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文豪 第299章 超乎想象的难度

小说:大宋文豪 作者:西湖遇雨 更新时间:2025-08-23 01:43:02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自穿越以来,数百个日日夜夜的苦读,在这时候发挥了作用。

  来自《论语》的帖经题目,就仿佛是已经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一般,只要看到一丝痕迹,就能直接浮现出全文。

  提笔,蘸墨。

  没有酝酿,没有迟疑,如同本能驱使。

  陆北顾的笔锋落在草稿纸之上,动作迅捷。

  一个个端方遒劲的正楷字体,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在空白的纸面上列队成形。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草稿纸的空白处,已被工整而完美的答案填满。

  陆北顾放下笔,对着题目反复核对了两遍,随后将其誊录在考卷上。

  一道题都不会错。

  这就是陆北顾的自信。

  他再次闭上眼睛,双手拢进袖中,感受着铜手炉传来的微弱暖意,精神高度集中后的短暂放松,让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贡院里,此刻已彻底陷入寂静之中。

  偶尔,远处传来巡场禁军沉重的、有节奏的脚步声,铁甲鳞片摩擦发出冰冷的“咔咔”声。

  更远处,似乎有压抑的咳嗽声响起,又立刻被强行忍住,只剩下几声急促而轻微的抽气。

  两个时辰过去了,胥吏跟此前一样两人一组来收卷。

  吃过了饭,下午胥吏来发墨义卷子。

  陆北顾拿起那份比帖经更厚的墨义题卷。

  ——真正的较量这才刚刚开始。

  墨义,考验的不仅是记诵,更是对经义的理解、阐发和运用,正是宋代科举考试的难点所在。

  每个题目所问,无不是历代大儒争论不休的微言大义。

  陆北顾的精神愈发凝聚,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第一题上。

  “《春秋》载‘庄公十九年,公子结媵陈人之妇于鄄,遂及齐侯、宋公盟。’《穀梁》曰‘大夫无遂事,此其言遂何?聘礼,大夫受命不受辞。出竟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者,则专之可也。’《公羊》曰‘大夫无遂事。此其言遂何?公不得为政尔。’何休注讥其‘矫君命专擅’。

  二事皆书‘遂’,而褒贬异辞:一许以‘专之可也’,一斥为‘骄蹇自专’。夫子书‘遂’之法,其权衡安在?当何以辨‘专’之善与擅之罪乎?试参稽经传,明其义例。”

  这道题考的是春秋时期重要的外交原则,即大夫作为臣子,奉命出使,只能完成君命本身,不能擅自在完成使命之后额外行事。

  故此,孔子认为仲孙蔑在戚地会盟后,擅自参与在虎牢筑城是僭越之举,书“遂”以贬之。

  陆北顾落笔写下。

  “夫子书‘遂’之法,其要在察其情实、权其轻重,如公子结媵妇于鄄,骤遇齐宋会盟,边衅将开,若拘常返命,则社稷倾危,故《穀梁》许其‘专之可也’,以其心在安国家、利社稷,无私图也。反之,事无裨于君国,行无济于生民,可复命而请者,擅‘遂’则为骄僭,如公子遂如周,复矫命聘晋,徒逞己志,何休斥其‘自专’,以其心在越权逞私,蔑君上也.故辨‘专’之善与擅之罪,一观其心,为公则善,徇私则罪;二度其势,缓则当请,急则贵断;三考其效,利国则通,蠹政则逆,《春秋》非泥‘无遂事’之常经,乃合权变之道。”

  前三道题,都是从《公羊传》里出的题目。

  第一道题难度适中,第二道题不但没有提高难度,反而是一道简单题。

  “《公羊》载‘宣公十五年,初税亩。何以书?讥!何讥尔?讥始履亩而税也。’何休注谓宣公惧蝝灾复古,故书‘大有年’。然《春秋》复常必书,无言‘不税亩’者。

  若宣公果复古制,《春秋》当何以书?何休‘惧灾复古’之说,岂悖于夫子‘变古易常’之诛乎?”

