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十五年,秋色深重。

  渭水两岸,芦花如雪。

  魏军大营中弥漫着苦涩药味。

  中军帐内,司马懿斜倚在榻上,面色蜡黄。

  军医跪禀:

  “丞相脉象浮弦,乃思虑过度致五内郁结。”

  “若不休养月余,恐伤根本啊。”

  司马懿猛地撑起身子,锦被滑落露出嶙峋肩骨:

  “诸葛村夫日日遣妇人衣裙相辱,若再避战,三军锐气尽丧矣!”

  话音未落,便剧烈咳嗽。

  侍从慌忙递上药盏,却被他挥手打翻。

  褐色的药汁溅在羊皮地图上,正污了五丈原的位置。

  司马懿原本是一个能够沉得住气的人,奈何一系列的经历,极大改观了他的人生走向。

  此刻面对诸葛亮三番五次送来的“女装”,非是司马懿沉不住气。

  而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再不努力,复仇之期便真的遥遥无望了。

  当夜,霜风骤起时。

  数万魏军趁暗夜出营。

  司马懿裹着玄色大氅跨上战马,亲兵见他执缰的手背青筋暴起,遂低声劝道:

  “丞相身染沉疴,何不坐镇中军?”

  “奈何非要亲力亲为。”

  司马懿眸中闪过一丝寒光,沉声道:

  “数月以来,面对齐军兵锋,吾一直避而不战。”

  “尔等道我畏亮如虎,今日吾非要与他见一见真章。”

  “吾倒要亲眼看看,诸葛孔明是否真能呼风唤雨!”

  子时三刻,魏军前锋刚抵汉军壁垒前哨。

  忽闻山顶擂鼓震天。

  但见火光如龙蛇游走,无数汉军从山隘转出。

  当先羽扇纶巾者,正是诸葛亮。

  左右推出四轮车,车上强弩齐发。

  “仲达,亮在此恭候多时了。”

  诸葛亮羽扇轻摇,微微笑道。

  话音方落,箭雨裹着硫磺气味倾泻而下。

  魏军前排盾阵顿时溃散。

  惨叫声中,司马懿望见汉军阵中飘荡的素白旌旗上竟真绣着“荡平魏逆”四个墨字。

  “竖子安敢!”

  司马懿夺过鼓槌亲自击鼓,魏军重甲步兵方阵开始推进。

  谁知汉军阵型突变。

  数百辆偏厢车首尾相连结成铁壁,车隙间突刺出丈八长矛。

  魏军战马受惊人立,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参军梁畿拽住司马懿马辔哭谏:

  “丞相不见渭滨之败乎?诸葛亮善设伏兵啊!”

  正当此时,汉军两翼突然火把如星。

  但见姜维率一支飞军从左侧密林杀出,关兴、张苞领賨兵自右翼河谷突进。

  魏军腹背受敌,阵脚大乱。

  司马懿拔剑嘶吼:

  “今日有进无退!”

  汉军阵中忽然响起苍凉号角,诸葛亮羽扇轻摇,八阵图应声运转。

  魏军只觉得天旋地转。

  明明汉营近在咫尺,却总在乱石歧路间兜转。

  更不解的是,他们的司马丞相明明也研究了八卦阵,也教授给了他们。

  为何面对诸葛亮的八卦阵法,众人依然是束手无策?

  司马懿头盔歪斜,忽见道旁枯树上悬着素绢,墨迹淋漓竟好似新写:

  “司马仲达,死于此地。”

  “啊!!”

  司马懿看见这行字,顿时大叫一声。

  只觉喉头腥甜,坠下马来。

  众人急忙救起。

  黎明时分,残兵退至葫芦谷口。

  司马懿回头望去,渭水已被曙光照成血红色。

  参军递上水囊,他推开后望着东南方向长叹:

  “吾自负经纬之才,竟终不能越过这五丈原……”

  话音未落,

  山谷两侧金鼓再鸣,汉军伏兵尽起,漫天箭矢将魏军残部钉死在谷底。

  当亲兵拼死护着司马懿冲出重围时,这位魏国丞相的发冠早已不知去向。

  花白散发沾满血污。

  经过汧水时,他忽然勒马凝视水中倒影,伸手接住飘落的梧桐叶喃喃道:

  “秋风又起,不知还能见几次故园梧桐……”

