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呜咽,魏营素缟漫天。

  中军帐前设曹真灵位。

  司马懿披麻戴孝,伏地恸哭,声彻三军:

  “呜呼大都督!国家柱石。”

  “一朝倾颓,此天不佑大魏耶!”

  哭至动情处,竟以首叩地,血流沾襟。

  诸将见之,无不垂泪。

  然当夜密帐之中,烛影摇红。

  司马昭磨墨递笔,司马懿挥毫疾书,奏章字字诛心:

  “曹真恃勇轻进,违臣劝阻,致有木门之败……”

  “乞魏王革其爵禄,以儆效尤。”

  又密令心腹曰:

  “曹真旧部,凡夏侯氏嫡系,三日内调往陇西戍边。”

  消息传至偏营。

  夏侯霸正抚曹真遗甲,闻讯目眦尽裂。

  一剑劈断案角,怒喝:

  “司马老贼!害死都督犹不足,竟要斩草除根!”

  部将急掩其口:

  “将军慎言!今栈道守将皆换司马氏亲信。”

  “不如疾驰往成都见魏王?”

  夏侯霸沉吟半晌,从之。

  是夜,月白风清。

  夏侯霸率亲兵五百欲绕道陈仓。

  及至大散关,却见山崖间浓烟滚滚——

  张嶷持司马懿手令,正焚毁最后一段栈道浮桥。

  火光映照下,张嶷拱手高呼:

  “奉司马丞相令,防汉军偷袭,暂闭关中道!”

  亲兵跌坐在地:

  “将军,归路绝矣!”

  夏侯霸长叹一声,仰天苦笑:

  “司马懿逼我于死地,莫非天意使然?”

  忽有老卒叩首泣谏:

  “昔日光武有云‘良禽择木而栖’,今诸葛孔明仁德布于四海,将军何不……”

  “住口!”

  夏侯霸厉声打断,手按剑柄却剧烈颤抖。

  良久,他望向南面成都方向,泪落如雨:

  “吾家世受曹魏厚恩,本不当背主……”

  “然司马氏却为一己私仇,将举国百姓之命运架在火上烤。”

  “其已露篡逆之相。”

  “霸今日所为,非叛魏,实为存魏祚而诛国贼!”

  陇西古道,霜重马滑。

  姜维巡边时,忽见林中惊鸟纷飞,急令弩手张机。

  但见一队残破魏军踉跄而出,为首者卸甲弃戟,高举曹真兵符:

  “某乃魏国征西将军夏侯霸,特来归汉!”

  姜维银枪直指其喉:

  “夏侯妙才之子,安肯降汉?莫非诈降耶!”

  夏侯霸坦然解剑,掷地有声:

  “司马懿焚栈绝路,逼杀忠良。”

  “霸今如丧家之犬,唯求见诸葛都督一面,剖心示诚!”

  姜维大喜,遂弃了枪,亲自扶夏侯霸起身。

  “仲权来投,此天助汉室也!”

  “容维为你引见大都督。”

  及至汉营,诸葛亮闻报疾步出帐,见夏侯霸形销骨立。

  乃亲手解锦袍披其肩。

  不论是诸葛亮亦或是姜维,都无比重视夏侯霸来投。

  待之甚厚。

  主要有三个原因,

  第一,带资进组任何时候都是受欢迎的。

  第二,夏侯霸是宗室大臣,他的归汉,有着非常重要的政治影响力。

  诸葛亮只要借这件事大做文章,能在舆论攻势上起到很好的作用。

  第三,夏侯霸在蜀中待了很多年,熟悉这里的地理环境。

  如此一来,将来灭蜀之战便有了很好的向导。

  夏侯霸感念诸葛亮其诚,伏地痛哭,备述司马懿恶行。

  孔明抚其背叹道:

  “将军深明大义,此诚汉室之幸也。”

  忽又正色道:

  “然亮有一言不得不告——”

  “尊父夏侯渊将军,实兵之战而亡也,非战之过也。”

  帐中霎时寂静。

  夏侯霸浑身剧震,抬头见诸葛亮目光澄澈。

  良久,他重重叩首:

  “大都督坦荡,霸岂敢怀私怨?”

