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进去世这两天以来,国内从最高层面的官方部门和行业协会,再到文联等文化事业单位,乃至于文艺界的导演、演员们,都第一时间接受采访和在微博上纪念。

  刘晓青晒出《芙蓉镇》的片场旧照,写道:“谢导教会我如何在苦难中寻找尊严,他走了令我无比悲痛。”

  姜纹则罕见地发了一篇长文,回忆拍摄《芙蓉镇》时谢进对他的严厉与信任:“他骂人时像雷公,但镜头一转,又比谁都懂演员的脆弱,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他是永远的恩师!”

  张一谋在鄂省片场接受记者采访,对媒体坦言:“我们这代人,都是站在谢导的肩膀上拍电影的。”

  雁子面对镜头眼眶泛红,不过夹带的私货较多:“谢导的辞世是中国电影人的重大损失,我至今无法忘记当年他的谆谆教诲,他塑造了我们这一代电影人的精气神。”

  兵兵从北海道飞回魔都,一下飞机就被记者围堵,墨镜下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

  这位16岁就来到谢进恒通学校的女学生回忆起往事:“我走进恒通明星学校的第一天,谢导就对我们说,演戏先做人。”

  “有次我迟到,他让我在排练厅罚站三小时,可晚上又让师母送来热腾腾的生煎包。”

  “后来我才懂,他骂我们,是怕我们辜负了这碗饭。。。”

  所有和谢进有过合作和交集的文艺界人士纷纷发声,但不乏有网友很好奇,为什么一向同老导演交好、互相声援的路宽还没有动静呢?

  11号夜里,继大家从官方通报治丧委员会名单中,看到路宽作为副组长出现后,他的悼念文章也迅速在网络上流传,引起热议。

  ——

  《中国电影的长夜明灯:悼谢进导演》

  初识老导演是四年前,在魔都参加完活动后,他与徐大雯阿姨邀请我去做客。

  我没想到在60年代就声名鹊起的谢导,在魔都竟也只住在一处弄堂的老式小楼上,可谓现代版的“陋室铭”了。

  谢导见我第一句话并没有聊起电影,而是跟我介绍他的家庭成员,最后宠溺地看着怯生生地坐在房间门口看我这个陌生人的阿四。

  阿四是他因为幼时的恶疾、无法独立生活的小儿子,一直养在两位老人家自己身边。

  “阿四认得路,但认不得钟点。”他曾笑着解释,眼角皱纹里蓄满疲惫,“我若晚归,他便扒着门孔看一夜,眉毛都磨秃了。”

  那扇门孔后,是智力障碍的儿子对父亲笨拙的守望,更是谢进用脊背扛起的苦难。

  四个子女中,三个命途多舛疾:长女智力受损,久居国外,次子终生哮喘,幼子智力障碍。同我提及此事,他总沉默地灌下一杯白酒,喉结滚动如吞刀片。

  直到上个月,大儿子谢衍因此前罹患的癌症去世,对老导演造成了重大打击。

  事实上,第一次见面,谢进导演并没有同我多聊什么电影方面的事情,只是鼓励我照着自己的路走下去。

  但从他对家庭的眷恋中,我终于懂得了他在电影中的那些温暖与慰藉,从何而来。

  电影之路,也是人生之路。

  他在用家长里短的闲叙的方式告诉我:

  请好好去感受这个真实的人间,去体悟爱恨,甚至是情仇,再把它们都带到作品中去,它便有了灵魂。

  四年前,我还陶醉在自己《异域》大获成功的喜悦之中,对于这一次同他的对话还没有深切的感受。

  直到今年,我也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我才真正懂得“家长里短有真经”的分量——

  在我写下这段话时,一抬头便能看见妻子像只猫一样,蜷缩在对面的沙发上看剧本,随时随地会给我一个恬淡的微笑。

  因此,便对他的肺腑之言有了些更加切身的感悟。

  摄影机是残忍的情绪入口,要去剖白世间的美丑百态。

  想拍人间?先把自己烧透。

  此刻,我脑海中那扇闪着寒光的猫眼,成了阿三阿四们丈量父爱的标尺。

  长子谢衍肺癌临终前谎称“去澳洲采风”,只为不让父亲中断《金大班的最后一夜》排练;

