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地纪事下卷 第十六章 难乎为情

小说:红土地纪事下卷 作者:云溪汪 更新时间:2025-05-08 01:52:21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玉蓉吃了晚饭就走了。

  谁知学校的团委书记刘老师来找我,手里拿了一大叠的电影票,说是今天晚上七点,在县剧院有电影,票子拿来晚了,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开场,让我帮她到校门口去发票。只要是本校师生,想去的就发。

  我一口说好,这还不容易,平时有电影票,不是一抢而空?

  不过,才站在校门口半个小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原来周末的晚上,大家都有事,没有几个人是有空的,连我自己班的学生也大都行色匆匆,说是发晚了,不然,早一天发票,还是可以安排的。我有点着急,把自己移到校门外,哪怕不是我校的师生,都想能吆喝过来,帮忙领一张去。

  票子是发得不理想,可突然来了一个人,让我惊喜万分。蔡同学突然出现了!他走到我面前笑着问我:“发什么票子呀?”

  虽然路灯昏暗,虽然好久不见,可两个人的突然会面,真有点像是大太阳灿烂地照着彼此,心跳脸红,血液在血管里膨胀……可我们俩有个共同点,十分会“克己服礼”,那阵激动只是昙花一现,立即被“道貌岸然”的理智压抑住了……

  我说:“听说你分去了大城中学?”

  “这个学期刚去,”他显得很轻松,也很快乐,“我实习时是被分在田南公社下面一个很偏僻的大队的中小学。我哥哥真是费了不少周折,才算把我挪移到了大城。”

  他想说说他的遭遇,我也想说说我的情况……话都在两个人的嘴唇上了……可我却想起了手上的票,我那个完成任务的傻劲儿又来了,

  “今天晚上有电影,你去看吗?”

  “好的,给我两张,我住在我哥那里,他们农修厂离剧院很近。”

  我马上撕下两张票给他,然后偷偷地把后面一张联票藏起来,给自己留下了。“你赶快去吧,马上就要开映了呢。”

  “好,”他好像还有话要说,可见我手里有一叠票呢,就转身离开了。

  我不敢对他说,我有你旁边的一张票,但是我心里是想好了,有话等会儿剧院里说吧。

  后面,我手里的票是发掉了一些,由于我自己也想去,早已心不在焉,便带着票跑去剧院了。谁知剧院门口才好发票呢,人们涌上来抢,一会儿功夫票就没有了。

  今天的发票子让我好生没趣,但是,那是天意,借这个事儿我才意外地在校门口碰到了蔡,这才是我最想像不到的大收获呀!不发票我是不会一直站在校门口,也就绝对碰不到他,因为他是怎么样也不会深入“敌后”,到我们女生居住的地方来的。

  我很开心,像是捡了一个天赐良机,自遇见他后,心里就在打腹稿,准备找到我的位子后,与他坐在一起,有的是时间可以聊,主要是怎么聊,聊什么?

  可是,我的位子旁边是空的,他还没有来?我的腹稿却已经打了一、二、三、四,五稿了……不知道换了多少主语,谓语,宾语……

  很快电影开始放映了,可他还是没有来,我的心越来越烦躁,仿佛坠入了冰窟窿,一身冰凉……就在此时,前面几排有许多人骚动起来,两个黑影刚从外面进来,与他们打招呼……这些人不顾他人,都在激动得叽里呱啦……我这才发现了,居然都是我们七七届的毕业生,不知道怎么的,他们也有票,还挤在一堆。同时,我借着电影的光发现了,原来蔡也在他们堆里呢,那里有他球队的人,他们毕业后的第一次相逢,说什么也得热闹一下……我的心就渐渐地平复下来,只是可惜了我那么多的腹稿了……

  这个天赐良机一会儿就消失了,电影散场后,又各奔东西。我直懊悔没有与他约好什么时候再见面,这个“后悔药”在我心里晃荡了好几天。

  周三,我没有课,就准备去维琪的信访办坐坐。他们那儿一天到晚接待人,不用担心领导的批评。我们果然可以大大方方地说一会儿话。她告诉我:这次春节回上海,她要办婚事了。我也很有信心地告诉她:我准备找老二班的蔡新华了。因为,就是刚才,我路过校门口的信箱,收到了他的来信,这是他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他这么写:

  “你好!谢谢你给我电影票,让我碰到了许多同学。我会在周五再到县城来。蔡”

  他的信像一张便条,但是,我们已经心照不宣了,这次的“良机”大有后效!

  不过,维琪听我说要想找蔡,还是大大地吃了一惊:“为什么?你不是留校了吗?”

  这种事与留校不是没有关系的吗?我没有想明白,感情是属于生活的一个体系,而留校工作是属于另一个社会体系,应该没有交接的点吧?我的傻瓜式思考逻辑好像又在与众不同了。

  她马上又问,“他找你会不会感到害怕?你们不是在一个水平线上。”

  我还是有点迷惑,依旧用我一贯的“花岗岩脑袋”去思维:他喜欢体育,我喜欢文艺,我们是文体互补。

  维琪的优点,就是理解别人很快,于是,她马上善解人意地说:“你们在老二班就谈了?这么保密?”

