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暮色降临,

  四百多两江敢战士,趁虚而入,

  他们冲进牛行祠堂之中,关上大门负嵎顽抗,

  极东二团一营的小四百官兵,则在祠堂外,三面包围,

  而两江四宝,为了挽救敢战士,

  则带着千五人马冲进镇子,四面合围一营官兵,

  四处都在响枪,时不时传来爆炸声,

  火光、硝烟、惨叫、厮杀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难分敌我。

  这仗打的,真叫一个乱七八糟!

  作为牛行守军的最高军官,庄华的压力很大,

  频频下达指令,指挥部下消灭祠堂残敌,

  同时,还要针对外围府兵,展开有效阻击,

  目前,全营减员一百多人,

  兵力和武器弹药,都出现了明显短缺,

  若非天黑的及时,他们这支部队,很可能撑不到明天早上……

  尽管驻扎时,他认为万事俱备,

  可打了一天,人手、枪弹、药品、饮食……就没有不缺的!

  主持围攻极东一团的,

  联军总指挥吴子玉,压力比庄华更大,

  四千人围攻牛行,全天激战竟然还没拿下……

  八千人围攻一团,仍然在对方一线阵地拉锯……

  六千人去牵制极东二团,结果更惨,

  拼掉一个千人队,叛军却像没事人一样,

  看着对方,继续稳扎稳打,吴子玉内心叹息:

  这都什么怪物啊?!

  尽管嘴上不肯承认,但,

  他的内心,对极东军保持着应有的警惕与尊重。

  毫无疑问,他面对的,

  不是原来那支拉胯的极东郡兵,

  下面报过来的初步统计,

  一天下来,两江府兵的总伤亡,不到三千,

  而,对面叛军的伤亡,超出六千……个鬼啊!

  战报注水是正常的,可,如此离谱就太过了……

  人家两个团,满编也不过四千,

  多一个团就不提了,

  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的到,

  三处战场,已经打成了血肉磨盘,

  两江兵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倒下一个士兵的代价……

  真不晓得,还要往里面,再填多少炮灰?

  听着吴松主战场,连续不断的枪炮声,

  仰望朦胧的夜穹,还有若隐若现的南十字星,

  对,突然窜起的传奇叛军首脑,吴子玉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这小子,到底怎么训练的?

  又是怎么做到,让手下官兵,近乎一致得舍生忘死?

  一般,部队伤亡两成,士气随之急转直下,

  若伤亡达到两到三成,这支部队短时间内,坚决不能再战了,

  无论那个点,对面守军的伤亡都达到这个比例,

  可是,对方就是不崩,

  要么稳如泰山,要么打反击,真让人伤脑筋啊!

  眼看着战局,打成了相持,

  吴子玉的心里,偶尔滋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江南江北友军的覆灭,绝对不是好兆头,

  不迅速解决一团二团,麻烦会很大!

  “传令!一线部队,务必组织开展,轮番夜袭作战!

  胆敢延误军机者,杀无赦!”

  哼!

  就算打不垮,拖也把你们拖垮!

  “是!”

  传令兵迅速骑马出营,向一线指挥员传达命令,

  吴子玉担心的没错,

  陆远的动作,快到他难以想象,

  增援吴松战场的首批援兵,一百五十余人,

  乘坐八辆卡车,已经抵达距离吴松三十里的月浦镇,

  咦?

  不是几十辆车么?怎么就八辆卡车了?

  嗯,原因很简单,高负荷运转下,

  因为道路、机械故障、油料、司机等等等等问题,导致很多汽车趴窝。

  相对来说,骡马更靠谱,

  虽说,大车的速度没法和汽车比,可是只要有草料,休息休息就能赶路,

  所以,参谋给出一个“分批协同抵达”的计划,

  八辆卡车来回接驳,马拉大车上的官兵,

  同样,大车也接驳最后面步行的官兵,

  经过测算,子时前后,五千官兵同时抵达月浦,

  拂晓时,就能对两江府兵,发起正面进攻,

  让两江名将吴子玉好好看看,啥叫真正的“中心开花”!

  野战开始了,吴松三处战场,更加残酷,

  两江府兵利用夜色,轮番发动三五百人的集团冲锋,

  如同一波又一波惊涛骇浪,冲上极东军的阵地,

  激战后,丢下一地尸体,又退下去,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一团二团各支部队,也不可避免的出现大量伤亡,

  更严重的是,弹药和药品器材,所剩无几,

  牛行镇里,很多地方都在进行白刃战,

  要不是庄华出自特攻队,精通巷战,牛行早就失守了。

  一个中队长,带着百十来人,从吴松二线阵地退下来,

  吴子玉冷冷地看着他,

  “执法队!”