  阿四至今不知死亡何物,仍在白菊堆里翻找父亲的拖鞋。

  凡此种种,令人泪目。

  唯一庆幸的是,在老导演去世之前,当年无耻构陷他的朱某受到了公德与法律的制裁,即便谢导可能已经忘掉了他,像是忘掉多年前一只扰人的蝇虫。

  说完了这些,再聊一聊谢导的电影吧。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很时髦——当下是什么,他就讲什么。

  从他执导的第一部电影《水乡的春天》将镜头对准了正在全国农村大规模开展的图改开始,他的电影,总是紧跟时代。

  他从不糊弄观众,镜头中的当下,都很真实、很接地气。

  《女篮5号》中,角色刘琼在剧中穿的那身仿革夹克,是他自己根据新中国成立前魔都街头最时髦的衣服样式设计的;刘琼常带着的兰花、木偶不倒翁,都是当时市民最熟悉的生活趣味,观众看了当然觉得亲切。

  而在时代的宏大命题面前,他又很善于和观众共情。

  限于时代,即便很多选题是“命题作文”,他也从不朝天“喊口号”,而是俯下身,尊重人物的感情、个性、变化,把每一个人物都放入到他最真实的处境中去。

  这里就要提到最后一次同谢导见面,他在经历丧子之痛后,仍旧握着我的手发出的感慨。

  那是奥运会开幕式取得成功之后,老导演带着澎湃的民族感情对我说,在他年轻时,为自己赋予的社会责任是为民族塑像。

  “任何国家、任何时代,都要为自己的民族塑造形象。如果20世纪中国电影还没有美好的形象留下来,并且被全世界都能接受的话,那我们这一代电影人就没有尽到责任。”

  作为80后,我是看到了他给予我们的美好的,并且这些美好永远不会过时。

  我的妻子刘伊妃年纪很小,但同我一起看过比她还要大5岁的《牧马人》,并且很喜欢用里面的一句台词和我开玩笑:

  “老路(许),你要老婆不要?”

  我问她为什么喜欢这句台词,作为电影行业从业者的小刘说:

  《牧马人》中许灵均与秀芝的互动没有一个吻戏场面,也没有那么多的甜言蜜语与海誓山盟,有的是纯粹与真诚,却甜得发齁。

  但作为一个新婚妻子的小刘也说:谢进导演拍出来的,就是她向往的爱情,纯洁、美好。

  我想,这样的电影和台词,一定会在十年后、二十年后一直流传下去,人民群众对于真善美的向往是永远不会过时的。

  《芙蓉镇》里的秦书田将苦难踩成舞步,这是坚韧之美;

  《鸦片战争》里林则徐焚烟的火光、《高山下的花环》中视死如归的战士,这是家国大义之美;

  《清凉寺钟声》中老和尚收留日苯遗孤的禅房,盛着比佛经更深的慈悲,这是宽厚之美;

  《牧马人》中秀芝用泥巴糊墙时哼的小调,牧民们围着篝火传递的酒囊,这是质朴之美。

  此类种种,都是谢进导演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是长在我们这片厚德载物的华夏土壤上的珍贵遗产。

