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邓福荣,2000年代还叫这个名字真是有够老土。”

  银幕里,二十三岁一掐一兜水的郑伊建躺在床上,

  周围摆满了快餐盒、圆圆牌矿泉水瓶、Tokyo Hot性感碟片包装。

  “但我老豆话,男人的名字一定要有福气,福荣这两个字据说当年仲花掉他250块,特意请师父算卦测字才改起,所以我另有个响朵,叫二五仔。”

  伴随着画外音,镜头扫过散落在地的性感碟片。

  四十五岁的秦沛站在床头,用力拨响桌上一架吉他,阳光映照下溅起厚厚灰尘。

  郑伊建猛地惊醒坐起,惊恐茫然望向秦沛。

  “怎么样,最近过得好吗?”

  “吓死人咩,老豆。”

  郑伊建又恢复颓废模样,挠了挠鸡窝头,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瓶灌了两口:“有事呀?”

  秦沛看着儿子的精神状态,摇头叹口气。

  他指了指一旁的包装盒,说:“有些小事。”

  郑伊建好奇问:“什么来的?”

  “骨灰盅。”

  “阿妈死咗?!”

  “……一直好像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有一个大我两岁的姐姐,叫邓阿妹。”

  秦沛拿起地上的Tokyo Hot碟片翻看,被郑伊建一把夺回。

  他笑了下,继续道:“前几天被发现死在一个公园里,五十三岁啊,听说是独自一人住在屋邨。”

  穿插着郑伊建在逼仄房间里洗脸刷牙的场景,秦沛又将一张纸条递给他。

  郑伊建的画外音再次响起:“老豆从新界来到港岛,帮那个叫邓阿妹的女人处理火葬,他今天必须要赶回去参加宗亲会,所以要我替他收拾那个女人的房间。”

  画面一转,秦沛已经抱着骨灰盅站在门外打算离开。

  郑伊建打着哈欠,站在门内依旧一副颓废模样。

  “说起来你应该叫她一句姑妈,不过这个女人一无是处,最后被人杀死。”

  秦沛站在门外,语重心长道:“荣仔,你也该找个正经工作了。”

  郑伊建无视了最后一句话,好奇问:“被杀?”

  秦沛单手拎着骨灰盅,另一只手漫不经心拍打衣服:“是啊,差佬正在调查,但无论怎么看,都是无聊的一生……走了。”

  郑伊建站在阳台,望着秦沛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道:“无聊的一生……”

  ……

  电影开场五分钟,用十年后郑伊建的视角倒叙,点出了邓阿妹的境遇。

  邓阿妹被被杀了?

  戏院里的观众纷纷皱起眉头,窃窃私语。

  “一定是新界那群乡绅做的。”

  “嗯,跟住让郑伊建去找那些乡绅报仇,好似他在短剧里一样犀利!”

  “看下伊建学什么功夫,否则单枪匹马闯新界不现实。”

  “痴线!都公元2000年还用功夫,当然枪战片啦!”

  开篇就将主角写死的套路,对此时的影迷来说还算新奇。

  伴随着一阵浓烈的摇滚鼓点声,

  银幕画面快速闪过翟远刻画的2000年香江街头景况,

  超跑、涂鸦、电视墙,繁华街头人来人往,

  还有挂在港府大楼外的五星旗。

  ……

  银幕里,郑伊建穿过繁华街头,来到一处老旧屋邨。

  在垃圾如山的房间里,他满脸嫌弃收捡邓阿妹留下的遗物。

  墙上贴着一张老旧发黄的少女时代海报。

  “不愧是最红的偶像啊!”

  郑伊建盯着海报上的女孩们感慨一句,抖了抖手里的背包,一个铁盒叮当掉落在地。

  他捡起铁盒打开,里面放着一张张蔓玉的照片。

  “这就是那个女人?”

