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内,刘备蹙眉危坐。

  阶下文武分列两侧,殿外蝉鸣聒噪不绝。

  “河北州郡蝗蔽天日,禾黍尽枯,百姓易子而食。”

  刘备将奏折重重掷于案上,玉珠旒冕剧烈晃动。

  “诸卿且言,当如何应对?”

  太常羊衜急趋出列,笏板在微颤中映出青光。

  “陛下!《春秋》载灾异,皆因政失其道。”

  “今飞蝗如乌云压境,实乃上天垂象示警。”

  “当筑坛祭天,敕令各郡立蝗神庙。”

  “斋戒沐浴,以安天怒!”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附议。

  殿中顿时响起一片“臣附议”之声。

  大家都认为此次蝗灾是天罚,国家需要拨款去建立庙宇。

  以此来祈祷灾难快点儿过去。

  诸大臣中,唯有李翊出言反对。

  “荒谬!”

  这一声断喝惊得梁上尘埃簌簌而下。

  “蝗虫食稼穑,非食香火。”

  “今河北道饿殍载途,诸公竟欲以土木偶人御真灾乎?”

  李翊大声斥责诸大臣的想法。

  认为蝗灾来了,就必须采取相对应的措施。

  而不是通过庙宇来祈祷。

  羊衜面红耳赤,笏板直指李翊:

  “相爷!自古以来,灾异必应人事。”

  “若非布政失德,天何故降此灾殃?”

  看看“蝗”这个字是怎么写的。

  由于蝗虫的蝗字是一个皇字和一个虫字组成。

  所以古人认为蝗虫是神物,不可打杀。

  兼之古代科技不发达,认知水平有限。

  古人没有办法消灭蝗虫,

  所以只能在蝗灾发生时,设置祭坛,祭拜天地。

  殿内骤然死寂。

  蟠龙漏壶滴答声中,李翊忽天长笑,笑声震得梁柱嗡鸣:

  “……羊公妙论!”

  “依卿所言,蝗灾乃天子失德所致咯?”

  他猛然转身面对御座,躬身却目如闪电。

  “臣敢问陛下,可曾效桀纣暴虐?可行幽厉昏聩?”

  刘备指尖微微一颤,琉璃珠帘后目光如深潭。

  羊衜顿时汗出如浆,扑跪在地:

  “陛下,臣绝非此意!”

  “既非天子失德,何来天谴之说?”

  李翊袖中取出一卷帛书展开,但见其上密密麻麻绘着蝗虫形貌。

  “这段时日,臣已奏请蝗灾应对方案。”

  “蝗虫卵生湿地,冬春干旱则夏必成灾。”

  “若早开沟渠、放鸭啄卵、以烟驱虫,便可预防蝗灾。”

  太常卿颤巍巍出列,说道:

  “自古救灾无非禳祷。”

  “自古?”

  李翊眉梢一扬,“文帝二年蝗灾,诏令‘郡国毋来岁租’。”

  “光武建武年间蝗患,旨曰‘开仓廪、贷种粮’。”

  “这才是祖宗法度!”

  刘备指尖轻叩御案,九旒玉珠在额前晃出清冷的光,他一挥手:

  “好了,我们还是先着眼于当下吧!”

  他将目光看向李翊:

  “……子玉,汝既驳禳祷之说,可有实策?”

  还未等李翊开口,侍中杨仪便振袖而出:

  “陛下!臣有一计!”

  “昔在荆州时,臣见童稚牧鸭食蝗,可效法自然。”

  “今何不从江南征调鸭雏,组‘鸭军’十万,逐蝗而食!”

  鸭子吃蝗虫,所以组建鸭军,理论上是可以消灭蝗虫的。

  可要是当真这么简单的话,那么古人为何总是被蝗灾所困扰呢?

  果不其然,

  杨仪话音未落,光禄大夫刘晔便抚笏冷笑说道:

  “鸭行蹒跚,蝗飞迅疾。”

  “待鸭军至河北,恐只能食蝗尸矣!”

  “且禽畜聚则瘟病起,若生鸡瘟鸭瘴,岂非雪上加霜?”

  徐庶也出列补充说道:

  “江南与河北相距千里,运十万活禽需舟车千乘。”

  “沿途饲料、饮水、役夫,耗资恐不下百万斛!”

  大司农麋竺也赶忙疾步上前,跟着附和道:

  “况鸭乃民之私产,强征必失民心。”

  “若以市价购之……”

  他取出算盘,猛地一抖,汗颜道:

  “每鸭二十钱,十万鸭即二百万钱!”

