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翊离了东宫,但也并未着急回府。

  而是轻车简从,马不停蹄地夜访首相陈登府邸。

  陈登正在书房批阅公文,见李翊夤夜来访。

  心知必有要事,忙屏退左右。

  “……子玉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陈登奉茶问道。

  李翊神色凝重:

  “元龙兄,日前入宫探视,见陛下咳血不止。”

  “华佗言……陛下之疾,恐非药石可愈。”

  “哦?竟如此严重?”

  “只是为何一点征兆也没有,就仿佛是突然染疾似的?”

  “正因没有征兆,才令人担忧,毕竟陛下今岁已六十五之高龄矣。”

  “臣辈自当祈愿陛下洪福齐天,但身为臣子,也不能不替江山社稷考虑。”

  李翊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华大夫已经说了,陛下其实并没有病。”

  “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加上年轻时征战四方,有伤病隐患。”

  “到了晚年便一并发作,使得器官衰竭。”

  “……唉,眼下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陈登手中茶盏微微一颤:

  “竟至如此地步?”

  “前日朝见,陛下虽显疲态,可尚能理政。”

  “此正是吾所忧也。”

  李翊压低声音,“陛下强撑病体,不欲人知。”

  “然太子年少,若有不测,恐生变乱。”

  “当早作准备。”

  陈登沉吟道:

  “子玉之意是?”

  “当立即敕令各地藩王,严守封地,无诏不得擅离。”

  李翊目光锐利,“尤以吴王刘永、越王刘理为要。”

  “此二人皆陛下亲子,封地富庶。”

  “若生异心,祸不可测。”

  陈登颔首:

  “善!吾明日便以内阁名义发文。”

  李翊按住陈登手臂:

  “事不宜迟,今夜就办。”

  “用首相的青玉令,直接对地方下达命令,八百里加急发出。”

  陈登眉梢一扬,微一沉吟,肃然道:

  “好罢,子玉思虑周全。”

  当即唤来书吏,拟写敕令:

  “奉内阁钧旨:各藩王宜恪守封疆,勤政安民。”

  “无朝廷明诏,不得擅离封地。”

  “违者以谋逆论处。”

  敕令拟毕,陈登取出首相专属的青玉令,郑重钤盖。

  随即唤来心腹,分三路发出:

  一路往东南至吴越,一路往西南至荆益,一路往东至齐鲁。

  虽然历史上的刘备只有封禅永理四子。

  但本位面刘备由于早早称帝,加上在大臣们的建议下,广纳妃子。

  故除上述四子外,另有三名幼子。

  分别是四子刘泽,取恩泽之意。

  封淮阳王,都陈县,取豫州富庶之地。

  五子刘润,取润泽天下之意。

  封琅邪王,都开阳,取山东文化望地。

  同时,“润”同水。

  琅邪临海,汉朝宗师正应于此。

  六子刘祐,取神佑汉室之意。

  封长沙王,取荆州南境,示疆域之广。

  此三子虽也都是一地封王,但他们年岁都比较小。

  而且并没有展示出太强的能力,以及雄心。

  所以一直没能引起李翊太大关注。

  最先接到敕令的是淮阳王刘泽。

  这位年仅十六的小王爷正在园中斗蟋蟀。

  见敕令到来,忙整衣接旨。

  听罢敕令,刘泽笑对国相道:

  “孤本就不耐烦那些朝会礼仪,在封地逍遥快活岂不更好?”

  “回奏朝廷:臣泽谨遵钧旨,必当恪守封疆。”

  同日,琅琊王刘润正在海边观潮。

  接到敕令后,这位醉心诗词的王爷挥毫作赋:

  “臣本布衣客,逍遥东海滨。”

  “圣恩许守土,敢不竭忠忱?”

  遂欣然接诏。

  长沙王刘祐接到敕令时,正在田间与老农话桑麻。

  闻言即道:

  “……朝廷真是多虑了。”

  “吾在这湘楚之地,与民同乐,岂不快哉?”