  “今愿为前驱,讨国贼以谢天下!”

  姜维欲言又止。

  诸葛亮微微颔首,取先锋印递予夏侯霸:

  “将军既来,川中地理尽在掌中。”

  “亮也会上奏朝廷,为你表功!”

  是夜,汉营添灶三千。

  司马懿斜倚在榻上,面色蜡黄,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咳嗽。

  案几上摊开着一卷奏章,正是关于夏侯霸投汉的密报。

  “父亲,药煎好了。”

  司马昭轻步走入室内,手中端着一碗黑稠的药汁。

  司马懿微微抬手,示意放在一旁,声音沙哑:

  “夏侯霸已至齐营,诸葛亮待之如上宾,授以车骑将军之职。”

  司马昭眉头微皱:

  “夏侯元让一族与我司马家素无冤仇,父亲何苦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司马懿缓缓坐直身子,那双深陷的眼睛忽然射出锐利的光:

  “昭儿,你掌禁军多年,竟还如此天真?”

  “曹真虽死,余威犹在。”

  “夏侯玄镇守成都,手握重兵。”

  “如今夏侯霸投敌,正是天赐良机。”

  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使得他嘴角微微抽搐:

  “我司马家背负血海深仇,如今我病体沉重,恐难以为力。”

  “师儿又步行殁于阵中,为国捐躯。”

  “现在司马家全族的希望,便都落到你身上了。”

  “要想在这世道中立足,就不能有妇人之仁。”

  正是:绝栈道夏侯断归路明心迹诸葛纳遗臣。

  话分两头,

  成都,魏王宫。

  司马懿弹劾曹真的奏疏,很快便传回了成都。

  奏疏中备言夏侯霸背魏投汉,关中传来消息,齐汉已封其为车骑将军。

  夏侯氏手握重兵,若有人效仿,则大魏危矣!

  曹叡眉头紧锁:

  “夏侯一族庄王起便忠心耿耿,夏侯霸一人之过。”

  “何至于牵连全族?”

  正当此时,侍中赵俨上前一步:

  “大王,臣忆昔年庄王曾言:”

  “司马仲达有鹰视狼顾之相,非人臣之容。”

  “今司马丞相急于清算夏侯氏,恐别有用心。”

  殿内一时寂静。

  黄权插言都按:

  “然夏侯霸投敌亦是不争之实,若不及早防备。”

  “一旦有变,悔之晚矣。”

  曹叡沉吟半晌,长叹一声:

  “孤非疑司马仲达,然夏侯一族树大根深。”

  “若贸然动手,恐生兵变。”

  谯周建议道:

  “大王只需下一道密诏,准许司马丞相清查夏侯部曲。”

  “明升暗降,逐步削权,则可不惊动各方。”

  曹叡沉吟良久,终是点头:

  “便依爱卿所言,然务必稳妥,勿使局势动荡。”

  得到了曹叡的默许,

  司马懿便以整编军马为名,开始对夏侯氏势力进行清算。

  渭水西郊大营,原本隶属曹真的三万精兵被重新整编。

  司马懿坐镇中军帐,虽不时咳嗽,却丝毫不减威严。

  “曹真将军麾下部曲,久戍边关,劳苦功高。”

  司马懿对众将宣示。

  “今奉大王旨意,特擢升各级将领,调入内地任职。”

  帐下一片哗然。

  名为升迁,实为削权,众将皆心知肚明。

  偏将夏侯杰挺身而出:

  “丞相!我军驻守汉中多年,熟悉边防。”

  “突然调离,恐于国防不利!”

  司马懿淡然道:

  “夏侯将军多虑了。”

  “国家已有安排,尔等不必担忧。”

  说罢,挥手示意侍卫上前。

  夏侯杰怒目圆睁:

  “莫非丞相疑我夏侯氏忠心?”

