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

  府库前,新到的一批军需物资堆积如山。

  锦旗招展,兵士肃立。

  徐州校尉许耽亲自点验。

  待押运官吏交割完毕,许耽即命心腹将物资尽数搬入内库。

  是夜,许耽召军司马章诳至密室。

  烛光摇曳,映着满室绫罗绸缎、金银器皿,盐砖茶叶。

  军司马章诳见状,面露忧色,低声道:

  “许校尉,今年物资较往年又丰了三成。”

  “我等若再如往常般截留,恐有不妥啊。”

  许耽不以为意,随手抓起一把粟米,任其从指间流下:

  “……章司马多虑了。”

  “放眼我大汉各州郡,哪处不贪些军饷?”

  “若独我徐州清廉,反倒显得不合群,显得清高了。”

  章诳环顾四周,压低声线:

  “李相爷近年来大力整肃吏治,已查办了不少贪墨官员。”

  “下官听闻御史台已派暗使四处查访,万一……”

  许耽哈哈大笑,拍着章诳的肩膀:

  “章兄过虑了!贪污之道,贵在分寸。”

  “小贪怡情,大贪伤身。”

  “我等每年只取一成半,朝廷哪会察觉?”

  “何况贪腐古来有之,岂能尽绝?”

  “只要咱们不做得太过分,朝廷一般是查不到的。”

  “就算查到了,那也不见得就会深入查办,毕竟要牵扯出许多人出来。”

  “所以这些年,某一直让尔等控制分寸,只要别太过分,出不了事的。”

  说着,又凑近耳语:

  “何况京师各位大人那里,年节孝敬从未短缺,他们自会替我等周全。”

  章诳仍不放心,又道:

  “平准监那边可打点妥当了?”

  “他们掌管商贸,最易看出破绽。”

  这里章诳提到的平准监,其实是汉朝的“皇商”。

  因为汉朝是没有皇商的,也没有比较系统的官营企业。

  最多就是掌管重要资源的盐铁,由大司农负责。

  但在李翊的统筹下,国家的经济高速发展。

  李翊认为,必须把全国的大型商贸统一起来,才能方便管理。

  否则一定会使财富大量外流,不能被政府及时有效的吸收。

  所以他统筹各方资源,整合地方各个部门。

  专门设立了类似后世央企、国企的部门。

  设立了掌管河北全部商贸的“河北均输令。”

  “均输”为汉代原有经济官职,主管物资调配与官营贸易,符合“国企”职能。

  “河北”则是为了明确辖区,地理指向清晰。

  凡黄河以北,含幽、冀、并等州商贸皆由河北均输令掌控。

  而在中原,则设立了中原平准监。

  “平准”源自汉代平准令。

  职责为稳定物价、官营贸易,与“皇商”性质契合。

  “中原”也是涵盖核心区域,凸显战略地位。

  其涵盖司隶、豫兖徐等州。

  “监”则是为了体现监察与管理的双重职能。

  二者单独分立出来,不受大司农管辖。

  这也是李翊搞行政划分的习惯,让各职能部门相互制衡,相互牵制。

  避免一家容易掌控太多利益,使得其尾大不掉,不好收盘。

  所以章诳这里之所以要问平准监那里打点好没有,就是因为人掌管着徐州的商贸。

  而两个人贪污的军饷,要想变现的话,只能“走私”。

  所以平准监那边不能不打点。

  许耽挑眉笑道:

  “平准监上月纳妾,我等送的贺礼抵他三年俸禄。”

  “……放心吧!”

  随即正色道:

  “老规矩,两万人的军供,发一万五千人的量。”

  “各级官员分三成,余下两成……你懂得。”

  章诳会意点头——那两成自是孝敬朝中权贵。

  许耽是非常有原则的贪腐。

  因为在古代就算是喝兵血,吃兵肉,那也是有讲究,有学问的。

  有的将领,他手底下有一万人,他报两万人上去。

  然后领两万人的军饷。

  其中一万的军饷是真要发到基层官兵手里,多出的一万则是自己和几个心腹一起瓜分。

  他是贪了军饷,但该属于士兵的军饷他也给足了。

  所以打仗的时候士兵也会卖力的打。

  就算不打仗,至少不会闹事儿。

  而有的将领就奇葩了,同样是拿了两万的军饷。

  自己和心腹瓜分了一万五。

  剩下的五千给那一万个官兵。

  那这一万人能领到多少军饷?

