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玥新婚之际,安南前线战况不断传入京师。

  此战的主帅是毛伯温和张经,这两人的帅印,是内阁三推九问、经年考校后定下的。

  时值革新之际,用兵之时,最后朝廷选中的,却是这两位持重之将——

  毛伯温深谙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妙旨,大军陈兵镇南关隘,却按兵不动,安南各州眼见明军虎视,果然内讧更甚,莫氏伪朝根基自溃。

  张经身为未来的抗倭战功第一,此番则是查探山川地势,人员分布,与百年前明征安南战争的局势作比较,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两人在知名度上或许远远比不上俞龙戚虎,却是一等一的帅才,这样的组合配合上如今张璁为首辅的中枢班子,莫登庸也算是一个枭雄,却是时运不济,连战三场,三场皆败。

  于是乎,陆炳带着同样新娶的媳妇吴氏,登门来告别了。

  “文孚定下日程了?”

  海玥夫妇招待了对方。

  “定下了,三日后就出发!”

  陆炳十分干脆,笑容里也满是期待:“我是武人,岂能错过收复交趾的功绩?此番南下,便是赶不上灭国大战,此后治理交趾,也多有平叛,可以让我一展拳脚!”

  历史上没有对安南战争,陆炳考中武进士后,是北上去了蓟州,拿下了一血。

  嗯,真的是一血,蒙古鞑靼部攻打冷觜关,陆炳斩敌一人,以军功升为副千户。

  别以为这是笑话,真正了解明朝此时与关外交战的情况,就知道受崩坏的军功首级制度所累,斩首一人并不容易,更普遍的情况是缩在战车后面,根本不与敌人短兵相接,一场大战爆发下来,双方或有伤亡,但根本拿不到尸体和首级。

  现在的陆炳当然看不上那些小打小闹了,他也不愿只靠潜邸旧臣的身份上位,而是要去安南杀敌,争一个实打实的军功回来。

  妻子吴氏是江南水乡出身,温婉如水,此时以崇敬的目光看着丈夫,更让陆炳颇有几分飘飘然。

  海玥暗暗皱眉,对着朱玉英使了个眼神,朱玉英听到灭国之言,原本神情有些复杂,此时也心领神会,将吴氏带入内宅说话,独留下两人。

  陆炳看了出来,脸色变得郑重:“明威莫非不看好局势?”

  “并非不看好,只是朝廷未免太看好了……”

  海玥轻叹:“莫登庸虽败退守险,元气未丧,然朝堂诸公已热议设交趾布政司之事——此议虽可鼓舞三军,却恐骄兵悍将生轻敌之心,埋下祸根啊!”

  百年前,大明征安南的过程中,是先吃了几场败阵,后来才摧枯拉朽,大胜灭国的,如今海玥倒是不希望先吃败仗,因为以朝廷如今的局面,真要败了,上下反对声音一大,莫登庸再割地赔偿,表面上给个台阶下,嘉靖可能就捏着鼻子认下,放弃出兵了。

  可稍有胜势,就得意忘形,下场恐怕会更惨,历史上乘胜追击,结果被诱敌深入,最后全军覆没的例子还少么?

  陆炳听出了意思,却有不同意见:“毛张二人都是持重之辈,莫老贼此前就数度诱敌,他们都未中计,明威是否多虑?”

  “此一时彼一时也!”

  海玥道:“战前明军厉兵秣马,为的便是这雷霆一击,如今大胜之下,军中难免渐生骄躁之气!恐怕此时校场上的兵卒们,已开始计较斩首几何,各营将领更是暗中较劲军功簿上的排名,便是有两位大帅亲巡营寨,三令五申,恐怕也压不住那股躁动!”

  顿了顿,他直接道:“我就知道两广总兵仇鸾,粗暴鸷悍,好大喜功,不可不防!”

  海玥提到的仇鸾,是咸宁侯仇钺的孙子,因其父有疾,十六岁那年他的爷爷去世,就直接继承了侯位,如今二十七岁,做到了两广总兵的位置。

  看似不错,其实不然,毕竟两广那个地方,哪个正经勋贵愿意去啊,与流放无异了。

  历史上此人是拜了严嵩为干爹,才开始飞黄腾达,军权在握,也直接导致了“庚戌之变”的发生。

  “庚戌之变”和“靖康之耻”颇有几分相似,都是外蛮一路打到中原王朝的京城,区别在于,金朝初立的时候,金军的实力确实强横,而嘉靖时期草原上的俺答汗,只能算是矮子里拔高个,完全不具备一路凿穿防线,孤军深入的能力。

  那俺答汗是怎么一路打到北京城下的呢?