  明天即将前往魔都,最后送别我心目中这位中国电影的大师。

  此刻心有戚戚地望向书房窗外,9月的温榆河上泛起秋雾。

  恍惚间,似见一老者逆光而立,左手牵着痴笑的阿四,右肩栖着长子谢衍的魂魄。

  他冲我举了举并不存在的酒杯,转身踏进苍茫雾霭。

  酒冷,路长,炬火永在。

  ————2008年9月11日,路宽于北平。

  路老板出道早期,在网络上同港圈闹过不愉快,而后大多是为电影和企业做一些宣传。

  一直到近年问界彻底起势后,除了恋爱后的刘伊妃逼迫,他已经很少在个人社媒上发声了。

  很巧的是,最近的两篇,也是造成了极大轰动的两篇,都与谢进有关。

  上一次是把猪大粪彻底解决的《讨猪檄文》,这一次是纪念老前辈的真切悼念。

  微博发出短短十多分钟,近日因为蹭到老婆刘伊妃流量的账号就收获了近万条评论。

  里面有吃瓜的乐子人和小刘粉丝,对他在文中夹带的“私货狗粮”的不满,但更多的是其他导演、演员的支持、声援。

  张一谋、田状状、张惠军、李安、贾科长、宁皓、北电官方、上影官方、中影官方等一众行业内人士、机构纷纷转发了这篇文章。

  还有此前才对《球状闪电》立项发表评论的周黎明、顾小白等人,大家都为路老板真挚的行文和措辞而感动,为这两位忘年交的情真意切而感动。

  当然,他的头号黑粉刘伊妃是第一个读到这篇博文的,然后一直感动到12号中午在下了飞机还在絮叨。

  二人取了行李,身后是阿飞和小刘一套新组建的班底,杨思维经过慎重考察挑选的、为老板娘即将再次进组拍戏准备好的精兵强将,这次也跟了来。

  刘伊妃挎着男子的胳膊认真道:“路宽,我发现你真变了!”

  “变什么了?我又变帅啦?”

  小刘微笑看着他:“越来越有人味了,悼念谢导的文章看得我想哭。”

  “还有啊,都知道在博文里提到你可爱的老婆了,这个进步太大了。”

  洗衣机莞尔:“哦,合着以前我不是人?那你的口味也够怪的。”

  刘伊妃想起上次在美国苏畅跟自己提到的“天仙改造”,语气娇憨:“以前你很好,就是有点小坏,现在的你更好了,这里面也有我的功劳,你得承认!”

  路老板不和她逞口舌之勇:“你嗦了蒜!”

  两人边聊边往停车场走,上影厂已经安排了车辆和住处,只是半路就被魔都本地的纸媒、狗仔们包围了——

  今天下午谢进在龙华殡仪馆接受社会各界吊唁,他这个治丧委员会副组长理应露面。

  加上昨晚的博文里点明了今天会赶赴魔都,本身也没打算瞒着谁。

  记者们焉能有不蜂拥而上的道理。

  阿飞、米娅挡在两人身侧,路宽和大家点头致意:“各位,很抱歉还要赶去谢导的停灵现场,十分钟时间回答大家的问题,请抓紧。”

  一个身材高大的女记者努力伸着话筒:“路总,预计和伊妃什么时候办婚礼,规格和预算可否透露?”

  “今天是来参加谢导的追悼会,这些话题不适合这个时候谈,谢谢。”

  魔都本地发行量最大的《新民晚报》还算比较正经:“路总,昨天大家看了你的悼念文章都很感动,请问你对于徐大雯女士接受采访时所说的,你就是谢导所认为的接棒人,怎么看?”

  路老板有些惊讶:“我没看过这个采访内容,先谢谢徐大雯阿姨和故去的老导演的肯定。”

  “不过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中国电影和文艺界需要更多像谢导这样的开拓者、探索者,才能更好地实现他的遗愿,让中国电影走向世界,塑造我们的民族形象与品格,大家共勉。”

  《新闻晨报》记者:“路总,奥运会已经过去两周了,后续的工作大概会是什么样的安排?观众们都很期待有你的贺岁档。”

  “很遗憾08年的贺岁档要继续错过了,不过请大家多关注问界的几部作品,《人在囧途》、《让子弹飞》,都不会让大家失望。”

