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义非唐 第416章 仙芝喋血(万字大章)

小说:归义非唐 作者:北城二千 更新时间:2025-04-19 18:49:09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轰!!”

  “城墙已破,先登者擢升三级!!”

  阴沉天色下,伴随着平地雷暴的声音作响,数千身披扎甲的精锐步卒举着陇右军的旌旗,浩浩荡荡的杀入了这座被炸开一道口子的县城。

  不多时,城墙上的旌旗尽数被更换为“陇右都护府”旌旗,而类似这样的场面,并不仅仅出现在这一处。

  利州、梓州、遂州、果州、阆州、合州等等远离长江的州县不断被攻占,就连位于长江北部的渝州巴县,泸州泸川等县也同样被夺下。

  除了山南西道东部的通州和地势险要的巴州、壁州外,就只有长江以南的涪州、泸州等州县还掌握在高骈手中。

  李福兵败撤回长江以南,被高骈以诸道行营统制的身份夺去兵权。

  好在李福也不想继续面对叛军,故此果断交出兵权后,沿江东去,准备北上长安请罪。

  至于高骈,他虽然向朝廷请辞,却有足够把握认定朝廷不会更换自己。

  他在蜀州重新募兵六千,又令张璘节制东川的泸州和渝州等长江南部诸县,募兵七千,补足两万东川兵。

  东边山南西道的王重任再度募兵二万,以四万新卒驻守山南西道剩余的六个州。

  剑南道和山南西道共二府四十三州,如今掌握在高骈手中的,仅有十二个州,刘继隆掌握二府二十九州,大礼的祐世隆掌握嶲州和半个戎州、半个黎州。

  正因如此,当刘继隆在三川连战连捷的时候,大礼的祐世隆率先坐不住了。

  腊月十四日,祐世隆亲自领兵七万突袭大渡河以北的西川军。

  鲁褥月、杨复光以绞车弩、投石机来进攻强行渡河的南蛮军,又率大军列阵大渡河北岸,蛮军几次突击不得入,唯有退走。

  与此同时,刘继隆占据剑南道和山南西道的二府二十九州后,手中兵力也过于分散不足,当即令耿明、张武率军中三千四百余名剑南、山南西道出身的老卒募兵。

  以老卒为伙长,新卒为兵卒,如此募兵三万四千余名。

  一时间,整个三川都沉寂在了练兵的气氛下,但偶尔也有世家豪强作乱,却又很快被张武、耿明率兵镇压。

  这些作乱世家豪强的财货一车车往陇右运去,虽说手段血腥狠辣,但刘继隆却并没有将这些作乱的世家豪强全部诛灭,而是选择株连并流放河西。

  除此之外,那些没有作乱的世家豪强,刘继隆也没有对他们怎么样,这点和王、黄二人还是有区别的。

  在这样的局面下,三川局势渐渐转向稳定,而山南东道的王仙芝,也似乎迎来了穷途末路。

  “呼、呼、呼……”

  黄昏,在粗重的喘息声中,打着“天平”旗号的王仙芝及尚君长等人从郢州南下逃亡到了鄂州境内。

  此刻的他们只剩不到千余甲兵,而鄂州境内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直娘贼的,现在只有去汉阳夺取舟船,渡江南下了。”

  王仙芝骂骂咧咧,他身后的尚君长和尚让、毕师铎等人则是各有想法。

  不少人觉得南下也是条出路,毕竟南边的流民也不少,只要他们能渡江南下,依旧能重现昔日裹挟百姓,攻掠州县的荣光。

  但还有人觉得,南下不过又是一场轮回,故此心生退意。

  “节帅,我们不如沿江而下,顺势去投靠黄巢吧。”

  “是啊节帅,如今北边的庞勋被讨平,只剩东边的黄巢势大。”

  “如果能投靠黄巢,定然要比南下更好……”

  尚让及毕师铎等人开口,王仙芝听后却瞪眼道:“狗屁话,耶耶怎么说也是军将出身,怎么能投靠黄巢那草寇。”

  哪怕已经穷途末路,王仙芝却依旧以自己昔日的军将身份自豪。

  甚至在他心里,此刻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接受招安。

  只是他也不想想,在王守文作乱前,他的身份似乎还不如黄巢这个他瞧不上的草寇。

  “走,继续往汉阳走!”