  “尚需运费倍之——国库现存余粮仅够三月赈灾啊!”

  殿中顿时哗然。

  羊衜捋须轻笑:

  “看来杨侍中妙策,不过纸上谈兵耳。”

  杨仪有些不服气,说:

  “那汝有何策!”

  羊衜叹道:

  “适才某已说了,当建设神庙供奉。”

  “可李相爷出言反对,想必李相爷一定有更高明的策略。”

  “衜愿闻其详。”

  李翊捋着胡须轻笑,道:

  “适才杨侍中所献之策,倒也并非完全不可采纳。”

  “诸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只知其表,不知其里也。”

  一般来讲,

  组建鸭军消灭蝗虫,只在现代存在技术实现的可能。

  古代想要实现,是非常难的。

  这主要因为蝗灾的突发性与快速移动性。

  蝗虫群一旦形成,便可以借助风力每天移动上百公里。

  在古代,最快的消息传递方式无非是驿马或烽火。

  等地方政府和朝廷得知消息,再层层决策、下达命令时。

  蝗虫群可能早已横扫数个州县,飞往别处了。

  反观鸭子的移动速度呢?

  鸭子是陆行禽类,行走速度缓慢。

  一天能移动的距离非常有限。

  根本无法跟上蝗虫群的迁移速度。

  等鸭子被赶到受灾地,可能只能吃到蝗虫过后剩下的“残羹冷炙”或虫卵。

  对于扑灭主力蝗群效果甚微。

  所以电视上,

  我们常看到鸭子大量吃蝗虫,觉得应对蝗灾也不难。

  却没有想过要如何把鸭子送到那些蝗虫面前。

  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规模化的饲养与调运的难题。

  蝗灾一旦来临,覆盖面积可达数百平方公里。

  要对付铺天盖地的蝗群,需要的鸭子数量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在古代,是没有现代化的养殖场和物流体系的。

  短时间内要在灾区附近集结如此庞大数量的鸭子,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同时,如此庞大的“鸭军”开赴前线。

  其本身的饲料、饮水、疾病防控以及管理看护人员都是巨大的负担。

  很可能蝗虫没吃完,

  鸭子自己就先因为饥饿、疾病或踩踏而大量死亡,造成次生灾害。

  何况鸭子主要集中在鱼米之乡,尤其是南方水网密集的地区。

  而历史上许多重大蝗灾的发源地都在黄河流域。

  将南方大规模的鸭子调往北方灾区,涉及跨州连省的协调。

  这就需要中央政府的强力指令和地方官员的密切配合。

  这在古代“皇权不下县”的治理体系下极其困难。

  地方保护主义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官僚作风会成为巨大阻碍。

  灾情紧急,根本来不及完成如此复杂的协调工作。

  最后便是麋竺所提到的成本问题了。

  首先从经济上讲就不划算。

  对于古代的小农经济家庭而言,鸭子是私有财产。

  让他们冒着鸭子丢失、死亡的风险,远赴他乡去帮别人灭蝗。

  而没有直接的经济回报,缺乏动力。

  官府若要征调,则需要巨额财政支出进行补偿。

  历朝历代的朝廷,往往不愿、甚至无力去承担这笔费用的。

  退一万步讲,

  即便以上问题都不考虑,就当直接解决了。

  那么鸭子吃完蝗虫的善后问题,也是一个需要政府头疼的问题。

  大量外来鸭群进入本地,

  很可能在吃完蝗虫后,转而啄食当地的庄稼。

  从而造成新的损失,引发本地农民与“鸭军”主人的纠纷。

  首相陈登持笏出列,他向刘备躬身说道:

  “启奏陛下,臣昨夜已与内阁阁员拟定了初步的治蝗方略。”

  “经李相建议,最终写成了草案。”

  “请陛下过目。”

  话落,陈登拿出草案。

  刘备挥手,示意不用看了,让他自己念出来。

  陈登与李翊对视一眼,见李翊点了点头,他方才念道:

  “臣请设三百蝗吏,佩铜符巡野。”

  “每吏配耒耜手十人,专司掘卵。”

  “百姓报得蝗子一斗,赏粟三升!”

  刘琰诧异道:

  “蝗卵细如粟米,如何识得?”

  “易耳!”