  “我这个月和小刘会进组《山楂树之恋》,现在张导已经带着其他角色开始了前期拍摄,我们的戏份顺利的话会在年前就完结。”

  “至于《球状闪电》的筹备工作,目前看前期流程还比较长,仅仅是电影中的实验室搭建就要多方选址,一切顺利的话应该会在5月以后正式开拍。”

  《东方早报》记者向刘伊妃提问:“刘小姐,我们在路导的博文里看到二位经常一起看谢导的电影是吗?和我们聊一聊吧,关于你印象中的谢进和他的电影。”

  看得出三家本地权威报纸还是比较敬业的,没有一味捕捉娱乐题材新闻,紧扣着和谢进、电影有关的话题。

  刘伊妃点头道:“我跟路宽都是从业者,他的阅片量非常大,有时候会指导我针对性地拉片,观察电影中的人物表演,谢导的电影我基本全都看过,也听过路宽给我做的解析。”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总能从平凡生活中发现诗意。就像《芙蓉镇》里秦书田扫大街的镜头,明明是那么普通的工作,却被他拍出了舞蹈般的美感。”

  “我喜欢小动物,很喜欢他的《老人与狗》,我认为要比国外的《忠犬八公》深刻得多,谢导的电影是永远不会过时的,因为这些人类最真挚的情感永续。”

  《电影报》记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路导和伊妃,13号在辽省的金鸡百花电影节,《历史的天空》几乎获得了全部可以拿到的提名,请问二位对于获奖有什么预期?”

  路老板微笑:“感谢观众和评委的喜爱,这部电影能够让更多的人看到就已经是成功。”

  除了一些想要问男女八卦的,记者们得偿所愿也不再纠缠,两人顺利乘车离开,前往上影集团定好的下榻地点,下午再赶往殡仪馆。

  “13号我们去吗?”

  “你去就够了,我要把公司的事情抓紧处理完,现在《球状闪电》每天都有新问题出来,等着我拍板。”

  小刘点头:“你好像一向对这些国内奖项不大感冒?我的意思是,即使你刚出道的时候,也没见得多么上赶着公关这些?”

  刘伊妃想到了第一次参加金马的不佳体验,从那以后他们甚至都没去过湾省了。

  “怎么说呢。。。”路老板沉吟道:“这个涉及到国内的电影评价体系和派系,比较复杂。”

  “总体而言,我和他们的调性是不一致的。”

  “国内电影奖项和评价体系,其实还是北电的学院派那一套,比朱大珂们鼓吹的新浪潮也高强不到哪里去。”

  “问界走的商业化和电影工业化的路线,现在在主流电影评论体系里还不太受待见。”

  小刘奇怪道:“只要是学院派就和你不对付吗?可是张会长校长和田老师早期也很看重你啊?”

  “这是个人胸怀的体现,并不能代表所有人,老田极少跟我讨论什么电影上事情,因为知道彼此的路线不同。”

  “但老田和张校长都是有大局观的人,不搞党同伐异那一套,只要是有利于北电和中国电影发展的,他们都愿意支持。”

  路宽笑道:“我记得你十五六岁跟我去星光大道的时候就告诉过你,奥斯卡对我来说就是为了让电影票房更高,我对那玩意没有滤镜。”(195章)

  “国内这些奖也是,该祛魅就祛魅,电影的金鸡百花也好,电视剧的白玉兰金鹰也罢,大多是固定利益群体和评价体系的自留地。”

  “如果我没有这样的行业地位,去了也没用,因为不是一路人,咱不混他们的圈子,捧他们的臭脚。”

  “但现在即便我不去,他们还不敢不把最佳影片、导演颁给《历史的天空》,不敢不把影后颁给你,至多在其余的边角料上分分猪肉。”

  车辆在距离殡仪馆3公里多的富豪东亚酒店停下,一行人在保安的护送下进入大堂,这里是上影厂指定的接待贵宾的指定酒店。

  路宽笑着给老婆打气:“你要记住,是金鸡百花影后需要刘伊妃,不是刘伊妃需要金鸡百花影后。”

  “因为你是柏林影后,崇洋媚外地讲,在他们的价值评论体系中,这是凌驾于金鸡百花的所在。”

  刘伊妃可爱地“哦~”了一声,低声戏谑道:“哦!我打小就聪明,这个逻辑我明白,比如是洗衣机需要我,不是我需要洗衣机!”