  “我族为曹魏江山流血流汗,岂容如此猜忌!”

  司马懿眼神一冷:

  “夏侯霸投敌之事,尔作何解?”

  “一人之过,何至于牵连全族?”夏侯杰抗声道。

  司马懿忽起,虽老迈却仍具威严:

  “拿下!”

  帐外涌入数十甲士。

  夏侯杰拔剑相抗,顿时帐内大乱。

  血腥气弥漫,不过半炷香功夫,夏侯杰及其亲信皆已伏诛。

  司马懿面色不变,下令:

  “夏侯部曲中军以上将领,一律革职查办。”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这场清洗迅速蔓延至前线全军。

  夏侯氏门生故吏,或贬或囚,军中将领更替达百余人。

  整个前线大营,连日来刑场上血迹未干,哭号声不绝。

  司马昭立于城楼上,望着远处行刑的场景,面露不忍之色。

  邓艾却冷声笑道道:

  “公子何故妇人之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非是妇人之仁。”

  司马昭摇头,“只是父亲尝教我,笼络人心,方能一统天下。”

  “此刘备所以成帝业,而三兴汉室也。”

  “然父亲今日之所以,如此酷烈,恐有失人心呐。”

  邓艾道:

  “公子所言,不无道理。”

  “只是丞相病体,日益沉重。”

  “大公子又不幸殁于阵中,丞相今日之所为,自有其良苦用心。”

  司马昭还待再言,忽见一骑快马奔至城下,使者高呼:

  “丞相急召二位公子过去!”

  邓艾与司马昭二人急忙赶回军帐中。

  司马懿正在榻上等候,面前摊开一幅军事布防图。

  “如今曹真部曲,高级将领大多已被吾软禁起来。”

  “然西线防务不可一日无主。我已奏请大王。”

  “以邓艾为镇西将军,司马昭为安西将军。”

  “汝二人可共镇汉中。”

  说到这儿,司马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司马师没有死,镇西将军之位本该给他的。

  如果自己的族人还在,自己也会给他们在军中安排一个合适的差事。

  这样也不至于在清算了曹真部众后,却面临无人可以顶上去的局面。

  邓艾眼中闪过喜色,司马昭却皱眉道:

  “父亲,如此急切,恐引人非议。”

  “时不我待。”

  司马懿咳嗽数声,面色潮红。

  “我年事已高,病体难支。”

  “若不早作安排,我司马家必为他人鱼肉。”

  他指着地图,耐心地为二人指路:

  “曹真虽去,其旧部尚在。”

  “你二人赴任后,当明施恩惠,暗植亲信。”

  “三年之内,务必牢牢掌控汉中军权。”

  二人领命,司马懿又密嘱邓艾说:

  “昭儿涉世太浅,还比较单纯,缺乏历练。”

  “你随我多年,当暗中助之。”

  “军中异己,不可留患。”

  邓艾会意,抱拳道:

  “丞相放心,末将明白。”

  司马懿望着这位自己一手提拔的,目光深邃:

  “魏室未来,系于你手。”

  “切记,成大事者,当断则断。”

  “去罢。”

  说完,司马懿斜倚在军帐中的虎皮榻上。

  面色蜡黄如纸,双颊深陷。

  帐外秋风呼啸,卷起枯叶拍打在帐篷上,发出沙沙声响。

  经过数月残酷清洗,夏侯氏在军中的势力已被连根拔起。

  前线军权尽归司马懿掌握。

  但这胜利的代价,使他本就沉重的病体更加不堪。

  “父亲,饮药吧。”

  司马昭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小心翼翼地递到榻前。

  司马懿勉强撑起身子,接过药碗的手微微颤抖。

  他刚欲饮药,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

  探马掀帘而入,单膝跪地。

  “齐将魏延率五千兵马在营前挑战,高声呼喊丞相名讳。”

  “言语极为不敬!”