  “劳回禀首相:臣祐领旨,必不负圣恩。”

  消息传回洛阳,陈登略松一口气:

  “诸小王皆安守本分,实乃国家之幸。”

  李翊却眉头紧锁:

  “今诸小王虽无异心,然吴越二王……恐非易与。”

  “尤以吴王刘永,听说最近与海外番国贸易频繁。”

  “其志不小。”

  陈登打趣笑道:

  “你这人也真是怪,明明是你放开海外贸易,鼓励沿海郡县对外贸易的。”

  “如今却又不满其对外通商。”

  李翊说道:

  “对外出口贸易,我自是不反对。”

  “因为普通之下,没有人做生意能赢过中土。”

  “只是有地方官向我汇报,说吴王有对外出口走私铁器、精盐、糖霜等战略物资。”

  “我担心会酿成海患。”

  嗯……

  陈登微微颔首,正色道:

  “这事儿下面的人也跟我说了。”

  “只是子玉你不会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天高皇帝远。”

  “莫说他是一个藩王,便是许多地方官,对中央都是阳奉阴违。”

  “这事儿除非下重手,否则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查办。”

  李翊点了点头,负手说道:

  “我知道,只是现在是多事之秋。”

  “孔明也两次上表,跟我说魏国国力日渐消耗。”

  “或许离灭魏之日已经不远了,但现在稳固中央政局才是重中之重。”

  陈登叹道:

  “但愿陛下能挺过这一关吧。”

  “否则……”

  二人对视一眼,俱各无言。

  窗外秋风呜咽,仿佛预告着多事之秋的到来。

  李翊临走前又道:

  “还需密令各州刺使,密切监视藩王动向,尤以吴地为要。”

  “若有异动,八百里加急来报。”

  陈登颔首:

  “……吾这就去办。”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策。”

  ……

  江南,吴王府内。

  刘永手持朝廷敕令,面色阴晴不定。

  他猛地将敕令掷于案上,对诸葛瑾道:

  “……子瑜,朝廷此举何意?”

  “无诏不得离封地?莫非将孤视作囚徒不成?”

  诸葛瑾拾起敕令,细细阅罢,沉吟道:

  “……殿下息怒。”

  “依臣之见,朝中恐有变故。”

  “若非非常之时,断不会三令五申,反复强调。”

  “行如此非常之策。”

  刘永焦躁地在原地来回踱步:

  “莫非父皇……”

  话到嘴边又咽下,改口道:

  “孤该如何应对?”

  诸葛瑾躬身道:

  “朝廷既以内阁名义发文,便是国家政令。”

  “为今之计,当谨守臣节,静观其变。”

  刘永勃然作色:

  “难道就这般束手待毙?”

  “孤也是父皇的亲儿子,难道父皇身体有恙。”

  “我这当儿子的还能不去看望不成?”

  话音未落,

  忽见长史匆匆入报:

  “殿下!广陵急报——”

  “张辽率青徐军五万人,已进驻丹徒口!”

  刘永闻言,大惊失色:

  “张辽?他乃青徐都督,岂可擅离防区?”

  “还敢调兵进驻丹徒口?”

  “此与谋反何异!”

  “谁给他的胆子,敢这样做!”

  刘永怒不可遏,丹徒是吴国北面一个重要的港口。

  外州率兵进驻,无疑是在肆意践踏他的国家主权。

  这当然令刘永怒火中烧,觉得这是张辽故意在挑衅自己。

  长史颤声道:

  “张将军声称……声称他是奉大司马大将军李翊之命。”

  “负责巡防江防,维护长江口稳定。”

  殿内,顿时死寂。

  李翊节制天下兵马,他当然有权力调动各军区兵马。

  诸葛瑾长叹一声:

  “……果然如此。”

  “李子玉此举,看来是要防殿下轻举妄动。”

  “一旦殿下敢妄动,丹徒的青徐军便会直接动手。”

  “放肆!”

  刘永勃然变色,拍案大喝:

  “孤乃圣上亲子,他张辽敢!”

  “张辽或许不敢,可他背后有李翊撑腰。”

  “殿下,您是了解李翊性格的。”

  诸葛瑾面色阴沉,小声提醒刘永。

  刘永跌坐席上,面色苍白。

  他当然了解李翊的为人。

  这可是父皇都要敬他三分的人物。

  连太子都怕他,何况是一个庶出的藩王呢?

