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将己身与外界隔离的术式只作用了一瞬。

  但世界也正是在这一瞬内发生了改变。

  没有了征服王的支持,身下冲锋的神牛消失了。

  韦伯跌落在柔软的草地上,举目望去,身边已然是重新变得寂静的森林。

  眼前的危难无疑是结束了。

  实际上,韦伯·维尔维特的【人设】此刻正在向他述说内心的欢喜。

  征服王在离去前不只是将那本书交还给了他,更是有一股非常温暖的力量,沁入了他的魂灵。

  人追寻自由,到底是追寻自由本身,还是追寻在奔向自由途中所看到的风景呢?

  刚刚如同要将一切归为原始的景色有多可怖,在得到了“自由”后,这份经历就让这份对命运可贵的征服,变得更加甘甜。

  韦伯绝不会忘记这一幕。

  他清楚如今自己便是唯一一个能向世界证明,伊斯坎达尔、亚历山大大帝连【命运】都将之征服了的证明了。

  让仍然颤抖的双腿、仍然发抖的双手支撑自己,韦伯扶着一旁的树干站起来。

  虽然此刻天色看起来更加深沉了,但韦伯仿佛仍能看到那些白光,听到那阵咆哮。

  那份染了血的斗志几乎冲破云霄。

  在那无限的白光里,那支军队如同血色流星要将那片白茫分割成两半。

  那并非是英灵的斗志,而是真实的存在——

  毕竟,本是在【历史惯性】之中写就的【英灵】,又怎能在它的潮头里维系哪怕半分半秒!

  因而,那份真实不虚的【心象】所唤来的,是同样真实不虚的血肉之躯。

  以血肉试着在命运中进行征服的伟业,除了伊斯坎达尔又能有谁?!

  那片沙海就真切地陈铺在一无所有之中,骑上战马、挥舞战矛的士兵便在与无形的历史作战。

  他们原本将要调转远征的方向、原本要在这最后放弃的远征中支离破碎。

  如今,那份历史中曾经被放下的心愿,便在王者的鼓动下重新捡起。

  英俊的战马在冲锋中化作枯骨,锋利的矛头在时间里化作流沙。

  那一往无前的军队,就在历史的洪流里化作一捧黄沙。

  但是——

  的确有什么事物被改变了吧。

  确实有什么命运被撼动了吧。

  虽然那座建立在潮头的沙堡,被历史的洪流所卷袭。

  但那片无边无际的、空无一物的沙滩,它如今增长的边沿,是否同样可以是视作征服了大海的一部分呢?

  金黄色的沙砾被不可磨灭的勇武染上了色彩——橙红色的色彩。

  这份光芒如今就在韦伯的瞳孔中,如同火炬一般闪烁。

  到底是心灵上的成长,还是这份被传递下去的力量,让这个年轻的魔术师变得更加成熟了呢?

  也许前者的作用还要大些。

  倘若过去,是那份外在的力量让韦伯得以挺起胸膛,面对他人的责难和刁难。

  那么如今,那颗似乎同样澎湃着的心脏,似乎可以在身为一个“弱者”的情况下,鼓起勇气向那份命运冲锋了。

  韦伯绝不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强者”了。

  他认为那对引号,应该放在“弱者”这个词的上面——

  真正强大的事物,又何须向其他存在宣扬它的强大呢?

  在和那个【命运】的斗争里,所有人都应该自称是“弱者”才对。

  是了,如今的韦伯,已经敢于承认自己是一个“弱者”。

  身为“弱者”又怎么样呢?

  在一个世界里,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强者”。

  甚至,即便只是目睹了这场战斗,即便自己只是做了名为“逃避”的事务,韦伯还是能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和骄傲。

  不只是因为见证了那份没有人能比得上的伟业。

  对于韦伯来说,他如今是一位真正征服了命运的王者的臣子与友人——甚至,用王的话说,自己便是他的挚友。

  这多么叫人高兴啊!