  王仙芝冷哼驱赶着众人南下,而他们的队伍几乎不作掩饰,沿途兵卒但凡方便,尽数在道路两旁方便,一路屎尿。

  如此踪迹,对于后方紧紧咬住他们的宣武军、沙陀军而言,简直就是最好的靶子。

  宣武军与沙陀骑兵不断追击,而王仙芝他们也赶在了腊月十八日的午后抵达了汉阳城外。

  他们如法炮制,再度裹挟了沿途村庄的百姓,数量近万。

  当上万流民和王仙芝为首的一千甲兵包围汉阳后,汉阳城内的官军却临危不惧。

  只因为此时城内坐镇的官员是江陵尹、荆南节度使,同平章事萧邺。

  “贼军有多少人马?”

  “见阵上最多一万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流民。”

  汉阳县衙内,萧邺端坐高位,面前则是两名身穿华贵甲胄的兵马使。

  “使相,我军有三千兵马,不如直接出城与贼厮杀?”

  左兵马使作揖询问,而萧邺则是摇头道:“不必。”

  “刘使相所率兵马,距离此地不过三十里,最迟明日清晨就能抵达。”

  “我军若是主动出击,贼军眼见我军数量,必然会畏惧而逃。”

  “唯有我军摆出坚守姿态,贼军才会继续围攻汉阳。”

  萧邺话音落下,果然见到一名都将急匆匆走入县衙。

  “使相,贼军攻城了。”

  “让他们攻,我军只需要坚守不出即可!”

  萧邺沉稳吩咐,随后便见县衙内三名将领纷纷作揖,各自退出了县衙。

  “杀!!”

  汉阳县外,无数流寇用简易的云梯开始攻城,而萧邺则是将城内兵马分为三批,轮流上阵。

  这么一来,在王仙芝等乱兵眼中,汉阳县城头的守军似乎只有千余人,而他们也就产生了自己可以攻下汉阳县的错觉。

  整整一个下午,在萧邺的故意下,王仙芝麾下兵马几次登上马道,却又被赶下马道去。

  眼看汉阳几次差点被自己夺下,王仙芝也是又急又气,哪怕已经来到黑夜,他仍旧指挥兵马强攻汉阳。

  直到亥时,王仙芝才收兵回营,准备第二日一鼓作气攻破汉阳。

  只是在他磨刀霍霍向汉阳的同时,刘瞻率领的宣武军已经来到了他后方三十里外。

  “窸窸窣窣……”

  甲片碰撞声不断作响,李国昌与李克用走入牙帐之中,眼见刘瞻在主位观看地图,李国昌作揖道:

  “使相,我军塘骑已经探出,贼军塘兵距离汉阳不过七八里,若是趁夜突袭,应该能建奇功!”

  “德兴来了啊。”刘瞻笑着看向李国昌,听完他的话后才踌躇道:“这……”

  “宣武军多为步卒,白日已经赶路四十里,如今还要前往三十里外突袭贼军,恐怕力有不逮。”

  李国昌早就知道刘瞻会这么说,所以他作揖道:“使相放心,凭我本部精骑,足够击败贼军。”

  刘瞻闻言颔首,可又皱眉道:“话虽如此,但你部一路南下作战,死伤亦不少,不知还有多少兵马?”

  “尚有三千五百余名精骑,使相请放心,明日某父子必然提王仙芝人头来见您!”

  刘瞻还想说什么,却见十三岁的李克用主动走上前道:“使相若是不信,某愿立军令状!”

  眼见十三岁的少年人都有如此胆略,刘瞻闻言抚须:“好,此事若成,沙陀军当居首功。”

  “谢使相!”父子二人作揖行礼,随后转身离开了牙帐。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李国昌便点起了军中能出战的兵马,接着召集军中四名都将道:

  “贼军唯有一千甲兵,余下都是裹挟的流民,只要我军突袭至营寨外围,以火箭射入营内,流民必然阵脚自乱,贼兵也自然会寻求突围。”

  “不必管流民,只要见到着甲的贼兵,尽数宰了!”