  就是仇鸾放进来的。

  这个畜生担任大同总兵,眼见俺答汗率领军队进攻,惧怕对方的敌势,竟然派人去贿赂俺答汗,让其绕开大同,进攻别的地方。

  如此一来,俺答汗不费一兵一卒,就绕过了重镇大同的防线,在古北口守军后方突然杀出,打得明军大败,没了后顾之忧,这才一路南下烧杀抢掠,直接打到北京城外。

  历史上赵时春对仇鸾的评价是“勾引虑患,几蹈亡宋覆辙”,半点没错,这样的人居然还被封为平虏大将军,后来膨胀了,想和干爹严嵩掰一掰手腕,被严嵩整倒,陆炳更是早就看其不顺眼了,揭发其恶行,死后也被开棺戮尸,传首九边,全家被诛。

  俞大猷临行前,海玥就特意提过仇鸾,让其加以防备,如今陆炳也要去安南了,干脆把话说明白。

  当然仇鸾只是顺带,海玥起身取出一部奏章,递了过来:“这是我与赵时春、唐顺之合拟的《定边九策》!”

  陆炳接过细细看了,眉头逐渐紧皱,露出苦笑:“明威大才,却是给朝堂上下泼了一盆冷水!”

  “是啊!难免要挨张阁老的痛斥了~”

  海玥笑笑,泰然以对。

  如今的局面是,天子希望用军事上的胜利来加强皇权,首辅希望用征安南的功绩来推行新政,文武群臣都想着沾光名留史册,岂容几个小小的后辈翰林指手画脚?

  但这封奏疏是肯定要呈上去的,同时也有些别的安排,现在陆炳来的正是时候,海玥恳切地道:“文孚,我深知你的性情,这番话也只会对你言!边关万里,将在外难免便宜行事,你为锦衣卫却可行督军之责,若见军中脱缰之势,须得替朝廷勒住这匹烈马!”

  陆炳神色前所未有地凝重起来。

  这个托付可太重了。

  重得让他都感到有些承受不起。

  “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今我大明内帑空虚、边备废弛,若安南战局再生变故,恐再无经略四夷之力!”

  海玥再沉声道:“文孚若能持重行事,非但功在社稷,更是活人无数,此乃拯救三军性命于无形啊!”

  陆炳几经迟疑,终于缓缓点头:“好吧!”

  意气风发地来,心事重重地走,但无论如何,这位前途无量的锦衣卫都南下了。

  而陆炳离开京师的第二日,指挥佥事孙维贤就登门拜访。

  “沈墨开口了!明威你万万想不到,这个顺天府衙推官背后站的是谁!”

  相比起陆炳的随性,孙维贤的语气透出亲热,因为就在这段时间,英略社开始正式扩张,并毫不客气地借用了他的人脉渠道。

  虽然对于这种侧重于江湖发展的做派,心里有些不屑,但孙维贤显然安心了,只要双方同乘一船,就不怕对方以身世要挟。

  而看到了婚礼上群贤一心的威势,孙维贤更意识到,这位的潜力绝不在未来,即便是现在,就已经拥有了非同凡响的影响力。

  陆炳离去,对方在锦衣卫内部恰好没了人手,自然希望填补上这个空缺,这才来告知案情后续。

  海玥对待此人不可能如陆炳那般真诚,但也没有丝毫倨傲之色,就是平和对待:“何人指使了沈墨?”

  孙维贤淡然一笑:“致一真人邵元节!”

  “邵元节?”

  海玥怔了怔:“那位受陛下看重的道教真人?”

  孙维贤道:“想不到吧,我也想不到!沈墨受不住刑交代时,我起初也以为他是随意攀咬,后来查明了他与朝天宫道童的往来,这才确定他所言不假!”

  海玥印象中,嘉靖宠信的诸多道士里面,以邵元节的名声最好,善始善终,沉声道:“道童是道童,真人是真人,可有两人勾结的实证?”

  孙维贤道:“邵元节身为道教真人,自然不可能与沈墨一个小小推官亲自相见,但沈墨能于吏部考功中年年卓异,却是有那边的影响!此番利用秦氏弑母,谋夺盛娘子的家产,也是朝天宫一位小道士的亲手指使,他们要盛娘子宅子里的一件东西!”

  海玥皱眉:“何以如此繁琐?”

  孙维贤道:“这还未知,沈墨只清楚,对方让他拿下盛宅至少月余,不可为外人打扰……”

  海玥目光微动:“你待如何?”

  “当然是抓!”

  孙维贤想到自宫内探得的消息,陛下对于炼丹的态度,大手一挥,义正辞严:“我大明朝何时容许道人插足政事,我锦衣卫更不容得这群方外之士祸乱朝纲,自当尽数缉拿,统统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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