  “没有谈呀?前几天刚碰到他,准备约他来,可是他不愿意进校门。”

  这让维琪特别不可思议,我们的老二班只有半个学期,而后来的新三班有三个学期,也就是说隔了两年没有来往的人,居然可以一步跨越银河?……

  “那容易,到我们知青办来。我们周日不休息的。”维琪热情洋溢地邀请,当然,也有点猎奇的心理。

  “好!”我一口答应。

  那天,我回去就写信给他:

  “信收到。周日下午一点,我们一起去维琪他们信访办碰头。她也想见见你。”

  两张便条,加两张四分钱的邮票,传递出了我们那个时代的年轻人的第一份热情,也可以说是准备交往的“信号弹”。

  好不容易等到了那个星期天,我一早就去浮桥那头的“南京路”,想买点零食,聚会时大家一起随意吃吃,分散一点可能的尴尬。

  迎面一辆自行车飞驶而来,我闪在一边,猛一看,背后坐着不就是蔡?他也看见了我,呆了一下,就笑着示意,但是并没有跳下车来,而是随着那车快速地飞驰而去。

  这下我呆住了,他……去了哪儿?下午我们要聚会的呀?……别多想了,我们是约在下午,现在还早呢。自我安慰后,我还是高高兴兴地买了一包瓜子,一包花生,还有我很喜欢吃的江西冻米糖。

  然而,我想错了,他下午根本没有来。我与维琪等了很久,他还是失约了。突然撞见他时,那张真诚的笑脸,在我心里不断地走马灯,可这会儿让我的心在流泪了……我只是把眼泪憋在心里流,脸上得装作无所谓,因为,这个时候,他有他不来的权利,那两张便条,又不是现在的合同。

  维琪也觉得这事有点儿不好说了,她只好安慰我几句,聚会就这么没有结果的结束了。我心里的聊天草稿,当然是换了新的版本,可又一次给作废了。

  接下来的一周,想都想得出,我失神落魄了——神不守舍,“停笔投杯不能食,推书四顾两茫然”……失恋了?但是我又想,还没有恋,哪来的失呀!……我没来由地唱起了越剧《红楼梦》里的“黛玉葬花”:“绕绿堤,拂柳丝,穿过花径……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花魂鸟魂终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记得我学会唱整本越剧《红楼梦》,是在插队时,我在知青农林场过春节期间,那时候唱呀唱呀,唱了好几天,不过,我们唱得根本没有“情”也没有“意”,大家不过是大合唱而已。而现在的我,唱着唱着,真的有了一点悟性和感觉了……还是用眼泪裹在一起的感觉:“若说你我无缘份,为什么合一付心肝合一付肠,若说你我有奇缘,那又为什么隔一座高墙隔一座山……”

  我有时想想自己也是奇怪,克制了两年的情感,要么不开闸,一开就像“洪水泛滥”,可是,流向哪里呢?前面突然没有了目的地了……

  这次是熬到了周三,我在信箱里翻来翻去,连便条也没有……一颗心已经沉到了大西洋地下去了……我怎么什么事都坎坷不顺?看人家做事手到擒来,马到成功,我呢,明明“马”在前面,一伸手,“马”就跑了。

  那天,我的排练课是做小品训练,要同学们一个一个来表演,表演的人用自己的想象方式做几个动作,并且从教室的这一边走到那一边,想传递出来什么意思写在字条上;同时让在观看的同学们也写出自己的体会,看看有多少人是心灵相通的。同学们都哄闹骈阗,投入十分。我却心乱如麻,魂还没回来……还好,那时的学生们都是成年人,年龄最大的是两个上海人,班长是复员军人,小我三岁,最小的学生也已经十七岁了。他们都会自行管理,这节课我设计了很久,可现在只好混了过去……

  下课后,学校办公室的高主任来叫我去接电话。

  我虽然有点吃惊,但好像此刻灵魂儿回来了,一针“兴奋剂”自己打下去,便飞也似地冲了过去。

  “喂,”我迫不及待地抓起电话,……

  那头传来了一个声音,还很是高兴似的:“好久不见,你好吗?”

  “谁?”我的心像被雷电击中,怔忪不安,意料之外……这几天,我本来仿佛是一直在盼着蜜蜂快来,可盼来盼去,结果却飞来了一只马蜂……

  “老同学,我是牛洪泳呀!”

  早听出来了,他那急促的声音,一音未了连一音的说话方式。但是,我听了还是让整个血液循环像是被凝固住了,不知有多失望……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还要继续来堵我的心……?