  “是!!”四名都将郑重作揖,而李国昌也当即抖动马缰,率军向汉阳挺进。

  对于骑兵来说,只要有足够的马料,一日行军百里也不出奇。

  李国昌父子背靠刘瞻这座靠山,手中马料充足,不过花费两个时辰,便已经走过二十余里。

  眼见己方即将突入贼兵塘兵范围,李国昌再度交代了战前所布置的计划,确认无误后,当即发起了突袭。

  “嗡隆隆……”

  沉闷的马蹄声作响后,大约半柱香时间,四周的树林中就传来了刺耳的木哨声。

  “哔哔——”

  木哨声一道叠一道,不断向着营盘传去,而沙陀的骑兵也在埋头突击。

  马蹄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集,营帐内被打过好几次突袭的王仙芝骤然惊醒。

  “直娘贼的,又来!!”

  清醒后的王仙芝破口大骂,能夜间用骑兵发起突袭的,也只有北边的刘瞻了。

  王仙芝急忙传令穿甲,而军营中已经乱成了一团。

  根本不用李国昌父子用火箭突袭,那些听到木哨声和马蹄声的流民就已经营啸了。

  “我们向东突围!”

  王仙芝冲出牙帐,但见面前数百老卒正在手忙脚乱的穿甲,尚君长和尚让他们亦是如此。

  “着火了!!”

  “救火!”

  “直娘贼的!”

  忽的,马蹄声渐渐停下,无数火箭射入营盘之中,而王仙芝眼睁睁注视着这熟悉的一幕。

  “走!”

  他顾不得停留,连忙率领穿好甲胄的一千多精锐走东北方向突围,似乎准备突围去黄巢的地盘。

  他们前脚出营,后脚就撞上了将营盘包围的沙陀精骑。

  “狗鼠的胡杂,都给我结阵,某就不信杀不出去!”

  王仙芝拔刀厉声呵斥,整张脸在身后的火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们结阵发起突围,沙陀精骑也不进攻,而是远远吊着他们。

  “军使,贼兵从东门突围了!”

  “好!留五百人招降这群人,其余人随某杀往东门!”

  正在西门组织包围的李国昌得知王仙芝突围后,当即便带兵朝着王仙芝的方向包围而去。

  汉阳县的东方是长江,北边是汉阳湖及汉水,南边则是湖泽。

  所以王仙芝他们虽然向东突围,走的却是东北方向。

  在他们突出重围两炷香后,他们身后便传来了大批马蹄声。

  不少人回头看去,眼见举着火把的数千精骑疾驰而来,哪怕是王仙芝都不由得胆寒起来。

  “直娘贼,快去找小舟渡过汉水!”

  此刻他们已经绕过了汉阳湖,来到了汉水南岸。

  汉水宽近百丈,又与长江连接,根本无法轻易渡过。

  王仙芝只能指挥兵马背水一战,同时不断派人搜寻舟船渡河。

  然而萧邺早就料到王仙芝的想法,所以早就赶走了无数舟船,赶不走的也下令凿沉,不给王仙芝半点机会。

  眼见沙陀骑兵包围而来,而自己麾下依旧没有找到可以渡过汉水的舟船,王仙芝不免绝望起来。

  思绪下,王仙芝当即让人来到阵前叫阵道:

  “对面的好汉莫要动手,敢问朝廷此前所说招降是否作数?”

  “那人说什么呢?”

  中军的李国昌皱眉看向那举着火把靠上来的贼兵,李克用闻言前去打探,随后调转马头回来说道:

  “王仙芝这贼厮,还想着让某等以朝廷的条件来招降他。”

  “哼!”李国昌冷哼:“宰了他,功劳依旧在某父子身上,动手!”

  “是!”李克用不假思索应下,随后开始下令三军准备。

  刚才的时间,沙陀的骑兵已经看明白了四周地形。

  虽说是被汉水冲出来的平原,但不算泥泞,供骑兵冲锋还是不成问题的。

  三千人冲一千人,除非对面是陇右的精骑,不然他们没有理由会输。

  “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贼军一方脸色骤变。

  “战锋在前,跳荡居中招呼!!”

