

  他像个幽魂,在夏日的老城区里晃荡。

  兜里三百块不到,开个屁的诊所。

  他需要一个便宜到离谱的地方,一个能让他悄无声息扎下根的地方。

  绕过几条翻新过的商业街,他拐进了一条更深的巷子。

  巷子尽头,一个贴着生锈卷帘门的铺面,闯入他的视线。

  铺面位置极偏,可顾辰一眼就看中了。

  这里藏风聚气,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卷帘门上贴着一张发黄的A4纸,上面用毛笔写着“旺铺出租”,还有一个电话号码,字迹倒是遒劲有力。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很不耐烦的老人声音。

  “你好,我想问下巷子口那个铺子,怎么租?”

  “不租了。”对方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就要挂电话。

  “等等。”顾辰连忙开口,“我路过,看你招租的纸还贴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声冷哼。“那地方只租给有缘人,你小子看着就没缘分。”

  顾辰乐了。

  “大爷,咱俩见都没见过,你怎么知道我没缘分?万一我就是你的有缘人呢?”

  对方又沉默了,似乎在琢磨他这句话。

  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开口。“下午三点,铺子门口,过时不候。”

  下午三点,太阳最毒的时候。

  顾辰到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跨栏背心,头发花白却梳得整齐的老爷子,正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铺子门口的阴影里,闭着眼,眉头拧成个川字。

  他手里盘着两个核桃,咯吱咯吱响,但脸上的表情,却痛苦得像是在忍受什么酷刑。

  顾辰走过去,老爷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子,想租铺子?”

  “嗯。”顾辰应了一声,眼睛却没看铺子,而是盯着老爷子的脸。

  “打算干什么?”老爷子继续盘着核桃,语气像是在审犯人。

  顾辰没回答,反而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大爷,你这头疼的毛病,去医院查过吗?”

  盘核桃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爷子猛地睁开眼,那双眼睛,锐利得像鹰,死死地钉在顾辰身上。

  “你懂医?”

  “略懂。”顾辰的视线从他的额角,扫到他的太阳穴,最后落在他脖颈的一处旧伤疤上,“你这头痛,不是什么偏头痛,是脑子里有东西。”

  老爷子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走遍了全国大大小小的医院,做过的CT和MRI加起来能堆成小山。

  每个专家都告诉他,这是顽固性偏头痛,神经性的,没得治,只能吃药顶着。

  “什么东西?”他声音沉了下来。

  “淤血。”顾辰语气平淡,“你年轻时候,后脑受过重创,有异物进去过,对不对?”

  老爷子捏着核桃的手,抖了一下。

  那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除了几个生死弟兄,没人知道。

  “就算取出来了,但留下的淤血压迫了经络。你这头痛,至少二十年了吧?每次变天,或者情绪一激动,就跟孙悟空被念了紧箍咒一样,想拿脑袋撞墙。”

  “你……”老爷子“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核桃都掉在了地上。

  他瞪着顾辰,眼神里全是惊涛骇浪。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一个想租你铺子的医生。”顾辰弯腰,帮他捡起核桃,递了过去。

  老爷子没接,他死死地盯着顾辰的眼睛,像是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能治?”

  “能。”

  “口说无凭!”

  “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顾辰拉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布包。

  布包摊开,是长短不一的银针。

  “坐下。”顾辰的语气不容拒绝。

  老爷子迟疑了一下,还是重新坐回了马扎上。

  他倒要看看,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顾辰抽出三根寸长的银针,手指捻动,快如闪电。

  “鬼门十三针,我先送你三针。”

  他话音未落,第一针已经刺入了老爷子头顶的百会穴。

  老爷子只觉得头皮一麻,一股热流瞬间涌了进去。

  紧接着,第二针,刺入风池穴。

  第三针,刺入他脖子后面那块旧伤疤旁的阿是穴。

  顾辰的手法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三针落下,前后不过几秒钟。

  他收回手,静静地站在一旁。

  老爷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时间好像停住了。

  一分钟。

  两分钟。

  突然,老爷子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又长又浑,像是憋了二十年的怨气。

  他缓缓睁开眼,眼里的浑浊和痛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呆滞的清明。

  “不……不疼了?”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晃了晃脑袋。

  往日里稍微一动就针扎似的疼痛,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背了几十年沙袋的人,突然卸下了所有负重,轻松得不真实。

  “我操……”老爷子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他猛地抬头,看顾辰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你小子……是神仙?”

  “我是医生。”顾辰把银针收好,“这三针只能暂时疏通你的经络,治标不治本。想根治,需要时间。”

  老爷子激动得脸都红了,他一把抓住顾辰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铺子!你的了!”

  他掏出一大串钥匙,塞到顾辰手里,喘着粗气说:“一年!房租我一分不要!只要你能把我这该死的头痛给彻底治好!”

  顾辰笑了笑,把钥匙收下。

  “成交。”

  他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卷帘门,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扑面而来。

  里面不大,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破桌子和几把烂椅子。

  顾辰没嫌弃。

  他找来扫帚和水桶,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

  最后,他从外面捡回来一块废弃的木板,找人借了笔墨,在上面写了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顾氏养生馆。

  他把木板挂在门上,想了想,又找来一块小点的木牌,在上面添了两行字。

  第一行:疑难杂症优先。

  第二行:西医不治者优先。

  写完,他找了根绳子,把这块嚣张到极点的小木牌,大大方方地挂在了养生馆的招牌下面。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搬着马扎坐在门口。

  夕阳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等着他的第一个病人。

  也等着,第一个来找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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