  照片里的张蔓玉,噘嘴扮出搞怪鬼脸。

  画面一转,郑伊建已经收拾好遗物,提着垃圾袋站在门口,盯着外墙上写满的凌乱文字。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密密麻麻的鲜红涂鸦,让郑伊建脸上有了丝动容。

  身旁邻居家的房门打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走出来,

  她用厌恶的口吻抱怨道:“这都是前几天死掉的那个女人写的,傻傻的好似癫婆一样,整天大喊大叫,现在死掉终于可以清净下来……”

  ……

  伴随着这段剧情结束,

  观众们开始通过郑伊建的视角,一个个接触邓阿妹生前认识的人,这才对邓阿妹的故事逐渐有所了解。

  “啊!是我是我呀!”

  张栢芝坐在观众席,见到自己的脸第一次出现在大银幕,兴奋拉着张蔓玉的胳膊小声说着。

  童年时期的‘邓阿妹’张栢芝总是坐在家门口等候父亲下班,唱着‘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瞓落床’的儿歌。

  但李修闲饰演的父亲角色,却从来懒得看她一眼。

  而是在回家后将农具随手丢给邓阿妹,转头满脸笑意拥抱年龄更小的儿子。

  许家强和陈兰的大胖儿子,许展平。

  瘦弱的张栢芝与膀大腰圆的许展平,在银幕上形成强烈对比。

  因为是男丁,许展平独占了父母的宠爱。

  银幕里的饭桌上。

  许展平骄横的表示想去城里看马戏团表演,李修闲立刻满脸堆笑同意。

  饰演母亲的刘嘉琳看了眼张栢芝,随口道:“阿妹也一起去吧。”

  李修闲的笑容顿时少了大半,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先去洗碗。”

  张柏芝蹲在院外的洗手池旁,卖力的刷锅洗碗,眼神不时瞟向骑在李修闲身上的许展平,小脸上满是羡慕之色。

  画面一转,热闹的马戏团表演现场,

  李修闲让许展平骑在自己脖子上看戏,而张栢芝只能努力踮起脚尖才能看到些许画面。

  也正是这场演出,让张柏芝观察到李修闲和许展平两仔爷,在马戏团小丑出场时笑的尤为开心。

  于是她在往后的日子里,开始不断扮鬼脸怪相,将许展平逗笑的同时,李修闲也难得冲她露出笑脸。

  电影里的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张栢芝的鬼脸层出不穷,

  穿插着港、九、新地区日新月异的变化,‘邓阿妹’也渐渐长大成人。

  演员从张栢芝过渡到了张蔓玉。

  “我杀青了,嘿嘿~”

  年幼的张柏芝尚看不太懂片子里的内容,扭过脸笑容娇憨说了句。

  “是啊。”

  张蔓玉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看着银幕上因为许展平生病,自己再一次扮鬼脸去逗李修闲笑,反而遭到呵斥的场景,

  张蔓玉轻轻叹了口气。

  ……

  剧情里,由于没有丁权继承,成年后的‘邓阿妹’张蔓玉便被家人催着进城找工作。

  然而从小照顾弟弟,令到她根本没有读书的机会,进城后自然四处碰壁,最后辗转进到一间中介公司找人帮手。

  曹查理饰演的黑中介,打量着张蔓玉的身材:“工作当然是有嘅,不过要看你有没有诚意。”

  张蔓玉眼神天真道:“什么诚意?”

  曹查理搓着下巴荡笑道:“起码都要看下对波吧?”

  张蔓玉脸色逐渐难堪,又想到父亲李修闲阴沉的脸色,还是撩起了上衣。

  ……

  戏院里的观众见到这一幕,霎时间骂声一片。

  甚至连镜头里,张蔓玉露出的白皙后背都无心欣赏。

  九岁的张栢芝看到这一幕所有所思。

  她问:“蔓玉姐,你找工作为什么还要除衫啊?”