  王仙芝连忙下令,而他身旁的老卒们也纷纷接令布阵。

  只是他们人数还是太少,加之弓弩不足,因此当沙陀骑兵发起冲锋,以箭矢集中一处破阵时,此处贼兵不可避免的动摇起来。

  李克用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振臂高呼:“紧跟某的大纛,冲!!”

  四周沙陀骑兵闻言发起冲锋,当即跟着李克用冲向了那处动摇的豁口。

  “嘭!!”

  “嘶鸣……”

  “额啊!!”

  沙陀的骑兵狠狠冲撞进入了此处豁口,守在此处的贼兵被撞得七晕八素,随后便感觉到无数马蹄践踏在自己身上,活生生被踩死当场。

  “顶住!都顶住!!”

  王仙芝见状,只能大喊顶住,同时不断看向汉水北岸。

  尚让见状,当即带人从水中拽起一艘破船,从兵卒手中抢过斧头,狠狠劈了下去。

  其他人见状,当即明白了尚让的想法,有样学样的将木船肢解。

  毕师铎眼见大势难以挽回,当即带领自己身旁的十几名亲信将甲胄脱下,抱着一节节木板就游向汉水北岸。

  其他人要么有样学样,要么就是不会游泳,只能眼睁睁看着。

  “节帅,快卸甲!”

  尚君长与尚让急忙冲回来为王仙芝脱甲,可他们动作始终慢了。

  沙陀的骑兵攻破前军,此刻正在李克用率领下朝着王仙芝的大纛杀来。

  尽管火光微淼,但李克用仍旧张弓搭箭,在数十步外精准射断了王仙芝身后的大纛,甚至高声喊道:

  “王仙芝已死,降者不杀!!”

  “王仙芝已死,弃兵投降者不杀!!”

  四周沙陀骑兵有样学样,而他们的话让原本就有些慌乱的中军、后军顿时慌张。

  他们纷纷丢下军械,要么投降,要么学着毕师铎等人卸甲,抱木渡江而去。

  王仙芝眼见己方大纛倒下,脑中一片空白,好在尚君长和尚让拽着他朝江边走去,而柳彦璋和曹师雄也纷纷率领亲信为他断后。

  可话虽如此,面对黑漆漆的夜幕与汉水,无数兵卒还未渡过汉水,便被汉水裹挟着冲入了长江。

  王仙芝等人先后卸甲,抱着木头开始渡江。

  李国昌和李克用在岸上招抚投降的贼兵,同时追问王仙芝去向。

  得知王仙芝抱着木头试图偷渡汉水,李国昌急忙派人前往汉阳寻找舟船渡河。

  黑夜下,汉水起起伏伏,将无数兵卒冲入长江。

  原本尚君长和尚让、柳彦璋及曹师雄等人还抱着木板跟在王仙芝身后,但随着时间推移,柳彦璋和曹师雄不知不觉消失在了夜幕中。

  “节帅、撑住啊!”

  “就快到对岸了!”

  眼看己方即将渡过汉水,尚君长和尚让不断为王仙芝打气,可王仙芝却觉得双臂越来越沉,整个身子都似乎没了感觉。

  腊月的汉水将他整个人冻得没了知觉,不少兵卒甚至被冻死在了水中,尸体被冲向了长江。

  王仙芝他们扑腾了一刻钟,却依旧没有看到汉水对岸。

  夜幕下,没有任何参照物,他们三人似乎已经丢失了方向。

  “节帅!这边!!”

  忽的,黑夜中燃起了一抹火光,原来是已经渡江的毕师铎等人在江对岸放了把火。

  “快,往那边走!”

  尚君长被冻得脸色惨白,连忙推着王仙芝往火光处游去。

  在他们失去知觉前,他们被毕师铎等数十人拉上了岸,推到火光旁开始揉搓身子。

  如此过了两刻钟,王仙芝才渐渐转醒。

  “这是到哪了……”

  他虚弱询问,尚君长和尚让二人见状连忙道:“节帅,我们已经渡过汉水了!”

