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地纪事下卷 第十七章 春天来了

小说:红土地纪事下卷 作者:云溪汪 更新时间:2025-05-08 01:52:21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寒假在上海,我与蔡的来往才方便了许多。他隔三差五就骑着他大哥的助动车,穿着他大哥的皮夹克,戴着他大哥的头盔,神气十足地到我家来了。

  我知道他什么也没有,都是借来的“外强”,口袋里可是“中干”得很,但我们也很开心,反正我的父母都认可他的。那时候的丈母娘选女婿:老实人,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别的,你们年轻人自己作主。而且,这个准女婿我妈妈特别中意,因为他姓蔡,我妈妈总是说她的外婆家也是姓蔡。

  而我在这次的假期中,自己手里有积存的五十元,妈妈又给了我五十元。我买东买西,把自己两个旅行袋都塞满了。尤其是我也买好了一套“现代化”的厨房用品;一只墨绿的方形的大煤油炉子,一只小型的炒菜锅子……终于把羡慕别人已久的装备,采购齐全了。

  爸妈还不断问我,什么时候你去他们家看看?什么时候你们结婚呀?我含糊其辞:他的大哥在操办婚事,家里很凌乱,他不要我过去,我们等明年再说吧。

  寒假很快,我们又回江西了。我们先到了高安师范。

  马不停蹄,他开始整理东西,说是要把给他二哥的东西整理出来,先送过去。

  我一个人去食堂打饭,回来一看,他整理出来要给他哥的两只旅行袋胀鼓囊囊,而他自己的东西放在一只小袋子里,却是扁塌塌的。让我更加惊诧不已的是,他把我的旅行袋里的食品,也挪过去了一大半……

  我马上叫起来:“那是我的!”

  他抬眼看看我,眼睛里都是恳求、无奈和痛苦……

  天呐!这个眼光会伤人,让我的心突然就被击碎了……

  可是要知道,我买的每一袋食品都是我的最爱。我熬到现在,总算手里有几个钱,可以任性地为自己买点儿东西了,谁知,却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我们毕业的第一年算是实习,只有月薪19元6角,但不再好意思做伸手派。等家里的支援一断,其实比做学生更艰苦。当学生时,师范生的伙食费是国家发的,加上父母给的零花钱,有二十多元一个月呢。然而现在工作了,反而没有那么多了。他更是,他比我多了两个开销:跑县城的车费与抽烟的费用。这次回上海,他家里根本没有钱给他,可我的父母却把本来要给我的钱一次性又给我了,还把春节的好多东西留给了我。

  但是,他说他要给他二哥,那里有很多人情他得还。

  那时候的我,不就还是个姑娘家,哪里会舍得把那么多的好东西送人呢?而且送的是与我无关的不认识的人。可是,我最终拗不过他的无助可怜的眼神,咬咬牙就同意了。不过,我还是把那包“太妃奶糖”给抢回来了。“这个我要的!”

  他犹豫了一下,说:“好吧。”然后,就提着两大袋子东西走了。

  等他回来,我已经把他的袋子整理好了。

  他袋子里除了他自己的几件衣物之外,可以吃的什么也没有了,他已经把自己所有的吃食,全给了他二哥。我怕他在大城中学更辛苦,便把自己剩下的几样食品匀了一点给他,包括我带来的饼干,一听“万年青”已经被他拿去送人了,我还留有一听“苏打饼干”,我放进了他的旅行袋。

  当他看到自己袋子里有我放进去的东西后,眼圈红了……他不是不知道,这对我,一个喜欢吃零食的女生来说,莫名其妙割舍了自己的那么多的好东西,谈何容易呀!

  他回来也带来了一些食物,他哥给的一瓶油,一些新鲜蔬菜和几只蛋。还有一瓶柴油。虽然柴油没有煤油好,用起来会冒烟,还有一股味道。但是,眼下急着要开火,也不去管它了。

  我赶快打开新的煤油炉,热了饭菜,还炒了鸡蛋,一起吃了午饭。

  我们正在闲聊,突然听见开着的门有人轻轻敲了一下,我刚说“请进,”就随着脚步声进来一个人。一看,我马上吃惊地站了起来,紧张得心动过速……

  是何校长来了。他也不与我们说话,走到房里看看,又到窗旁看看,然后对我微笑着问了一句:“还好吧?”

  “好。”我马上回答,拘谨地不知道再可以说什么。他点点头,就走了。

  好半天我才缓过气来,一方面是觉得领导来看看我,有点受宠若惊,一方面何校长是个很严肃的人,有点怕他。但是,我们都心照不宣:他是因为我妈妈帮他解决了拍片子的时间问题,特地过来也想说一声“谢谢”。可是,看来我们都是不会说“谢谢”的人呢。这是我在高安师范十年中,何校长与我唯一说过的话,就那么三个字,我回答了一个字。

  等他走了,我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蔡。他一句话也没有来得及说。因时间太紧张,他急匆匆地赶回大城中学去了。

  我正觉得寂寞,心里空落落的,来了一位陈老师,她来邀请我去共进晚餐。

  陈老师是个语文老师。她与教过我们数学的李老师是一起从宜春师范分过来的,也是上海人。她略微有点胖,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显得老气了几分。路遇时,她一般不理人,因为一千度左右的近视眼,认人认不太清楚。不过,只要你与她交谈几句,马上就会感到她是那么的温和亲切。我见是她来邀请,也觉得大大的受宠若惊,虽然她没有教过我,可也算是我的前辈了。

  晚上,我们几个在开学前就赶到的女老师,坐在一起,参加了她准备的“晚宴”。她本来是与李老师合住在后面的平房里,现在重新调整,她分到了我住过的小房间的另一边;右面的套间,从此,她们两个可以一人一个套间了。