  “我已经想办法调到新建县了,进了省劳改局的一个下属单位,”他那高兴劲儿把电话机震得“嗡嗡”作响,可是我却提不起精神来,默默听着……难不成他是来向我报喜的?不,不是报喜,是来示威的?对他,我只会这么想……

  “我有个弟弟,叫牛洪渌,他就在你的班里,请你多多照顾哦。”

  总算到正题了,原来他的电话是为了这个目的。其实我早知道牛洪渌的哥哥就是牛洪泳,学生资历表上填着家庭社会关系。我从来不会把个人恩怨放进工作里,也不会把张的帐算在李的帐上,但是,营私舞弊也不会,更不要说与他的那份特殊的同学“私情”了,他怎么敢打电话给我?我不由得佩服他的那不一般的心理素质了。我就是想要练达的人情世故,此时也练达不起来了,生硬地“嗯”了一声,就只是拿着话筒在犹豫……挂上,挂上,下一秒就挂……但是,还是终于礼貌地熬到他说“再见”,我马上也说:“再见!”就“砰”地一声急急丢了话筒。

  办公室的高主任是七五届留校的,他的确是以“练达”而又“润滑”的人情世故,以及出色的社会交际能力留校的。他对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眼神就是政治得了100分的人,在看另一个只有50分的人一样。

  我又飞一般地逃回了教室,继续着教学活动,但是,我的心更加不是滋味了,一会儿浸在水里,一会儿掉进火里,还要关照着同学们的活动……体验着什么叫心碎了的痛苦与烦恼。

  牛洪泳的弟弟却不知道我的复杂心事,下课后还特地与我说了句:“是我哥哥的电话吧?他总说要与你说说话。”

  “是的,”我很勉强,可还是用笑来装饰了一下自己,“他说要你好好学习。”

  真不知道我是怎么度过了这两天的,但是,周五一早,信箱里躺着蔡的一封信。

  我比拆家信还要激动,马上抓在手里看起来。难怪做父母的总是会说,“有了小娘忘了老娘”,我这是什么?“有了小爷忘了老爷”?

  这张便条多了几个字,说他忙着要为大城中学举办一次全校运动会,本周不回县城了,要我有空去大城中学看看。

  哈哈,他真是了解我,我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是腆着脸送上门去的;因为我急,我的人生任务,要么想不到,要么一想到就得动手去落实;也因为我傻,分不清女人的角色与男人的角色都该怎么扮演才好;更因为我这个人没有上下左右之分的思想,也可以说是没有“摆标经”(沪语,端个架子)的功夫,于是,我立马买张车票,冲去了大城。

  大城中学位于国道大公路的枢纽点上,一个战略要地。但是,对于生活在那儿的人却并没有“重要”的感觉。因为,怎么样也觉得这所学校是有点落荒孤独的。

  我站在校门口,有点恍恍惚惚,像是回到了赤岸中学。只是,大城中学没有那一大圈的围墙,简单的篱笆在说明,一座三层楼房,一座二层楼房和连续三四排的平房就是中学的全部了。

  有个人从里面出来,看见我在发呆,就问我,“你找谁?”

  “哦,”我这才从被孤寂罩住的瞎想中惊醒:“请问蔡老师住在哪儿?”

  那人马上就笑起来,热情地带着我去那座二层楼房,还高声喊:“蔡老师,有客人来了。”

  他们学校的周五下午,也与赤岸中学一样的清冷,他那一嗓子,都会觉得震动大地……当然把蔡“震”出来了。

  蔡看到我,那表情“春夏秋冬”全都有了,我只要感觉到了“春”的动情,与“夏”的热情,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用一种看你怎么说的姿态,默不作声地笑着……

  他对那个好像很会意也很理解的同事道了声谢谢,就领我进了办公室。

  “你看,一桌子都是东西,等着我做呢。”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工作,也就是他的任务,让我觉得有点儿一拍即合,顿时没有了拘束感。

  我拿起一叠运动会的报名表,模仿高师的,很不错,还有一本运动会的程序安排,一个个项目都列出的清清楚楚,他马上解释:“这也是高师学来的。”

  我突然把这些他的任务也好、工作也罢一股脑儿地放下,一句憋在肚子里的委屈蹦了出来:“上周约会你怎么缺席了?”

  他有点歉意,却还有点奇怪地说:“你不是看到我与我哥走了吗?”

  “那是上午,我们是下午。”

  “我本来还在想怎么样告诉你一声的,正好让你看到了,我以为……那天是因为我哥帮我去祥富中学借体育用具,搬运的三轮车都装满了,我只好直接就回来了大城。”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写信告诉我?”我还是觉得委屈像放在竹筒里的豆子,没有倒干净。

  “因为太忙了,中学里没有单纯的体育老师,学校又给我加了两个班的政治课。我白天上课和准备运动会,晚上要备课……”他好像怕这些理由分量不够,又加重了语气说:“你是知道的,我调过来不容易,我一心想要做点儿什么来报答大城中学。唉,我没有想到自己实习会被分在比插队的大队更糟糕的地方,那是‘纸船明烛照天烧’,没有全烧干净的区域。”

  “血吸虫病?”