  这肯定要打折扣的呀。

  士兵们一看到手的军饷居然缩水了,我可去你的吧。

  那还打个鸡毛的仗啊。

  临阵放三枪就行了,还指望兄弟们给你拼命?

  门儿都没有,这么点钱玩什么命啊?

  甚至有的兵就开始闹事儿了,最后惊动朝廷。

  朝廷查办下来,全部都得玩完。

  所以许耽就属于聪明人的那一类。

  此前李翊是治理过徐州的,他在李翊手下,也学到了不少教益。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让利”原则。

  别什么都想着自己,还要想着大家。

  大家都好,才是真的好。

  这样出了事儿,才有一帮人扛着。

  这便牵扯到许耽学到的“法不责众”第二原则了。

  让更多人心甘情愿上贼船,上面才不好查办你。

  许耽忽又想起什么,对章诳吩咐道:

  “今年新到的那批弩机,工艺精良。”

  “若是全部截留恐太显眼……”

  “许公的意思是?”

  许耽思忖片刻:

  “……拣选三百具最好的,送往刺史府。”

  “就说是徐州将士节余所献,表我等效忠之心。”

  “其余的分与各郡县豪强,他们自会记住我等好处。”

  二人正商议间,忽闻库外喧哗。

  一个小校急匆匆跑来:

  “禀校尉,下邳都尉曹宏求见,说是有紧急军务。”

  许耽脸色一沉:

  “让他候着!”

  转头对章诳冷笑:

  “必是为那批战马而来。”

  “曹宏这厮,总想分一杯羹,却不知进退。”

  章诳忧心道:

  “曹都尉毕竟是曹家人,他在京城里也是有人的。”

  “咱们在徐州搞得风生水起,不带上曹家人,是否不太好。”

  “若是拉上他们一起,至少将来出了事,有曹家人一起扛着。”

  许耽摆了摆手:

  “……曹家早已今非昔比。”

  “曹豹这厮,本是庸才。”

  “也就靠着从陶公那里继承来一支丹阳精锐,然后早早跟随天子打天下。”

  “确实让他侥幸立下了一些军功。”

  “如今其倒是飞黄腾达,得到了汉室的回报。”

  “像咱们,同样是最早跟随天子的,如今不照样只能吃上面吃剩下的汤水吗?”

  许耽说他们只是“喝汤”,自是笃定。

  他们现在得到的这批徐州军供,已经被上面克扣了几层了。

  对此,许耽也无可奈何。

  尽管同为原始股东,可谁让他们当初入股时,股份太少了呢?

  人徐州麋氏,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现在兄弟两个,一个当大司农,一个当中原平准监。

  念及此,许耽又不得不感叹老刘是真厚道。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当年你拿徐州的财富投资我,现在我公司上市了,我拿天下的财富还给你。

  唉……

  许耽又是一声长叹,摇了摇头,对章诳接着说道:

  “何况这批河西骏马价值千金,岂能便宜了他?”

  “他们曹家在京城中捞的油水还少吗?”

  “居然还要跑到徐州来,跟我们抢这点儿汤喝!”

  说着,他眼中闪过狡黠:

  “挑十匹老弱病残的给他,就说朝廷物资紧张。”

  “让他将就着用。”

  待分赃既定,许耽唤来书吏:

  “造册时记得,绢帛受潮霉变三百匹。”

  “粮粟鼠耗二百石,兵械运输途中损坏五十件。”

  书吏心领神会,奋笔疾书。

  章诳看着满载而归的车辆,忍不住慨叹道:

  “想当年你我投军之时,也曾立志报效国家。”

  “如今……”

  许耽冷笑打断他:

  “章兄怎又迂腐了?”

  “诸葛亮在关中抵御魏贼,我们在徐州戍防,这都是报效国家嘛。”

  “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这世道,清官难做。”

  “相爷反贪反腐是不假,但他一直是反的大贪。”

  “像咱们这种小贪,相爷如果都要来斤斤计较的话,他便不是李相爷了。”

  “……许公,此言何谓?”

  章诳挠挠头,不解地问道。

  “因为这事儿要得罪太多人了,相爷是不会去做这样的事儿的。”

  “就算去做,也会找别人去做。”

  “好了,先不聊这个了!”

  许耽背着手,正色说:

  “总之,你我小心应对,是不会有事儿的。”

  忽有快马驰至,使者高呼:

  “丞相府急令!”