  司马昭轻哼一声:

  “哼!不必管他!”

  谁料司马懿手中的药碗却微微一颤,几滴药汁溅出。

  他强压住一阵欲出的咳嗽,沉声道:

  “不!”

  “诸葛亮此举,意在试探我的病情。”

  他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王平:

  “子均,你率三千精兵出战。”

  “只许败,不许胜。”

  “务必让诸葛亮以为我仍在军中指挥,未露病态。”

  王平拱手道:

  “丞相放心,平必不负所托。”

  言毕转身出帐,铠甲铿锵。

  帐外战鼓震天,杀声不绝。

  约莫一个时辰后,王平回营复命。

  铠甲染血,左臂负伤。

  “末将依计行事,与魏延交战三十回合,佯装不敌败退。”

  “魏延追击三里即止,似是试探。”

  司马懿点头嘉许,命军医为王平疗伤。

  待众人退去,他终于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帕中见血。

  司马昭急忙上前搀扶,眼中满是忧虑。

  司马懿摆手示意无妨,低声道:

  “速传医官,再配一剂猛药。”

  “我需支撑至少十日,待朝中安排妥当才可。”

  “……唔!咳咳咳……”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同一时间,

  汉军大营中,诸葛亮轻摇羽扇,听着魏延的回报。

  “末将见魏军旗号整齐,王平出战虽败。”

  “但其军撤退有序,不似主将病重之象。”

  诸葛亮微微皱眉,转向帐中一员将领:

  “夏侯霸将军,你离魏之时,司马懿病情究竟如何?”

  夏侯霸起身拱手,声音洪亮:

  “都督,霸离成都前,司马懿已病入膏肓。”

  “军中传闻他每日仅能清醒三个时辰,药石难进。”

  “今日之象,必是强撑。”

  诸葛亮羽扇轻停,目光如炬:

  “司马懿多谋善欺,最善伪装。”

  “如今其病情究竟如何,尚不可尽知也。”

  他沉思片刻,忽道:

  “取笔墨来。”

  左右奉上文房四宝,诸葛亮挥毫泼墨,笔走龙蛇。

  写毕,将信装入锦囊,吩咐道:

  “遣使送往魏营,务必当面交与司马懿。”

  李严劝道:

  “大都督,司马懿老奸巨猾,此信恐难奏效。”

  诸葛亮轻挥羽扇,轻叹:

  “人皆有痛处,司马懿之痛,在家族旧恨。”

  “我此番攻心,或可试出其虚实。”

  魏军大帐内,司马懿刚服下猛药,勉强支撑着批阅军报。

  忽报汉使求见。

  司马昭怒道:

  “两军交战,齐使此时前来,必是诸葛亮诡计。”

  “父亲不必接见。”

  司马懿摇头:

  “诸葛孔明遣使,必有深意。”

  “宣。”

  汉使入帐,奉上锦囊:

  “此乃我家诸葛都督亲笔书信,命小人当面呈交司马丞相。”

  司马昭欲接,使者却道:

  “都督有命,需丞相亲启。”

  帐中诸将皆劝司马懿勿看,恐信中藏有毒计。

  司马懿冷笑:

  “诸葛村夫,岂会用此下作手段?”

  遂亲手接过锦囊。

  拆开信件,只见纸上墨迹淋漓,开头尚是寻常问候之语。

  然而越往后读,司马懿的脸色越发苍白。

  信中提及当年李翊屠灭司马一族之惨状。

  详述了司马懿如何狼狈逃窜,家族尽灭之痛。

  其书略曰:

  “仲达丞相钧鉴:”

  “寒关陇而望洛水,忽忆建安旧年。”

  “河内司马,冠缨七世。”

  “然李相爷一炬焚庭,族众星散。”

  “公独缁衣跣足,遁走京畿。”

  “其时烟尘蔽日,公仓皇回顾,祖祠倾颓,岂非天命示警耶?”