  “是的,没有人愿意去,原先在这个地区送去高师的人,走了关系,据说分去了工矿。”他神色有点暗淡,接着说:“上面有指示,这个区域只许进不许出……你能猜得到,我有个什么样的实习生活?”

  他的话一下子击中了我心灵里最软弱的地方,连刚被拔掉的牙床也隐隐地又痛起来,我不断地点头,心里还在想,我的赤岸中学实习与他的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了大巫了,怪不得毕业分配像一场“战争”……

  同情心让我忘了委屈了,我喃喃道:“唉,我是怕别人笑我单相思了……”

  他笑了,笑得那么深刻,“凡是会相思的,哪有单的呢?我们都不是傻子,否则,我更不敢到校门口来找你了。”

  我有点明白他了,他更不容易呢!世上的男男女女们的感情中,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俗规”,只是从来没有让我这个“愣头青”感到为难。可“俗规”还是会把他难住的,而且,我们分班后的两年多没有说过什么超过同学关系的话,他怎么能够判定我对他也有好感呢?好感也不一定会发展呀?这次,我一接到他的信,就马上跑过来找他,他终于可以确定,他对我隐隐约约的感觉是对的。

  但是,他却突然问我:“你是属兔子的吧?”

  我呆了几秒钟,点了一下头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这条“俗规”我们又不符合了,他是属蛇的。

  “你是不是很难过,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男人就是男人,他多么理智呀,根本不因为我冒冒失失跑来找他就作为“敲定”了,他是要把路上的磕磕绊绊都整理好。

  “我……”我的心在痛苦,我已经像个“喇叭筒”,到处宣扬过想找他的事……,而且,我确实也是反复掂量过的,我需要一个有安全感的男人;一个会理解我支持我的男人;一个会欣赏我而不是利用我的男人,与他平起平坐会使我感到坦然轻松……至于别的,我没有了思考能力了……

  他不做声,默默地看着我,一对亮晶晶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一种犹豫、害怕、纠结与期待……

  “来不及了……”我轻轻说,

  “哦?”

  “我既然来了,就已经想好了。”

  他马上开心地笑了,那种痛快,很彻底,很坦然。

  “走,”他站起身轻松地说:“去老杨李颜那儿,他们已经结婚了。”

  老杨与李颜用十分惊讶的神态,接待了我们。

  老杨也不掩盖,与他那爽快的性格一样,“没有想到你们会走到一起?一个河东一个河西……”

  “因为我们都是老二班的。”我笑着回答道:“我们那时候就对上了‘密电码’。”

  “哈哈哈!”老杨笑起来还是有点李玉和喝完那杯酒的英雄气概,“你们什么‘密电码’?两年了也不过期?”

  “他说我是善良的人,我感动了,善良是我们俩的缘分,永远的缘分。当然,还有我们的老二班,……”

  “对,老二班是我们不会忘记的一个集体。你那时候‘的阔’(老杨习惯‘的确’的发音)有组织能力……”

  “不是,组织演出是大家帮忙的……”我真诚地说:“因为老二班亲如一家人。”

  我们说着话时,蔡出去完成了他的任务,也顺便去拿来了一把别的老师的房间钥匙。

  我们几个老同学,从食堂打来了饭菜,老杨还做了一碗热乎乎的蛋花汤,就是我们的“聚会宴席”了。

  从东拉西扯中,我又知道了好几个同学的去向。首先是郜海雷,他也调进了高安县政府机构,老杨感慨地说,“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分到了大城中学,他们怎么那么神通广大。但是,”他还听说了别的县的情况,“赵熙文很有本事,留在了上高县一中,文艺委员凯丽与燕芬进了二中。想不到的是两个班长都分得不好,邹班好像在下面的蒙山中学,而谷班又回到插队的那个公社吧……”

  世事难料呀,一个班的同学们,从此各人都在艰难的生活中沉浮了。

  第二天,我心情舒畅地回学校去了。

  因为心放开了,我的工作干劲又来了,马上写了一个舞蹈的构思《喜讯传苗寨》,交给庄老师。他作曲又快又好,我马上又把曲谱交给乐队。然后,我参加了乐队的排练,在他们不断地练习中,我闭着眼听,等乐曲形象与我的构思合在一起后,我的舞蹈动作与队形编排也同时产生了。

  周三这天成了我与蔡的一个约定了,他又来了一封信。信还是那么简单,三言两语地告诉我:我知道你需要踏实,我准备三年以后结婚,你同意吗?因为我的两个哥哥接二连三地结婚了,父母没有经济能力马上让我成婚呢。”

  我看着这封信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恼,他真不愧是“灌篮高手”,这种事也可以“三步上篮”?看别人的婚事,都会先谈恋爱,谈恋爱是浪漫的事,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然后再一起牵手走进婚姻的殿堂……我们这是……?

