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万里，荆江最绕，连带着路上的道路也崎岖难行。
夏日行军本就是难事，更别说是在云梦泽的边缘、水网密集之处行军了。十万大军的所需的后勤物资和粮草军械是个十分恐怖的数量级，无法全军船行，曹真的六万兵必须从陆路行走，这是吴国不曾遇到过的军事问题。
从巴丘处出发近四日，大军等来了从武汉方向派来的运粮船队。与船队一同来到大军之中的，还有船队主官司马师和其父司马懿的一封荐书。
傍晚的军帐之中，侍中裴潜将荐书递上，欲言又止：
“陛下，司空举荐自家长子任职，这……这是不是有些不合体统？”
曹睿斜眼看了裴潜一眼：“裴卿能举荐你弟裴徽任将作大匠，司空就不能举荐儿子了？”
“臣惭愧。”裴潜略微尴尬，拱手行礼。
曹睿笑道：“朕为天子，臣子对朕有所求是好事，无非求官而已，司空开了口，朕又怎会拒绝呢？”
说着说着，曹睿打开了司马懿亲笔所写的荐书，看到了上面写的想举荐司马师为参军之位，笑了一声：
“这是好事啊。裴卿，宣尚书郎司马师来朕处。”
“臣遵旨。”裴潜领命而走。
不多时，司马师在虎卫的带领下弯腰小步走入了皇帝军帐。
隔着三丈远的距离，司马师跪地大礼参拜：
“臣司马师叩见陛下！”
除了黄初七年年底陛下在太学议政之时，这是司马师第二次离皇帝如此之近。
所谓近之则不逊，司马师有司马懿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司马懿又亲自负担起教导他的事务，自少年时司马师听得都是先帝曹丕的私事、诸王诸大臣们的勾心斗角之事。对皇帝也好、对诸位朝廷重臣也罢，他十余年前就失去了对权力与当权者的敬畏之心，有的只是对权力发自心底的渴求。
太学生涯、浮华案读书在家、扬州数年操持庶务、兵部为郎历练三年……司马师的性子愈加沉稳，可他的权力观念却丝毫未变，他认为位高权重者才能都只是中人水平。太和年间大魏的诸多成就，凭借国力之盛、版图之大，将谁放在皇位上都能完成。
皇帝不过是一个人罢了，他如何自己做得了这么多事？
从武汉来行在的船上，司马师的脑中无数次的模拟过自己觐见的时刻。猜到了皇帝或许会同意、或许会质疑、或许会让自己难堪、甚至会刁难他的父亲……
可他从未想到皇帝见他的第一句话是这般。
“子元来了？平身吧。”曹睿朝着司马师笑着勾了勾手：“朕上次见你还是在太学中的时候。九年过去，你的同窗夏侯太初、姜伯约等人皆有重任，你在扬州之事朕也听闻过些许，近些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陛下与我有这般熟吗？！’
司马师心中错愕至极，听得皇帝如此说辞，原本心底布下的防御落了个空，他起身的时候竟有了几分慌张之感：
“臣遵旨。”
司马师缓缓走到离皇帝一丈远的地方，再度躬身行礼，弯腰不动。
“司马郎中，陛下要看你面目，当直身敬对。”裴潜身为侍中，出声提醒道。
司马师这才应声站直，心慌的更甚了。
曹睿微微点头，持着荐书的右手微微扬起：“子元，司空求朕与你一参军之职。你数年来做的差事朕也有耳闻，朕现在要问你，你有何志向？”
“抬起头来，看着朕。”
司马师喉头微动，抬起头来与皇帝对视了两瞬，而后微微将目光移下避开，拱手答道：
“启禀陛下，臣平生愿为一任二千石、领一郡太守之职，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教化百姓，造福一方。”
司马师心脏跳的愈加快了，九年前见陛下时的具体形象司马师已不记得了，但陛下昔日风采若神的感觉他却记得深刻。九年过去，陛下蓄了须髯，帝王气度比昔日更甚……更甚到了他不敢直视的程度。
司马师此话说出，裴潜在一旁先没忍住笑了起来，然后向皇帝拱手致歉。曹睿见裴潜这般情状，用手指点了点裴潜，也难得笑出了声：