  “二十载风云激荡,公潜身蜀地,昼耕剑南,夜泣锦江。”

  “尝闻公结连南蛮,暗铸兵甲。”

  “然汉中屡出岐山,终困于陈仓道险。”

  “永安宫前誓师,竟挫于成都城孤。”

  “昔年血仇未雪,鬓发已染岷山雪。”

  “今公垂暮,犹抱残局,然棋枰之上,子落声衰。”

  “岂不闻成都童谣曰:‘司马攀蜀道,青丝成枯蒿’?”

  “尤可叹者,公暮年沉疴,犹执虎符不放。”

  “成都台阁间,暗布罗网于曹夏侯氏。”

  “行宫殿陛侧,频移禁军为私邸爪牙。”

  “昔曹公授公兵权时,岂料今日雕弓反噬?”

  “《阴符》七术,终成鸠酒,此非造化弄人乎?”

  “今有征西将军夏侯霸,明烛公之肺腑,夜渡阴平来投。”

  “陇上麦熟,正堪饷军。”

  “蜀道舆图,尽在掌握。”

  “来日王师西指,当以成都府库为公设祭,以全公二十载执念。”

  “然恐公病骨难支,不及见雒城破日。”

  “故特修此书,先慰泉下司马列祖。”

  “时维霜降,金柝声寒。”

  “望公善加餐饭,静待钟邓铁骑踏碎剑阁烟霞。”

  “——雍凉假节钺都督谨书。”

  读到此处,司马懿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那些刻意尘封的记忆汹涌而至:

  族人的惨叫,府邸的大火,自己连夜逃亡的狼狈……

  以及近日清算夏侯一族时,那些将士临死前的诅咒。

  诸葛亮这人,实在是太懂阴阳怪气了。

  全篇都在“关心”自己,却是那么的刺耳。

  尤其那句“慰泉下司马列祖”,更是直刺司马懿的痛处。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将信纸染得猩红。

  司马懿眼前一黑,从榻上栽倒在地。

  “父亲!”

  “丞相!”

  帐中顿时大乱,众人急忙上前扶起司马懿。

  医官匆忙施针用药,半晌,司马懿方悠悠转醒。

  他目光涣散,望着帐顶,喃喃道:

  “诸葛孔明……深知我心也!”

  司马昭含泪道:

  “父亲不必在意齐寇妄言之语!”

  司马懿艰难摇头,气息微弱:

  “非也……诸葛亮的信,不过点破我心中郁结……”

  “这些时日,我每夜皆见夏侯将士索命……”

  “族灭之仇未报,又添新孽……”

  他紧紧抓住司马昭的手:

  “我不能复生,命不久矣。”

  “你需记住……司马家已无退路……”

  “要么位极人臣,为家族复兴存长久之计。”

  “要么……全族覆灭……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言毕,

  又连吐数口鲜血,昏死过去。

  又过两日,

  司马懿躺在军帐内的榻上,气息微弱如游丝。

  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枯槁的面容。

  连日吐血,已使他形销骨立。

  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睛,仍时不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昭儿..……”

  司马懿声音嘶哑,几乎难以听清。

  司马昭急忙跪到榻前:

  “父亲,儿在此。”

  “扶我起来..……我要去看看将士们。”

  司马昭闻言大惊:

  “父亲病体沉重,帐外秋风正烈,如何能受风寒?”