  “命徐州即日整备军资,三日后发往关中!”

  许耽接令,略看一眼便递给章诳:

  “看来关中的战事比较吃紧。”

  “正好将那些陈旧物资清仓,省得占用库房。”

  章诳迟疑道:

  “若是前线将士因器械不良而败……”

  许耽哈哈大笑:

  “害,我们这一部,总共才提供多少军械?”

  “这点儿军械,放在整个关中军里,那是九牛一毛。”

  “到时候就算是坏的,只因正常损耗上报即可。”

  “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与我等何干?”

  说到这儿,他压低声音道:

  “……仗打得越久,朝廷拨付的军资越多,岂不美哉?”

  夕阳西下,府库重门缓缓关闭。

  许耽志得意满地揣着新得的玉璧,哼着小曲往私宅而去。

  章诳落在后面,望着校尉远去的背影。

  又回头看看库门上巨大的铜锁,不禁长叹一声。

  是夜,

  徐州府库内,烛火摇曳。

  校尉许耽正将一袋袋铜钱装入箱中,额上渗出细密汗珠。

  忽闻门外脚步声近,忙掩好箱盖,整衣而坐。

  来者乃徐州平准使陈应。

  其出身徐州望族陈氏,也是当朝首相的族弟。

  陈应面带笑意,径自入内:

  “许校尉近来可好?”

  许耽起身相迎:“

  ……劳平准使挂心,一切如常。”

  说着指指案上箱箧,“此番还是原先那些数目。”

  陈应瞥了一眼,忽嗤笑道:

  “许校尉啊许校尉,汝今年几何了?”

  许耽一愣,不解其意,怔怔答:

  “虚度五十有三了吧。”

  “枉汝还是徐州校尉,怎的做事总如妇人般畏首畏尾?”

  陈应摇头叹息:

  “这些年来,每次都是这些零碎数目。”

  “实在令人失望。”

  许耽闻言,面露窘色,叹气道:

  “……唉,非是某不敢,实是朝廷近来查得严苛。”

  “内阁新颁律令,贪墨军饷过十贯者即处极刑。”

  “反主动克扣军饷的,皆要弃市。”

  “这令某不得不小心谨慎呐。”

  陈应眸中一凛,忽压低声音说道:

  “汝可知这些物资最终去向?”

  许耽摇了摇头。

  他只负责交军功物资,只有这样才能及时变现。

  而这批物资肯定只能走私到别处去。

  可具体去向是哪里,许耽还真不太清楚。

  “鲜卑。”

  陈应吐出二字,见许耽变色,续道:

  “近日有鲜卑大人遣使而来,愿出高价购进一批货。”

  “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

  许耽身躯一震,颤声问:

  “他们要多少?”

  陈应自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许耽。

  “这是鲜卑人的物资清单,你自己看看罢。”

  许耽接过展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茶叶五千斤,精盐三千斤,霜糖三千斤。

  绢帛两千匹,铠甲斗具三百副。

  许耽看罢,几乎跌坐在地:

  “这……这数量也太多了!”

  “平准使明鉴,某这些年来小心翼翼,所贪之数尚不及此十一。”

  “若要凑齐这些,至少需十年之功!”

  陈应冷笑一声:

  “所以才说汝缺乏魄力!”

  “且看当年与汝一同追随天子打天下的曹豹,如今在京城是何等风光?”

  “而汝呢?”

  “也算是最早追随陛下的一批老臣,如今只堪堪混得个区区徐州校尉。”

  “还要终日战战兢兢,所为何来?”

  许耽默然,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案上的竹简。

  他想,曹豹混得比自己好,难道不应该是因为他有丹阳军吗?

  陈应又凑近些,声音几不可闻:

  “鲜卑人出手阔绰,这个数……”

  他比划了一个手势,“够汝十辈子锦衣玉食了。”

  许耽瞳孔骤缩,呼吸急促起来。

  陈应趁热打铁:

  “一旦事成,还需贪这些零碎作甚?”

  “下下辈子都不必愁了。”

  烛火噼啪作响,许耽面色变幻不定。

  良久,方哑声道:

  “此事关系重大,容某思量数日。”

  陈应颔首:

  “……三日后,某再来听信。”

  临行又回首道:“莫忘曹豹当年也不过是个徐州武夫,如今却是何等气象?”

  “大丈夫处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岂可庸碌一生?”