  张蔓玉表情微僵,尴尬咳嗽一声:“找工作之前要先检查身体。”

  张栢芝噢了声,又嘀咕道:“我来拍戏我契爷都没有替我检查过。”

  翟远、钟濋红、张蔓玉:“……”

  ……

  银幕里的张蔓玉开始了城市的生活,在宿舍楼帮学生们烧水洗衣兼煮饭,似乎从一个笼子进到另一个笼子,好在有了收入。

  虽然每到出粮的日子,回到家的张蔓玉要将一半的薪水上交给李修闲。

  但日子也逐渐明快起来,很快她也拥有了人生中第一段恋情。

  由梁家辉饰演的一个学校老师,对张蔓玉展开追求。

  两人逐渐情投意合,但当张蔓玉在饭桌上将这件事讲给家人听时,李修闲当场翻脸。

  因为梁家辉是疍家人上岸,既无丁权又无祖业。

  张蔓玉第一次在戏里与李修闲大吵一架,冲出家门,可回到学校第二天,就因为袒护一个盗窃的学生,反被学生诬陷而遭到开除,与梁家辉的恋情亦宣告结束。

  丢了宿管工作的张蔓玉,不得已转行做起了陪酒女郎,接着又在夜总会结识了第二个男人,

  郑浩南饰演的落魄作家。

  两人很快同居,即便郑浩南经常酗酒家暴,张蔓玉依旧讨好赔上笑脸。

  但在某天的雨夜,张蔓玉回到家中,发现事业无成的郑浩南上吊自杀,只在桌上留下一行太宰治的话。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而与此同时,张蔓玉做陪酒女郎的消息也传回新界,她‘邓阿妹’的名字变成家人口中的‘那个女人’并以之为耻辱。

  再度饰演家里最小妹妹的张栢芝找到张蔓玉,眼神嫌弃,用稚嫩声音冷冰冰说道:“阿爸阿妈和阿哥都说了,让你不要再回新界,丢晒全家人的脸!我也不想再见到你呀!”

  张蔓玉大哭一场,

  虽然辞掉了夜总会的工作,却又结识了第三任男友,刘德桦饰演的斯文白领。

  可惜对方有妻有子,两人的情人关系被发现后,以张蔓玉被分手告终。

  第四任男友,林国斌饰演的一个社团的马夫,从花言巧语到带着张蔓玉出去接客的威逼恐吓,张蔓玉不堪忍受,最终杀掉对方逃跑。

  第五任男友,徐锦江饰演的一个老实人理发师,他剪去了张蔓玉五颜六色的头发,让她变回淑女形象,两人相处之下,让张蔓玉感受到从未有过的体贴温柔。

  两人经营起一家理发店,日子逐渐好转起来。

  但好景不长,她杀死林国斌的事情让差佬找上了门,被判监八年。

  八年的牢狱生活,张蔓玉始终积极开朗,因为她相信徐锦江会在外面等她,两人约好会结婚,甚至在监狱拿到美发师资格证书。

  八年后,张蔓玉带着憧憬,脚步轻快的返回徐锦江的理发店。

  但隔着玻璃窗,她却见到对方和怀抱婴儿的妻子脸上幸福的笑容。

  电影里的时间线进到八十年代中期,

  张蔓玉又结识了第六任男友,当初诬陷自己的学生,如今的古惑仔吴镇宇。

  面对同样家暴的吴镇宇,张蔓玉满脸带血的对着镜头微笑:“打我杀我都没关系,总比孤零零一个人要好过啊……”

  可惜与吴镇宇的相处依旧未能长久,因为街头械斗、过失杀人,吴镇宇被判监十五年。

  九十年代末,

  已经年近五十岁的张蔓玉,带着柚子叶在赤柱门口迎接吴镇宇出监。

  在狱中反省过后的吴镇宇为了不再打扰她的正常生活,给了张蔓玉狠狠一拳,落荒而逃,用这种方式选择离开。

  ‘邓阿妹’终于精神失常,将自己的生活过成了垃圾堆。

  满头垢面,邋里邋遢,身材发福。

  多年后她用垃圾婆的模样,再度踏足新界,

  看到了年迈的父母,看到了弟弟秦沛一家三口,以及妹妹‘邓招弟’的墓碑。

  村里人说:“老豆老母让她嫁给村里的寡佬,人家出五万块,又有两间祖屋,这个傻女不肯,最后闹到跳海自杀,哎!”