  路老板莞尔,正在等待前台办理手续时,上影负责接待的副总徐鹏乐走了过来。

  “路总,您到了。”

  路宽回头:“老徐,你怎么眼圈黑成这样了?”

  年初他受上影厂邀请来参加会议,也即在席间和李守成、姜纹、上影达成《让子弹飞》合作那一次,徐鹏乐就是接待人员,是任重伦的心腹。

  徐鹏乐苦笑:“路总,这两天累惨了,不过谢导是上影厂的老人,我们忙里往外也是应该的。”

  “对了,这不中午各位领导都到了,任总和治丧委员会的副市长都在商务厅,特地叫我来请您先过去。”

  “好,稍等。”路宽把行李都交给了刘伊妃:“我先去看看,一会儿电话联系。”

  “嗯,你去吧。”

  徐鹏乐又笑着跟这位首富夫人打了个招呼,后者在米娅的陪同下自己先回房间去。

  身强力壮的女保镖拿着行李,同这位美女雇主一路闲聊,乘坐电梯去到最高档的套间。

  电梯门在七层倏然打开,氤氲的香氛气息中,范兵兵站在电梯外,黑色西装外套下的白衬衫领口微敞,墨镜遮住了她红肿的眼睛,却遮不住紧绷的下颌线。

  她身后的助理挎着包,在看清电梯内情形的瞬间下意识张大了嘴巴。

  电梯里的小刘也是一袭黑衣,站在电梯中央,一袭剪裁利落的女士裙装,胸前别着素雅的白花。

  米娅拎着行李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形在电梯灯光下投下一道沉默的阴影。

  兵兵知道他们要来,但没想过会在这里相遇,她刚刚在七楼拜访过朋友,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刘在来之前都没有意识到过碰面的可能性,她从上次解开过关于兵兵的心结后,已经很少想起这些事情了。

  少女的聪明之处在于,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靠所谓的卖惨装柔弱,或者“一哭二闹三上吊”来维系这段感情、确保配偶的忠贞。

  她只有一颗真心,幸好这颗真心也被那人珍视。

  两秒钟的静默里,只有电梯运转的细微嗡鸣。

  高级香氛系统喷出的茉莉气息在狭小空间里弥漫,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张力。

  兵兵先动了,她要上楼去,此刻于理于情也不可能错过这部电梯,那无疑是对现实的低头和逃避。

  她不肯的。

  到了今天这个地位,琼瑶来大陆活动也要请她驾势,一改十年前的乖戾,慈眉善目相向;

  华艺的大小王和冯小钢,甚至是期待《非诚勿扰》大爆复制《流星雨》模式的马芸,也要温言软语地同她交谈。

  你是股东,我不是股东吗?

  更别提公司和业内那些期望她为自己引荐时尚资源的同侪。

  让自己再低头?

  只有一个人可以。

  即便身前面色恬淡的少女已经是那人的妻子,也不行。

  “伊妃,好久不见。”兵兵脸上笑容绽放,抬脚迈进电梯,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上一次还是07年的时尚芭莎晚宴,小刘给受雁子联合张紫怡、李彬彬等人排挤的大花旦解围,两人在中国大饭店的停车场最后一次交锋。

  刘伊妃侧身让了让,同样报以微笑:“兵兵姐,你住几层?”