  王仙芝闻言清醒,当即扶着二人勉强站起,向四周打量去。

  只见成功游到此处的,不过七八十人,且柳彦璋和曹师雄都消失不见了。

  “柳二郎和曹三郎呢?”

  王仙芝质问众人,众人纷纷低下头去,这让王仙芝顿感受挫,心如死灰。

  只是不等他们煽情太久,毕师铎便率先开口道:“节帅,我等不可在此停留,还是先往黄州逃去吧!”

  “是啊节帅……”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距离官军也不过隔着汉水,若是官军驱使舟船前来追捕,他们必然无法逃脱。

  “走!”王仙芝咬牙颔首,接着带人踉跄逃往黄州而去。

  在他们走后不到半个时辰,十余艘楼船载着沙陀的人马抵达汉水北岸,沿岸搜寻两刻钟后,很快便搜寻到了王仙芝他们的踪迹。

  李国昌继续率领精骑追击而去,而此时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

  “驾!驾!驾……”

  三千余骑兵沿着官道向黄坡县搜寻而去,萧邺也命令荆南军走小道搜寻。

  这个时代的汉水两岸都是灌木丛与树林,王仙芝他们虽然走小道,走走停停下,很快就听到了四周传来马蹄声。

  众人脸上浮现绝望,而王仙芝见状也脸色惨白道:“某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节帅!”尚君长忍不住开口道:“某率人去引开他们,节帅您留在这里,伺机突围!”

  “不必……”王仙芝话音还未落下,便见尚君长带着三十余人向着官道突围而去。

  尚让见状,当即也跟着作揖道:“节帅,某带人往东边突围,吸引官军注意,您保重!”

  眼见尚君长兄弟都要带头突围,毕师铎眼神闪烁,随后说道:“某带人护卫节帅。”

  “好!”尚让不假思索应下,随后带领三十余人向东突围,试图吸引官军注意。

  在他们走后,王仙芝身旁只剩下了毕师铎和他亲信的十余名弟兄。

  毕师铎眼见尚让他们走远,当即说道:“节帅,您闭眼好好休息,等会才有力气突围。”

  “嗯……”王仙芝没了心气,靠在树干上便休息了起来。

  眼瞧着他睡去,毕师铎看向自己那十余名弟兄,安静等待了一会儿。

  不多时,北边的官道有厮杀声传来,东边亦有厮杀声响起。

  王仙芝睁开了眼睛,忧心忡忡的看向那些有厮杀声传来的地方,却不见毕师铎走到了他身旁,手搭在了腰间的鄣刀上。

  “节帅……”

  “嗯?”

  毕师铎突然开口,王仙芝疑惑朝他看去,却见毕师铎手起刀落,王仙芝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

  “都将,您这是干嘛?!”

  随着鲜血从伤口涌出,王仙芝无法吐出完整的一句话,可他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困惑。

  四周与毕师铎亲近的兵卒见状,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师铎见状,当即对四周兵卒呵斥道:“如今突围是冲不出去了,唯有用他脑袋换个活命的机会,难不成尔等想死?!”

  “我、我们……”

  十余名兵卒面面相觑,而此时躺在地上的王仙芝也停下了抽搐,双目再无神采,无力松开了握住脖颈的那只手。

  毕师铎见状,当即蹲下,举刀朝他脖颈劈砍去。

  四周兵卒见状不忍,纷纷侧过头去。

  良久之后,毕师铎缓缓起身,半身染了鲜血,手里提着王仙芝的人头,招呼四周兵卒向外走去。

  他们向北边的官道走去,穿过灌木丛和树林后,当场撞见了沙陀的骑兵,以及满地的尸体。

  此前还在说话的尚君长,此刻已经身首异处,而沙陀骑兵中那两名身穿华贵甲胄的将领,毫无疑问是队伍中的大官。

  毕师铎见状,当即举起王仙芝首级道:

  “军耶,王仙芝的首级在这里,某见他顽抗,这才动手将他了结,请军耶给条活路!”