  手臂上套着白箍的执法队,挥动鬼头大刀,

  “唰!”

  人头落地,旋即插上木杆示众,

  除了这名中队长,被插起来的,还有十几个死不瞑目的头颅,

  众将为之凛然,纷纷在心头咒骂吴子玉和叛军,

  一个太狠,另一个更狠,都不是好东西!

  眼看进攻不利,诸将眼色不善,

  吴子玉明白,他们认为自己在“消除异己”,

  他不得不派出嫡系偏将,安抚一下众将,

  “你,带两个中队,拿下二线阵地,否则军法从事!”

  孔武有力的偏将,“啪!”的敬了个军礼,

  “是!末将遵命!”

  他来到部队前,左手持刀,右手握枪,大喊道:

  “弟兄们,谁给我们饭吃?”

  “吴大帅!”

  “谁给我们衣穿?”

  “吴大帅!”

  “谁给我们饷银养老婆孩子?”

  “吴大帅,是吴大帅!”

  偏将长刀呼地指向极东军阵地,大吼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攻下阵地,所有赏赐,本官分文不取!冲啊!”

  四百生力军,立刻“嗷嗷!”叫着,向前方扑去!

  一团阵地上,极东军官兵疲惫到极点,

  无论官兵,几乎各个带伤,躺在战壕的黑红色的泥浆里,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们到现在,都很迷茫,

  这样的仗,到底还要打多久?

  浑身骨头架子都散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土坡下的敌军战鼓,又开始敲响,

  在篝火的映衬下,几百个身影如潮水般,再次涌来……

  辣块妈妈的,杀不绝的两江狗!

  一团的一营长,浑身都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

  他和普通士兵一样,坐在泥浆里,

  麻木的看着敌方的生力军,再次发起潮水般的冲锋,

  两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

  府兵们一边走,一边冲阵地上开枪,

  “啪!啪啪啪……”

  阵地上,一片寂静,

  一营官兵,除了枪杆上的刺刀,子弹、榴弹、手榴弹……什么都没有了。

  打退敌军五轮进攻,代价太惨重了,

  此前,团长想办法,先后补充了一个半连,

  现在全营剩下不到两百人,连排长全都换了一茬,

  刚才这波,团长连伙夫马弁都派来了……

  这一回,大概率没人来了吧?

  忽然,身后“淅淅索索”的,有十几个人弯着腰,从交通壕蹒跚而来。

  一营长看了一眼,愣住,

  团长的贴身卫士,还有缠着绷带的伤兵,

  好几个伤兵,每走一步,伤口都会流血……

  卫士说道:“团长命令,打退这波进攻,撤到核心防线。”

  一营长点点头,说道:“是!坚决完成任务!”

  然后,他见卫士不但没动地方,还悄悄抬头观察敌情,

  便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不回去复命?”

  卫士笑道:“团长让我打完这一仗,再跟你一起撤回去!”

  一营长很感动,

  卫兵刚满十六岁,是团长的侄子,

  他带着希望,问道:“能不能匀点子弹给我?”

  卫兵想了想,抓了一把子弹递给他,大概十几颗,

  营长立刻装上两只弹夹,对卫士说道:

  “等会,我们一起开火,必须干掉指挥官,再和他们拼刺刀!”

  撸子的有效射程,最多五十米,

  而府兵的指挥官,一般都在队尾,

  这也就意味着,当府兵冲上战壕时,他们才有射杀的机会,

  年轻的卫士点点头,说道:

  “行,就听你的!”

  府兵冲锋,跨过五十米,

  一营长在战壕里,发出最后的动员,

  “同志们,敌人上来了!

  为了儿女不当牛马奴隶,跟他们拼到底!”

  百余战士,咬着牙,抱着枪,从泥浆中站起,回到战壕下,各自就位,

  “啪!啪啪!”

  府兵知道,极东军没有弹药,

  因此,肆意地朝着任何可疑目标,胡乱的开火,

  身处队尾的指挥官,心头大定,

  总指挥从不亏待自己人,叛军已成强弩之末,正好由自己捡人头……

  想到此处,他挥动指挥刀,大喝道:

  “叛贼没子弹,也没几个人,弟兄们给我冲,杀光他们啊!”

  “哇呀呀!”

