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总,中午魔都方面设宴,待会儿出发之前我让司机来接你。”任重伦握着路宽的手,一路将他送到门外。

  路老板点头:“好的,那我先回房间去。”

  徐鹏乐见机赶紧走近:“路总,这是您的房卡,刘小姐已经上去了。”

  花花轿子人抬人,路宽接过房卡,顺便捧了一把:“谢了,老徐,真不愧是任总器重的得力大将。”

  “哪里哪里,为领导服务。”

  路老板走远,任重伦给了徐鹏乐一个肯定的眼神,两人低声交谈着走远。

  上影和问界两家,今年的合作日益密切。

  一方面,智界视频买了大量上影厂和上美厂的作络版权,使得他们扔在仓库里的影视作品小规模创收;

  另一方面,两家以及鹰皇合作的第一部《让子弹飞》电影正在顺利拍摄中,不日即将杀青,登陆贺岁档厮杀。

  这只是一个开始,一旦像问界和中影一样达成愉快的合作模式,再多只需复制而已。

  任重伦自问给不了老韩能行使的各项便利条件,但只要是合适的作品,上影在发行费用和投资回报中让利总可以吧?

  早在年初的迪士尼与魔都本地谈判的过程中,通过路宽的居中转圜,迪士尼便斥资购买了上影厂包括《宝莲灯》在内的一些列IP使用权,准备在乐园建设中进行适当的本土化改造。

  其他包括巡游花车中的《大闹天宫》孙悟空形象、把美国小镇改名为米奇大街、“飞越地平线”定制场景中的“中国篇章”等等,都是同样的用意。

  对上影厂来说,这无疑是一大利好,也叫有志于推动集团上市的任重伦,对这位内娱民营电影航母的老板更加信服。

  阿飞陪路宽一路上了电梯才离开,路老板刷卡进屋,远远地就看见小刘坐在桌边翻看着什么。

  他一边解开领带一边玩笑道:“准备去吃饭啊,饿了没?今天中午公款吃喝,不花咱们自己的钱,开不开心?”

  “哦。”刘伊妃没有回头,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

  别说是七窍玲珑心的洗衣机了,就是一般男人这会儿也能感觉到不对劲了。

  一进门没有乳燕投林也就罢了,怎么也没有贵妃回眸呢?

  再不济也要温言软语地应声吧?这不是刘伊妃的做派啊。

  老婆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路宽轻手轻脚地走到新婚妻子身后,少女黑色套裙的收腰剪裁,衬得她脊背线条如工笔画般利落。

  他掌心刚触到妻子肩头就察觉到异样,后者纤薄的肩胛骨像两片绷紧的蝶翼,在真丝面料下透着微凉的抗拒。

  洗衣机巧言令色:“茜茜?”

  近在咫尺的俏脸紧绷,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眼神。

  “维生素茜?”

  维生素茜不想回答,甚至把手里的纸团揉了揉丢远,应该在示意某人滚蛋。

  “维生素还不够?那你是盘尼茜林?还是六味地黄丸茜?”

  路老板把头凑近少女吹弹可破的俏脸,几乎能闻到她身上的幽香,似乎还没认识到事件的严重性,肆无忌惮地调戏着新婚妻子。

  冷不丁刘伊妃突然转身,凤眼圆睁,像只炸毛的猫儿般扑上来。

  黑色套裙的裙摆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她一把攥住路宽的胳膊,贝齿在他手腕内侧软肉上狠狠啮咬下去!

  “我让你归茜!”

  小刘这次狠下心咬了一口,只不过在洗衣机痛得“哎呦”一声以后就松开了嘴,唇珠沾着丝缕银线,气鼓鼓的脸颊像塞满松果的松鼠。

  路老板不可置信:“我错哪儿了?”

  “你没错,错的是我。”

  “我从一开始就应该远离你,离你这个狗东西远远的。”

  “我也不要做什么影后,就安安心心地做个打女,烂剧就烂剧,烂片就烂片好了,不然也不会着了你的道。”

  她瞥了眼洗衣机胳膊上的月牙印,又气哼哼地把头转向一边,一缕呆毛倔强地翘在发旋处,颇为可爱。

  “我们分开只有半小时不到。”路老板哂笑:“我不信这半小时里,有谁能挑拨离间取得这样的效果。”

  洗衣机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难道你看出来了?看出来我娶你做老婆,就是为了。。。”

  “吃你的牙花子?”