  张蔓玉抱着墓碑大哭,被赶来的父母亲人,当做癫婆子一样驱赶哄走。

  2000年,

  五十三岁的张蔓玉在街头捡垃圾,意外遇到当年一起坐牢的狱友林清霞。

  林清霞关切询问她的境况,最后递给她一张名片,请张蔓玉去自己的美发店工作。

  夜晚的张蔓玉躺在垃圾堆积的出租屋里,

  她拿出那张名片左右翻看,幻想着自己改头换面的样子,终于决定开始新的生活。

  一阵风吹过,名片被刮出窗外。

  张蔓玉疯了似的冲下楼寻找,最终在一处球场外找到了名片,

  她小心翼翼将之揣起,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横穿球场,几个打扮花哨的童党还在追逐打闹。

  张蔓玉想起自己做宿管的经历,肥胖肮脏的脸上露出和善笑容:“你们这些细路仔,都几点了还不回家?”

  童党们发出阵阵嘲笑,一哄而散。

  张蔓玉迎着球场明亮的路灯,一步步往前走着,脚步越来越轻快。

  身后的童党们挤眉弄眼跟上来,其中一个抄起棒球棍,狠狠抡在张蔓玉的后脑。

  梆!

  哄笑叫好声中,张蔓玉应声倒地,

  就这样,结束了她光怪陆离的一生……

  ……

  影厅里,随着张蔓玉倒地的画面定格,镜头越拉越远,最终俯瞰整座香江夜景。

  银幕一黑,亮出两行冷冰冰的白字: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灯光重新亮起。

  ‘邓阿妹’从张栢芝成长为张蔓玉的画面,走马灯似的在银幕上闪过。

  周彗敏独唱的一首片尾曲随之响起:‘伸懒腰,撑开双手,让晚星都涌入最美的梦,让怀抱,去抱紧所有,抱拥天空,让你翱翔……’

  影厅里的观众们,在见到‘邓阿妹’猝不及防被打死后,先是一阵惊呼。

  紧接着,现场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死寂,

  连爆米花纸袋掉落在地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旋即,有人率先鼓掌,接着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响彻整个影厅。

  掌声里混杂着男人的叹息声,女人的吸鼻子声,气氛复杂到极点。

  在开场所有人都猜测‘邓阿妹’是被新界乡绅们害死,

  郑伊建一定会化身歪嘴龙王,为她报仇雪恨。

  未料到,整个故事两个钟头时长,始终不疾不徐的展开情节,刻画每一次邓阿妹的起起落落,连她的死都显得那么随意平淡,没有一处过火的镜头。

  甚至连新界的丁权制度,都未有过太多的探讨。

  同样的,‘邓阿妹’这个角色虽然可悲,但同样懦弱犯蠢。

  整部片子里,似乎并没有所谓的正派和奸角。

  …………

  翌日,香江的媒体纷纷出动。

  《震撼上映,生在新界,我很抱歉。》

  《她不叫‘那个女人’,她叫‘邓阿妹’。》

  《新界是否真的在意过‘邓阿妹们’的命运?请乡议局回答!》

  《新界封建习俗拍成血泪片,张蔓玉演活‘无丁阿妹’,一部丁权制度下的真实社会纪实。》

  电影太深奥看不懂?

  没关系,大把影评人会发动社论,帮你做出一篇篇深度解读。

  《邓阿妹》平淡的叙事风格,再次成为引爆新界丁权议题的热点,以呼声最高最感性的女性观众为开端,逐渐席卷为一边倒讨伐声势,间中偶尔有不同观点发声,迅速被舆论浪潮淹没。

  3月13日,

  《邓阿妹》单日平均票房120万,七日累计票房800逾万。

  作为一部低成本文艺片,这个成绩绝对称得上亮眼。

  3月14日,

  《大公报》这间代表内地态度的龙头报刊,在头版撰文。

  标题称《抓住杀死邓阿妹的凶手》

  文章内容几乎通篇介绍电影剧情,直到结尾才写上一句题外话。

  ‘纵观邓阿妹一生的悲惨经历,造成这种困境究竟怪她自甘堕落,亦或者有更多外部因素?这或许是港府需要深度考虑的问题。’

  3月15日,

  卫亦信返港,当天宣布正式发起第三次民意调查、公众咨询,用于基\本法案的最后一次起草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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