  “张辽乃世之名将,其麾下青徐军更是百战精锐。”

  “孤在吴国不过三载,兵马未精,若与之战,绝无胜算。”

  诸葛瑾低声道:

  “……殿下明鉴。张”

  “辽既敢陈兵丹徒,必得朝廷授意。”

  “若殿下违令,恐授人以柄。”

  刘永咬着牙,恨恨道:

  “道理孤都明白,只是这未免……”

  “未免欺人太甚!莫非当真以为孤是纸糊的,以为孤好欺否?”

  “非也。”

  诸葛瑾冷静分析:

  “正因殿下乃陛下亲子,封地富庶,李相方格外谨慎。”

  “今陈兵丹徒,实为警示。”

  此时,又有探马来报:

  “张将军在丹徒操练水师,战船蔽江,旌旗耀目。”

  “据丹徒守军说,张辽在下个月还有和江南都督黄忠,在长江口进行联合军演。”

  方站起身的刘永,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再次跌坐在地。

  不止张辽调军来了,就连黄忠的荆州水军都调过来了?

  这下刘永是真不敢乱动了。

  刘永走到窗前,远眺长江方向,仿佛已看见战船云集的景象。

  他沉默良久,终于颓然道:

  “传孤命令:各营严守防区,无孤手令,不得妄动。”

  “另……回奏朝廷,就说臣永谨遵钧旨,必当恪守封疆。”

  诸葛瑾躬身:

  “……殿下英明。”

  “非常之时,正当以静制动。”

  刘永冷笑一声:

  “好个李子玉,果然老谋深算。”

  “先以内阁令约束诸王,再派张辽陈兵要地。”

  “难怪让父皇如此欣赏器重。.”

  诸葛瑾低声道:

  “……臣闻陛下近来圣体欠安,太子又年少。”

  “李相此举,恐为防微杜渐。”

  刘永目光闪烁:

  “既如此,孤便静观其变。”

  “倒要看看,这洛阳城中,究竟要唱哪出戏。”

  当夜,吴王府灯火彻夜未熄。

  刘永独坐密室,摩挲着一枚东吴送来的玉佩,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而丹徒口的张辽大营,同样灯火通明。

  这位老将抚剑望月,对副将道:

  “李相所料不差,吴王果然不敢妄动。”

  “然吾观此人,非久居人下者。”

  副将问道:

  “将军以为,吴王会甘心就范?”

  张辽冷笑:

  “虎虽困于笼中,终是猛兽。”

  “传令各营:加强巡防,尤要监视江东来船。”

  长江之上,月照波涛,暗流汹涌。

  一场事关国本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话分两头,

  此时的越王刘理,也接到了内阁的传令。

  越王府议事厅内,

  刘理手持内阁敕令,面色凝重。

  下首坐着陈泰、诸葛均、诸葛恪三位心腹大臣。

  “……诸位都看到了。”

  刘理将敕令置于案上,“朝廷令各藩王无诏不得离封地。”

  “孤听闻父皇圣体欠安,此令恐怕……别有深意。”

  陈泰率先开口:

  “……殿下明鉴。”

  “家父前日来信,言陛下近日咳血不止。”

  “内阁此令,实为防患于未然。”

  诸葛恪蹙眉道:

  “若谨守封地,则朝中纵有变故,亦与我等无关矣。”

  诸葛均忽道:

  “除非……”

  “除非什么?”

  刘理见诸葛均欲言又止,忙追问道。

  “除非殿下主动请辞王位。”

  什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刘理愕然,问:

  “季重何出此言?”

  诸葛均撩衣起身,从容说道:

  “殿下试想:若陛下果真不豫,太子继位。”

  “届时殿下以亲王之身远在越地,岂不任人宰割?”

  “不若以尽孝为名,主动请辞王位,求返洛阳侍疾。”

  “陛下必以您为厚,届时大位便未尝可知也。”

  刘理沉吟道:

  “越地贫瘠,孤本就不愿久居。”

  “若能返京,自然求之不得。”

  “只是……”

  他苦笑一声,“孤那位姨父李相,恐怕不会答应。”

  陈泰进言:

  “李相权势再大,亦不能违逆人伦孝道。”

  “殿下当从陛下处着手。”

  “臣闻陛下晚年愈发感性重情,不爱看伤感的事务。”

  “就连京中的戏班子,也都不再排悲情戏码。”