  “十四层。”

  兵兵看着电梯内亮着的“十七层”标志,助理刚刚要伸手去按十四,却被她挡住了。

  大花旦侧头看着刘伊妃:“伊妃,能不能去你房间聊一聊?”

  “去你房间吧?方便吗?”小刘挑了挑眉,声音却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黑色的电梯地面上。

  她知道兵兵在想什么,路宽回房间不就遂了她见面的意愿了吗?

  以免她再一顿剖白搞得大家都尴尬,还是不要给她这个机会。

  对于路老板,小刘信任归信任。

  但看着眼前性感美艳的兵兵,她自问在不必要的情况下,让自己老公去做一道很棘手的题目、接受考验,那是她这个妻子的失职。

  “方便,有什么不方便。”兵兵果断到一秒都没有犹豫,迅速退而求其次,自己伸手按下14层的标识。

  电梯继续上升时,镜面墙壁映出两个同样修长的黑色身影,像两株并立的黑玫瑰,在狭小的空间里保持着完美的安全距离。

  沉闷的轿厢打开,刘伊妃让米娅先回房间。

  后者刚刚全程没听懂中文对话,但她在眼前的兵兵和助理身上也没看到什么威胁,应声看着小刘离开。

  “滴”的一声,兵兵房间的门锁打开,两女状态自然地进入,而后一声清脆的锁舌咬合声,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天地。

  从此刻开始,在这一方私密的空间里,这两位内娱顶流女星又要围绕洗衣机展开对话了。

  兵兵斜倚在单人沙发里,手中茶杯的釉面映出她浆果红的唇色,落地灯的光线从她左侧切下,在鼻梁处投出一道锐利的阴影。

  小刘坐姿稍微淑女些,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戒指,眼睛瞟过茶几上的烟灰缸中,零星地插着几根细支的香烟。

  少女心中微叹一口气,路宽戒了烟,她却又染上了。

  兵兵还在考虑怎么开口,刘伊妃决定先为今天的话题定调:

  “兵兵姐,在纽约、在去年慈善芭莎夜之后,我们都聊过很多关于路宽的话题。”

  “那时候我们是男女朋友,你的‘建议’就已经很冒昧了,至于现在——”

  小刘面色恬淡地竖起白嫩的右手,造型别致的自制婚戒在顶灯下光弧冷冽。

  “现在我们已经结婚了,你可以像上次所说的一样不甘心也好、不放弃也罢,但没必要同我说。”

  “我尊重你,我想你也应该尊重我,在我心中,你还没有这么不体面。”

  兵兵胸口一窒,刘伊妃端坐在她对面的丝绒沙发上,黑色套裙的剪裁利落如刀,衬得脖颈线条愈发修长。

  看着少女面上的雍容和润色,大花旦知道那是爱情和情爱滋养出的美丽,现在更多了一分正室夫人的从容。

  她忍不住问了一个叫小刘也愕然的问题。

  “跟他结婚,是一种什么感觉?一定很好吧?”

  刘伊妃抬眼看兵兵的神色,没有戏谑和哂笑,竟真的像是羡慕和嫉妒的探询一般,没有带着一丝杂念。

  小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如实说?她不觉得这世上有比跟爱人结为伴侣、朝夕相处更美好的感觉了,特别是和路宽。

  但现在讲出来,却无端地多了些炫耀的意味。

  看着几支孤零零的细支烟头,刘伊妃一时不知道怎么应答,她没有刺激兵兵的无聊想法。

  兵兵面色的惨然,似乎连明媚的唇色和肤光也有些遮掩不住。

  她不想低头,却无法遏制自己的欲念。

  大花旦声音轻得几乎被空调出风口吞没:

  “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知道你的体会。”

  “伊妃,你知道吗,不要说结婚恋爱了,就算是你们每一次在微博上出现的并肩走着、牵手、亲吻的照片,我都羡慕地要死。”