  韦伯觉得,如今自己有些理解王的霸道了。

  相较于能够随意决定胜负的“强弱”,这种向着更强者征服的路途,反而更加令人心往神驰。

  仅仅是想到那最后的话语,韦伯的心潮便忍不住开始澎湃。

  他也许能称得上亚历山大大帝的赫费斯翁了。

  真想再见一见王,韦伯心想。

  他想要真正站在那位王者的身边,告诉他自己所见证的、他的伟业。

  然后,任由知道了前因后果的Rider,用那过去的弹额头的招数对付自己。

  看到他哈哈大笑着、却同时抱怨自己浪费了力量。

  然后,他们就可以在那间窄小的卧室里,盘着腿一起商讨征服命运的又一次远征。

  但如今他只有一个人了——

  周围的夜色变得越来越深沉。

  在如今缓慢地、正向地倒流着的“第三天”,过了上午的时间,便应该是接近第二天的“凌晨”了。

  也就是说,如果韦伯愿意,他现在的确可以再见到Rider一面。

  如今他终于有了和王一样的视野了。

  头顶繁茂的枝叶,遮挡不了那被【破限之力】满盈的眼瞳。

  在这份寂静之中,韦伯抬头望去——

  三个天空,三份【循环】的光彩,带着交相辉映的、橙红和白银的颜色。

  根据魔道书,或者过去称为TDD的手表的描述,那些都是真实不虚的【时间线】。

  如果踏入那最开始的一条,如果能忍受【灵魂】被撕裂的痛苦,那么自己想必就能再见到王一面了。

  但韦伯不能这样做——

  他的王命令自己,不,是希望自己带着他的那份,按照所想的道路一直征服下去。

  如果这样做,最后一定会迎来王失望的目光甚至训斥吧。

  甚至,有可能将王好不容易寻找的征服之路,也一并毁掉——这件事哪怕只是想象一下,都令韦伯感到害怕。

  但正是这份害怕才令人鼓起勇气。

  更何况,如今自己既然已经拥有了力量,就要用它来阻止这种害怕发生才对。

  韦伯从魔导书中唤出自己的武器——那份王在曾经的战场上,为他争夺到的武器【损伤之枝】。

  这份未来北欧神话中【莱瓦汀】的原典,就被他当作助杖。

  挥手施展出名为【物理护幕·动能偏转】的法术。

  然后将【外宇宙适应·RSI掩蔽拟态】,放在书页的第一页随时可用的地方。

  韦伯便向着这处郊外的另一座山丘走去——

  那座有着【远坂家】的山头上,一座寺庙般的可怖魔影,虚幻而不真切地笼罩着一切。

  Rider还有【联盟】遗留下的信息,已经令韦伯知晓了那座寺庙的名字。

  它叫做【柳洞寺】。

  这处与“第二天”紧密相连的寺庙,正是【远坂时臣】得到的那封信中提到的“贪婪吞噬着我们的魔影。”

  ……

  一切就和【韦伯】所认为的一样。

  每个“强者”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才是最为重要的隐秘。

  而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也许江户川柯南,会犯下一些错误。但对于【名侦探柯南】而言——真相从不以单一维度存在。

  而对于林升则更是如此。

  也许一切的计划,从他“住进”【大·间桐樱】的TDD里就开始准备了。

  而且,不只是那份战略的眼光和智慧,这位【联盟】创立者是一个极为有耐性的人。

  就像在【本宇宙】的对弈里,他甚至胜过了时间。

  当然,如今的【韦伯】是绝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如果他意识到了另一个韦伯究竟去往何方,以及他的目的乃至结果又会引致对于【韦伯城】如何深重的后果。

  他恐怕一开始就会老老实实地和【联盟】合作——

  不对,应该是一开始就引来象征着【命运】的恐怖大敌。

  但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现在,他已然和一旁的伊斯坎达尔,如同伴随潮汐回流至大海的沙砾,成为了将旧日的光影复现的【现象】。

  不得不说,抛开立场上的不同,他的确“完美”地完成了他当初设想的目的。

  此刻驾驭这份【现象】的,正是来自【编纂事项】里的惯性。

  他们便仿佛失去了舵手的航船、失去了驾者的马车,沿着应有的轨迹,向符合【联盟】以及其他“强者”的想法前进。

  同时,也准确地踩入了【联盟】的陷阱。

  说到底,【型月宇宙】此前从未接触过【循环】这个东西。

  在“案件”高于一切的情况下,别说【时间线】的反演,就算你要在同一片时空里流转数个来回,说不定也能办得到。

  因而,【历史惯性】——

  不论是“四战”还是“五战”的【历史惯性】。

  它们都并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在悄无声息中,被缓慢地引至相反的方向。

  因为这些“注定要发生”的事情,的确正在发生。

  因为在【名侦探柯南】以前,从未有过——

  让【编纂事项】这颗大树在向着天空生长的同时,也向着地底长出树叶、抽出嫩枝的事情。

  旧时【双时间线】是如何困扰着【联盟】,如今它们的机制同样便“困扰”了【历史惯性】。

  不过,如今它们却并不会像【双时间线】一样学会“思考”,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了。