  他一鼓作气省略了重要环节,没有了“谈”,也就是没有了浪漫,但是,是三级跳远,一步跳到实际阶段,却又推远了目标,放在三年以后?

  这种毋庸置疑的决定,他又一次考验了我对“俗规”的认知了。

  虽然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感慨,更多也是对他沉淀得太深的情谊,早已超越了所有的俗规了。我也会反复想想:好的婚姻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志同道合……我们一个也没有……有的是什么?你的心中有我,我的心中有你,这就够了,于是,我同意三年以后结婚。

  又隔了两周,他带着他的哥哥终于穿过了长长的校区,找进了我的小房间。可想而知,会是一块怎样的“大石头”掉进了学校的那一池本来就不平静的水里了。

  我的小房间里挤三个人,够呛!可我还在忙乎着,书桌上的书都搬去了床上,此时堆满了肉蛋食品。我一边告诉他们:昨天学校发了元旦的福利,一个人十五斤鲜肉。我已经到食堂去切了一些小块,用我的小炭炉煮了一锅子的红烧肉,炸了一碗猪油,油渣烧了豆腐,和白菜粉丝汤,还用绞肉机粉碎了一碗肉糜,买了两斤蛋,正在做蛋饺呢。

  蔡把我在平底锅上做出来的大大小小的蛋饺,拎起来一只晃了晃,对他哥说:“不会做家务吧?还好,样子像了。”

  “谁说的,”我有点不高兴,马上争辩几句:“以前在家里,做蛋饺是我的任务,放在大勺子里做,很均匀,这平底锅不行……”

  “我来吧。”蔡接替了我,他还真的做得又快又好。

  我们在一起吃了一顿好吃的上海味道。

  还来不及与蔡多说几句,他就要与他哥回去了,说他嫂子一个人带几个月大的孩子,忙不过来,母女俩需要营养,是不是这些肉可以带走?

  我点点头,他就急匆匆地与他哥一起走,还把剩下的肉与蛋饺全都拿走了。他要借用一点我的力气去感谢他的哥嫂呢。留给我的只有一桌子的空碗。还有一碗猪油。

  对于物质很淡然的我,第二天就又去食堂买饭菜了。倒是蔡送他哥过去后就直接回了大城,这让我有点空寂感和失落感。其实,就从这一天开始,我与蔡这种两地遥望的“谈恋爱”就此拉开了序幕。

  学校里的闲言碎语我听到不少,但是,我也安心了不少,管他呢,自己走自己的路。

  就连办公室的高主任,那个“有修炼”的交际达人也说了一句玩笑话:“世上只有藤缠树,哪有树缠藤?”还有好心人提醒我:“三年后结婚,他可以,你怎么可以,三十岁的女人豆腐渣了。”

  当然也有好话,廖校长的夫人,柯医生说的话最让我开心了,她说:“蔡新华我认识,每次去男生宿舍检查卫生,看到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就是他一个。他长得也精神,穿件好一点的衣服,很像样的。你们以后可以想办法调在一起,就很称心了。”

  当然,我的朋友们说的话更有意思,我去维琪那儿,认识了她的男朋友王西林,一个热爱画画的、有很大潜能的未来艺术家,他对我说:“我和你都是属兔的,一个样,归属两条蛇管。”

  小提琴文秀来了,她要在学校办一些事,顺便与同学们都会会面。晚上,我们睡在一起闲聊,她说:“蔡同学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你与他有点不合适,你是个追求精神生活的人,而他是个俗世中的人。你完全可以找一个更上一个层次的。”

  我第一句回答就是:“我不漂亮。”

  她很诧异,“为了这?”

  “是的,让我仰视的人,我会很累,上帝没有给我资本,我需要安全感。”

  她是个才女,我们二班的最有文学基础与修养的人,默不作声了。

  留校后的我,当成了一个天底下“最大的官”——班主任。平时的繁杂事情多得会让你成为陀螺,自己抽几鞭,别人也抽几鞭,还是吃力不讨好。同学之间的矛盾,看起来没有多大问题,但是,就是互不服气,针尖对麦芒;而还有另一些问题,正好相反,一对对的要紧谈起了恋爱。前者,怎么做工作,合不拢,后者,哪怕是威胁,分不开。

  然而,最大的“官”却配了一间最小的屋,召集同学们来开会,谈心,研究,安排等等,我们就只好开公开的露天会议。差不多天天在我的房门口坐许多人,或站许多人。

  我们学校的变化开始了,首先就是学生以学为主,没有了“开门办学”,但是考试制度严格了许多。我需要深入学生工作的压力也大了许多。

  有一天,学校几个校长在专门管校基建工作的罗老师带领下,视察女生寝室的调动安排。路过我的房门口,被站着的一大堆人给吸引了,过来一问,才知道我在开班务会,因为马上要学期结束,我们班除了各科考试之外,还有一台文艺汇报演出及美术作品展览的任务。我与同学们正热烈讨论,手里还拿着笔和本子,边说边艰难地记录着。这让校长们看了好一会儿。

  两天后,那个管后勤的杨主任,气喘吁吁地跑来要我搬家。

  这个杨主任来我们学校没有多久,听说很会用权,玩得出神入化。但是,因为我不懂,故与他没有直接交往过。然而,几次在寝室的分配上,见识了他的厉害。

  他是个圆滚滚的人,头是个小圆,身体是个大圆,可圆脸上没有笑意,“你怎么啦?需要大房间吗?有必要去向校长反映?”