  对岸汉营飘来的炊烟里,却隐约夹杂着《梁甫吟》的调子。

  与魏军的再次战败的惨状,形成鲜明对比。

  秋意更深,渭水呜咽。

  魏军大营中,往日肃杀之气被一片压抑的愁云惨雾所取代。

  自魏军殊死一搏的惨败之后,司马懿呕血坠鞍。

  再被亲兵拼死抢回后,便一病不起。

  高烧谵语,帐中终日弥漫着浓重药石之气。

  军中事务,尽落于司马师、司马昭兄弟及将军邓艾肩上。

  司马师年长沉毅,日夜巡营,稳定军心。

  司马昭虽稍显急躁,亦知此刻关乎家族存亡,竭力辅佐。

  邓艾则整饬防务,加固壁垒,以防汉军乘胜来袭。

  司马懿毕竟掌军多年,

  所以他虽然病倒,但并没有使得大权旁落。

  而是使得军权落在了两个儿子与自己的心腹爱将手上。

  当然,司马懿并非掌握了全国的军队。

  曹氏宗族同样掌握着足以对抗司马懿的军队。

  这也是曹叡为了防备司马懿留下的后手。

  而对岸的诸葛亮又岂肯放过如此良机?

  好不容易把魏军骗了出来,杀他一个大败,正当继续乘胜追击。

  于是,汉军连日遣精骑至魏寨前搦战。

  旌旗招展,鼓噪震天。

  骂阵士卒言语尖刻,直斥司马懿畏汉如虎,龟缩不出。

  魏营将士皆愤懑不已,纷纷请战。

  然司马师紧守父命。

  他深知,此时军心浮动。

  若再轻出,必遭覆灭之祸。

  他立于辕门之内,望见汉军耀武扬威,只沉声对诸将道:

  “丞相有令,坚壁勿战。”

  “彼军锐气正盛,吾等当以静制动,违令者斩!”

  魏军只得强压怒火,紧守寨门,任其辱骂。

  汉军大营,诸葛亮与众将商议。

  见魏军高挂免战牌,持久不出,羽扇轻摇间,已有计较。

  此时,陆逊缓步出言:

  “都督,司马懿老贼,此前屡欲效我军屯田渭滨,为久驻之基。”

  “今岁秋麦丰熟,其粮秣多储于渭水之南。”

  “守备或因司马懿病重而有所松懈。”

  “若能遣一支劲旅,渡河焚掠其麦,彼军心必乱。”

  “粮草一失,司马懿纵能起身,亦难为无米之炊。”

  诸葛亮闻言,颔首微笑:

  “伯言之策,正合吾意。”

  “、司马懿欲以持久耗我,我偏要断其根基。”

  遂唤姜维、魏延至帐前:

  “伯约,文长,予你二人精兵五千,多备引火之物。”

  “趁今夜月暗风高,疾驰至渭滨。”

  “焚其麦田,夺其粮秣。”

  “速战速决,不可恋战!”

  是夜,

  乌云蔽月,渭水涛声掩盖了人马行动之声。

  姜维、魏延皆是胆大心细之辈。

  率军悄无声息渡过渭水,直扑魏军屯田之所。

  但见渭滨沃野,麦浪滚滚,金黄一片。

  魏军所设粮囤连绵,虽有哨兵巡逻,却因连日避战,略显松懈。

  姜维一声令下,汉军顿时如猛虎出柙。

  首先解决了外围哨卡。

  随即,火矢如流星般射入麦田与粮囤。

  夜风助火势,顷刻间烈焰冲天,映红渭水。

  魏延则率部冲杀守粮魏军。

  刀光闪处,魏兵措手不及,溃不成军。

  汉军士卒一边纵火,一边抢割熟麦。

  或用马车疾驰搬运,动作迅捷异常。

  哭喊声、厮杀声、烈火噼啪声,响彻夜空。

  魏军大营,

  望楼士卒见东南方向火光映天,浓烟滚滚,急报中军。

  司马师与司马昭正与邓艾商议军情,闻讯大惊。

  司马昭年少气盛,拍案而起:

  “齐贼安敢如此!”

  “兄长,我愿率兵前往,必杀退姜维、魏延,保我粮草!”

  司马师虽亦心急如焚,却更为冷静,他一把拉住弟弟:

  “昭弟不可鲁莽!”

  “此分明是诸葛亮调虎离山之计!”

  “火光起处,焉知没有伏兵?”

  “我军新败,父亲病重。”

  “若主力轻出,大营有失,则万事休矣!”

  他转头急问邓艾:

  “邓将军,渭滨守军多少?可能支撑片刻?”