  “殿下若能日日修书问安,再献越地特产补品,陛下必为所动。”

  诸葛恪在一旁附和道:

  “不错,我也听父亲说了,陛下在晚年愈发重视亲情。”

  “只要殿下,以真情实感动之。”

  “假以时日,陛下必召您回京。”

  刘理目光渐亮:

  “元逊此言大善!孤这就修书一封。”

  当即唤来文房四宝,刘理亲笔书信。

  写至动情处,竟真个落下泪来,滴在纸上。

  又唤来刚出生不久,年仅三岁的世子刘曦。

  手把手教其画了一幅《祖孙嬉戏图》。

  把刘备陪伴孙子的景象画出,稚拙笔触更显真挚。

  诸葛均观之,忍不住赞叹道:

  “陛下见信,必动舐犊之情。”

  陈泰却道:

  “仅凭书信恐还不够。”

  “殿下当连续七日,每日遣使送信。”

  “第七日再上表请辞王位,求为庶人,回京侍疾。”

  刘理蹙眉:

  “若父皇准奏,却该如何?”

  诸葛恪笑道:

  “陛下若准,殿下便得自由身。”

  “若不准,亦显慈爱之心。”

  “无论如何,殿下孝名已传天下,便是李相也不好阻拦。”

  “毕竟我圣朝,向来是以孝治天下。”

  计议已定,越王府立即忙碌起来。

  每日快马奔赴洛阳,送去刘理亲笔问安信及越地珍稀药材。

  ……

  洛阳深宫,药香袅袅。

  刘备虽卧病榻,然在华佗精心调治下,气色渐见好转。

  这日午后,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暖阁之中。

  “父皇,该进药了。”

  刘禅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汤药,跪坐榻前。

  自那日李翊劝谏后,太子便日夜侍奉在侧,不曾稍离。

  甚至不回东宫,直接住在了寝宫旁。

  刘备勉力支起身子,看着儿子细心吹凉汤药的模样,眼中泛起慈爱之色:

  “阿斗近日辛苦矣。”

  正如朝中传闻的那样,刘备越到晚年,越发重视亲情。

  因为人一旦老了,就会对死亡产生一种潜意识的恐惧。

  所以比起雄心壮志,他便更关心身边的人。

  刘禅恭敬奉上药碗:

  “……此乃人子本分。”

  “儿臣往日愚钝,未尽孝道。”

  “今乃知‘树欲静而风不止’之痛。”

  刘备饮罢汤药,忽道:

  “昨日梦汝祖父,犹记少时织席贩履之事。”

  “如今贵为天子,反觉彼时安乐。”

  言罢一阵咳嗽,刘禅急忙为其抚背。

  “父皇勿要多思,静养为要。”

  刘禅取来温水帕巾,为父亲拭去额间虚汗,动作已十分娴熟。

  正当父子闲话时,黄门侍郎呈上一封书信:

  “越王八百里加急,献灵芝十株,并有问安表章。”

  刘备展信观之,但见字字恳切,其书略曰:

  “臣理谨奏父皇陛下:”

  “臣自受封越地,日夜北望,思慕天颜。”

  “每闻钟山风雨,辄忆昔年承欢膝下,陛下抚臣首而教以《诗》《书》之章。”

  “今惊悉圣体违和,心如沸鼎,夜不能寐者数夕矣。”

  “尝闻《蓼莪》之篇:“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臣虽藩王,实为人子。”

  “安能坐视君父疾笃而远居海隅乎?”

  “越地虽僻,幸得海澨珍品。”

  “今献珊瑚树一双,其色赤如丹心。”

  “玳瑁甲十具,其纹灿若星图。”

  “另呈鲛人珠百颗,南海血燕十盏。”

  “物虽微鄙,然皆沐浴日月之精,或可补益圣躬。”

  “臣更采撷长生仙草,依古方九蒸九晒。”

  “制成灵膏十瓮,伏望陛下服之得安。”

  “昔者周公吐哺,成王解衣。”

  “汉武思子,燕旦上书。”

  “臣不敢自比于先贤,然父子天性岂因山河阻隔?”