  “我?”对这种责问,我噎住了……

  “好吧,我把你先调动一下,跟我来吧。”

  我的新房间就在旁边,原先女生寝室东头房间的对面。那个大房间真的很大,一分为二,外面一间是架在通往地下一层音乐教室、和一条可以走到外面的通道上,里面一间足有二十平米,全部朝东,一排三扇大窗户,房间的北面也有一扇窗,对着一个小院子,有一棵大树,就靠在北窗上,院墙与泥地都湿漉漉的,终日不见太阳,显得暗幽幽阴深深。

  正好那天是个大晴天,一大早,朝东的房间阳光灿烂,我一看就觉得很好。

  我笑得合不拢嘴,杨主任也干笑了笑,可他的笑不自然中还带点阴丝丝的。

  于是我写信告诉了蔡。周末他来了,帮我搬家,忙了半天。他说他也有东西在学校,就出去了。一会儿,他与达同学一起搬来了一只大大的木箱,那是他寄放在达那儿的,达与他是一班的同班同学。

  这让我奇怪了好久,原来他好像早知道,这只大箱子的归宿是在我的大房间里。

  大箱子里都是他的宝贝,原来他们俩兄弟出外插队,他父母就把家里的一些外国货;奇形怪状,千姿百态的一些玻璃器皿与瓷的碗盆等分给他们三兄弟。现在,我有了大房间,他就赶快搬了过来。我欣喜万分地一个一个拿出来把玩,这正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额外收获呢。

  他看我那么高兴,就顺势说:“达同学是个好人。”

  “我不清楚他,只是在分配时我们俩个被别人放在一起作比较。就好比这只花瓶,”我拿起了箱子里一只翠绿的玻璃花瓶,圆鼓鼓的肚子,上面一圈荷叶边,和另一只瓷器盘子,盘子犹如一朵盛开的蓝色荷花……“两件东西,各有功用呢。”

  “我是很佩服他的,”蔡说,“他每天一早起床就练陈氏太极拳,全身柔和得可以团在一起,不是一般的功底。他的国画是家传绝技,父亲母亲都是画家,与著名的画家齐白石有共同的作品。还有,他在很耐心地背词典,背一页撕一页,厚厚的一本只剩下几页了……”

  这下,我也肃然起敬了,觉得自己真的不如人。蔡就是这样,他会调节你的心态、对他人的认识和对自己的认识,认知不可以主观,更不可以情绪化,都要摆在一个真实和合理的位置上。原来他并不是盲目的“克己服礼”呢。

  我的大房间是方便了同学们的来来往往。在我们演出前,一伙人一起制作苗族服装,制作饰品,很放得开;找人谈话,或学生找我谈话,觉得宽敞舒适;还有人会来找我伴奏唱歌,声音也婉转悠扬了许多……

  不过,来往的人多了,听到的闲言碎语也会多了起来。那些让我透不过气来的怪话又时不时地钻进了我的耳朵。主要是两点:一点是老调重弹,但是这次是把“老调”弹进了新来的学生里面。学生对老师的传说,好奇心本来就强……而另一点是说我们文艺班的学生们纪律太松散,什么弹琴,都在“谈情”,再不严厉管理,恐怕又会出事。

  一边在批“矛”,一边在骂“盾”,让我夹在里面,看你怎么办!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鼓,但是没有办法,我就只好在这么两难之间挣扎度日。

  学校的日新月异才不管小人物之间的勾心斗角呢,她的变化很快显现出来。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新的校园的扩大:老校园的旁边那一大片小树林区,叫郭家山,全部划归了高安师范。学校准备在这个叫山却没有山的地方上,建一个大操场,操场对面规划建座五层楼的艺术大楼,有音乐教室,各种舞蹈体操排练室和一百多个琴房,底楼有个演播大厅。在“山”的右面,校门口建一座四层楼的新教学大楼。而“山”的左面要建两排二层楼房,教工宿舍,规划把自来水与厕所建在一套房间里面。当然,目前,让我们兴奋不已的改变,还在一堆堆的土木工程材料中,只有女生宿舍已经变化了。

  我们的这个“日”字形宿舍区已经成了“目”字形了,也就是延长了女生宿舍,新旧楼接口的上下两层都建了盥洗室,虽然还是公用的,厕所也还在外面,但已经好了很多了。于是,所有的女学生全部搬进了新居。我们以前住过的那栋楼。全都腾出来,变成了单身教师的宿舍,上面二楼男老师,下面一楼是女老师。于是,我的对门邻居,第一间住进了刘老师,那个称我“婆婆心”的团委书记。第二间是金花老师,南昌人,她是七五届留校的,教政治。第三间是俞老师,上海人,七六届留校的,也是政治老师……反正一溜五间都住进了老师了。

