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说着就坐在了抄手游廊边的吴王靠上,看着湖面出神。

  湖面绿波轻扬,不停冲击着堤岸,涌出一朵朵白色浪花。

  弘历则瞅了雍正那头顶上如浪花一样花白的发丝一眼。

  他不得不承认,雍正到底是进入了暮年,心气大不如以前了。

  但弘历自己是不愿意放弃改土归流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雍正这位太上皇颜面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次西南加强实控不成,那将来,其他地方加强实控的困难指数,也会成倍增加。

  谁都可以因此认为中央王朝加强实控的决心不够坚定。

  再有!

  他也不希望自己像明宣宗弃交趾那样,因为觉得投入实控的成本大,而干脆听从官僚集团的意见,放弃对交趾的实控。

  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后面就会养成路径依赖。

  一遇到统治成本增高的地方,官僚们就会劝当政者效仿他,而选择放弃。

  那将来,说不准关外许多地方都得因为实控成本高而放弃大半。

  但眼下,连雍正这个改土归流的开启者都有了放弃之意。

  官僚集团的主流意见毋庸置疑也是如此。

  如此一来,弘历要对抗官僚集团的主流意见,就更加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看看历史上官僚士大夫对明宣宗的评价就知道了。

  他放弃交趾反而得到了官僚士大夫们的赞赏,倒是他玩蛐蛐的爱好受到的批评声音更多。

  但,弘历没有因为雍正这话,而直接反驳。

  他没有想着要批评雍正有了暮气,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弘历在给雍正请完安后,在勤政亲贤殿召见了诸军机大臣时,还是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兵部尚书高起在题本上请弃苗事,恢复旧制。”

  “朕想了想,事涉朝廷颜面,自是不妥。”

  “更重要的是,改土归流虽然难推行,但只要推行成功,也的确是利在千秋的。”

  “于国能免留将来再如前明万历以后一样,在东北用兵的时候,因为西南也要用兵,而大坏国力;于民也能进一步推行王化,用举全国之力,引汉人耕作肥土之技而使西南富足,而免生乱事。”

  弘历也阐述了自己的理由。

  在军机大臣面前,他自然没有必要为保持神秘,对朝政采取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他们来猜。

  毕竟,他是要做事的,而不只是为了玩弄权术。

  而弘历这么说后,就也看向了这些军机大臣们:“你们对此怎么看?”

  领班军机大臣允礼则不由得眸露赞许之色。

  他越发笃定相信,弘历这位新君的确凡事是有自己的主见的,对雍正朝的政策,既不完全否定,也不完全照做。

  而对于苗事,允礼倒是支持的,但他希望不要过于激进。

  所以,允礼这时开口道:“以臣愚见,苗事非是不可行,而是坏在没有切实推行剿抚并行的政策,且过于急切!”

  弘历点头,他也觉得眼下苗事完成的不够稳健,便说道:“朕想着,凡事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之权!”

  “这事,还是先派一钦差去实地调查,如何稳健推行为妥,不管鄂尔泰昔日任云贵总督时,所推行的改土归流政策有没有问题,也不能武断的下结论!”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军机大臣鄂尔泰这里听了弘历这话,顿时抬起了眼皮,心里念了起来,且渐渐的,眼眶还因此湿润起来。

  无论怎样讲,弘历没有因为苗事日益坏而直接否定他,还说出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之权这样务实的话,这对于鄂尔泰这种务实的官员,自然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也就有些感动。

  允禄倒是微微有些纳罕,但在弘历这么说后,还是点了点头,说:“臣也觉得,派个钦差去调查一番也好。”

  张廷玉则依旧是古井无波,甚至在允禄这么说后,也没有急着表态,而是习惯性的等鄂尔泰先发言。

  但鄂尔泰这时出于失神状态。

  张廷玉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开口,才主动说道:“臣附议!但苗乱愈演愈烈,当派持重刚正者去为妥。”

  弘历对此点首。

  而鄂尔泰这时才回过神来,拱手奏道:“主子圣明,奴才推举张广泗调任钦差苗务大臣,熟稔苗务者,非此人莫属,因为,此人久历西南亲民官,通苗语,熟悉苗人风俗。”

  讷亲这时却说道:“但请主子明鉴,张广泗品行不端,奸猾成性,苗事真要交给他去调查,他必无主见,而只以谄媚中枢为主!”

  讷亲这话,让鄂尔泰瞬间脸色铁青。

  弘历也不由得瞅了讷亲一眼。

  他能听得出来,这讷亲是在暗指张广泗与鄂尔泰结党,而只会以附和鄂尔泰为主。

  但弘历记得,抛开鄂尔泰和张广泗的确有结党之嫌不谈,张广泗于苗务上,称得上是这个时代最熟悉这类事务的官员。

  为此,张广泗也在历史上留下了不朽的功绩。

  不过,讷亲会反对张广泗调查苗务,弘历却是没有想到。

  弘历为此问着讷亲:“那你认为谁合适?”

  “奴才自荐去调查苗务。”

  讷亲这时直接跪了下来。

  这让弘历不由得高看了这讷亲一眼。

  毕竟,无论在任何时代,敢于任事的官员都还是很难得的,何况,讷亲也的确属于有实政经验的官员。

  “此事待议吧。”

  弘历没有直接下决心,就挥手让这些军机大臣退了下去。

  但他内心其实是更属意张广泗的。

  没办法!

  苗务糟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他自然不能顾忌什么结党不结党,而是应该先派一位最靠谱的大臣,去找到在不弃苗务情况下的解决办法才是。

  尽管,他很欣赏讷亲毛遂自荐的勇气,但他现在可不敢冒险让讷亲一个不熟悉苗务的官员去调查苗务。

  毕竟,弘历本质上就没打算放弃在苗地改土归流。

  而也因此,弘历甚至基于他来自后世所养成的思维习惯,即以最大恶意揣测这些大官僚大地主的习惯,他都怀疑讷亲的毛遂自荐,本质上就是在为将来劝服他放弃改土归流做准备。

  讷亲作为他母族的族亲,如今又表现的敢于任事。

  换成历史上刚即位而还年轻天真的乾隆,肯定会很欣赏这位有些亲戚关系的八旗贵族子弟。

  这样一来,讷亲真的去调查了一番苗务,而说苗务当弃,味同鸡肋,那自然更能让乾隆相信。

  事实其实也正如弘历所猜测的那样。

  讷亲在政治上其实更亲厚汉官张廷玉为代表的科甲官员。

  历史上,讷亲就主动请旨让自己排在张廷玉之后,而不敢以满洲贵族身份自居,居于张廷玉前面。

  在离开弘历这里后,讷亲就主动走到张廷玉这里来,攀谈道:

  “张中堂,您老是百官之首,只要您肯号召,让大家请主子下旨让九卿会推调查苗务大臣,这样,没准真能实现尽快结束苗务之弊了,如此,奸党也就没有立足于朝廷的根本!”

  “陛下已经言明,苗务不当弃,讷中堂何必再言其为弊政。”

  张廷玉则没好气地冷着脸,斥责着问了讷亲一句。

  然而,讷亲并没有因此生张廷玉的气,只越发敬服地看向了张廷玉,而向张廷玉深深一揖:

  “鄙人懂了!”

  “中堂这是老成持重的表现啊!”

  “鄙人其实也不当自荐也,作为军机大臣,这个时候是应该持重侍君为妥。”

  讷亲说后就先走了。

  张廷玉则站在原地,猛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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