  邓艾也上前劝谏道:

  “丞相三思,今日渭水之畔风势甚猛,恐伤贵体。”

  司马懿艰难地撑起身子,目光坚定:

  “风再大,我也要去。”

  “军中刚经整顿,人心浮动……”

  “我若不去,军心必乱。”

  他喘息片刻,又道:

  “取我四轮车来,昭儿推我,士载随行。”

  司马昭与邓艾相视一眼,知司马懿心意已决,不敢再劝。

  二人小心翼翼将司马懿扶上四轮车,为他披上厚重裘袍。

  时值深秋,

  渭水之畔寒风凛冽,枯黄的落叶在营房间翻滚。

  由于刚刚经历对夏侯氏部曲的清洗,整个军营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士兵们见到司马懿的车驾,纷纷跪拜。

  却无一人敢抬头直视这位以铁腕著称的司马丞相。

  司马懿强打精神,端坐车中,目光扫过沿途将士。

  他看到的是低垂的头颅,颤抖的双手,以及眼中难以掩饰的恐惧。

  “停下。”

  司马懿轻声吩咐。

  车驾停在一处训练场边,场中数百士兵正在操练。

  见司马懿到来,训练戛然而止。

  所有人齐刷刷跪倒在地,鸦雀无声。

  司马懿长叹一声,对随行的司马昭和邓艾道:

  “军心如此,我死之后,你二人务必牢牢掌握兵权。”

  “夏侯部曲虽已清洗干净,然朝中曹氏旧族仍虎视眈眈。”

  司马昭含泪道:

  “父亲不必担忧,儿必承父亲遗志。”

  “稳固军权,继续北伐。”

  司马懿摇头苦笑:

  “北伐……只怕我司马家已无此力。”

  “诸葛亮正是如日中天,齐汉也在蒸蒸日上。”

  “我本欲为家族复仇,为曹魏一统天下,奈何……唉!”

  一阵剧烈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帕中又见鲜血。

  邓艾急忙道:

  “丞相,风大了,不如回帐休息?”

  司马懿摆手拒绝:

  “推我去高处,我要看看渭滨全营。”

  车驾缓缓行至军营最高处。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渭水防线。

  远处,汉军大营的炊烟依稀可见。

  近处,魏军大营延绵数里,旌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忽然,一群将领从下方走来。

  见到司马懿,齐齐跪拜。

  “丞相!”

  为首的老将声音哽咽,“我军在渭滨已驻守多年,屡战屡败,士气低迷。”

  “今丞相病重,军心涣散。”

  “恳请丞相为大局计,下令退兵回成都休整!”

  话音刚落,

  周围不知何时已聚集了数百将士,纷纷跪下高呼:

  “恳请丞相退兵!”

  司马昭怒斥:

  “大胆!谁敢动摇军心?”

  司马懿却抬手制止了儿子。

  他望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眼中闪过一丝悲凉。

  这些曾经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将士。

  如今个个面带疲惫,眼中已无战意。

  而这,都是战之过。

  毕竟仗要是越打越赢,那大伙儿怎么都能够撑一撑。

  可仗越打越输,大家当然便撑不住了。

  “昭儿,士载。”

  司马懿声音微弱,“看到了吗?军心已失。”

  “我司马懿此生复仇无望了。”

  他仰天长叹道:

  “再不能为国家讨贼,为家族复仇了。”

  “……莫非此乃天命乎?”

  就在此时,

  原本阴沉的天空突然雷电交加,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雨水打湿了司马懿的衣袍,顺着他苍老的面颊滑落。

  司马懿突然挣扎着从四轮车上站起,推开想要为他遮雨的司马昭。

  他仰面朝天,任凭雨水冲刷,声音嘶哑却充满不甘: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这一声质问,仿佛用尽了他毕生力气。

  话音未落,

  司马懿身体一晃,直直向后倒去。

  “父亲!”

  司马昭急忙上前抱住。

  邓艾也冲上前来。

  只见司马懿双目圆睁,气息已绝。

  但眼中仍凝固着不甘与愤恨。

  “丞相?”