“子元，你的才能朕听夏侯玄说过多次，你又是司空长子，怎么志向如此之短？朕点夏侯玄为丹阳太守时，他与朕的谢恩表文中明言说过，他立志要革除天下积弊。”
“好好想想，勿要着急，重新说。”
“臣遵旨。”司马师全然没想到觐见陛下会是这个样子，早就慌了神，脑子里乱成了乱麻一般。也是，说要做二千石有些过于保守了……
“陛下，臣愿为一任刺史，为天子巡守一方，以造福百姓，福泽万民！”
曹睿摇了摇头，依旧笑道：“愿做刺史，这还差不多。”
“如今国朝新设数州，扬州、江州已复，荆州、湘州、交州收复在即，天下有的是你们太学生的用武之地。既是朕的门生，就当以济世安邦为己任。子元，日后若再有人问你，你就答‘济世安邦’四字即可。”
“臣……明白。”司马师拱手应声。
曹睿点了点头：“要做一州刺史，该懂民生政事，也该懂军事大略。从这里来论，司空让你做参军是对的。”
“若朕没有记错，这是司空第一次向朕主动举荐亲属为官，朕也不好拂了司空的善意。对于你来说……参军之位似乎小了些。”
司马师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曹睿继续说道：“若是不做参军，那就做个司马吧。子元，领军将军毌丘仲恭领两万大军南下平定荆南，若荆南克复还将往定交州。”
“毌丘领军身旁恰缺一熟谙民政之人辅佐，你在扬州仓曹为任数年，又在尚书台历练过。朕命你为领军将军司马，明早启程南下去寻仲恭吧！”
“臣领旨！臣谢陛下恩典！”司马师听闻皇帝之言，当即跪地叩拜谢恩。
一军之中，参军不设数量限制，可以有很多个，位次也比主簿略高一些。而一军之中除了主将，位置最高的便是长史、长史之下便是司马。
毌丘俭军中并无常设的长史、司马，司马师知晓这点。若是让他去做个领军将军司马，这是比参军还要高上许多的提携！
虽然……虽然这是毌丘俭，九年前毌丘俭来司马府邸宣旨问话时的桀骜面容司马师如今还记得，但他家与毌丘俭似乎并无什么矛盾！
这是真真正正的好差事！
夏日行军本就是难事，更别说是在云梦泽的边缘、水网密集之处行军了。十万大军的所需的后勤物资和粮草军械是个十分恐怖的数量级，无法全军船行，曹真的六万兵必须从陆路行走，这是吴国不曾遇到过的军事问题。
从巴丘处出发近四日，大军等来了从武汉方向派来的运粮船队。与船队一同来到大军之中的，还有船队主官司马师和其父司马懿的一封荐书。
傍晚的军帐之中，侍中裴潜将荐书递上，欲言又止：
“陛下，司空举荐自家长子任职，这……这是不是有些不合体统？”
曹睿斜眼看了裴潜一眼：“裴卿能举荐你弟裴徽任将作大匠，司空就不能举荐儿子了？”
“臣惭愧。”裴潜略微尴尬，拱手行礼。
曹睿笑道：“朕为天子，臣子对朕有所求是好事，无非求官而已，司空开了口，朕又怎会拒绝呢？”
说着说着，曹睿打开了司马懿亲笔所写的荐书，看到了上面写的想举荐司马师为参军之位，笑了一声：
“这是好事啊。裴卿，宣尚书郎司马师来朕处。”
“臣遵旨。”裴潜领命而走。
不多时，司马师在虎卫的带领下弯腰小步走入了皇帝军帐。
隔着三丈远的距离，司马师跪地大礼参拜：
“臣司马师叩见陛下！”
除了黄初七年年底陛下在太学议政之时，这是司马师第二次离皇帝如此之近。
所谓近之则不逊，司马师有司马懿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司马懿又亲自负担起教导他的事务，自少年时司马师听得都是先帝曹丕的私事、诸王诸大臣们的勾心斗角之事。对皇帝也好、对诸位朝廷重臣也罢，他十余年前就失去了对权力与当权者的敬畏之心，有的只是对权力发自心底的渴求。
太学生涯、浮华案读书在家、扬州数年操持庶务、兵部为郎历练三年……司马师的性子愈加沉稳，可他的权力观念却丝毫未变，他认为位高权重者才能都只是中人水平。太和年间大魏的诸多成就，凭借国力之盛、版图之大，将谁放在皇位上都能完成。
皇帝不过是一个人罢了，他如何自己做得了这么多事？