  我也开始有了点热闹的感觉。下了班,吃了晚饭,有了空。我们几个就会端个小凳子,坐在走廊上聊聊天。那时的我们最多的是讲故事,像《伊索寓言》,和以前不敢提到的外国名著等。政治老师们的调子也在不知不觉、潜移默化地变化着。

  学期结束的那几天,俞老师把我叫进她的房间,悄悄地告诉我:“你知道吗,何校长去过上海看病?”

  我摇摇头,母亲的来信没有说。

  她接着告诉我:何校长要拍个X光片子,她的父母帮忙搞到了,但是却要排队一个月以后,就只好找我的妈妈了。我妈妈认识中山医院的医生,是一起在宜春地区办学的同事,果然感情不一般,那个医生很快帮忙把拍摄时间提前了三周,所以何校长现在已经回来了。俞老师说这事不要对外说。

  我听了不知道有多高兴,总算有个机会让我感谢一下何校长了。当然,我知道轻重,这事情是不好随便说出来的,因为那个正在又“矛”又“盾”,玩着“报复游戏”的人,正愁没有更多的“论据”呢。

  一个学期很快又过去了,一般的中学已经放假,蔡来等我一起回上海了。

  可是,在高安师范工作就是不一样,暑假因要招生,老师们比别的学校晚半个月放假,眼下是寒假,也会生出一点事来,这次派我陪着金花老师外出调查“四种人”。

  我基本是个“政治残疾人”,不仅瞎还听不见,什么是“四种人”?五十年后的今天我还没有搞清楚。只是被调查的人,却是个让我在意的人,是我的政治老师,可敬可佩的聂老师。

  他有什么问题?那场整人的运动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我惴惴不安地跟着金花老师去爬山越岭了。

  我们去了三个地方,最后上了靖安县一个高山上的公社。山路崎岖,冬景萧条,天气寒冷,还乌云低压。金花老师不愧是政治老师,她在不断与人谈话记录,我坐在旁边,比木头人多了一口气,心里还老是惦记着蔡。他虽然住在他哥那儿,可也是为我牺牲了三天假期。金花老师可能觉得我很无知,干脆也不问我,她一个人在努力工作。最后,她告诉我:“完成了。”

  我傻呆呆地问她:“我们可以回去了?”

  “是呀,不然我们还在这儿过年?”

  “聂老师怎么样呢?”我很高兴,但还是很担心他。

  “你不是一起听了?”金花老师有点嗔怪。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们那些对话,我不感兴趣,都成了耳边风,早就不知道刮去了哪里。不过,金花老师也不怪我,只是对聂老师她什么也没有说,却告诉了我另一件事:这里是我们文艺班的夏芳分配来的地方。然后她就带着我,一路问一路找,找到了夏芳所在的公社中学,也找到了她的房间,只可惜,她的房门一把大锁冷冷地挂着。

  这个公社就是建在山上的,高高低低没有几个平面。夏芳的房间也建在一个坡上。我站在门前的阶石上想:她的房间里会不会也有坡度?这么一来,我整个心都揪在一起了,原来她也是分得那么苦……

  他们中学的老师告诉我们,夏芳身体不好,提前一个多月就回上海了。金花老师这才对我说,其实我们还有另一个附带任务,学校领导要我们来看看同学们分配后的情况。但是,扑了一空,一般中小学校都已经放假了。

  我们便立即返回学校,因为头顶上只有三尺高的乌云里,落下来豆粒大的冰雹,噼里啪啦,打在脸上生痛,说是马上山里要下大雪了。还好,最后一班车,我们硬是挤了上去。

  第二天,我终于可以锁上自己的房门,放假了。

  我去了蔡的哥哥那儿。他哥也有东西要我们带回上海。明天一大早正好他们农修厂有车去南昌,可以送我们。

  这下我见到了他的二嫂与他的小侄女李子。他的这位二嫂就是高安祥富人。人长得漂亮,眼睛大大的,对人热情似火,哪怕对陌生人也都好像没有一点距离感似的。她操着四种方言对我说话,但是,我除了她的祥富当地土话有点丢下不少意思外,还是都可以交换信息的。她的普通话与高安县城话差不多,都学得半吊子,让人很诧异的是她的上海话,讲得很有水平,只是那时候还掌握得不多,常常是“咯嘣”出来一句,会让我很惊喜。

  她说是她主动追求蔡的哥哥的,“那个人死脑筋,又“闷格子”,我怕他一辈子打光棍,我就找了他。不过他的修理技术在厂里是一顶一的,没有人及得上他。”她还说:“我还怕新华找不到老婆,已经在给他物色呢,想不到,他找了你。”