  李翊自袖中抖出琉璃盅,盛着赭色虫卵。

  “此物多产堤岸湿土,状若蜂房。”

  “可教童子辨识——儿童目明,更胜成人。”

  话音未落,大司农麋竺捧着算盘惊呼:

  “三百蝗吏、三千耒耜手,月耗粮饷五万斛!”

  “更遑论赏粮,又是一笔巨费。”

  “较之蝗灾损失,不过九牛一毛。”

  李翊示意陈登继续说。

  “可在河北蝗灾重发地,设六大官鸭坊,常备鹜鸟二十万。”

  “选退役老卒为鸭倌,按军制管理——此乃永绝蝗患之基!”

  众人听完陈登这个提议,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这是要下血本去治理蝗灾了。

  如果古代政府真的决心尝试推行“以鸭治蝗”的政策,它需要一套极其复杂和昂贵的系统、

  就像陈登适才提出的,设置“蝗吏”,鼓励农民报告蝗卵和跳蝻的发现情况。

  必须早发现、早应对,在蝗虫起飞前进行扑杀。

  然后建立“鸭兵”储备和后勤系统。

  通过集中养殖,在战略要地建立大型官办养鸭场。

  常年储备大量鸭子。

  设立征集机制,制定政策。

  在蝗灾发生时,强制征用民间鸭禽,并给予补偿。

  至于指挥权,仍然由中央统筹,地方官负责具体执行。

  同时还需要人力动员,招募和动员大量农民作为“鸭倌”。

  负责在田间地野放鸭、驱赶和收拢鸭群。

  这相当于组织一支临时军队。

  当然了,主力军仍然是人。

  “鸭兵”只能是奇兵,主力必须是人。

  历史上最有效的办法依然是《捕蝗图说》等典籍记载的:

  组织民众,采用围扑、火烧、土埋、网捕等方法。

  这是成本最低、最能快速动员的方式。

  再有就是设立奖惩制度:

  对捕蝗有功的官员和民众给予奖赏,对防治不力的官员进行惩处。

  这套系统虽然听起来很美好,但实施起来极其困难。

  光是这养殖成本,大规模官养鸭群需要持续的粮食投入、人力管理和场地建设。

  这就是一笔巨大的常年性财政支出。

  而大规模、远距离调动“鸭兵”和民夫,其消耗的粮草、物资也是天文数字。

  甚至不排除超过蝗灾本身造成的经济损失。

  至于官僚系统的负担,它需要一套全新的、复杂的官僚体系来管理这件事。

  其带来的贪腐、低效和内部消耗可能让计划效果大打折扣。

  当然,还有社会成本。

  大规模征用民夫会影响农业的正常生产,引起民怨。

  种种现实摆在眼前,都成了实行防灾的巨大阻碍。

  面对这笔经济账。

  刘备眉头紧锁,他暗叹当皇帝果然是天下第一苦差事儿。

  如果顾着这个,便顾不着那个。

  既要又要,最是困难。

  “可以酌情办理,然后根据实际情况。”

  “再考虑在河北实施。”

  这样庞大的系统,刘备也不敢全面推行,只能先试点进行。

  谈罢退朝,众臣次第告退。

  ……

  话分两头。

  长安城,旌旗蔽日。

  雍凉大都督诸葛亮端坐都督府正堂,麈尾轻摇间,目光掠过案头西域舆图。

  阶下三列使者绛衣玄冠,手捧鎏金国书——

  鄯善使者眉目深邃,龟兹使者卷髯及胸,于阗使者额间犹存昆仑山神赐下的朱砂纹。

  “自永初元年羌乱骤起,西域都护府倾覆至今,已历百又三载。”

  诸葛亮声如清磬,“今见诸君踏碎流沙而来,犹见汉室德音再播葱岭。”