  “是羡慕不是嫉妒,你这样善良的女孩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是你应得的。”

  发誓不能低头的大花旦,还是没能忍得住这两日被婚讯和恩师去世刺激的发狂神经:

  “可我总是忍不住地去幻想,如果那是我。。。即便就让我体验一次,让我也像一个妻子一样,跟他正大光明地逛街、吃饭、拥吻,做爱。。。”

  “哪怕有一次就好。。。”

  “够了!你简直是疯了!”刘伊妃倏然起身,指尖在茶几上叩出冷冽的脆响,打断了兵兵疯狂的呓语。

  这真的只能叫呓语了。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说这些东西,我不能奉陪了。”

  刘伊妃转身就要离开,兵兵最后那两个露骨、艳情至极的字眼也深深刺激到了她,少女无法忍受哪怕是想象那个画面。

  “对不起!你听我说伊妃!”大花旦慌不迭地扑上来攥住小刘的手腕,戒指的棱角在两人肌肤间硌出红痕。

  后者轻轻一带就把她推得跌坐在绵软的沙发上,兵兵得体的黑色衬衫揉出大片褶皱,像一朵嘶哑的黑玫瑰。

  “是!我疯了!你最后听一个疯子说一句话行不行!”

  刘伊妃的身形在套间的玄关处顿住,回头俏脸寒霜地看着他。

  兵兵已经完全顾不得脸面了,她知道自己不是总能有这样的机会跟两人摊牌,这一次恩师的辞世像是催化剂,快要彻底逼疯了野心勃勃的大花旦。

  她抚平自己胸前的褶皱,语气急促道:“伊妃,你应该知道华艺的事情。”

  “华艺也有很多优质的资产,就像问界一直在发展的院线,我现在又找了几个小股东,我手里的股份快接近10个点了。”

  “《非诚勿扰》的所有成败,后续的营销,我也承担着重要任务,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这一部成功,下一部必然还是我做女主角。”

  小刘心下一沉:“你什么意思?”

  “我帮你们拿到华艺,我帮你们拖死阿狸和邓温迪,我还可以继续帮他收集股份。”

  “路宽曾经跟我说,以后就把华艺给我掌管,我现在不想要,全是你们夫妻的,我只有一个要求。。。”

  刘伊妃听到最后一句话已经没有任何耐心了,她以为这所谓的要求又是雷同的呓语,让自己厌烦的祈求。

  可兵兵这一次因为被谢进去世刺激而迭加的疯狂,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大花旦从沙发上起身,实木门框在她肩胛骨的撞击下发出闷响,她整个人几乎扑在门板上,涂着车厘子色甲油的手指死死扒住门锁,挡住小刘出去的路。

  “听我说完!”她声音劈裂在喉头,睫毛膏被泪水晕成蛛网般的黑痕,“就这一次。。。最后这一次。。。”

  “我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纠缠你和他,我可以这辈子都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等华艺被收拾完,我甚至可以卖身到问界去,我愿意拿二八开的分账给你们赚钱!”

  “我只有一个请求。。。”

  从要求变成请求,小刘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大花旦。

  她简直不敢想象兵兵愿意放弃她这辈子锲而不舍的野心,提出的请求,究竟是会多么疯狂。

  刘伊妃无奈地叹了口气。

  出道这七八年,她见识过各种导演、明星、富豪、官员,见识过各式各样有能为的人精、人才。

  但不得不承认,兵兵的外表、野心,以及堪与之匹配的魄力,是冠绝内娱的的存在。

  如果不是路宽,小刘很难想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这种锲而不舍的追赶,就算没有沉沦在她的美色下,也终将被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纠缠俘获。

  “你说吧。”刘伊妃抱臂站在兵兵身前,俏立的少女正色警告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

  “纽约布鲁克林是第一次,北平慈善芭莎是第二次,今天是第三次,我以后不会再同你有这些无聊的对话了。”

  “兵兵姐,我不想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你说教,但你这样确实已经太不体面了,这世界上不是只有路宽一个男。。。”

  “不行!不行!只有他!”大花旦听了这话,仿佛被刺激地更加发狂了。

  小刘对她愈是善良、克制、客气,似乎就显得自己越发的不体面。

  兵兵不是没有羞耻心,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所谓的事不过三,折射出的是她的伏低做小,强烈的自尊和不甘在这一刻化作反驳的怒火。

  “你也是女人,我不信你不懂这种感觉!刘伊妃!”