  自从殷、周时期以来,华夏普遍行井田之制,井田制有私田、公田之分,奴隶在公田必须要无偿劳动,也就是所谓的“藉法”,但随着生产力的日渐发展,这套法律不再适用于实际的生产生活。

  而“初税亩”的颁布,表明鲁国正式宣布废除井田制,承认土地私有权,对于所有田地统一征税,在政治层面上,是对“周礼”的严重破坏,是统治者贪得无厌的标志,是“非礼”、“非正”的恶政开端。

  反正这种答案非常明显的题目,考官在考题的字里行间中暗示了什么倾向,就按照其喜欢的意思去答就是了,陆北顾没费多少时间就答好了。

  至于钓鱼?不可能的。

  欧阳修、梅尧臣这帮人出的卷子,他还是能看懂意图的。

  而出自《公羊传》的第三道题也是最后一道题,就有点上强度了。

  “《春秋》载‘定公元年独阙‘王正月’,《公羊》曰‘定无正月者,即位后也。’《穀梁》谓‘昭无正终,故定无正始。’然庄公亦薨于外,元年书‘王正月’。

  定公逾年始至,季氏摄政半载,此‘无正月’者,斥定公之嗣不正耶?抑悲鲁统之暂绝耶?”

  读了一遍题目,陆北顾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想起来合江县县试的时候,答过同样原文的题目,但是问题不太一样。

  陆北顾认真思考过后,决定以“乱臣贼子惧”为核心作答。

  “定公不书‘王正月’,非讥其嗣位不正,实痛鲁统之绝也。昔庄公薨外,逾年书‘王正月’者,君薨而国有主,宗庙得奉正朔。而定公嗣位之际,昭公客死乾侯,定公逾年六月方归,季氏摄政半载僭行君礼。

  当正月时,鲁室无君、礼乐虚悬,此《春秋》削‘正月’者,乃笔伐季氏之窃国,悲周统在鲁之暂绝,《公羊》谓‘即位后’但揭表相,《穀梁》‘昭无正终’谬矣,夫子深意乃是‘王正月’非徒纪时,乃存亡继绝之纲,季氏摄行君礼如冠冕履霜,故削此三字,使乱臣贼子惧。”

  答完《公羊传》的三道题,接下来是出自《左传》的三道题。

  这三道题在陆北顾看来,难度不算低,但也没有特别难的那种。

  “《左传》载‘昭公十二年,南蒯筮得‘黄裳元吉’,子服惠伯曰:‘供养三德为善。’杜预注谓三德乃《洪范》‘正直、刚克、柔克’。然南蒯终以叛败,穆姜遇‘元亨利贞’而自知无德不免。卜筮吉凶与德行修省孰为本?‘三德’之养,当在龟策耶?在躬行耶?试析左氏此载之深意。”

  “《左传》载‘襄公二十九年,季札闻歌《小雅》,叹曰:‘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而王通《中说》反谓:‘《小雅》乌乎衰?其周之盛乎!’一诗而判盛衰,二说何以相悖?《小雅》‘怨诽而不乱’之旨,当何以通季札、文中子之歧?”

  “《左传》载‘昭公七年,孟僖子病不能相礼,遗命二子师事仲尼。夫子称:‘能补过者,君子也。’然僖子之悔在其将死,仲尼之圣时人莫识。补过之善,贵在早悟耶?抑在终行耶?观僖子‘没世而功彰’,于圣人待世通恕之道何所启?”

  第六道题,陆北顾以那句著名的“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作为了结尾。

  答完了墨义题里《公羊传》和《左传》的部分,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陆北顾稍作停顿,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随后将目光投向《穀梁传》部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剩下四道出自《穀梁传》的题目,全是高难度,没一个白给的。

  这就把嘉祐二年礼部省试的墨义,整体难度拉到了一个超出想象的程度。

  第七道题是“《穀梁》载‘僖公四年,赞齐桓侵蔡溃敌而‘不土其地,不分其民,明正也’。然同传曰‘侵,包人民驱牛马也。’既以驱民为侵罪,桓公‘不分其民’乃得褒者,岂非以攘楚存中国之故?《春秋》‘明正’之衡,在守经耶?在权变耶?”