  刘伊妃看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惫懒模样,刚刚在兵兵处受的烦闷和少女时代的愤懑一起爆发,起身对着他就是一顿粉拳伺候。

  “叫你洗衣机!”

  “叫你荒淫无耻!”

  “叫你沾花惹草!”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拳小拳落玉盘。

  任重伦和徐鹏乐眼中的内地首富被老婆一顿河东狮吼,又迅速反客为主抱紧了她。

  手放在该放的位置,嘴巴也轻轻啮咬着少女敏感的耳垂。

  既然已经被骂荒淫无耻,损失最小的办法就是坐实罪名。

  小刘臀后、胸前、侧脸均遭洗衣机入侵,忸怩着身体面色逐渐绯红,半晌才气喘吁吁地挣脱他,转身蜷坐到沙发上抱着靠枕,一脸忧郁地看向窗外。

  “我刚刚遇到范兵兵了。”

  “然后呢?”

  刘伊妃转头双目晶晶地看着他:“我之前没告诉过你,其实她找我谈过几次了。”

  “上两次要做你的小老婆。”

  “啊?”路宽惊讶于兵兵的直白,有些好笑得看着“大老婆”:“再然后呢?”

  小刘斜睨着洗衣机,似乎想捕捉他瞳孔中一闪而过的欣喜,然后借题发挥继续痛殴他一顿。

  只可惜未果。

  “你是不是挺愿意的,巴不得我答应吧?”

  “胡说!”路老板义正词严地否认,坚决否认。

  他是没想到结婚还不到一周就遇到这种难度的突发事件了,不过这很兵兵。

  她不敢同自己讲,只好旁敲侧击地找心善的刘伊妃活动,认为只要她这个大妇同意,这豪门女眷的位置就有自己一份。

  兵兵以为这个少女是能被眼泪泡软的石膏线,却不知道她是地壳运动挤压出的金刚石,是不溶于任何颜色的钛白。

  只能说,没有跟刘伊妃对峙过的人,不晓得她柔弱甜美外表下的这种棱角分明,那是真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

  小刘在感慨兵兵难缠的同时,其实洗衣机这些年也在感慨小刘的难缠。

  随便换一个人,也许他也不可能这么早走到有妻徒刑这一步,只能说被这个同样执着坚韧的女孩揣在胸口捂热了。

  兵兵找她,是找错人了,她们共享着相似的执拗基因,却走向命运的两极。

  刘伊妃看着矢口否认的路宽,禁不住抛给他一个白眼球,否则还能怎么办呢?

  打也打了,咬了咬了,闹也闹了。

  她知道这件事是“婚前遗留问题”,其实不能都怪洗衣机。

  但自己拿歇斯底里、孤注一掷的大花旦又没什么办法,只能束之高阁、保持距离,还能像古代的大妇一样打杀了她不成?

  气只有都撒到自己老公身上,反正他皮厚,脸皮更厚。

  小刘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刚刚她找我,要和我做个交易,你想不想听?”

  “不想。”路老板多么精明的人,这不是惹火烧身嘛!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洗衣机用自己方式解决问题:“既然你已经回来了,说明已经做出了选择,给出了答案,解决了问题。”

  “我们是夫妻,你说的话就代表我,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志,即使错了。”

  刘伊妃盯着他的信誓旦旦,原本绷紧的小脸像块融冰的湖面,凤眼里的三分薄怒也消失殆尽。

  她娇媚地白了洗衣机一眼,继而眼尾便不受控制地弯起浅浅的月牙。

  那抹笑意从眼底漫上来,冲淡了眸中的霜色,化作一汪晃动的蜜糖。

  “错什么错?维生素茜永不犯错!”

  少女不想太快给他好脸色,想咬住下唇藏住这份雀跃,偏生嘴角的小梨涡先叛变,干脆起身去抱紧了洗衣机,俏脸贴在他的胸膛。

  “你也太招蜂引蝶了,这叫我以后怎么挡得过来啊?累都要累死了!”

  小刘抬头,踮起脚尖在男子唇上亲了一口:“还有你这张嘴啊,我觉得你就算是个普通人,骗女孩子也很有一套的。”

  路老板挑挑眉:“恶女先告状!明明你把我骗到手的,装哑巴的是谁?”