  “每见越地百姓有疾,子弟必亲奉汤药。”

  “臣贵为亲王,反不得效犬马之劳,此诚五内俱焚。”

  “若蒙陛下垂怜,许臣暂返京师。”

  “虽执洒扫之役,亦胜于南面称孤。”

  “陛下尝教儿臣‘以孝治天下’。”

  “今臣欲践行圣训,非敢有逾矩之心。”

  “惟愿晨昏侍疾,躬尝汤药,俟圣体大安,即返封疆。”

  “昔光武皇帝敕东海王入朝,乃天家慈孝之范。”

  “臣冒死恳请:伏惟陛下念舐犊之情,降明诏召还,使臣得全人子之道。”

  “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臣理顿首再拜,谨奉表以闻。”

  “章武十四年,深秋越王臣理谨奏。”

  这篇奏疏,

  通篇都是刘理在表达对父亲身体的关心,以及对他的思念之情。

  读至动情处,刘备不禁潸然。

  刘禅见状,轻声问道:

  “三弟信中说了些什么?”

  刘备拭泪道:

  “理儿欲辞王位,回京侍疾。”

  “汝观此信,字字泣血。”

  “上面还有他的泪痕呢。”

  刘禅默然片刻,忽道:

  “三弟孝心可嘉。”

  “然儿臣以为,越地偏远,三弟若返京,恐劳顿更损圣体。”

  “不若儿臣加倍尽心,使三弟安心治民。”

  刘备凝视长子,欣慰颔首:

  “阿斗果真长进了。”

  忽又叹道,“汝兄弟若能如此相睦,朕复何忧?”

  此时华佗入内诊脉。

  刘禅亲自举灯照明,细心记录医嘱。

  见刘备汗出,即取干衣更换。

  闻陛下口渴,便亲尝水温。

  一连串动作自然体贴,显是连日侍疾已甚熟练。

  华佗诊毕,对刘禅赞道:

  “太子殿下侍奉汤药,较老朽这些弟子犹细心三分。”

  刘备笑道:

  “此子近日,确令朕刮目相看。”

  “不会又是李相教你的吧?”

  刘禅身躯一怔,支支吾吾道:

  “不不不……不是……儿臣……”

  “哈哈哈。”

  刘备抚须大笑:

  “阿斗啊,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不会撒谎。”

  “不过,这更加能证明你心性纯良。”

  “江山交到你手里,朕放心。”

  说着,

  他支起身子,喝了一口药汤。

  “其实,即便是李相教的也无妨。”

  “朕尝说——”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君子论迹不论心,这些日子你在朕身边侍奉,朕都看在眼里。”

  “你也不必那么惶恐。”

  刘禅挠了挠头,颔首道:

  “儿臣……儿臣惶恐。”

  接下几日,刘禅继续照顾刘备饮食起居。

  而刘备也陆续收到了刘理寄回来的书信。

  这一日,

  深宫暖阁内,药香与墨香交织。

  刘备倚在榻上,手中摩挲着一幅稚拙的画卷——

  此正是越王世子刘曦所绘的《祖孙嬉戏图》。

  画中小童憨态可掬,老人慈眉善目。

  虽笔法稚嫩,却情真意切。

  刘备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容。

  看得正入神之际,一道声音传来。

  “父皇,该用药了。”

  刘禅捧着温热的药盏轻声走近,见父亲对着画卷出神,不禁问道:

  “三弟今日又来信了?”

  刘备拭了拭眼角,叹道:

  “理儿日日来信,还遣人送来越地灵芝。”

  “你看这画,曦儿才三岁。”

  “朕实在都没见过他,他竟知思念祖父……”

  说着又是一阵轻咳。

  刘禅忙为父亲抚背,温言道:

  “三弟孝心可嘉,但父皇更该静养,少费心神。”

  正说着,黄门侍郎又呈上新到的书信。

  刘备展信读罢,泪光闪烁:

  “理儿说愿辞王位,布衣返京侍疾……”

  “这孩子,太过痴心了。”

  “真是一个忠良纯质之人,随了我。”

  刘禅奉上汤药,犹豫片刻道:

  “儿臣以为,三弟越地治民亦是尽孝。”

  “若贸然返京,反劳父皇挂心。”

  刘备饮罢汤药,忽想起些什么,对刘禅吩咐道:

  “下月便是芒砀山祭祖大典,朕这般身子怕是去不得了。”

  “阿斗,你身为太子,便代朕前往吧。”

  刘禅闻言,想起了相父的教诲。

  当即跪伏于榻前,泣声道:

  “父皇圣体未安,儿臣岂能远离?”