  此题考察《春秋》对“侵”与“伐”的严格区分。

  正所谓“粗者曰侵,精者曰伐,战不言伐,围不言战,入不言围,灭不言入,书其重者也”,《春秋》强调“王者无外”,故对诸侯间擅动兵戈、取人土地分其民的行为深恶痛绝,必书其事以贬之。

  陆北顾凝神写下。

  “《春秋》大义,首在正名分,别夷夏,严华夷之防,亦严诸侯之等。其于征伐,辨‘侵’、‘伐’尤谨,曰‘粗者曰侵,精者曰伐’,‘侵’者,不声其罪,潜师掠境之谓,其罪轻;‘伐’者,声罪致讨,鸣钟鼓而战之谓,然亦非王者之师。

  至关乎‘土地分民’,则《春秋》所深恶,责宋襄公不击未济、不成列,虽败犹荣,盖深惜其不能攘夷狄、保中国之民地也。故凡书取田邑、迁民俘,如‘齐人取讙及僤’、‘晋人执卫侯归之于京师’等,《春秋》皆直书其事,不予其得地分民之‘正’,此即明证其罪,所谓‘一字之褒贬’也,盖土地人民,天子所授,非奉王命,擅取擅分,是为僭越大恶,特书以贬之”

  第八道题则是令人头痛不已的高难度辨析题目。

  “《穀梁》载‘成公元年,丘作甲,非正也。’责农工易职之害。杜预释为‘丘出甸赋’,然哀公‘用田赋’倍征已称不足。若赋敛果四倍于古,《春秋》当书‘暴’而不止于‘讥’。杜说之谬,岂在昧《春秋》‘变古易常’书‘作’之例?”

  《周礼·地官·小司徒》记载“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所谓“丘”是地方基层组织之名,而“甲”指的是铠甲,所以“作丘甲”意思就是使一丘之人均制铠甲。

  陆北顾沉思了好一会儿,方才写下。

  “杜预‘丘出甸赋’四倍取民之说,大悖《春秋》书‘作’之法,考《春秋》书‘作’有二例,若变古利民则直书如‘作三军’,若暴敛害法则必诛,如‘用田赋’书‘初’示始祸。今‘丘作甲’但书‘非正’,未加‘暴’‘虐’之贬,足证其赋未剧增。

  据《周礼》一丘十六井,出戎马一匹、牛三头,此常赋也。至成公时戎患频仍,令每丘增造甲胄,乃农隙制兵,《穀梁》责‘农工易职’者,忧夺民穑事、坏礼制分业,非谓赋敛。杜预强解‘丘出甸赋’,使成公赋税四倍于前,然哀公‘用田赋’倍征已致‘公室不足’,若成公果取四倍,《春秋》当书‘初税甲’而大书‘饥’‘盗’矣。

  故杜谬有三:一昧书‘作’不书‘初’则非始祸之例;二淆军赋定制与横征暴敛之别,三违《穀梁》本斥‘易职’非‘重赋’之旨。要之,‘丘作甲’乃战时民兵之备,夫子贬其‘非正’者,警后世舍井田协作之本,开全民皆兵之气象耳。若如杜说,则《春秋》当比‘税亩’‘田赋’而加‘初’字,岂容轻纵?”

  这道题答完,陆北顾感觉自己头脑一阵轻微的眩晕,连眼前的字似乎都歪斜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方才稍微缓过来。

  不过不知道为何,视线还是有点歪斜,他只能硬顶着这种不适感继续作答了。

  最后两道题,难度同样极高。

  “《春秋》三书‘不郊,犹三望’,《穀梁》谓‘犹者,可以已也。’然‘闰月不告月,犹朝于庙’亦书‘犹’。

  ‘犹’字之训,一为贬其‘不已’,一为幸其‘未废’。夫子于‘三望’书‘犹’,悯周礼之遗耶?抑贬鲁僭之甚耶?”