  “说自己是维生素茜,结果天天色诱我,拼了命地骑马,屁股上跟装了电动小马达似的,那不都是。。。唔。。。”

  “闭嘴吧你!”刘伊妃面红耳赤地捂住丈夫的嘴,后悔自己夸早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这就是。

  小夫妻这都算不上吵架打架,就是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有些小互动,笑谈了两句就又浓情蜜意了。

  刘伊妃在他怀里突然闷声道:“要不我们要个孩子吧?”

  “啊?”路宽啼笑皆非,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转念又一想,似乎明白了她所谓的兵兵的交易。

  “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知道怎么养孩子吗?”

  “生了不就知道了?”小刘不服气,又气咻咻地调侃他:“我怕哪天突然有个小孩儿敲我们家的门,冲着你喊爸爸!”

  “你这么多家产万一都叫外人抢了去怎么办?不行不行!”

  路老板莞尔:“你是真不放过你那些粉丝啊。”

  “去年恋爱,今年结婚,明年生孩子,这一套小连招,刀下得多出多少不甘屈辱的亡魂?”

  小刘越想越觉得可行:“反正总是要生的,早生早恢复,我妈还能有点儿事情做。”

  “对了!生了孩子我的戏路也能扩宽不少,以后别说演孕妇了,妈妈我都能演了!”

  路宽面色肃然起来:“刘伊妃,你好无情啊!你竟然要拿我们的孩子做你表演大师路上的素材?岂有此理!”

  小刘知道他在开玩笑,语气娇蛮:“素材怎么啦?吃我的奶,还不兴提供点儿价值啦?等价交换不是你路老板的人生哲理吗?”

  “好好好,那我也要吃,我也做素材。”洗衣机抱着老婆就肆无忌惮地上下其手。

  刘伊妃娇笑着一把推开他:“滚蛋!你不配做素材,你是耗材!”

  上影集团的徐鹏乐打电话来说车已经到了楼下,小两口整理了一番仪容着装旋即下楼。

  关于兵兵的话题消弭于无形中,关于孩子的话题也没有深入再探究,也许小刘自己,也只是因为今天被兵兵刺激到了吧。

  ——

  9月11号下午三点,魔都连日阴雨后短暂放晴,但天空仍阴霾低沉,午后偶有阳光穿透云层。

  和大多以黑白两色为主色调的遗体告别仪式不同,谢进导演的遗体告别仪式经过特别设计,以粉色和紫色为主要基调。

  告别大厅门口,数百个白玫瑰花篮和百合组成的小花圈密密麻麻摆放在两侧。在大厅入口的正上方,书写着“谢导我们永远怀念您”几个大字。

  这行字在整个告别厅的外围处处可见,可以说是今天告别仪式的主题。

  在大厅门口左右两侧,竖立着老导演生前的巨幅彩色照片和4米高的LED大屏幕,不间断地播放其生平成就和主要代表作的片段。

  龙华殡仪馆主厅内,谢进导演的的吊唁、告别仪式正在进行,厅内可以容纳300人,但外面的广场上已经挤满了前来送别老导演的影迷和观众。

  在今天追悼会开始之前,官方已经播报了向谢进导演致哀的领导,从上到下无一缺席,牌面拉满。

  充分显示了国家对这位故去的艺术家职业生涯和贡献的认可。

  同时,按照谢进导演生前遗志和老伴徐大雯女士的要求,本次悼念活动不设流程、不设讲话、不设悼词,采用流动吊唁形式,一切从简。

  灵堂一侧,路老板和其他治丧委员会的当地领导站在一起寒暄,偶有熟人过来致意攀谈。

  刘伊妃没有同他站在一起,今天周讯也到了,两人在人群里面色肃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茜茜,什么时候进组?”