  邓艾轻声呼唤,见司马懿毫无反应。

  这才意识到这位在蜀中叱咤风云的丞相已经离世。

  司马昭抱着父亲遗体,在暴雨中放声痛哭。

  邓艾跪在一旁,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

  他伸手轻轻抚过司马懿的眼睑,然而那双眼睛却始终无法完全闭合。

  仿佛仍在注视着这个他未能征服的世界。

  “父亲死不瞑目啊……”司马昭哽咽道。

  邓艾沉痛回应:

  “丞相心中有未竟之志,自然难以闭目。”

  “然二公子当振作,丞相虽去,遗志犹存。”

  暴雨持续不断,渭水波涛汹涌。

  司马昭在邓艾的协助下,将司马懿遗体小心安置回四轮车。

  将士们闻讯纷纷围拢过来,跪在雨中。

  为这位复杂而强大的统帅送行。

  司马昭擦干眼泪,挺直腰板,对邓艾道:

  “士载,传令全军,秘不发丧。”

  “待我们安全返回成都,再行公布。”

  邓艾领命,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司马昭在巨大悲痛中仍能保持冷静,确有司马懿之风。

  秋雨中的渭水大营,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时代正悄然开启。

  司马懿虽死,但他留下的政治遗产,将深刻影响这片土地的命运。

  而他那未竟的野心与仇恨,也将由他的子孙继续背负。

  ……

  渭水之畔,秋意已深。

  司马昭与邓艾率领魏军徐徐撤退,军中笼罩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

  尽管司马懿死讯尚未公开,但将士们似乎已从这异常的行军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士载,你说齐军会追来吗?”

  司马昭骑在马上,望着绵延不绝的行军队伍,眉头紧锁。

  邓艾沉吟片刻:

  “诸葛亮用兵谨慎,按理不会轻易追击。”

  “然齐军中姜维、夏侯霸等少壮派将领求战心切,恐会力劝出兵。”

  司马昭点头:

  “父亲临终前亦有此虑,故设下三道伏兵。”

  “若齐军来追,必教其有来无回。”

  邓艾亦忍不住叹道:

  “丞相神机妙算,虽死犹生。”

  二人正言间,后方忽然尘土飞扬,一骑快马奔至。

  探马滚鞍下马,急报:

  “将军,齐军已出营。”

  “约五千骑兵,正向我军追来!”

  司马昭与邓艾相视一眼,既有忧虑,又有一丝释然——

  司马懿的预料再次应验。

  三日前,汉军大营中。

  诸葛亮夜观天象,见一将星陨落,已知司马懿死讯。

  姜维欣喜进言:

  “大都督,天象显示司马懿已死,魏军士气低落,此乃天赐良机!”

  “维愿领精兵追击,必可大破魏军!”

  夏侯霸亦激动请战:

  “末将熟悉魏军布阵,愿为前锋!”

  “司马氏屠我宗族,此仇不共戴天!”

  帐中众将纷纷请战,唯有诸葛亮羽扇轻摇,面色平静:

  “朝廷旨意,令我军坚守渭滨,今魏军自退。”

  “战略已成,何必再追?”

  关兴急道:

  “都督!魏军新丧主帅,军心不稳。”

  “如此良机,千载难逢啊!”

  张苞也道:

  “将士们憋闷已久,皆欲一战!”

  诸葛亮微笑看向一直沉默的陆逊:

  “伯言以为如何?”

  陆逊轻抚短须,缓缓道:

  “司马懿虽死,然其并非等闲之辈,岂能不防追击?”

  “昭、艾二人,皆非庸才,恐有埋伏。”

  诸葛亮点头:

  “伯言所见,正合我意。”

  然而众将仍不甘心,诸葛亮沉吟良久,忽道:

  “既然诸位求战心切,亮有一计,或可破敌。”

  他命亲兵取来一物,以锦布覆盖。

  当布揭开时,帐中一片惊呼——

  那竟是一尊李翊的木雕像。

  雕得栩栩如生,连眉宇间的威严都刻画得淋漓尽致。

  诸葛亮解释说,这是黄月英帮他雕刻的

  姜维惊讶问道:

  “李相爷日理万机,怎会有暇让师娘雕像?”