  “被这样的男人从精神到肉体上占有过,你对其他的庸碌之辈还提得起兴趣来吗?”

  兵兵攥起小刘的手抚在自己丰腴的胸前:“他是一把刀啊!”

  “他帮我刮掉身体里的自卑、弱小、委屈的毒,又留了一条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你叫我这辈子还怎么忘记呢?”

  “但现在!我承诺你伊妃,我愿意放弃,放弃他、放弃钱、放弃他许诺的华艺,我。。。”

  大花旦苍白的俏脸突然涌现一阵病态的潮红:“我想要个孩子,可以吗?”

  还没等被她的疯狂彻底惊呆的刘伊妃反驳些什么,兵兵就死命地搂住了她:“我把孩子养在我妈那里,对外就说是我弟弟,没有人会知道是他的孩子。”

  “我什么都不要,更不会要你们的财产,这可以签协议,我只想要这么一个念想可以吗?”

  兵兵脸上两行清泪滑落:“求你了!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了,伊妃,我已经快到三十岁了,你就给我留个希望吧!”

  大花旦一鼓作气地将自己人生最不体面的几句话说完,有气无力地瘫倒在门边,抱膝埋首痛哭起来。

  终于,从三年前生日宴那一夜的心魔之后;

  从他把《断头皇后》送给自己的警告之后;

  从逐渐感觉自己彻底沦为无情的工具之后;

  从两次三番和小刘讨要自己微不足道的人生慰藉而不得之后;

  也在刘伊妃正式冠以了他的姓氏,在自己唯一期冀可以居中转圜的恩师谢进去世之后。。。

  兵兵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的四苦炽盛,选择了一条最疯狂、最极端的路。

  就像小刘适才所想的一样。

  如果内娱还有一位女星能做到这样,有这种孤注一掷、断尾求生的魄力,非兵兵莫属。

  此刻的刘伊妃,看着大花旦撕开了体面的假面,把溃烂的伤口曝晒在阳光下,一时间不免有些恍惚。

  范兵兵到底是爱他的人还是权势地位?

  以往无比确信的答案此刻颇有些扑朔迷离。

  放弃她所述的一切,愿意同问界签这种“卖身契”,即代表她放弃了十六岁出道以来,十多年的所有艰辛付出,彻底沦为路宽在内娱的阴谋工具,像断头皇后一样被铡刀铡去了所有生机。

  但要了这个孩子,是不是另一种所图更大?是不是又一次精密计算过的断尾求生呢?

  有了孩子,就有了一切的可能性,毕竟至亲血脉是无法阻隔的。

  即便自己是根正苗红,备受宠爱的原配妻子。

  看着门边声泪俱下的兵兵抬头,那张魅惑人心的俏脸只剩下自尊被碾碎后的残渣,却也奇异地透着解脱的意味。

  刘伊妃简直恨透了这种感觉,因为她每一次看兵兵如此的歇斯底里,仿佛都能看到自己少女时代的影子。

  她也“恨透了”自己的新婚丈夫,这个狗东西玩了女人提起裤子就走,偏偏要惹下这么多孽缘情债来叫自己头疼。

  心怀叵测的杨蜜她从没放在过眼里,单相思的大甜甜也尽在掌握之下。

  可范兵兵这个野心勃勃的犟女人,未免也太难甩脱了些!

  豪门贵妇,真不是这么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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