  由于国家财政吃紧,自军改重新设立军区起。

  李翊便提醒过诸葛亮,国家要减少对关中的军费开支。

  言外之意,你需要自给自足,不能全指望国家给你补贴。

  但李翊也给了诸葛亮一条具体的办法,那就是重新开辟丝绸之路。

  这也是李翊选中诸葛亮镇守关中的原因之一。

  因为诸葛亮是古代罕见的具备“现代经济学”观的政治家。

  仅凭其历史上建立的“蜀锦”布雷顿森林体系,便足以证明诸葛亮的经济学观非常超前。

  尤其是在这个重农抑商的社会,更显得难能可贵。

  开辟丝绸之路的好处,诸葛亮当然能够意识到。

  中国可以从中获得巨大的贸易顺差。

  中国的丝绸、瓷器、茶叶是当时西方世界最渴望的奢侈品。

  在国际市场上具有超高附加值。

  而且目前汉朝已经渐渐从战乱中恢复过来,

  需要对外输出和倾销大量生产过剩的丝绸、瓷器、茶叶。

  通过对外输出这些产品,可以为中原王朝带来了巨大的财富。

  使西方的金银币大量流入中国。

  此外,西域特有的作物,也是中原没有,或者不多的。

  如:葡萄、苜蓿、石榴、胡麻、胡桃、黄瓜、大蒜、胡萝卜等。

  更别提价格昂贵的宝石、香料了。

  当然,这是经济角度。

  政治角度上讲,大汉开辟丝绸之路,并设立西域都护府。

  本身就是再增加自己的国际影响力。

  通过干预他国内政,能够起到牵制北方游牧民族的作用。

  种种好处,都使得诸葛亮下定决心,约见西域诸国使者。

  而西域诸国得知中国从内乱中恢复过来以后,也是纷纷遣使进献。

  龟兹使者以手抚胸,操着一口相当流利的汉话:

  “……大都督明鉴。”

  “车师六国商队近年屡遭鲜卑劫掠,驼铃惊散于大漠。”

  “闻天朝重定雍凉,特请复开河西道。”

  言罢,击掌三声。

  随从抬入缠枝葡萄纹银盘,玛瑙般的吐鲁番葡萄堆迭如紫晶。

  哈密瓜切片盛于冰鉴,寒雾氤氲间恍见天山雪影。

  这些都是西域特产。

  诸葛亮轻摇羽扇,微笑道:

  “昔亮在交州督造楼船,与身毒人泛海通商,宝石换丝绸,象牙易越瓷。”

  “今陛下诏令重开陆上丝路,自当复设西域都护府。”

  “然商队往来,须以景元钱为通货,不得以物易物。”

  这便是诸葛亮敏锐的政治嗅觉。

  第一时间提出,重开西域都护府,保护你们西域诸国可以。

  但贸易结算,必须用汉朝货币。

  只有稍微了解一点现代经济学的,便知道采用他国货币结算贸易,对货币国有多大好处。

  一旦西域诸国大量采用汉朝货币,这就可以使得汉朝不断使用剪刀差,薅西域诸国的羊毛。

  这可比你打仗掠夺,来的好处多得多。

  打仗还要死人,破坏生产。

  而通过贸易剪刀差,却可以让你实现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

  诸葛亮话音方落,诸使者相视愕然。

  于阗人沉吟道:

  “我沙漠诸国,多是以物易物。”

  “若采用天朝货币,这……”

  他不敢继续说下去。

  但其想表达的肯定是,万一你们又内乱了,景元钱作废。

  那我们此前手里囤积的汉币不也跟着作废了吗?

  那我到时候找谁要钱去?

  当然了,

  这些人还没有意识到一旦使用了汉币结算,到时候汉朝便可以通过大量发行汉币来薅西域诸国的羊毛。

  这使者话未竟,便被诸葛亮出声截断:

  “……汉钱流通处,即王化所及处。”

  “都护府铁骑旦夕可至疏勒河,护商队如护雉卵。”

  语毕,即令侍从抬出新铸钱范。

  青灰陶模上写着“季汉景元”四字篆文如龙蟠曲。

  众使者面面相觑,良久,方才向诸葛亮作揖道:

  “既如此,请大都督容我等下来商议商议。”

  “……当然,亮已备好酒宴,请诸位下去好生歇息吧。”

  待使者退至偏殿享用炙驼峰后。

  李严自后堂转出,他问诸葛亮道:

  “大都督,如今魏逆尚在蜀地虎视眈眈,朝廷又减少了军事补助。”

  “我们维持现在这支关中军队,尚且吃力。”

  “何来余力经营西域?”

  “更别提设立西域都护府,去保护他们的商队了。”

  诸葛亮微微一笑,引他至廊下。

  时值暮云四合,终南山风掠过未央宫残垣,带来渭水潮气。

  “……正方且看。”

  孔明羽扇遥指西市,胡商正在毡帐间交易锦缎。

  “昨日龟兹使团以三百匹大宛马,换走武功县全年的桐油产量。”

  说着,他又从袖中取出算筹。

  “若设敦煌互市,岁得商税可养一万精骑。”

  “若控于阗玉矿,则弩机枢轴不虞匮乏。”

  李严蹙眉,忧心忡忡说道:

  “倘鲜卑人出兵劫掠……我等不也得分兵前去保护么?”