  毕师铎的话,当即让原本举起弓箭的沙陀骑兵放松下来,而那两名华贵将领也渐渐靠近了毕师铎。

  此时毕师铎他们仅仅穿着衣裳,身上除了随身的鄣刀和横刀外,再无其它兵器,二人倒也没有忌惮。

  “有什么凭证?”

  李国昌策马而来,质问毕师铎,而毕师铎也取出了他从王仙芝尸体上搜来的金印。

  “这是此贼的金印,可为凭证吗?”

  这金印只有寸许大小,重不过二三两,很小家子气,却也方便携带。

  沙陀骑兵上前接过金印和首级,转头走到了李国昌面前呈上。

  李国昌接过金印看了看,果然在金印底部看到了“天平大将军印”六字。

  “阿爸,这种人既然能杀自己的首领,说明不是什么好东西,宰了吧。”

  李克用冷着脸用沙陀语与李国昌交谈,李国昌闻言刚想点头,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摇头道:“交给刘使相处置吧。”

  话音落下,李国昌看向其他沙陀骑兵,吩咐道:“把他们带上。”

  说罢,他又看向毕师铎等人:“你们是死是活,就看刘使相让不让你们活了。”

  “谢军耶!!”毕师铎闻言狂喜,他很清楚,只要军将不杀自己,那自己多半能活。

  凭借杀死王仙芝的功绩,他即便无法得到高官厚禄,也不至于被处死。

  在他狂喜的同时,东边的厮杀声却突然大了起来。

  “怎么回事?”李克用反应最快,他左右的骑兵见状立马往东方疾驰而去。

  不多时,轻骑撤了回来,来到李国昌父子面前行礼道:“黄贼从黄坡出兵,正在和我们的人交战,数量不少于一万。”

  “先撤!”李国昌没有自持武力,强行与黄巢的贼军交战,而是选择了撤退。

  见状,左右沙陀骑兵开始吹响木哨,同时将战场上活下来的几匹军马交给了毕师铎等人乘骑,带着他们向南边撤去。

  沙陀骑兵撤走后,东边官道上的尚让已经跪在了头戴红巾的乱兵中,对身穿明光铠的黄巢磕头道:

  “请黄王出兵救救某家节帅!”

  面对尚让的磕头,身穿明光铠的黄巢嘴角轻挑:“黄王、这个称呼不错。”

  “阿兄,我们如今占据四州之地,不日就要南下江南,您合该称王!”

  黄揆在身旁撺掇着黄巢,但黄巢心底还记得陈瑛所说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等陇右秘诀。

  他虽然十分心动,却还是压下了称王的想法,开口说道:“刘节帅都没有称王,某哪里有资格称王?”

  他依旧扯着陇右的旗号,且他麾下也有不少人是因为他打着陇右旗号才投靠的他,所以他表面上还是得装装样子的。

  “去,跟着这位去搜寻那王仙芝踪迹,他若能投靠某,某也算添一大将。”

  “是……”黄揆无奈,只能带人跟着尚让往丛林方向追去。

  只是不多时,他们离去的方向传来了凄厉的哀嚎声,黄巢见状带人跟了上去,随后便在丛林中见到了一具被斩掉脑袋的尸体。

  “这是王仙芝?”

  黄巢皱眉看向这具尸体,而尚让却抱着这具尸体泣不成声。

  黄巢本以为可以收降黄巢所部,结果现在就收降到了十几个人,这让他觉得晦气不已。

  不过尚让此人前番临危不乱,还敢在阵中求助自己,倒也是个人物,想到这里,他上前对尚让作揖道:

  “观四周痕迹,王节帅恐怕是被歹人所害,尚郎君若是不嫌弃,不如先随我撤回黄坡,等待消息传来,再伺机报仇如何?”