  这也是显然的——如今的【迦勒底】某种程度上替代了它们的作用。

  甚至即便【迦勒底】不出手,其他“强者”也一定会合力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如果【人理】或者【编纂事项】能够像【双时间线】一样思考。

  那一定是所有违背了【历史惯性】存在的灭顶之灾了。

  ……

  于是,不同于韦伯在正向的倒流时间流,坚定迈向“第三天”的凌晨。

  此刻Rider和韦伯,便在倒流的正向时间流里,向着【冬木大桥】赶去。

  老实说,韦伯对此有些埋怨——

  要不是Rider偏偏要抄林中的近道,他们也不会撞上一块凸起的岩石,并且将滑板折断成两半。

  好在抄近道也不是没有好处。

  他们的确比刚刚离去的车队只慢一步抵达山脚。

  更重要的是,因此他们遇到一辆同样因为事故抛锚的车。

  在向返回的几名武侦借着间桐樱的名头狐假虎威了一番后,那辆车暂时归于二人的麾下。

  拥有【骑乘】技能的Rider,一眼就看出面前的座驾出了什么毛病。

  “刹车片好像掉了,唔,没有刹车啊……嗯,问题不大。”

  他顿了顿,在韦伯有些胆战心惊的表情里,拉开车门。

  “计算好距离后,让车辆最后停下来不难。”

  不过,虽然韦伯对于“问题不大”这句话表示质疑。

  但考虑到情况实在有些紧急,以及出于对于Rider的信任,他最后还是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实际上,这令韦伯有一种古怪的错觉——

  他就好像真的坐在一辆古代的战车上,成为在战车上观察前方,为战车指路的观察员。

  好在,随着引擎的发动,他立刻让自己从这种错觉中回过神来。

  韦伯向Rider展示自己刚刚收到的情报,以及将汽车上附带的电子地图打开。

  “Rider,我们要往市区东部的大桥过去。”

  “根据【学园】侦探们的推理,可能有人想要炸掉米花大桥。”

  Rider很容易就理解了韦伯的想法。

  他转动方向盘,绕过最后一个弯道——显然没有刹车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他的驾驶。

  Rider的余光看了一眼韦伯用手指在地图上画出的路线,挑了挑眉头。

  “你的意思是——我们来当作一只奇兵?”

  “没错,”韦伯点点头,“新都和深山町被中间的未远川隔开,想要前往对面只有两条路径。”

  “要么从【学园】在海滨公园建设的那座桥走,要么就是从米花大桥走。”

  “根据【学园】的调动安排来看,【间桐家】负责海滨公园,而【远坂家】自告奋勇负责平复深山町这边居民区和市区的混乱。”

  “那爱因兹贝伦家呢?”Rider问道。

  韦伯摇了摇头,“【学园】没有给出什么指示,也许是有……其他的安排吧。”

  “但重点不是这个,”他提示Rider注意米花大桥的重要性,“如果这座桥垮了,那么相当于两边的物资运送直接会被阻断掉。”

  “话是这么说不错……”

  Rider收回方向盘上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胡子。

  “但问题是,【学园】那边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才对。”

  韦伯向Rider解释【学园】忽略这一边的原因:

  “因为这是阿笠博士研究所负责的纯钢制大桥。在建立时就对抗载荷和外部冲击做了额外的加强。”

  “根据手表上查阅到的信息来看,它甚至能抵御小当量的核弹。”

  “在分兵的情况下,反而容易被敌人逐个击破,而考虑到距离,以及学园不容有失,前往支援海滨公园那边是正常的决策。”

  Rider微微颌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所以那个‘但是’呢?小子你有了什么新发现吗?”

  “我觉得【学园】这一次可能会失败。”

  韦伯也说不好,这只是他内心一种隐约的预感,仿佛灾难一定会最后在那座桥附近发生一样的预感。

  仿佛命运亲口告诉他这个结果一样。

  不过,他当然不会这样说,而是给出自己的看法。

  “毕竟,我们两个现在去的话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而且,”他伸手点了点那被两座桥梁夹在河段中间的空白处,“如果我记得不错,那个动力强劲的福尔摩斯号就在那里。”

  “如果它撞上去……”

  Rider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知道韦伯想要说些什么了——最锋利的矛头和最强的护盾会撞在一起。

  不论最后是矛头折断,还是桥梁垮塌,情况都会立刻糟糕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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