  “汝自己好生想一想吧,都到了这个年岁了。”

  “再不努力拼一拼,便真的庸碌无为一生了。”

  待陈应去远。

  许耽独坐库中,对烛长叹。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幅旧画。

  展开却是当年与曹豹等人在徐州平野纵马,围猎时的景象。

  画中少年意气风发,何曾想到今日光景?

  “许公。”

  心腹文书轻叩门扉,“方才平准使所言,下官在门外隐约听到些。”

  “最近一直听说鲜卑大人轲比能在北方不太安分,不仅单方面破坏李相爷定下的期畜条约。”

  “还招兵买马,大修武备。”

  “这段时间,朝廷忙于关中战事,无暇北望。”

  “此事凶险,还请三思。”

  许耽苦笑一声:

  “吾岂不知?”

  “然如平准使言,难道真要老死在这徐州府库之中?”

  文书谏道:

  “鲜卑屡犯边境,若将这些军资售予他们,岂非资敌?”

  “万一事发,可是灭族之罪啊!”

  许耽凝视画中曹豹身影,喃喃道:

  “曹豹……当年汝说我缺乏决断,果然不差。”

  忽拍案而起,“取笔墨来!”

  文书惊问:

  “许公这是?”

  许耽目光渐厉:

  “既要做事,便做大的。”

  “然也不能任人拿捏。”

  遂伏案疾书,将陈应所求物资数目、价格等细细记录,钤上私印。

  “将此密藏。”

  “若他日事发,这便是保命之物。”

  文书接过竹简,手微微发抖:

  “许公果真决定……”

  许耽望向窗外月色,沉声道:

  “……富贵险中求。”

  “然也要留好后路。”

  言毕,

  吹熄烛火,没入黑暗中。

  ……

  一月后,

  徐州城外,秋风萧瑟。

  河北甄家的商队浩浩荡荡驶入城门,骡马车辆络绎不绝。

  为首者乃甄家子弟甄畅。

  他是甄家主甄尧子侄,东汉大将军掾甄俨的儿子。

  奉家主之命,押送一批军需物资及自家商货前来徐州。

  许耽得报,亲自出迎,笑容可掬:

  “甄兄远来辛苦!某已备下酒宴,为君洗尘。”

  甄畅拱手还礼:

  “许校尉盛情,畅愧不敢当。”

  “军需物资已清点完毕,还请验收。”

  许耽略一示意,手下官吏上前查验。

  清点完毕,许耽执甄畅之手:

  “公务已毕,请君入席。”

  酒过三巡,忽闻门外喧哗。

  甄家管事甄福急匆匆闯入,面色惶急:

  “公子,不好了!”

  “徐州官兵强抢我等商货!”

  甄畅愕然,转向许耽:

  “许校尉,此是何意?”

  许耽佯装不知,蹙眉道:

  “竟有此事?”

  随即唤来司马章诳问询。

  章诳昂然而入,禀道:

  “许公明鉴,末将见这批货物疑似军资,特来查验。”

  甄福怒不可遏,叱道:

  “军需早已交割完毕,这些明明是我家商货。”

  “有文书为证!”

  说着,甄福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质的证明。

  随着造纸术的普及与心气,它极大促进了商贸的发展。

  尤其是各种文书证明,对纸张的需求极大。

  章诳冷笑道:

  “……谁说这是你们的货?”

  “凡进徐州地界,皆可视为军供。”

  “尔等莫非想要抢夺军资不成?”

  甄福气极,欲上前理论,被甄畅拦住。

  甄畅目视许耽:

  “许校尉,此事当如何处置?”

  许耽故作沉吟,忽道:

  “徐州平准使陈应大人恰在附近,不如请他来评理?”

  不多时,陈应率官兵而至。

  许耽抢先道:

  “……陈平准来得正好。”

  “甄家商队运货至此,章司马疑为军资,正待明断。”

  陈应扫视货物,慢条斯理道:

  “本官接到密报,有人私运军资。”

  “既然章司马有所怀疑,这批货须暂扣查验。”

  甄福忍不住抗辩:

  “平准使明鉴!”

  “这批货确系商货,有河北均输令文书为证!”

  陈应冷脸道:

  “朝廷法度,凡可疑物资,地方有权查验。”

  “尔等再争,便是阻挠公务!”

  甄家众人愤懑不已,皆欲理论。

  甄畅暗中拉住甄福,低声道:

  “若此时争执,正中其计。”

  “他们一口一个‘朝廷’、‘法度’,我等强龙不压地头蛇。”

  眼睁睁看着货物被强行运走,甄家子弟无不扼腕。

  回到驿馆,众人皆愤愤不平。

  “……他们分明是串通好的!”