  “过两天路宽会先去宜昌,张一谋找他去看看前期的布置,沟通下剧本,我得25号过去,人艺的演出要圆满结束才行。”

  周讯点头:“这都做少奶奶了,还这么拼啊?活该你们两口子赚钱,给我们这些穷人留点儿活路吧。”

  小刘莞尔:“讯姐,看新闻你要去拍谍战剧了。”

  “对,《风声》,上影和华艺投资的,香江发行交给了鹰皇。”周讯介绍道:“上影在谋求上市,最近和问界、鹰皇、华艺,甚至是澄天都在谈合作。”

  她看着人来人往的悼念者着叹了口气:“只是像谢导这样的好导演太少,我们这些演员职业生涯能遇到一个已经很不错了。”

  周讯本人和谢进几乎没有交集,不过跟谢进的大儿子谢衍导演关系密切。

  她的大银幕处女作就是后者1995年的作品《女儿红》,周讯饰演与年轻画工珠胎暗结的少女花雕,1998年两人又合作了《花桥荣记》,谢进时常去剧组看儿子拍戏。

  这两部电影中,周讯分别和归亚蕾、郑裕灵等人搭戏,对她的早期成长影响很大。

  小刘点头,对周讯的话表示认同。

  她刚刚在进来的路上看到许多上了年纪的影迷和观众,自发地前来送别老导演。

  有的泪流满面,有的和身边的同龄人聊着一部部经典的电影,其中一位在红色布料上写下“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

  这应该是当年被朱大珂攻击和时代裹挟后,他为自己唯一做出的辩解,令人动容。

  刘伊妃站在人头攒动的殡仪馆主厅里,对于之前丈夫路宽所说的关于谢进、朱大珂等人的方方面面,认识更加深刻了。

  电影这种社会传播度巨大的文化产品,真的是能影响一代人的。

  它不只是第六代眼中所谓的光影艺术,更是塑造民族精神图谱的利器,也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至于他的梦想——中国文化和电影出海,也不只是商业博弈,而是关乎这一代精神底色的生死存亡,需要所有从业者一起去努力。

  主厅里人来人往,刘伊妃和周讯很快看到了不少熟人。

  上午见过面的兵兵当然在列,还有大青衣潘红、受谢进知遇之恩的雁子和刘晓青。

  刘晓青在男友阿峰的陪同下穿过,面色显然憔悴了不少,也没有了昔日的豪爽与热情,无论媒体怎么追问,始终一言不发。

  她今天情绪很激动,带了一袋子钱不由分说要塞给师母,承诺要在经济上帮助阿四的生活,不过被徐大雯坚辞。

  兵兵则更是面色惨然,媒体记者们不会放过她这个时尚女王,几乎要怼着脸拍摄,被经纪人和助理架开。

  还有唐国强、朱时茂、濮存心、丛珊、秦怡等人先后抵达,并接受记者采访。

  濮存心坦言:谢进导演的一生是圆满的。圆满是因为他的电影,他是那个时代电影的领军人物和代表人物。

  朱时茂深切回忆起当年拍《牧马人》的日子,面对镜头和话筒一时语塞,敷衍了几句便离开。

  还有代表香江电影人的吴思远和许安华、湾省导演李行,老艺术家牛犇等等,足见谢进生前威望之高,人缘之好。

  进入遗体瞻仰环节,广场上的群众们每人受赠一支粉色的康乃馨,批次进入,快速离场。

  一直到流程最后,徐大雯作为逝者家属,站在台前讲话致意,感谢今天所有送别丈夫的朋友、学生、领导。

  “今天,老谢的亲朋好友、同行后辈、还有这么多素不相识的观众都来了,我替他谢谢大家。”

  她深深鞠躬,手指攥紧衣角,“他这一辈子,最珍视的就是观众。从前总说‘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现在看到大家手里的花、眼里的泪,他在天上一定很欣慰。”

  “老谢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容易忘就会写下来,下面我念一念他在奥运会开幕式之后,写下的最后一段话。”

  徐大雯从口袋里颤巍巍掏出一张纸,展开时窸窣作响:

  八月八日夜,鸟巢的烟花照亮了半个世纪的路。

  我这辈子最深的体会就是,中国电影要站起来,得先学会两条腿走路。

  一条腿要扎在黄土地里,另一条腿得迈向太平洋。

  但中国电影的筋骨在自信二字,别被西洋景晃花了眼,要学他们炼钢的本事,铸咱们自己的剑。

  中国电影该往何处去?我曾经有过答案,但没有完全实践出一条康庄大道来,我很惭愧。

  所幸,现在的导演们都很优秀,除了一谋、开歌和小贾他们,更有小路这样的后起之秀,令人赞叹,相信他们会有更深刻的认识。

  近几年,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小路的电影,每一部都很有意思、很值得回味,他是中国电影未来的希望。