  “正欲其来!”

  诸葛亮拊掌,唇角微微扬起。

  “鲜卑掠商队则诸国请兵,我军西进便名正言顺。”

  “昔班定远三十六骑定西域,今亮欲以商队为饵,引狼出洞而歼之。”

  按照诸葛亮的想法,他并不打算在西域都护府设立重兵。

  这既是处于后勤的考量,也是出于政治考虑。

  就如当年班超在西域时,他打仗,其实主要还是用的西域诸国的联军。

  汉兵反而出的很少。

  这便是政治影响力。

  由于西域诸国都服汉军,所以汉军的出现,便可以把西域诸国拧成一股绳。

  让他们团结起来出一支军队。

  翌日辞别,鄯善使者忽以汉宫礼顿首:

  “卑职祖父乃永平年间汉使随员,临终犹念长安柳色。”

  遂解下腰间革囊,倒出数十枚锈蚀的五铢钱:

  “此乃祖传钱币,今物归天朝。”

  五铢钱虽然已经在季汉不再使用,但也算是一种“文物”了。

  诸葛亮俯身拾起一枚,见钱文隐约可辨“光武”二字,不觉有些潸然。

  “将之收起来吧。”

  诸葛亮递给身旁的李严,发出一声慨叹。

  “西域都护府的重新设立,也断了魏国想要连通河西走廊的联想。”

  “这在战略上,对我们有利。”

  ……

  东海之上,千帆竞渡。

  孙权独立船头,望着远处渐显的青山轮廓,心中百感交集。

  一年前。

  汉军破建业,吴国覆灭。

  他率八千部众并家眷仓皇出海。

  一年之中,他们辗转南洋诸国,受尽漂泊之苦。

  也幸好孙权此前重视远洋贸易以及造船业的发展。

  有着远洋底子,使得他们还没有迷失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之上。

  但过去一年,他们漫无目的漂泊着,也是吃尽了苦头。

  由于缺乏物资和淡水,以至于他们不得不过上劫掠南洋诸国的日子。

  都快混成“海盗”了。

  “……大王,前方探船回报,确为夷州无疑。”

  周胤近前禀报,声音嘶哑。

  身为周瑜之子,本当是个意气风发的水上都督。

  可一年多的海上漂泊,昔日威风凛凛的东吴上将。

  如今却面容枯槁,浑身黢黑。

  孙权抚栏远眺,但见这夷州岛上山峦迭翠,林木葱郁。

  海岸线曲折蜿蜒,隐约可见溪流从山间奔涌入海。

  “传令各船,寻平缓处靠岸。”

  “让将士们做好准备,小心土著袭击。”

  “喏!”

  周胤领命而去。

  船队缓缓靠近海岸线,最终在一片宽阔的沙滩附近下锚停泊。

  时值夏末,

  岛上树木繁茂,奇花异草遍布山野。

  海鸟群飞,走兽奔窜于林间,确是一派蛮荒景象。

  孙权率先登岸,双脚踏上夷州土地,不禁长叹:

  “漂泊多日,终得片土可栖身矣!”

  忽听林中呼啸声起,数百土著手持石斧竹矛,从林中冲出。

  他们身披兽皮,纹面赤足,呼喝之声怪异难懂。

  将登岸的吴人团团围住。

  “护驾!”

  吕范大喝一声,拔剑而起。

  吴军将士迅速结阵,将孙权及家眷护在中央。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至极。

  孙权却挥手制止将士:

  “勿要动武!我等是客,他们是主,不可无礼。”

  他缓步向前,对着土著首领拱手施礼,言道:

  “吾等自中土而来,遭难漂泊至此。”

  “愿借宝地暂歇,绝无恶意。”

  土著们面面相觑,显然不解其言。

  孙权命人取来船上携带的丝绸、铜镜等物,赠与土著首领。

  首领初时疑惧。

  后见这些外来者态度恭谨,礼物精美,终于面露喜色。

  呼啸数声,土著们纷纷放下武器。

  是夜,

  吴人在海滩上燃起篝火,与土著交换食物。

  土著以芋、薯、山猪等物相赠,吴人则以船上所剩不多的米粮回馈。

  虽言语不通,然比手画脚,倒也相处融洽。

  随行谋士张悌进言道:

  “主公,观此夷州,地广人稀,土地肥沃。”

  “若能在此开辟基业,休养生息。”

  “他日或可重振旗鼓,反攻中土。”

  孙权颔首道:

  “……孤正有此意。”

  “漂泊海上数月,八千部众,大量染病。”

  “不能再继续漂流海上了。”

  “此岛虽蛮荒,却可为我们安身立命之所。”

  次日,

  孙权命孙静率精壮之士千人,沿河勘探地形。

  又命程普之子程咨领文官数人,记录岛上风物气候,绘制地图。

  自己则带着吕范、张昭等重臣,与土著进一步交往。

  不数日,孙静回报:

  “沿此河上行十里,有平原地带。”

  “土地肥沃,水源充足,适宜筑城垦荒。”

  程咨亦禀报:

  “此岛气候温和,林木茂盛。”

  “多樟木、楠木,可造船建屋。”

  “山中多见硫磺,河边沙中可见金沙,物产颇丰。”

  孙权大喜,遂决定在此建立据点。

  命名为“东安”,寓意东土安身之所。

  筑城之初,吴人与土著难免冲突。

  有吴兵伐木过界,毁土著祭祀之地。

  亦有土著窃取吴人工具粮草。

  孙权严令部众:

  “我等客居此地,当尊重土人习俗,非不得已不得动武。”

  又命人以丝绸铜铁等物与土著交易土地。

  划定界限,互不侵犯。

  某日,土著大首领率众前来,指名要见“白面首长”。

  孙权出见,大首领以手势表示西山有凶族。

  常来劫掠,请吴人相助。

  吕范谏言说:

  “大王,我等新来乍到,不宜卷入土人纷争。”

  孙权却道:

  “……不然。”

  “欲在此长久立足,需与近邻结好。”

  “助他们即是助我们自己。”

  遂命周胤率五百精兵,助土著击西山部族。

  吴军虽久经海难,装备不全。

  然从中原军阀这个怪物内卷房里杀出来的,即便是战败者。

  出了中土,对外那也是随便乱杀。

  别的不说,

  仅是吴军的战术阵法,便不是土著能敌的。

  不出三日,

  吴军大破西山部族,俘获百余人而还。

  土著大首领感激不尽,与孙权杀白马为誓,结为兄弟。

  又划地五十里赠予吴人,允其自由垦殖。

  自此,

  吴人在夷州站稳脚跟,筑城垦荒,与土著贸易往来。

  传授农耕技术,换取山中特产。

  不过半年,

  东安城初具规模,房舍井然。

  田野青绿,已有小小气象。

  就在汉朝把中心集中在开辟丝绸之路,以及赈济河北蝗灾之时。

  孙权则在东安大会群臣于新建府衙之中。

  酒过三巡,孙权不禁泪下:

  “忆昔江东基业,三世之积,毁于一旦。”

  “今偏居海外蛮荒之地,实乃权之过也。”

  张悌进言:

  “……大王不必过于自责。”

  “昔勾践卧薪尝胆,终灭夫差雪耻。”

  他刻意把“灭吴”说成是“灭夫差”,以此来避嫌。

  又接着说道:

  “今我等虽偏安夷州,然带甲之士犹有三千。”

  “船舰尚存百余。”

  “夷州地肥物阜,若经营十载,必能恢复元气。”

  “且观天下之势,汉虽强盛。”

  “然曹魏未灭,两国相争,未必无隙可乘。”

  孙权拭泪称善,遂命造大船。

  训水师,广垦荒,积粮草。

  又设学堂,教土人子弟中原文字礼仪。

  开采硫磺金沙,与过往商船交易。

  甚至组建了一支小规模的船队,靠着此前漂泊南洋的出海经验。

  让他们南下吕宋、暹罗,建立贸易往来。

  以为夷州提供其缺乏的物资与资源。

  在孙权等人的努力下,

  东安城已发展成为有万余人口的大聚落。

  汉夷杂处,市集繁荣。

  吴人带来了先进的农耕技术和手工业。

  夷州开始出现水田耕作,丝织、制陶等工艺也逐渐传播开来。

  某日,

  海风猎猎,吹动孙权已有花白的须发。

  孙权其实还很年轻。

  但由于亡国之痛,兼之一年多的海上漂泊,使得他压力巨大。

  几乎是一夜白头。

  此刻终于寻得个安身之地,他的目光却愈发锐利。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的江东霸主。

  海天相接处,朝阳正喷薄而出。

  照亮了这片蛮荒而富饶的土地,也照亮了这群漂泊者新的希望。

  “只有孙氏不灭,血脉尚存。”

  “终有一天,我们能够回返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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