  邓艾拱手,面色凝重:

  “大公子,守军仅千余人,恐难久持。”

  “然二公子所言亦是有理,诸葛亮用兵诡诈,不可不防。”

  司马师沉吟片刻,果断下令:

  “速派快马探明虚实,若确无大队伏兵,再遣邓将军率精锐骑兵五千前往救援。”

  “以鸣金为号,击退即回,不可远追!”

  “昭弟,你与我紧守大营各门,防止齐军主力趁乱来袭!”

  他望向帐外冲天火光,拳头紧握。

  指甲几乎掐入肉中,恨声道:

  “诸葛村夫……此仇来日必报!”

  司马昭虽有不甘,但见兄长决策果断,只得领命,咬牙切齿道:

  “待父亲痊愈,定要叫齐贼血债血偿!”

  待到邓艾率援军赶到渭滨,只见着满地狼藉。

  麦田已成焦土,粮囤余烬未熄。

  侥幸未焚的粮袋也被劫掠一空。

  姜维、魏延早已带着抢掠的麦粮,安全撤回汉营。

  邓艾只能收拢残兵,扑灭余火,悻悻而返。

  消息传回,司马师沉默良久,对司马昭叹道:

  “粮草被焚,军心愈摇。”

  “诸葛亮此计,狠辣异常。”

  “眼下重中之重,是父亲病情与营寨安危。”

  他望向丞相寝帐方向,眼中满是忧虑。

  魏军大营中,

  司马师与司马昭对坐帐内,案上军报皱如枯叶。

  前者以拳抵额,后者紧攥腰间剑柄,帐外秋风卷旗之声如呜咽。

  “半月粮秣尽付东流,纵使父亲宽厚,我等何颜返成都?”

  司马师声沉似铁。

  昨日汉军轻骑突袭粮道,火矢如蝗,千车粟米化作焦土。

  两匹小马此时虽已掌大权,却少历战阵。

  面对经过数年淬炼,老谋深算的诸葛亮,便显得相当稚嫩。

  正焦虑间,

  忽闻马蹄裂地,探马跌入帐中:

  “报!汉军粮草尽囤于上方谷,守军不过三千!”

  司马昭骤起,眸中燃起异光:

  “此天赐良机!若夺此粮,可解燃眉之急!”

  话音未落,帐帘掀动,邓艾疾步而入:

  “不可!诸葛亮用兵如鬼,焉能露此破绽?”

  “此必是其诱敌之计,两位公子切不可中计!”

  他指向羊皮地图,有条不紊,认真地分析道:

  “上方谷形如布袋,入口险窄。”

  “若中埋伏,全军休矣!”

  “吾岂不知险?”

  司马昭咬着牙,恨恨道:

  “然军中存粮吃紧,不赌此局,难道要将士们啖土充饥?”

  兄弟对视片刻,司马师长叹:

  “邓将军留守大营,若我二人日落未归,即刻退守祁山。”

  邓艾欲再谏,见司马昭已披甲执戟,只得领命。

  上方谷隐于崇山间,雾霭缭绕如巨兽吞吐。

  魏军轻骑衔枚疾进,谷口果然仅有零星哨岗。

  司马昭一马当先冲入谷中,见百余粮囤如山耸立,顿时大笑:

  “诸葛村夫亦有失算时!”

  忽闻山顶鼓声震天,一面“陆”字大旗迎风展开。

  “汉征西长史陆伯言在此!”

  “司马小儿,汝中吾之计矣”

  清喝声里,谷顶火箭如暴雨倾泻。

  干燥的粮囤遇火即燃,霎时谷底化作洪炉。

  司马师急令退兵,却见来路已被滚木礌石封死。

  烈火借风势蔓延,魏卒铠甲烫如烙铁。

  战马惊嘶人立,相互践踏者不计其数。

  浓烟中,司马昭见兄长须发焦卷,嘶声道:

  “吾害兄至此!”

  司马师却劈手夺过副将水囊泼湿战袍,反手将弟弟推至岩隙:

  “谷壁有藤蔓可攀,汝速走!”

  话音未落,一支流箭贯穿其肩胛。

  烈焰舔舐着垂死者的哀嚎。

  谷底渭水支流竟沸腾如汤,无数魏兵跳入河中,顷刻皮开肉绽。

  司马昭蜷身石缝,眼见兄长以断枪撑地,独守三丈窄道。

  火舌卷过处,司马师回首厉喝:

  “告知父亲,司马家血脉不可绝于此!”

