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的梧桐叶簌簌作响,孙维贤枯坐在石阶上,看似与寻常并无区别。

  实则昨日的夜风里,已然传来几声熟悉的鹧鸪啼——

  三长两短,正是锦衣卫的暗号。

  “轰——”

  “何人敢放肆……啊!!”

  果不其然,夜深人静之际,一声碰撞,孙府大门轰然破开,二十多道黑影冲杀进来。

  见人就砍,毫不容情。

  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孙府的守备之力。

  “不好!”

  如此举动第一时间惊动了偏院,四个手持兵器的魁梧家丁也扑了出来。

  显然,孙维诚名义上只是软禁,实则一直派遣人手看住这个哥哥。

  不杀孙维贤,是因为孙维贤毕竟当了数十年的锦衣卫高层,先是从南镇抚司一步步往上爬,坐到镇抚使之位,其后又调入京师,任指挥佥事,最后得以升任锦衣卫指挥使。

  在锦衣卫系统里,他的威望无与伦比,孙家借用其名头,必须让孙维贤活着,以他的子孙为要挟,时不时让这位露个面,才能调用手下的心腹。

  但同样的,一旦孙维贤脱困,回到他忠诚的南镇抚司,孙家没有人能够与之抗衡。

  所以倘若局势坏到那一步,孙维诚唯有确保这个兄长不会开口。

  “来得倒快!”

  孙维贤徐徐起身,却无任何逃窜的行径,转过身,冷冷地望向他们。

  如此作为让四名张牙舞爪的家丁一滞,为首之人眼神躲闪了一下,低声道:“四老爷见谅,小的也是奉了七老爷的命令行事!”

  “那就来!”

  孙维贤负手而立,冷冷地道:“我倒要看看,我的大好头颅,谁敢冒着全家死绝的风险取之!”

  为首的家丁脚步一顿,后面一人则低吼起来:“老东西胡言乱语,七老爷许诺……”

  “我乃锦衣卫指挥使!谁敢害我,便是谋逆!便要诛族!”

  一句平淡的宣言,就让对方的话戛然而止。

  孙维贤已然上了年纪,鬓边早就现了白发,被软禁了一年多,精气神同样大不如前。

  若要拼命,他还真的不见得能在这四个龙精虎猛,又手持武器的家丁手中讨得好。

  可此时此刻,那苍老的面容依旧充斥着权势与威严:“老七如果有那胆子,早就动手,还会让你们埋伏在外面?”

  “现在京师来人,已然破了府门,要救我出去!他让你们在这个时刻再杀我,用意如何,还要我说明白么?”

  “你们莫非没有父母赡养,没有妻妾,没有子女?”

  为首的家丁彻底变色,其余三人也目露惶恐。

  孙维贤的声音适时地缓了缓:“你们是我孙家的下人,不是他孙维诚的死士,我才是孙氏家主!听命于我,既往不咎!”

  “唔……”

  四人面面相觑。

  刚刚骂他老家伙的家丁,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其余三人则接连拜倒下去。

  “小的愿意听从四老爷!”

  这口以下犯上的弑主黑锅,四个人不敢背,也不愿意背。

  那怎么办?

  只能换一位主子了!

  “成事不足!”

  通过这四人的倒戈,孙维贤愈发确定了,那个堂弟所作所为根本成功不了。

  连家族内部的人,都无法彻底拿捏,灭口这点小事都不能贯彻下去,还想着搅弄天下大事?

  “这蠢货,只会把九族搭进去!”

  孙维贤默默摇了摇头,也不急于出去,让四名刚刚来杀他的家丁护卫住自己,坦然地等待着外面营救人员的接近。

  于是乎,当为首的锦衣卫千户扑了进来,看清孙维贤模样的瞬间,就红了眼眶,猛地拜倒,膝盖滑过了地面,一路到了身下,泣声道:“司尊!属下终于救出你了!!”

  孙维贤麾下,最为忠心的就是谭经,排在第二的则是这吕鸿。

  之所以信任不如谭经,是因为此人滑跪的姿势太标准了,让他忍不住地联想到大内的公公。

  “拿刀来!”

  现在则顾不上那些,孙维贤眯了眯眼睛,眼睛被后面晃动的火把刺了刺。

  但紧接着,他就伸手接过捧来的宝刀,冰凉的刀柄入手刹那,整条手臂的肌肉记忆瞬间苏醒。

  “嘿!”

  “手生了!”

  孙维贤咧了咧嘴,他当年也是追着海浩全天下跑的世间强者,北上京师后,就渐渐参与到朝堂的争斗中,荒废了武艺。

  如若不然,单凭个人勇武,孙维诚一伙都休想拿他。

  现在接过宝刀,孙维贤大踏步走出偏院,朝着内宅的方向走去。

  那里仍旧在负隅顽抗。

  显然,在南直隶,即便是北镇抚司来的锦衣卫,也没法为所欲为。

  陆炳是先调查好了情况,再与孙维贤的亲信联络,双方配合,这才有了此次奇袭孙府的救人行动。

  有风险,但终究顾不得许多了。

  而猝不及防的孙府依旧没有失去反抗能力,一个个精挑细选的家丁护卫,在管事的带领下退守内宅,准备撑到城中守备的到来。

  “里面领头的是谁?”