从武汉来行在的船上，司马师的脑中无数次的模拟过自己觐见的时刻。猜到了皇帝或许会同意、或许会质疑、或许会让自己难堪、甚至会刁难他的父亲……
可他从未想到皇帝见他的第一句话是这般。
“子元来了？平身吧。”曹睿朝着司马师笑着勾了勾手：“朕上次见你还是在太学中的时候。九年过去，你的同窗夏侯太初、姜伯约等人皆有重任，你在扬州之事朕也听闻过些许，近些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陛下与我有这般熟吗？！’
司马师心中错愕至极，听得皇帝如此说辞，原本心底布下的防御落了个空，他起身的时候竟有了几分慌张之感：
“臣遵旨。”
司马师缓缓走到离皇帝一丈远的地方，再度躬身行礼，弯腰不动。
“司马郎中，陛下要看你面目，当直身敬对。”裴潜身为侍中，出声提醒道。
司马师这才应声站直，心慌的更甚了。
曹睿微微点头，持着荐书的右手微微扬起：“子元，司空求朕与你一参军之职。你数年来做的差事朕也有耳闻，朕现在要问你，你有何志向？”
“抬起头来，看着朕。”
司马师喉头微动，抬起头来与皇帝对视了两瞬，而后微微将目光移下避开，拱手答道：
“启禀陛下，臣平生愿为一任二千石、领一郡太守之职，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教化百姓，造福一方。”
司马师心脏跳的愈加快了，九年前见陛下时的具体形象司马师已不记得了，但陛下昔日风采若神的感觉他却记得深刻。九年过去，陛下蓄了须髯，帝王气度比昔日更甚……更甚到了他不敢直视的程度。
司马师此话说出，裴潜在一旁先没忍住笑了起来，然后向皇帝拱手致歉。曹睿见裴潜这般情状，用手指点了点裴潜，也难得笑出了声：
“子元，你的才能朕听夏侯玄说过多次，你又是司空长子，怎么志向如此之短？朕点夏侯玄为丹阳太守时，他与朕的谢恩表文中明言说过，他立志要革除天下积弊。”
“好好想想，勿要着急，重新说。”
“臣遵旨。”司马师全然没想到觐见陛下会是这个样子，早就慌了神，脑子里乱成了乱麻一般。也是，说要做二千石有些过于保守了……
“陛下，臣愿为一任刺史，为天子巡守一方，以造福百姓，福泽万民！”
曹睿摇了摇头，依旧笑道：“愿做刺史，这还差不多。”
“如今国朝新设数州，扬州、江州已复，荆州、湘州、交州收复在即，天下有的是你们太学生的用武之地。既是朕的门生，就当以济世安邦为己任。子元，日后若再有人问你，你就答‘济世安邦’四字即可。”
“臣……明白。”司马师拱手应声。
曹睿点了点头：“要做一州刺史，该懂民生政事，也该懂军事大略。从这里来论，司空让你做参军是对的。”
“若朕没有记错，这是司空第一次向朕主动举荐亲属为官，朕也不好拂了司空的善意。对于你来说……参军之位似乎小了些。”
司马师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曹睿继续说道：“若是不做参军，那就做个司马吧。子元，领军将军毌丘仲恭领两万大军南下平定荆南，若荆南克复还将往定交州。”
“毌丘领军身旁恰缺一熟谙民政之人辅佐，你在扬州仓曹为任数年，又在尚书台历练过。朕命你为领军将军司马，明早启程南下去寻仲恭吧！”
“臣领旨！臣谢陛下恩典！”司马师听闻皇帝之言，当即跪地叩拜谢恩。
一军之中，参军不设数量限制，可以有很多个，位次也比主簿略高一些。而一军之中除了主将，位置最高的便是长史、长史之下便是司马。
毌丘俭军中并无常设的长史、司马，司马师知晓这点。若是让他去做个领军将军司马，这是比参军还要高上许多的提携！
虽然……虽然这是毌丘俭，九年前毌丘俭来司马府邸宣旨问话时的桀骜面容司马师如今还记得，但他家与毌丘俭似乎并无什么矛盾！
这是真真正正的好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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