  四百府兵发出一阵阵怪叫,快步奔跑起来……

  短短几秒钟,十几个敌军冲上第二道战壕,

  埋伏在下面一营官兵,立刻站起身用刺刀乱捅,

  府兵们自然也使用各种武器,冲着战壕里的极东军士兵,

  开枪、放箭、用长毛捅刺、拿大刀片劈砍……

  很快,双方搅合在一起,

  没那么多讲究,反正,你一枪我一刀,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尽管府兵的兵力是一营战士的两倍,

  但,战壕白刃战,空间就那么点大,压根没法发挥出人数优势,

  当吴子玉的嫡系偏将,

  在三四个亲卫的簇拥下,进入五十米线,

  很快,他那身鲜明的将领服,

  还有长长的指挥刀,被一营长率先发现,

  于是,一营长和卫士,

  同时从战壕起身,举枪便射,

  “啪啪啪啪……”

  偏将的亲卫可不是吃素的,

  遭遇暗杀,第一时间便掩护主子后撤,

  但,一营长和卫士枪法还不赖,

  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十几颗子弹,五六七八九不离十,

  营长和卫士一口气,搂光枪里的全部子弹,当场打倒两个,

  两人迅捷地退出弹夹,

  换上新的弹夹,继续集火敌军偏将,

  “啪啪啪……”

  这回,正弯腰躲避的偏将,运气不太好,

  一发子弹,穿透亲卫手臂,擦着骨头偏转角度,

  却不偏不倚的,击中偏将的肋下腰部……算是现实版的“溅射伤害”,

  紧跟着,偏将惨叫一声,利索地一个跟头摔在地上。

  两个亲卫吓坏了,立刻拖拽着主子向后方逃跑,

  敌军指挥官负伤跑了,

  一营长和团长侄子,哈哈大笑,

  但是,好几个府兵听到枪声,立刻冲了过来,

  两人子弹打完,撇下手枪,

  操起身旁的火枪,和普通士兵一样,展开白刃战……

  一刻钟后,失去指挥的百余府兵,被不要命的叛军,再次打退,

  而,一团一营,剩下不足百人,

  一营长腹部受伤,倒地不支,

  团长的侄子卫士,倒在血泊中,

  他那稚嫩的脸上,大大的眼中……似乎写满了恐惧和不甘!

  一团现有兵力,

  大致在七百来人,只能收缩集中防御核心阵地,

  一营长呜咽道:

  “团长,我该死,没能保护好他……”

  看着亲侄子的遗体,团长攥紧拳头,久久没有说话,

  满编两千人团,战斗减员接近六成,

  但是,队伍还没有散架,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

  最终,他挥了挥手,

  一营长送去卫生所,全力救治,

  侄子的遗体则抬到后面,和伤重不治者放在一起,

  吴子玉看着溃退下来的突击队,脸都绿了,

  可是,偏将却在战斗中负伤,没道理杀头……

  好在,叛军一团元气大伤,守不住二线,只能龟缩在坡顶阵地,

  “继续进攻!我要砍下,

  这个指挥官的脑袋,我就不信他们能顶到什么时候?”

  又一波突击的府兵,

  整装待发,激战还将继续下去……

  陆远并不知道,吴松战场具体还能顶到什么时候?

  但他能想得出,一团二团遭受了多么大的打击,

  说不定,已经摇摇欲坠……

  陆远有个好习惯,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手里,

  关键时刻,“胜负手”该到了吧?

  有支队伍,距离吴松主战场,不到五里路,

  九邦一治,上千名民兵队长,

  在今天上午被临时征召起来,集中后,奔赴吴松。

  他们都是优秀的老兵……

  其实,很多民兵队长也就三十来岁,正当壮年。

  陆远给他们讲话,只有两句,

  “三州府兵,是来消灭我们的,

  因为我们保护的不是神仙皇帝,而是普通百姓,

  所以,他们视我们为洪水猛兽,必除之而后快!”

  “另外,只要你们能协助正规部队,

  守住吴松,我亲自给你们授勋发犒赏,而且每人发十个大洋,概不拖欠!”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民兵队长算准军事人员,

  但是呢,他们在最后一批被淘汰的五千人中,

  基本的军事素养和技能,并不比正规军含糊到哪里去……

  两江府兵,和极东一团,互相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民兵总队长,看着吴松码头边的小山包,

  尽管听不见啥动静,但火光忽闪忽明,显示着还在继续战斗,

  片刻后,民兵总队长指着吴松核心阵地,

  “同志们,想当初,正规部队看不上俺们,

  现在,让他们看看,到底是谁救了谁?

  跟我上,杀了这些跪舔官府衙门的狗腿子们!

  为了极东郡,同志们,冲啊!”

  “冲啊!为了极东郡父老乡亲!”

  “杀啊!为了总指挥……万胜!极东军,万岁!”

  一群穿着淡绿色劳保服的极东民兵,

  在黑夜中,对着围住一团的府兵,狠狠捅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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