  诸葛亮笑道:

  “贱内黄氏,昔年在宴会上见过李相爷一面,凭记忆雕刻而成。”

  众人听罢,皆心生感慨。

  这位黄夫人看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仅只见过一面,便能凭借记忆雕出一个如此栩栩如生的李相爷。

  陆逊眼中闪过明悟之色:

  “大都督莫非欲以此像惊扰魏军?”

  “正是。”

  诸葛亮羽扇轻点木偶,“李相爷威震天下,魏军畏之如虎。”

  “今司马懿新丧,魏军心神不宁。”

  “若见李相爷‘亲临’,必以为我军有奇兵,阵脚自乱。”

  众将闻言,皆大喜。

  诸葛亮遂命姜维为主将,夏侯霸、关兴、张苞为副。

  率五千精兵,携木偶追击魏军。

  魏延也想请命追击,但遭到了诸葛亮的拒绝。

  诸葛亮专门挑的,都是些青年才俊。

  他们的父亲在朝中大多有权有势,这种立功的好机会自然优先给他们。

  而姜维作为自己亲传的弟子,当心腹来培养的,自然要给他一个“镀金”的好机会。

  至于魏延的请命,诸葛亮直接视而不见。

  这位中生代将领,不上不下,老1.5。

  就让他闲着吧。

  临行前,诸葛亮又特意嘱咐:

  “此计只可惊敌,不可久战。”

  “若魏军乱,追击三十里即止,勿中埋伏。”

  魏军撤退途中,司马昭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三道伏兵分别由邓艾、张顗、王平率领,只等汉军追来。

  “报——齐军已至十里外!”

  探马飞报。

  司马昭冷笑:

  “传令各军,依计行事。”

  然而当汉军出现在视野中时,魏军前锋却出现了一阵骚动。

  只见汉军阵前,一员大将骑白马,着紫袍,面容威严——

  正是威震天下的李相爷!

  “李……李翊怎会在此?”

  魏军士兵惊恐万分,交头接耳。

  虽然隔得远,看不真切。

  但那“李”字大旗,以及如此排面,必是李相爷无疑!

  夏侯霸趁机高呼:

  “李相爷亲征,魏军还不速降!”

  姜维命士兵高举木偶,在阳光照射下更显逼真。

  魏军见状,军心大乱,

  原本严整的阵型开始动摇。

  司马昭在后方见状大怒:

  “荒谬!李翊在洛阳理政,怎会突然至此?”

  “此必是诸葛亮的诡计!”

  然而普通士兵不明就里,见“李翊”亲临,皆以为中了埋伏。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邓艾布置的第一道伏兵尚未出击便已自乱阵脚。

  姜维见机下令冲锋,汉军如猛虎下山,直冲魏军本阵。

  夏侯霸更是奋勇当先,直取司马昭帅旗。

  “保护公子!”

  邓艾急率亲兵救援,然而军心已散,难以组织有效抵抗。

  司马昭见大势已去,只得下令撤退。

  魏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汉军追击三十里,斩获无数,大胜而归。

  当晚,汉军大营中欢庆胜利。

  姜维举杯向诸葛亮敬酒:

  “大都督神机妙算,一尊木偶竟胜十万兵!”

  诸葛亮却无喜色,轻叹道:

  “此计虽成,然司马昭、邓艾必已识破。”

  “日后再用,恐难奏效。”

  陆逊点头:

  “司马懿虽死,邓艾却已得其真传。”

  “魏军虽败,但仍有底蕴在。”

  果然,魏军撤退至安全地带后,司马昭立即重整军队。

  斩杀了数名临阵脱逃的将领,军纪为之一肃。

  邓艾劝慰道:

  “公子不必过于自责,诸葛亮诡计多端,非常人可测。”

  司马昭遥望蜀军方向,目光坚定:

  “父亲之志,我必继承。”

  “今日之败,他日必百倍奉还!”

  渭水之战虽已结束,但两国之争却远未终结。

  诸葛亮的木偶计虽取得一时之胜,却也激起了司马昭更深的复仇之心。乱

  世中的智谋较量,才刚刚进入新的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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