  忽有惊雷炸裂,豆大雨珠砸落火海。

  原来,这上方谷入口窄,腹地阔。

  两边高,中部低。

  此中地形不利于空气流通。

  一旦谷内起火,气温便开始升高,贴近地面的空气迅速受热膨胀上升。

  上层及周围冷空气则收缩下沉,从而形成强烈对流的山谷风。

  因此便会出现狂风大作的现象。

  同时,当谷底大量热气流上升到一定高度时。

  空气中的水汽又因气温降低而凝结成云雾。

  再加上柴草燃烧所产生的大量烟尘随空气上升到天空后,又为水汽凝结提供了理想的凝结核。

  从而加速了汽的凝聚。

  这些云雾中的小水滴互相碰撞合并,体积就会逐渐变大。

  最终导致大雨倾盆的局面。

  幸存魏卒方欲欢呼,却听破空声尖啸而至——

  雨水未熄之火场中,铁蒺藜遍地翻滚,诸葛连弩机括声如蝗群振翅。

  原来孔明早算定天时,伏弩手隐于高处岩洞,专射逃生之路。

  望着刚刚脱离火海的魏军,又被连弩、铁蒺藜补刀。

  陆逊来到诸葛亮跟前,忍不住感慨道:

  “人只道李子玉多智而近妖,不成想大都督里也懂得天时。”

  “早料定今日会有一场大雨,遂提前布了连弩、铁蒺藜。”

  “逊佩服之至。”

  陆逊由衷地感叹,对诸葛亮的这一番部署十分敬佩。

  作为东吴著名的“纵火犯”,他与诸葛亮一起设计了这场上方谷的大火。

  只是若按照陆逊的筹谋,一旦魏军中计,误入了上方谷。

  那一把大火肯定能将他们尽数烧死。

  但岂会想到会有一场天降大雨而落?

  “此亦相爷所教也。”

  诸葛亮如实回答道。

  若按照从前,诸葛亮肯定也不会在意上方谷会受天气影响。

  但诸葛亮可是亲身经历了赤壁之战的,

  他亲眼目睹了李翊当年是如何“借东风”的。

  为此,李翊还专门写了地理著作,阐述了地理环境可能造成的天气影响。

  当时李翊叮嘱诸葛亮,要仔细专研这门学科。

  诸葛亮记在心里,从未忘怀。

  即便身在交州之时,亦常常研读。

  故在上方谷设计之后,便预料到了点火之后可能引发大雨。

  于是提前布置了铁蒺藜与连弩,进行收割补刀。

  未曾想,果真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现在看来,当初铭记相爷的教诲是对的。

  诸葛亮暗自庆幸。

  此时,司马师已身中数箭。

  仍兀自挥剑格挡流矢,终是力竭跪地。

  司马昭含泪攀藤时,最后所见是兄长浴血一笑。

  继而返身冲入箭雨,以身躯阻住追兵去路。

  残月升时,

  司马昭伏于邓艾援军马背,回首望去。

  上方谷仍有余火明灭,似兄长不瞑之目。

  邓艾叹道:

  “诸葛亮陆逊联手,竟连天雨亦算作杀招。”

  忽觉背襟湿热,原是司马昭咬碎银牙,血泪俱下:

  “今日之仇,他日必以刘氏江山为祭!”

  谷风送来焦臭,混着崖顶汉军隐约的凯歌。

  这场大火烧尽的何止万石粮草,更将魏国的野心,炼成了灰烬。

  且说司马昭浑身焦黑,甲胄破碎,单骑踉跄逃回魏军大营。

  及至中军帐前,终是气力不支,滚鞍落马。

  左右慌忙搀扶,只见他目眦尽裂,喉中嗬嗬有声。

  唯喉咙反复嘶鸣:

  “上方谷……兄长……火……”

  语未竟,人已昏厥。

  帐内,司马懿卧于榻上。

  连日忧愤交加,兼之风寒入体,竟一病不起。

  恍惚间,闻得帐外喧哗。

  乃强撑起身,正见亲兵抬着人事不省的司马昭入内。

  老丞相心头骤紧,环视四周。

  不见了长子身影,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子……子上?”

  司马懿声音沙哑,以指叩榻,“汝兄何在?”

  司马昭被冷水泼醒,见父亲枯槁面容,顿时如万箭穿心。

  他匍匐至榻前,以头抢地,泣血悲鸣:

  “父亲!儿罪该万死!”