  “近日侍奉汤药,方知‘父母在,不远游’之理。”

  “祭祖虽重,怎比得过父皇圣体康泰?”

  刘备欣慰颔首,却又蹙眉:

  “阿斗孝心,着实可嘉。”

  “然祭祖乃国家大事,不可轻废……”

  “儿臣斗胆,”

  刘禅抬头拭泪,“可令宗室代祭。”

  “陈王叔祖年高德劭,足当此任。”

  刘备沉吟良久,目光忽落在越王书信上:

  “既然宗室可代……理儿近日屡次请归。”

  “不如召他返京,与你同往祭祖。”

  “一来全他孝心,二来你兄弟也可相聚。”

  刘禅未曾多想,便应道:

  “……父皇圣明。”

  “有三弟相助,祭祖之事必能周全。”

  刘备顿时展颜,即唤中书郎拟旨:

  “诏越王刘理返京,协太子主持芒砀山祭祖大典。”

  “越地政务暂交长史代理。”

  刘禅出了宫门。

  未走两步,

  洛阳宫门外,古槐树下。

  李翊正与张飞并肩而行,商议着近日军务。

  忽见刘禅自宫门而出,二人即止谈笑,肃然见礼。

  “相父、三叔。”

  刘禅恭敬作揖,“二位在此议事?”

  李翊微微颔首:

  “……殿下。”

  “陛下今日圣体如何?”

  “父皇饮了参汤,精神见好。”

  “方才还与儿臣对弈了一局。”

  刘禅面露欣慰,真心为父亲的身子好转而高兴。

  李翊抚须,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如此甚好。”

  “殿下当时刻侍奉左右,勿要轻离。”

  张飞却忽然想起些什么,声如洪钟问道:

  “下月是芒砀山祭祖,大哥这般身子必是去不得了。”

  “太子可曾安排?”

  刘禅挠挠头,笑道:

  “……三叔放心。”

  “父皇本欲命儿臣前往,但儿臣想着侍疾要紧,便推辞了。”

  “儿臣还举荐了陈王叔祖代祭。”

  李翊闻言色稍霁:

  “殿下能如此想,实为……”

  话音未落,刘禅又补了一句:

  “然父皇念及三弟思亲情切,已下诏召越王返京。”

  “命他协理祭祖之事。”

  “什么?!”

  李翊与张飞异口同声,俱各大惊失色。

  李翊当即厉声叱道:

  “殿下糊涂!岂可随意召藩王入京!”

  张飞更是须发戟张,声若雷霆:

  “孺子岂不闻扶苏、刘据故事?”

  “昔秦始皇崩于沙丘,赵高李斯矫诏赐死扶苏。”

  “汉武帝晚年,江充构陷太子刘据,致其兵败自尽!”

  “这些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别看张飞粗莽,但他也是粗中有细。

  这种大道理,他更是再清楚不过。

  刘禅被骂得面红耳赤,嗫嚅道:

  “三叔言重了……三弟他……”

  “他什么他!”

  张飞怒道,“你当真以为你这相父取消你去河北的行程,只是让你尽孝?”

  “那是防着有人趁你离京生变!”

  毫无疑问,张飞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

  毕竟他女儿就是太子妃,未来刘禅登基后,便是皇后了。

  他张飞也将是来的国丈。

  届时,荣宠甚至能超过他二哥。

  李翊沉痛接话:

  “陛下病重,太子离京,藩王入朝——”

  “此乃取祸之道!殿下岂可自陷险地?”

  刘禅这才恍然大悟,冷汗涔涔:

  “儿臣……儿臣愚钝……”

  李翊当即决断:

  “殿下即刻去找翼王刘封,请他代你祭祖。”

  “刘封乃陛下义子,也改了国姓。”

  “法理上说得过去,足可担当此任。”

  张飞拍案道:

  “俺与你相父这就面圣,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禅犹豫道:

  “可是父皇已经下诏……”

  李翊目光如电:

  “陛下若问起,便说是老夫的主意。”

  “纵使触怒天颜,也好过酿成大祸!”