  此题原文其实不出自《穀梁传》,而是出自《公羊传·僖公三十一年》记载的“三望者何?望祭也。然则曷祭?祭泰山、河、海。曷为祭泰山、河、海?山川有能润于百里者,天子秩而祭之。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乎天下者,唯泰山尔。河海润于千里。犹者何?通可以已也。何以书?讥。何讥尔?讥不郊而望祭也。”

  公羊学者认为鲁国僭越天子之礼,行“望祭”,也就是祭祀境内山川,且在未行南郊祭天大礼的情况下行望祭,是双重失礼,故书“犹”以讥之。

  但穀梁学者则并不这么认为。

  而这道题的题面很有误导性,如果考生按照《穀梁》的观点答,就掉坑里了。

  换句话说,这里面是有思维惯性的考生答到了倒数第二道题之后,会习惯性地认为,这道题就是从《穀梁》里出的,所以也要按照《穀梁》的思路来。

  但是,谁明确规定了呢?

  所以明面上是考《穀梁》,但考的还是《公羊》。

  陆北顾答道。

  “夫子书‘犹三望’,非悯周礼之遗,实贬鲁侯之僭也。考《春秋》‘犹’字二用,若‘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者,幸其礼废而存一脉;至‘不郊犹三望’,则讥其大礼弃而小仪逞。《穀梁》谓‘可以已’未透真义。

  夫郊祭天子祀天之礼,鲁以周公故特受赐;三望亦天子之权,鲁行之实属窃礼。当郊不郊,是废王命;不郊而望,是盗天威。故书‘犹’者,非嘉其未绝祭祀,乃诛其舍本逐末、僭窃自专。观夫子削‘僖公祀上帝’为‘僖’,书‘文公逆祀’为‘非礼’,则知鲁之郊望皆非分而享。若真悯周礼,当如‘西狩获麟’书‘仁兽’,非至以‘犹’字为嘲。”

  答完这道题,他感觉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神经更是紧绷到了极限。

  看向最后一道题。

  “《穀梁》载‘定公元年,雩月,雩之正也.其时穷人力尽而后雩。’责未旱而祷为‘非正’。然民瘼如火,岂待焦土方求?

  若必俟‘人力尽’乃雩,是忍视其毙乎?雩之正者,在合时月耶?在存君王忧民之诚耶?”

  此题源自《穀梁传》对“雩”,也就是求雨之祭书月的阐释。

  《穀梁传·桓公五年》记载“秋,大雩。雩月,正也。雩得雨曰雩,不得雨曰旱。”

  穀梁学者认为,《春秋》记载“雩”祭时写上月份,如“秋八月,雩”,是表示这次雩祭是符合礼制的“正雩”,也就是常祀;如果不写月,只写“雩”,则可能是因旱灾临时举行的“旱雩”,带有讥贬意味。

  “《穀梁》释‘雩’,重其时与礼。《穀梁》载‘桓公五年秋,大雩。雩月,正也。雩得雨曰雩,不得雨曰旱。’又云‘雩得雨曰雩,不得雨曰旱。’其义谓雩祭有常礼,当于孟夏龙见而雩,此为祈谷于天,顺应时令,故书其月以示其正。若非常之时,因旱而雩,则为‘旱雩’,乃变礼,非吉事,故《春秋》但书‘雩’而不书月,书月则明其为应时之正礼,不书月则示其为非常之变祭,此穀梁氏谨于礼制、重灾异谴告之微义也。

  夫子书‘雩月’为‘正’者,非谓忍观民瘼,实斥鲁君违时,当盛夏阳气盛而惰祀,延至季秋阴侵阳方草草行之,此其‘非正’之罪。若夫忧民之诚,观文公‘焚巫’《春秋》不书,襄公舞童《公羊》讥‘旱气’,则知雩在敬天勤政,非饰仪文。故雩之正者,合天时则灾弭于未形,尽人事则祷发于方兆。”

  十道墨义,纵横《春秋》三传,涉及礼制、征伐、君臣、赋税、灾异、修身等核心议题,真真是耗尽心力。

  最后一笔落下,陆北顾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

  而在他写完之后,仅仅匆匆检查了一遍,就到了收卷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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