  “上方谷中伏,大哥为护我突围……身陷火海。”

  “万箭攒身……竟……竟殉国了!”

  言罢,伏地痛哭不能自已。

  司马懿闻言,如遭雷击。

  他怔怔望着帐顶,浑浊老泪纵横而下,喃喃道:

  “师儿!师儿!”

  “吾家千里驹也……”

  忽觉喉头腥甜,猛地探身。

  “哇”地一声。

  吐出大口鲜血,溅得衣襟床榻一片暗红。

  随即身子一软,再度昏死过去。

  帐内顿时乱作一团,司马昭骇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

  “父亲!皆是昭之过!”

  “皆是昭之过啊!”

  如此昏沉数日,司马懿方悠悠转醒。

  然经此巨创,形神俱损。

  往日鹰视狼顾之姿尽去。

  唯余一具眼窝深陷、面色蜡黄的枯槁病体。

  司马昭日夜侍奉榻前,见老父如此,心如刀绞。

  这日清晨,亲兵急报:

  “大都督曹真携夏侯霸前来探病,已至营门!”

  司马懿眸光一凝。

  虽气若游丝,神智却霎时清明。

  他紧握司马昭之手,低声道:

  “曹子丹此来,非为探病,实为探虚实也。”

  “若见吾奄奄一息,必上奏魏王,夺我兵权。”

  “子上,助为父演一出戏。”

  司马昭会意,连忙扶父亲靠坐起来。

  以锦被遮掩其下身,又取来温水巾帕。

  匆匆为其擦拭面容,强振精神。

  话音刚落,

  帐帘掀起,曹真与夏侯霸已大步走入。

  曹真一身锃亮甲胄,与帐内药石之气格格不入,他拱手笑道:

  “仲达兄,闻兄贵体欠安,真特来探望。”

  “怎病至如此模样?”

  他面上虽然关心,目光却如鹰隼般,细细扫过司马懿面容与榻边秽物。

  司马懿剧烈咳嗽数声,勉力抬手还礼,声音微弱却清晰:

  “有劳……大都督挂心。”

  “老夫年迈,偶感风寒,累及大军,愧不敢当……”

  “子元他……”

  提及司马师,他适时哽咽,老泪盈眶。

  悲戚之情溢于言表。

  更显舐犊情深,反倒让人不忍怀疑。

  曹真假意宽慰:

  “仲达节哀,司马小将军为国捐躯,英名永存。”

  “还望保重身体,军中大事,尚需仰仗老将军。”

  他环视帐内,见兵器架擦拭如新。

  案上军报堆放整齐,心下略疑。

  司马懿喘息道:

  “大都督放心……待老夫稍愈。”

  “必亲往辕门……整军经武,以报国恩……”

  言毕,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司马昭在一旁适时递上药碗,动作沉稳,面露忧色却无慌乱。

  曹真又虚言问候几句,见探不出更多破绽,便起身告辞。

  司马懿执意要司马昭代送至帐外,做足礼数。

  一出大营,

  曹真脸上悲悯顿消,转为冷峭讥诮。

  他对身旁夏侯霸低语道:

  “仲达此獠,分明已病入膏肓,油尽灯枯。”

  “却还要强撑场面,怕我夺他兵权耳。”

  夏侯霸皱眉:

  “大都督,司马懿虽败,余威尚在。”

  “其子司马昭亦非庸碌之辈。”

  “我等当如何应对?”

  曹真翻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寂静的中军大帐,冷笑道:

  “急什么?诸葛孔明一把火,虽未取其性命,却已烧断他的根基。”

  “丧子之痛,重病缠身,他还能撑得几时?”

  “我等只需静观其变,待其自毙。”

  “届时,这汉中兵马,自然尽归我手。”

  “传令下去,各部谨守营寨。”

  “无我将令,不得妄动!”

  言罢,扬鞭策马而去。

  夏侯霸紧随其后,心中却隐隐觉得。

  帐中那垂死的老者,目光深处似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寒光,如蛰伏之蛇。

  司马懿这老鳖,似乎还在憋着大招没出。

  而帐内,听得马蹄声远,司马懿仿佛瞬间被抽去所有力气。

  瘫软在榻上,唯有一只手死死攥住被角,指节发白。

  他望向虚空,喃喃如呓语:

  “子元……曹真……诸葛亮……”

  “好,好得很……”