  我们谁也插不上嘴,就是听她热情洋溢地说。好在小侄女李子醒了,她赶紧去隔壁抱过来。小侄女才八个月,长得很健康,胖胖的,也是大眼睛。那双大眼睛很紧张地看着我,我对她瞟一眼,她就要哭,可是,她与“爷叔”却很熟。

  吃过晚饭,他哥就带我们去旁边一排宿舍,他在那儿还有一间房间。蔡就是常在那儿睡的。他哥很快就走了,把我们留在了那里。

  我对蔡说:“看样子,你哥要我也在这儿睡了。”

  “是呀,”他淡淡地说:“等会儿你在床上躺一会儿,我靠在椅子上眯一会儿。”

  以前读过“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蔡就真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以前是同学,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连心都自觉“捆绑”起来。但是,现在的角色转变成了“恋人”了,结果也是只有“恋”,没有“人”,一个学期,我们就只见了五次面,他还是匆匆忙忙地来,又匆匆忙忙地走。我知道我们的“雷池”还有最后一道关——三年以后的登记结婚,所以大家都很有定力。我们坐谈着,这次算是把“恋”给丢在一边,“人”聚在了一起,而且时间大大的富裕,我听着他说话,心里暖意融融的。

  他诉说着他的家事,解释了他为什么提出要三年以后才能结婚的来龙去脉。他的大哥是六六届初中生,分在上海最大的一家工厂“汽轮机厂”做了车工。他参加市车工比赛,得过第一名呢。他的女朋友也是同厂的工人,本来准备去年春节结婚的,但是,他二哥出事了,二嫂有了身孕,只得紧急求援家里。结果,哥俩翻脸,父母受累。当然,最后大哥让了一步。他父母手里的积蓄全部给了二哥,先帮他完了婚。今年春节,他的大哥要结婚了,他的母亲没有办法,在外面偷偷找人借了一笔钱。这些事他都知道,只是他欠了二哥的情,也欠了父母的情,他必须得先为一家人的生计和安定考虑。

  原来他心里憋着事呢。看来,他的这趟子“雷池”,根本就是越不过的,他在我们之间的关系上,也早已捆绑了很多的忧愁。

  我的傻,也就在这里,明白了原因,就好似理解了他的一切,没有半点不开心地把他的忧虑全盘吃进。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他哥就突然来了……对我们两个人正襟危坐,高谈阔论,看上去就是“金童玉女”那般的纯洁,非常的疑惑不解,一脸的诧异。

  现在,我也已经了解了他哥心中的希奇古怪了,对他一笑而过。

  *** *** *** *** ***

  耿坚编审评:

  本章叙述“后知青时代“的恋爱往事,感情真摰,语言质朴,在庸常的教师生活中透出珍贵的人生中的暖意。这是我读来第一个感受。其次一个感受:戏剧性有一点,诗意就少了。一个追求精神生活的人与一个俗世界的人谈恋爱,似乎没“谈”起来。

  我在想,作者用小说筆法,加以不小的篇幅叙写恋爱故事,总要告诉读者一点主人公的爱情观什么的。

  是什么样的爱情观呢?

  是女孩想通过婚姻改变自身的命运。好像不是。维琪说过,你们两人已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人了。她的潜台词是女高男低。

  是《人生之路》中黄亚萍的不看出身,只看才华。好像也不是。小说中没见蔡有什么过人的才华。

  那么,是《简爱》中女主人公那样首先追求的不是爱情,而是尊严,坚持自我。也不是。主人公是抛弃了女性的矜持去大城中学的。

  我重新阅读文本,结合主人公所处的时代进行思考,得出一个看法:主人公是有爱情观的,其爱情观打上了中国传统伦理文化的烙印及其所处时代的烙印,还糅杂了人性的自觉和不自觉。

  “后知青时代“的年轻人,尚未受到后来的多元文化和西方爱情观的影响,骨子里是传统的、人性化的。

  看得出,由人性中生发出的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会让人不顾一切地去追求爱情。女主人公不顾周围人们物议,抛开自己内心的挣扎,去追求心念的目标。这反映出年轻人对美好爱情的响往和渴望,以及在爱情面前的勇敢和执着。

  在具体选人上,作者的内心独白是这样的:“他说我是善良的,我感动了,善良是我们两的缘份““你的心中有我,我的心中有你,就够了”不,君不见,那个年月选恋人说得最多的就是“对方老实、本分、好人”,而不是问月薪几何,有车有房否。这是妥妥的时代烙印。

  作者深层次的观念是:我需要一个有安全感的,理解我支持我,欣赏我而不是利用我,与之平起平坐会坦然轻松的男人。

  可以看得出,女主人公秉承的是一种超然物化,精神至上,发乎人性至情,而同时又是接地气,同俗世界里选恋人标准一致的爱情观。

  从现在这章,还看不出这段恋情是修成正果了还是无果而终。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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