  尚让闻言,胡乱擦了擦脸上泪水,连连点头道:“多谢黄王收留,还请黄王准许某在此地葬下某家节帅。”

  “这怎么可以?”黄巢倒也不与死人计较,而是大方道:

  “三郎,将王节帅尸首运回黄坡县,令人择风水宝地厚葬。”

  “是!”黄揆虽然好奇自家阿兄为什么要厚葬王仙芝,但想到是自家阿兄的话,他还是点头执行了。

  很快,王仙芝的尸体就被人运往了黄坡县,而尚让等十余人也自然而然的跟随黄巢前往了黄坡。

  在他们返回黄坡的同时,李国昌也带人乘船返回了汉阳县,并带来了王仙芝被枭首的好消息。

  刘瞻得知,当即带军南下,赶在午后抵达了汉阳县,见到了被腌制好的王仙芝首级和代表他身份的金印。

  “好好好……”

  刘瞻不停叫好,随后看向李国昌和李克用父子:“德兴放心,老夫定会向朝廷为你父子表功。”

  话音落下,刘瞻又看向萧邺:“启之兄放心,此功劳某不会独享,乃宣武、沙陀与荆南三方功劳!”

  “如此甚好,多谢几之分功。”萧邺作揖回礼,刘瞻则是同样作揖。

  “使相……”李国昌见状,当即将毕师铎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刘瞻闻言皱眉,心里自然看不上毕师铎这种背主之人。

  不过如今贼寇未平,若是能以毕师铎为榜样,策反黄巢身边的人,那倒是一件妙事。

  “此人暂且圈禁起来,待朝廷旨意下达,再处置也不迟。”

  刘瞻话音落下,随后便对萧邺道:“某现在便去写奏表,今日这黄贼出兵,虽说未救得王贼,却也足以说明黄贼所图不浅,不然不会出兵求援王贼。”

  “黄贼的军情,还得启之兄多派人打探才行。”

  “好说、好说。”萧邺作揖回礼,他还指望着自己凭借此次功绩,重回长安呢。

  虽说西线的刘继隆把事情闹得很大,但只要中原匪患平定,朝廷举全力西进,还是能收复失地的。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刘瞻便在衙门正堂写下了奏表,不多时便派快马送往了长安。

  消息送抵长安时,距离除夕还有三日,但李漼仍旧高兴的在宣政殿召开了一场大朝会。

  在京上千官员纷纷来到宣政殿外,依照次序上朝入班。

  待到所有人入班后,李漼才走上了宣政殿的金台,在众人唱礼下抬手,随后见群臣跪坐席上。

  “今日政务,宣武四镇节度使、同平章事刘瞻奏表,其麾下沙陀军李国昌、李克用等部在荆南军的帮助下,于汉阳大破王仙芝,杀贼万余。”

  “李国昌父子追斩仙芝至黄坡,王仙芝麾下部将毕师铎杀王仙芝,献首于李国昌父子。”

  “时黄贼率军出城,被李国昌父子击退后撤回黄坡。”

  李漼高高兴兴的将王仙芝被斩的大捷说出,群臣不免振奋起来。

  “陛下,我军既然已经讨平庞勋与王仙芝,眼下也应该讨平黄巢了!”

  “陛下,黄巢盘踞蕲州、黄州等四州近半载,若再不出兵讨平,恐势将成。”

  “陛下,黄贼理应讨平,但康使君所率兵马还未进入淮南道,且刘使相兵马疲敝,理应休整,待两师汇合再讨平也不迟。”

  “陛下……”

  一时间,宣政殿上尽是建议。

  李漼见此场景,心中也十分高兴,毕竟只要再收拾干净黄巢,那他就能集结全力去对付刘继隆了。

  过去半个月时间里,三川不断丢失土地,直至五日前,三川的败报才终于停止。

  如今刘继隆占据三川二府二十九州,若是不能尽快讨平中原匪患,集结力量对付刘继隆,那关中迟早陷入危局,李漼不得不防,不得不怕。

  现在好了,中原三大寇只剩黄巢一人,待康承训大军南下,也差不多该讨平这黄巢了。

  “诸卿所说皆有道理,朕已经决定,加授刘瞻为河南、淮南、山南东道、江南西道等诸道行营使,盐铁转运使。”

  “望刘相勿要辜负朕的用心,尽早平贼。”

  “此外,山南东道节度使萧邺有功,朕不会忘记,待讨平黄贼再擢赏也不迟。”

  “至于李国昌、李克用父子忠心为国,朕欲擢授李国昌为振武军节度使,待中原战事结束,再北上接任。”

  李漼话音落下,群臣纷纷作揖,高呼圣明。

  见状,李漼也趁势说道:“高骈请表左兵马使张璘为东川节度使,梁缵为黔中道观察使,王重任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另请朝廷发钱帛二百万,走夔门入蜀,以求练兵十万,诸卿以为如何?”