  “许耽佯装不知,章诳强抢,陈应拉偏架!”

  “甄家主如今也是河北均输令,有本事到河北来,看他们还敢如此嚣张否!”

  “这批货价值不菲,若就此罢休,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我甄家无能?”

  甄畅默然良久,方叹道:

  “徐州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

  “许耽等人皆是这里的地头蛇。”

  “我等客商,强争无益。”

  甄福急道:

  “公子,难道就这样任人宰割?”

  甄畅沉吟道:

  “你等先稳住,我即刻修书禀报叔父。”

  “他在朝中为官,自有决断。”

  当夜,甄畅灯下疾书,将徐州遭遇详陈。

  信中最后写道:

  “许耽、陈应之辈,假朝廷之名,行劫掠之实。”

  “侄恐此事非独针对甄家,乃试探我河北底线也。”

  “望叔父早做决断。”

  信使连夜出发。

  甄畅独立窗前,望徐州夜景,心中暗忖:

  此番冲突,恐怕不只是商货之争这般简单。

  徐州地界,暗流涌动,也不知徐州人在筹划着什么。

  甄家的处境现在也是岌岌可危。

  甄家信使快马加鞭,不日便抵达洛阳。

  甄尧正在书房处理公务,见侄儿书信至。

  其书略曰:

  “叔父大人尊鉴:”

  “自别芝颜,倏忽半载。”

  “侄每怀叔父训诲,未尝不惕厉于心。”

  “今有急迫之事,不得不冒昧具书以闻。”

  “月前徐州督粮使征调军需,吾家依例输纳绢帛三千匹。”

  “孰料典军校尉许耽忽指吾家另运之商货为军资,率甲士尽数扣没。”

  “彼时侄据理力争,出示官凭契书皆明载私贸之物。”

  “而许耽漠然不顾,反以‘稽核军资’为辞强夺。”

  “更可骇者,许耽竟勾结徐州平准使陈应,共施威压。“

  “陈使遣吏传话,谓若再辩驳,便以‘私贩禁物’构陷入罪。”

  “侄观其罗织之势,若执意相抗,恐罹走私之诬。”

  “累及宗族清誉,不得已暂作隐忍。”

  “然此批商货值钱七十万,关乎阖族生计。”

  “许耽、陈应辈假公济私,横行至此,实堪痛愤。”

  “伏望叔父念先人创业维艰,垂怜孤弱,于京中周旋斡旋。”

  “或通政司,或御史台。”

  “但得片纸查诘,便可解此倒悬。”

  “临书惶悚,涕泣沾襟。”

  “秋深霜重,惟乞叔父顺时珍摄。”

  “谨奉寸笺,伫候明教。”

  “侄甄畅再拜。”

  展读之下,甄尧勃然变色。

  拍案而起,怒道:

  “许耽区区一个徐州校尉,安敢欺我河北甄氏至此!”

  侍立一旁的主簿见状,近前问道:

  “家主何事动怒?”

  甄尧将书信掷于案上,怒道:

  “徐州许耽,竟敢强抢我甄家商货。”

  “还勾结平准使陈应,假借朝廷之名行劫掠之实!”

  “此辱若忍,我甄家颜面何存?”

  当即唤来家仆,吩咐道:

  “汝持我河北均输令的符节,前往徐州问罪。”

  “务必让许耽将那批货物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我倒要瞧瞧,徐州人给不给我这个河北均输令一个面子。”

  主簿见此,急忙劝阻:

  “家主息怒!此事恐需从长计议。”

  他压低声音,“徐州乃麋家势力范围,许耽虽是小校。”

  “背后……怕是有人指使。”

  “麋家与相爷又是姻亲,若贸然动手,恐得罪麋家。”

  甄尧闻言,面色微变:

  “麋家?”

  他踱步至窗前,沉吟道:

  “我甄家难道就不是相爷的姻亲?”

  “任由徐州人这般欺辱,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主簿躬身道劝道:

  “……家主明鉴。”

  “麋家在徐州经营多年,根深蒂固。”

  “且那麋竺之妹乃是相爷结发之妻,而甄小姐毕竟只是相爷如夫人。”

  “当初相爷划商路的时候,就规定好了。”

  “河北的商路归甄家,中原的商路归麋家。”

  “既然这批货到了徐州,咱们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为一批货物与之交恶,恐非明智之举。”

  甄尧冷笑:

  “难道就这般忍气吞声?”

