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这饷银数量不对吧。”

  一名士兵鼓起勇气提出疑问。

  那名带着将军肚的军官瞪了他一眼。

  喝道:“怎么不对?”

  那名士兵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道:

  “小的来之前,听讲告示的人说,说饷银是二两银子,可这只有五百个钱……”

  那军官道:

  “饷银是二两银子没错,但发给你的军服不要钱吗?那衣裳八百个钱,鞋二百个钱,折一两银子!”

  士兵听完震惊了,看着身上又脏又破的衣服,就是一层单衣,还是麻布的,连棉布都不是,八百个钱?

  再看发的那双破布鞋,都是别人穿过的,鞋底都磨得不成样子了,二百个钱?

  众士兵心中又气又怒。

  有一名士兵大胆的说道:“俺自己有衣服,不要军服行不行?”

  那军官看了那名士兵一眼,朝旁边的老兵使了个眼色。

  那老兵当即将那士兵拖出来,抬手就是一嘴巴,又朝那士兵膝盖窝踢了一脚,那士兵疼的跪了下来。

  “你,你凭啥打俺?”

  士兵犟着说道。

  不说这句还好,一说这句话,周围的老兵都过来,围着那士兵毒打。

  那士兵很快就被打的蜷缩在地上,不出声了。

  军官全程看着,不发一言。

  一名老兵说道:

  “都看清楚了,这就是在军中不懂规矩的下场!记住,以后再有什么话,要先叫大人,然后再问,听见了没有!”

  众士兵全都应声。

  这时,那军官才出言解释道:“不要军服也行,我绝不强迫谁!不过到了战场上,不穿军服别怪因为分辨不出来身份被自己人砍死!”

  都这么说了,众士兵哪还敢反对?

  看看地上躺着的那人。

  不要军服,别说在战场上被自己人砍死。

  只怕都活不到上战场就要被砍死。

  随后,那军官带着众士兵熟悉军营。

  原定的饷银是二两银子,折算成铜钱也就是两千个钱,如今发了五百钱,军服花了一千钱,还有五百钱不知去向,可众人也不敢再多问,生怕再被毒打。

  之前被打的那人现在还站不起来呢。

  况且还没发刀枪,剩下这五百钱或许是用在了刀枪上?

  铁根如此猜测道。

  然而很快他的猜测就被推翻。

  熟悉了军营之后,那军官便再次将他们集合起来,道:

  “今日之后,你们就算是入了军籍了,不日就要随巡抚大人讨伐方贼!目前军中缺少兵器,下午给你们半天假,不想赤手空拳和贼人厮杀的话,就返回家中,带上菜刀镰刀等物,充做兵刃!”

  众人惊呆了。

  拿菜刀镰刀?

  这真的能当兵器吗?

  而且参军第一天就克扣粮饷不说,还得自己从家里带兵器……

  事情回到几天前,高京纠集萧让、戴青、燕宗南、乐和、钱岩言五名将领商议克扣士兵粮饷的事情。

  克扣粮饷,属于是大熙军官的天赋技能了。

  在大熙,不会克扣粮饷的军官不是合格的军官。

  想一想,身为军官,你没有文官那么多来钱的路子,本就贫穷之下,如果再不克扣一些粮饷,那怎么挣钱?

  没有钱,怎么贿赂上官。

  不贿赂上官,怎么进步?

  就算不想进步,那也得攒些银子养老吧!

  因此,这五位将领对于克扣粮饷之事没有丝毫抵触,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高京提出克扣军饷一千五百钱,他自己作为管账的,自留五百钱,五位将领分五百钱,底下各级将领共得五百钱。

  五位将领听后觉得自己拿钱太少,有些不太满意。

  高京于是告诉众人,自己有路子把武器粮食倒卖出去,再分润一笔银子。

  五名将领闻言,这才喜笑颜开。

  于是便有了今天让士兵自己带兵器之事。

  ……

  “酉时归营,别想着逃跑,你们的户籍都记录下来了,逃兵可是死罪!”

  军官最后威胁了一句,随后放众人解散。

  至于最后缺的那五百钱,早就有言在先。

  募兵的条件是每人二两白银,其中粮饷是五百钱,再额外付三个月粮饷作为安家费,也就是一千五百钱,加在一起正好二两银子。

  如今一千五百钱的安家费已经给了,一文不差。

  至于那五百钱的粮饷……既然是粮饷,自然要参军一个月之后再给。

  铁根垂头丧气的返回家中。

  妹妹坐在院子里,用蒲草编着草席。

  娘估计还在地里,铁根让妹妹把娘叫回来,有大事要说。

  妹妹听话的前去叫人。

  不多时,铁根娘回来了。

  铁根说了参军之事,然后将五百个钱一一摊开,尽数交给了娘。

  母子俩相继无言。

  铁根娘用开裂的手捧着儿子带回来的军饷。

  妹妹站在一旁,瘦弱的手掌紧紧攥着一根蒲草。

  铁根看着二人,眼中不自觉的便流出眼泪。

  既有对眼前的不舍,同样也有对未来的恐惧。

  连兵刃都要自己拿家里的菜刀镰刀准备的军队,他……真的能活着回来吗?

  铁根拿上了家里的菜刀。

  这几年来,家里吃不到什么菜,这老菜刀放着也没什么用了。

  至于别的,镰刀没有,锄头倒是有一把,但是娘还得用,所以就只拿一把菜刀吧……

  临行前,娘叮嘱他。

  “孩儿啊,进了军队,长官罚你,你就受着,千万别顶撞。到了战场上,若是敌不过,你就跪下投降,千万别硬撑!”

  铁根闻言落泪,道:

  “娘,我记着呢,你放心,我不会顶撞长官,但我不能投降,我若投了降,做了降兵,你们怎么办?”

  铁根娘道:

  “傻孩子,你只知道降兵。可你不知道,你活下来俺们才能有盼头。你若死了,俺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铁根闻言,长叹一声。跪在地上,给娘磕了三个响头。

  “娘,我答应你,我会活着回来!”

  铁根磕完头,起身准备离开。

  妹妹追了上来,送上几个野菜团子。

  “哥,拿着路上吃。”

  铁根点点头,接过了野菜团子。

  走了两步。

  后面的妹妹哭了。

  “哥,千万活着回来啊!”

  铁根回头,看着家门口瘦弱的妹妹和驼背的母亲,二人显得是那么孤苦无依。

  咬了一口发苦的野菜团子,铁根郑重的道: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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