  “孙景行!”

  “哦,是我那好侄子,他的功夫还是我当年调教的呢!”

  孙维贤点了点头,提高声调,大吼道:“子墨,你的四伯在这里!”

  当这道声音穿透重重院落,钻入耳中,孙景行的身躯微微一颤,双手猛地握紧长弓。

  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那个被囚禁在偏院整整五百三十七天的四伯,终究还是破笼而出了!

  “是谁胆敢夜袭我家的府邸,不怕金陵城的守军么?”

  “可恶!”

  “我明明去了京师,许了海家四成利,只待两家将生意做成,我们孙家在朝堂上就有最大的靠山了,为何在这个时刻功亏一篑?”

  孙景行正是去京师送信的孙家小辈,回到家中,得到父亲孙维诚的大力赞许。

  因为他成功地说动了当朝的礼部右侍郎海玥,与琼山海氏合本行海贸,分其四分利。

  这最后的比例,是在京师盘踞了两个月后,才谈拢的。

  黑!

  真黑啊!

  几乎是什么都不干,就要坐享四成收益!

  但谁让人家是朝堂巨头呢?

  而且上了他们这艘船,可不仅仅是金银的干系!

  有朝一日,这些侵吞的横财,对方说不定都得乖乖吐出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与琼山海氏的生意都还没有开始做,就有人杀上门来,更是将四伯安然救出,此时还中气十足地在外面呼喝。

  “少爷,少爷不好了!”

  心腹家将按着刀柄的手在微微发抖:“四老爷在外面喊叫,大伙儿都动摇了!”

  孙景行止住属下的话头。

  他当然明白局势的凶险。

  这些年来,自己父子麾下的嫡系,哪个最初不是先冲着“孙指挥使亲弟”“孙指挥使亲侄”的名头来投靠的?

  只是最后跟着他们父子办事而已。

  可现在双方针锋相对,孙维贤亲自出面,身后又有磨刀霍霍的缇骑,这些人的动摇是在所难免的。

  “放下武器!”

  孙景行稍作权衡,竟是直接选择了投降:“我们出去吧!”

  心腹暗暗松了一口气,眼珠转了转,低声道:“少爷可以服个软,想来四老爷也不会当着外人,难为我们……”

  孙景行淡淡地道:“只要有外人在场,四伯势必投鼠忌器,是不敢动我分毫的,暂时当一段阶下囚,待得父亲那边成事了,他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是极是极!”

  当放弃抵抗,走出内宅,孙维贤即刻看过来:“你爹呢?”

  孙景行换了脸色,露出尴尬与讨好:“爹不在金陵城,四伯莫恼,此前是有误会,爹对于家主之位,是绝不敢跟四伯争的……”

  这话一出,就是将双方的矛盾往家族内部的争权夺利上扯,外人也就不好过多干涉了。

  至于真相……

  难道孙维贤敢将建文、密藏、藩王、兵变之类的事情,大张旗鼓地说出去!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小聪明……”

  “保不了全族!”

  然而孙维贤凝视着侄儿那双看似慌乱却暗藏镇定的眼眸,指尖在刀柄上微微一顿。

  月光在刀刃上流转,映出眼底一闪而逝的迟疑。

  却很快变得坚定。

  出刀。

  刀锋划过这个子侄的咽喉。

  “四……四伯!”

  孙景行猛地怔住。

  随后捂住喉咙倒下。

  整个人像离水的鱼般剧烈抽搐,瞪大的瞳孔里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倒映着伯父冷峻如铁的面容。

  别说刚刚倒戈的家丁看得脸色惨白,就连吕鸿都呆住了。

  因为孙维贤一刀砍死孙景行,毫不迟疑,又朝着里面杀去。

  “啊——”

  “四老爷饶命!饶命!”

  “四伯……四伯……我没有害过你……”

  刀光过处。

  喷溅的鲜血在月下划出凄艳的轨迹,将他的衣衫染成红色。

  人人都看向那道挥刀的身影。

  人人都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难不成……

  这位孙家家主……

  要灭孙家?

  事实上并不是孙家。

  孙维贤那一脉早就当作人质转移,内宅里面多为孙维诚的儿女和孙辈。

  却也是近亲。

  此时此刻,却都沦为刀下亡魂。

  惨叫声惊起满庭宿鸟。

  待得孙维贤踏着血泊走出内宅,望向祠堂时,刀已砍出缺口。

  刀尖滴落的血珠砸在青砖上。

  “列祖列宗在上,为了保我孙氏全族,不肖子孙孙维贤,只能大开杀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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