  “非也。”

  主簿道,“那批货物对甄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不如暂作隐忍,待徐州商队来河北时,再相机讨回公道。”

  “届时在我们的地界,自有办法让他们连本带利偿还。”

  甄尧默然良久,面色阴晴不定。

  终于长叹一声:

  “……也罢,小不忍则乱大谋。”

  随即吩咐道:“取纸笔来。”

  主簿忙研墨铺纸。

  甄尧提笔沉吟,写道:

  “畅侄如晤:来信已悉。”

  “徐州之事,暂且忍耐,不可轻举妄动。”

  “货物虽失,甄家声誉为重。”

  “待日后自有计较,尧字。”

  封缄完毕,甄尧犹自愤愤:

  “想我甄家自与李家联姻以来,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主簿劝慰道:

  “家主,能屈能伸,方显英雄本色。”

  “麋家虽盛,未必长久。”

  “他日时移世易,今日之辱,必当百倍奉还。”

  信使携书再赴徐州。

  甄尧独立庭中,望北天云卷云舒,心中暗忖:

  今日之忍,非为怯懦,实为图谋将来。

  麋家、许耽,他日必让尔等知晓,甄家非可轻辱之辈!

  与此同时,

  洛阳相府内,李翊正与诸将商议关中军务。

  忽命侍从:

  “速请河北均输令甄尧来见。”

  不多时,

  甄尧趋步入内,躬身施礼:

  “……参见相爷。”

  “不知相爷召见,有何吩咐?”

  李翊道:

  “关中战事吃紧,需紧急筹措一批军资。”

  “河北粮草丰足,此事便交与你办。”

  甄尧心中一动,近前低声道:

  “……相爷放心,下官定当竭力。”

  “只是……”

  他略作迟疑,忽然想到这是一个告状的好机会。

  毕竟相爷一直是致力于反贪反腐的。

  “近日徐州方面似有异常,下官听闻当地官员可能……。”

  李翊摆手打断,神色淡然:

  “当今要务,首在关中战事。”

  “余事容后再议,你专心筹措物资便是。”

  甄尧观李翊神色,误以为其有意维护麋家。

  只得咽下话语,唯唯告退。

  待其离去,李翊面色渐沉,即刻召来心腹姜维。

  “伯约,方才甄尧所言,你如何看?”

  李翊目光如炬。

  姜维沉吟道:

  “甄尧素来谨慎,既敢开口,必有所据。”

  “徐州乃富庶之地,若生腐败,关乎大局。”

  李翊颔首:

  “……此言正合吾意。”

  “现命你秘密前往徐州,彻查此事。”

  “记住,切勿打草惊蛇。”

  姜维谏言道:

  “相爷,既知有问题,何不雷厉风行。”

  “一举肃清?”

  李翊微微一笑,目露深意:

  “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至关重要。”

  “吾心中自有筹划,你且先去潜伏观察,收集证据。”

  姜维恍然:

  “相爷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李翊负手而立,望向窗外:

  “吾岂不知地方上有贪腐问题?”

  “尤其徐州是从龙之地,势力庞大。”

  “自吾走后,此地更加变本加厉,巧立名目。”

  “今若贸然动手,恐打草惊蛇。”

  “待关中战事稍定,再行收网不迟。”

  姜维敬佩道:

  “相爷深谋远虑,维这就动身。”

  “且慢。”

  李翊嘱咐道,“此去务必隐秘。”

  “可扮作商贾,暗中查访。”

  “若有急事,通过老渠道传讯。”

  “喏。”

  姜维躬身离去。

  他想起,如今李翊转了大司马大将军。

  当初提议时,不论是刘备还是李翊都提了一句军改。

  李翊又说要布大网,就说明他就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毕竟说到底,徐州那点事,对于整个国家的大局是没太大影响的。

  但听李翊这个意思,他有意要让这件事发酵。

  把它闹大,好借此机会下手整顿军队。

  所以李翊不让姜维急着去查办此事。

  他想要的不是整顿风气,而是借着这个幌子,把整个汉朝的军队都整改一遍。

  为此,李翊已经开始慢慢布局了。

  而派出去的姜维,会帮他很好的收网。

  秋风渐起,

  徐州城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悄酝酿。

  李翊,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收网之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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