  张飞朗声道:

  “先生放心,俺老张拼着这项上人头,也要劝大哥收回成命!”

  三人计议已定,当即分头行动。

  刘禅匆匆赶往翼王府,李翊与张飞则直入宫门。

  宫道之上,张飞忽叹:

  “先生也莫怪阿斗,这孩子实心眼,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李翊苦笑道:

  “岂敢怪罪太子?只怪老夫未能早作防备。”

  “越王此番……怕是已准备动身了。”

  说着,李翊又调侃张飞道:

  “倒是三将军你,果真是粗中有细。”

  “其中门道,倒是看得清楚明白。”

  张飞嘿嘿地挠了挠头,瓮声笑道:

  “总该有些长进才是。”

  暖阁内药香袅袅,刘备正披阅奏章。

  忽闻小黄门来报:

  “陛下,李相与三将军在宫外求见。”

  刘备略显诧异,搁笔道:

  “子玉与益德难得同来,快宣。”

  片刻,

  李翊与张飞并肩入内,俱各行礼问安。

  刘备笑道:

  “二位爱卿同至,所为何事?”

  李翊先躬身道:

  “臣等特来问安。”

  “见陛下气色渐佳,实乃社稷之福。”

  张飞洪声接道:

  “大哥今日可能饮酒否?俺带了新酿的杜康!”

  刘备莞尔:

  “益德美意,朕心领了。”

  “然华佗嘱朕忌酒,待痊愈再与卿共饮。”

  忽轻咳数声,问道:

  “二位前来,不止为问安吧?”

  李翊与张飞对视一眼,方道:

  “臣等确有一事。”

  “闻下月芒砀山祭祖,陛下似有安排?”

  刘备颔首,也不避讳,直言道:

  “朕已下诏,召越王返京代祭。”

  “理儿连日上书,孝心可鉴,朕不忍再拒。”

  李翊当即跪奏:

  “陛下!藩王无诏不得入京,此乃祖制。”

  “越王虽孝,然恐开恶例,伏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备顿时不悦,面露不豫道:

  “朕亲自下诏,何谓‘无诏’?”

  “理儿思亲情切,朕亦念子心切,何错之有?”

  张飞急道:

  “大哥!非是小弟多心。”

  “如今您圣体未愈,太子年少。”

  “若放藩王入京,恐生变故啊!”

  刘备蹙眉:

  “益德何出此言?理儿自幼温良,岂会有异心?”

  李翊叩首再谏:

  “昔汉文帝时,淮南王刘长入京。”

  “虽无反意,终酿大祸。”

  “景帝朝吴楚七国之乱,皆因藩王势大。”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还望陛下三思!”

  刘备怫然:

  “卿言过矣!”

  “朕尚在位,岂容藩王生乱?”

  “陛下!”

  李翊泪谏,“正因圣体欠安,更需防微杜渐。”

  “越王若入京,其他藩王效仿,如之奈何?”

  “且吴王刘永素与越王不睦,若闻此事,必生猜忌!”

  张飞亦跪地:

  “大哥!俺是个粗人,但知江山为重。”

  “您疼儿子,俺明白,可也不能……”

  话音未落,

  刘备忽剧烈咳嗽,面色潮红。

  内侍慌忙奉药,却被刘备推开:

  “朕……朕还没老糊涂!”

  喘息稍定,刘备黯然道:

  “朕知二位忠心。”

  “然近日病中,常思骨肉之情。”

  “理儿书信字字泣血,朕实不忍……”

  李翊忙道:

  “陛下若当真思念越王,可令其世子入京觐见。”

  “如此既全天伦,又不违祖制。”

  张飞连忙附和:

  “正是正是!先生此计大妙!”

  “让曦儿来,俺带他骑马射箭!”

  刘备默然良久,终叹道:

  “……便依子玉所言罢。”

  “传旨:越王世子刘曦入京觐见,越王不必返京。”

  李翊暗松一口气,又与刘备商议些军政,方与张飞辞出。

  宫门外,

  张飞抹汗道:

  “好险!大哥今日怎如此固执?”

  李翊面色凝重,叹道:

  “虽然我等所为,的确是为江山社稷着想。”

  “但不可否认,的确有废父子人伦之道。”

  “但身为政治人物,总该是有些取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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