  一旁司马昭垂首而立,眼中悲愤与决然交织。

  司马懿病卧帐中,气息奄奄,然心头明镜也似。

  他深知曹真如饿狼环伺,只待自己咽气,便要吞并司马氏根基。

  这一日,

  药盏方罢,他紧握司马昭之手,目射寒光:

  “曹子丹欺我病笃,然虎死威犹在。”

  “吾当效重耳在外而安之计,诱其入彀。”

  司马懿知道自己命不长了,

  但绝不能让曹真在自己死后,夺了自己的兵权。

  因为曹家人肯定不能像司马家人那样,尽心竭力的北伐。

  于是,司马懿强撑病骨,令左右以锦袍裹身。

  乘肩舆,直入曹真大帐。

  曹真正与夏侯霸议事,见司马懿至,心下惊疑,面上却堆起关切:

  “仲达兄病体未愈,何故亲临?”

  司马懿颤巍巍拱手,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

  “大都督……诸葛亮分兵运粮,陇西有支偏师露了破绽。”

  “此天赐良机,愿与都督合兵击之,或可扭转战局。”

  曹真捻须冷笑:

  “诸葛多诈,安知非诱敌之策?”

  “仲达兄莫要病中误判。”

  “老夫以项上人头作保!”

  司马懿陡然提高声量,随即剧烈咳嗽。

  “彼运粮队旌旗不整,士卒疲敝……咳咳……”

  “老夫详查旬月,绝无差池!”

  “若都督疑惧,懿愿亲为前锋!”

  曹真暗忖:老贼欲拼死一搏挣军功,我且坐观其败。

  便假意应承道:

  “既如此,真为兄压阵。”

  “若果有战机,必挥师接应。”

  三日后,渭水之滨。

  司马懿卧于革车之上,面色青白如鬼,却亲自督阵。

  魏军如狼似虎扑向汉军运粮队,果然如探囊取物。

  汉将张苞佯败后撤,弃辎重无数。

  曹真登高望见,抚掌大笑:

  “司马老儿竟赌赢了!”

  当下欲提兵追击,司马昭却按剑拦马:

  “大都督!家父抱病破敌,都督岂可夺功?”

  曹真勃然作色:

  “本督为国之柱石,岂容小儿置喙!”

  忽见司马懿乘舆而至,喘息道:

  “子上无礼……大都督若欲建功,懿愿让此功劳。”

  “只求都督念我父子苦战,他日朝中多予周全……”

  言毕以袖掩面,状极悲怆。

  曹真志得意满,朗声道:

  “仲达放心,真必不负君!”

  遂尽起精骑,追亡逐北而去。

  夏侯霸谏曰:

  “司马懿奸猾,都督慎之!”

  曹真马鞭直指溃军:

  “彼辈丢盔弃甲岂能做伪?”

  “今日必生擒诸葛亮,以雪国耻!”

  追至木门道,地势骤险。

  曹真猛醒勒马时,已闻山顶鼓声震天。

  诸葛亮羽扇纶巾,现身崖顶,见是曹真。

  乃对姜维叹曰:

  “伯约请看,司马仲达竟送曹子丹入彀,借刀杀人之计炉火纯青矣。”

  姜维按弩应道:

  “都督,曹真虽非司马懿,亦魏国栋梁。”

  “除之,可断魏王一臂。”

  “然也。”

  诸葛亮羽扇轻挥,“便成全仲达这步棋吧。”

  霎时间,伏弩齐发,滚木礌石如雨。

  曹真左冲右突,身中三箭犹自血战。

  魏军被狭谷挤压,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夏侯霸拼死护主,哭喊:

  “都督!中司马老贼计矣!”

  曹真仰天喷血,恨声道:

  “吾死后,司马必篡魏室,吾不甘心呐。”

  语未竟,一支弩箭贯喉而过。

  魏军见状大溃,尸塞木门道,渭水为之赤。

  消息传回魏营,司马懿正由司马昭侍药。

  闻报掷碗于地,顿足痛哭:

  “天丧大都督!国家失此柱石,如折栋梁!”

  哭至昏厥,帐下诸将无不感其忠义。

  及夜,司马昭密问:

  “父亲既除曹真,何故悲切如此?”

  司马懿拭去泪痕,目露精光:

  “曹真虽死,其党尚在。”

  “今番既除大患,又得悲名,方是万全之策。”

  忽闻帐外风啸似鬼哭,他遥望木门方向,幽幽道:

  “接下来,该与诸葛都督下完这盘棋了。”

  渭南秋风卷起血腥,三十里外五丈原上。

  诸葛亮轻轻落下最后一枚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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