  闻言,殿内群臣纷纷安静下来,似乎在沉思此举会不会导致高骈对诸道影响太深。

  只是想到高骈现在所面对前后夹击的局面后,作为宰相的徐商也走出来作揖道:“陛下,臣以为高千里奏表情有可原,理应准许。”

  “陛下。”路岩也走了出来,不甘示弱道:“如今朝野,唯有高千里能与叛军杀伤相当。”

  “若是高千里能在西南诸道练兵十万,再与叛军杀伤相当,那朝廷必然能轻易夺回朔方、秦州、兴元府等处失地。”

  面对徐商和路岩这轻飘飘的话,掌管户部和度支的于琮却头疼道:“话虽如此,但二百万钱帛,朝廷又该从何处取来?”

  “朝廷丢失三川二府二十九州,失去的赋税就足有二百万,河南道的匪患虽然讨平,可诸州县受创严重,根本无力缴纳赋税。”

  “诸镇积欠赋税不下三百万,朝廷如今唯能仰仗江南赋税,可黄贼又置舟船于池州段的长江之上,使得江南西道赋税无法走长江北运。”

  “若不能在来年入秋前讨平黄贼,朝廷来年所积欠之军饷,恐怕不下一千二百万,如何拿二百万钱帛入蜀?”

  于琮把问题摆出来,徐商听后却道:“江南西道的赋税无法走长江北运,不如直接运往三川,交由高骈。”

  “实在不行,走汉水北上,转陆路运入长安也可行。”

  “沿途虽有不少王贼残寇,但只要朝廷下令清剿山南东道境内的匪患,凭宣武军和沙陀军足够保护汉水通畅。”

  于琮闻言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李漼眼见二人商讨出了章程,当即颔首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二位操办,至于来年关中兵马与黠戛斯胡骑共击陇右的事情,还得路相多多上心才是。”

  李漼不忘提醒路岩,路岩连忙作揖:“陛下放心,臣已经与郑相,黠戛斯大使商讨出兵事宜,只是不方便于眼下透露。”

  “无妨!”李漼并不在意什么时候出兵,他只需要知道,黠戛斯不会拿了东西不做事就行。

  “陛下。”徐商眼见李漼有意散朝,当即说道:“岭西(南宁)节度使蔡京奏称边防无虞,安南戍兵虚费衣粮,馈运艰难,请罢兵各归本道。”

  “罢安南戍兵?”李漼闻言皱眉,想了想后询问道:“安南戍兵数量几何,耗费钱粮几何?”

  徐商闻言解释道:“昔年安南入寇岭西,后王仙芝作乱,朝廷无奈遣散旧诸道戍兵,不得已从荆南、江西等处征兵三万南下戍边。”

  “如今岭西与安南,分别驻兵二万与三万,其中岭西戍边兵一万,安南戍边兵二万。”

  “岭西及安南物资,皆需要从岭东广州转运而去,每岁耗费钱粮近八十万。”

  “臣以为,南蛮既然偷袭了我军黎州,那必然无力突袭安南与岭西。”

  “况且黄贼对江南虎视眈眈,适当撤回些许戍兵回防江西,也能起到防范作用。”

  李漼眼见徐商都这么说,当即便说道:“尽数裁撤未免不妥,这样吧,另岭西、安南筹算本镇江西兵,随后撤江西兵回江西防范黄贼入寇。”

  “陛下圣明。”徐商适当吹捧,李漼见状也干脆起身道:“诸卿可还有要事商议?”

  群臣面面相觑,倒不是没有事情,只是这些事情都是关于钱粮的事情,皇帝即便听了,也不会处理,不如不说。

  “既然如此,那便散朝吧。”

  李漼话音落下,转身走下金台,田允紧随其后。

  群臣见状,当即躬身行礼唱声:

  “上千万岁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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