  看到这样的年轻人,是我们这样行将就木的老朽,最值得开怀的乐事。

  艺术无涯,惟胆识者渡之。

  这个开幕式看得痛快,我要和阿衍多喝两杯了。

  。。。

  随性的记录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也是谢进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话。

  谢进在8月8号写下这段话时,他和长子尚在,而今已和家人阴阳相隔。

  徐大雯读至最后一段已经泣不成声,台下众人也听得泪流满面。

  广场上,风卷起满地白菊,签名墙上未干的墨迹在夕照中洇开,恰似一帧老电影的淡出。

  似乎在老伴传达完他最后的期望之后,谢进也安心地离开了。

  徐大雯颤颤巍巍地走下台,把手里皱褶的纸张递给了一身黑衣的路宽。

  灵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过来,允许进场的记者们的快门声也按个不停。

  “小路,这张纸,你收下吧。”老阿姨拍了拍年轻人的手臂:“如果老谢在,也会这么做、这么说的。”

  路宽面色凝重,臂上还缠着白纱:“是,我收下了,谢谢徐阿姨,谢谢老导演。”

  青年导演双手接过那张泛黄的纸张,指尖微微发颤。

  他低头凝视着纸上熟悉的字迹,仿佛能看见谢进伏案书写时微驼的背影。

  灵堂内骤然安静下来,连快门声都变得克制,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张遗书,更是一支沉甸甸的接力棒。

  中国电影半个世纪的筚路蓝缕,与未来三十年的星辰大海,在这一刻完成了史诗般的交接。

  徐大雯握着路老板的手,低声说着谢谢。

  站在一边的刘伊妃知道这是因为朱大珂的事情。

  她深知,眼前这场庄重肃穆的告别仪式背后,凝结着丈夫路宽的一片赤诚。

  正是他在谢进导演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以自己在新一代影迷中的巨大影响力,为这位饱经风霜的老艺术家正名,让更多人重新认识了这位中国电影的功勋人物。

  他的那句“时代有谢进,谢进无时代”,不仅是对谢进导演艺术成就的高度概括,更是一个时代的文化注脚。

  看着徐大雯女士与谢进导演相濡以沫的一生,刘伊妃不禁联想到自己与路宽的未来。

  徐大雯是谢进此生唯一的妻子,对于谢进的家世和地位来说,实属罕见。

  老导演用镜头记录了中国大半个世纪的社会变迁,而徐大雯则用自己的人生见证了这位艺术大师的整个创作生涯,和他一起见证了辉煌、低谷,最终白头偕老。

  这也是小刘的梦想。

  她不禁回想起跟他相识以来的这段路程。

  刚开始,他也只是一个混迹娱乐圈,堪称“坑蒙拐骗”的无良导演。

  坑的是港圈和小衙内,蒙的是已经在澳洲的教父程敬非,拐的是自己,骗的就不计其数了。

  这种“坑蒙拐骗”,本质上是资本原始积累的缩影,他利用行业规则的不完善、信息差和资源垄断,迅速完成财富积累和社会地位的提升。

  随着社会地位的提高,他逐渐深入去探索自己的光影艺术,在小刘不知道的某个层次上,路宽是在弥补自己前世的缺憾。

  这也是资本积累后的自然升级,文化产业的高附加值需要更深的文化内涵支撑。

  在《异域》之后,他开始关注电影的艺术性,不再仅仅将其视为赚钱工具,而是尝试通过作品表达更深层的文化思考。

  只是随着事业越做越大,问界也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文化传媒航母,无论是他自己的决定和志向也好,是个体处在历史大势下的随波逐流也罢——

  占领文化战线,传播民族文化,引领中国电影工业化的职责和使命,也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以及这一代人的肩上。

  他就像当年的谢进一样,在历史大势的浩浩汤汤之下,坚决地站到了潮头。

  刘伊妃轻轻攥紧手中的康乃馨,花瓣上的露水沾湿了她的指尖。

  她望着丈夫挺拔的背影在人群中穿梭,欣喜于自己能陪他走过这段从江湖浪子到时代舵手的蜕变之路,见证他扛起中国电影的大旗迎风而立。

  以生命的历程而言,才迈出寥寥几步,前途漫漫。

  这条路,相对于他的志向来说,也颇多艰辛。

  但只要能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再远的路,都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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