  她把新分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还装饰得与上海家里一样的漂亮。除了标配的家具外,她还有一个书橱。后间放了一只小圆桌,坐六个人正好。小圆桌上有好几盆菜,都是上海味道,真不知她是怎么摆弄出来的。还放了几只酒杯,一瓶“四特酒”,江西名酒。

  她告诉我们,这是为了庆祝搬了新居,才请大家来热闹热闹的。这六个人,除了住在我对面的三位政治老师外,加数学李老师,大家都很熟悉,我也就慢慢放开,无拘无束地与她们谈起了高师的变化与未来的远景。

  高师的变化也反映出了当时社会的变化,除了速度很快的基建外,在文化教育上也显示出来了一种不同的气氛:学校里有好多老师在暗中自我奋斗。听说今年的高考,也就是1978年的高考,我们学校想参加的人会很多,谁谁怎么样地在拼命复习,她们都知道。

  我不会喝酒,就喝点儿白开水,但是她们都会喝,一瓶酒居然喝没了,晚宴的主人陈老师却喝醉了。她嘟嘟囔囔着,好像越来越没有了庆祝新居的快乐,变得越来越郁闷不开心了。她猛地一拍桌子,振得好几根筷子落在地上,我们都呆住了,看着她……她开始骂起不知道的谁来了:

  “哼,我知道有人在背后诋毁我,说我的坏话,这种人就是欺负老实人!”她突然转过来对着我说:“我不像你,只会当缩头乌龟,我要反击,他怎么骂我,我就怎么骂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着说着,她还呜呜咽咽地哭了……

  我这时才知道,世界上并不是我一个人受到“闲言碎语”的攻击,她可能还淋到了更剧烈的狂风暴雨了吧?是酒帮她把心里的冤枉委屈都发出来了。

  这种憋在心里的痛苦,是那些只在春光明媚的路上行走的人,或只是飘到了一点儿小毛毛雨的人难以理解的。可我理解,我也一样是在十级台风里奔跑的人……不过,我偷眼看看围着她不知所措的另外几个,眼睛里好像也透露出了同样的理解……唉,这就是社会呀!哪怕看上去就要退出jiejidouzheng了,但是,在迎接春天的同时,又迎来了另一种竞争:工作上,业务水平上,晋升前途上,还有各人的生活问题上,经济上等等,明争暗斗,哪里会没有了风刀霜剑呀!而且,即便认识到了,还不代表你有能力撑住伞来保护自己,或与之斗一斗,或走更高一级的做法:化解它!用现在的话叫“化腐朽为神奇”。恐怕我这种人一辈子都学不会呢。但是我知道,还有提高自己能力的这一条路,我们老实人一样会有机会走进春天。

  我晚上记日记,写了这次感受:在一种新的形势下的较量,又悄悄形成了。不提高自己的人,还是照样会被击中。但是,像陈老师说的那样,去追查真相,要“水落石出”,然后举起铁锤与“石头”拼一个你死我活。我怎么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水落石出”后,那些露出来的“石头”都经不起推敲,反而会把自己更进一步地击垮。还是让“石头”淹没在水里吧,或许可以借到一些进取的动力。

  这次陈老师的“晚宴”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不管怎么样,她的酒后真言,一下子让我的心里透进来了一丝安慰,多奇怪的人性“认同感”,不怕千难万险,只怕孤立独行。

  开学第一天,我就接到通知,宜春师范七九届文艺班,要整班转移到我们高安师范来了,成了我们学校本届的文艺二班。教务处马上给我加了一周四节排练课。那时候,课多课少与工资无关,我还是继续19元6角。

  据传,他们搬过来的原因是师资问题。他们也是宜春地区第一届考进来的学生,而且,他们的父母很多是地级市的头面人物。他们对宜春师范的任教老师怨声载道,尤其是对舞蹈排练老师。

  这下,我的压力太大了,就好比给我加了整座泰山。本来就难,现在要难上加难!一着急,我仿佛都听得到狂风暴雨已经在路上了。

  我赶快沉入到努力备课中。我的排练课是没有教材的,但是我自己把它设计分为两类以及两种。一类是静态的,在教室上理论课,一类是动态的,在大礼堂里上基训课,小品表演,舞蹈等。还有两种就是:一种是模仿别人的表演,另一种是自己创新。

  在静态的教学中,我决定讲多一些传统表演思路,并带有文学性质,什么介绍戏曲的表演艺术家、舞蹈的发展历史呀等等;而动态方面,除了小品与舞蹈基本功训练外,还要加上与创作实践联系起来,其实也是一种文学创作思维,即怎样“起承转合”编排导演一个节目等。这么做会更适合我们大年龄将来当老师的学生的学习。

  当然,是经验告诉我的:自己要学会用足优势,避开劣势,才能有立足之地。我这个人是在文艺表演人群中,属于文学基础好一点的;在文学人群里,我是有一点文艺表演才能的。所以,现在教学文艺班,我得拿起文学这个武器。

  在过去半年的舞蹈教学中,我这个27岁开始苦练基本功的人,当然会被学生暗暗嘲笑:我能下劈叉,却做不到劈叉大跳,更不要说“倒踢紫金冠”了;我能连续平转六个,(这是最基本水平),但是不能串翻身;我能扶墙下腰,可那个干过太多农活的“老腰”,根本做不到“涮腰”和“桥翻”了……于是,我把太艰苦的这种基本功强行训练,让给编排思路。譬如:上课内容落实在一个舞蹈的主题动作如何设计上:首先是结合民族特色,主题特色,个性特点等,再在五六个设计好的主题动作上展开变化,重复,产生高潮,还有动率与音乐旋律,加上队形变化,以及造型,意境等。

  为了让基训课变得趣味横生,我还编了好几个舞蹈小段,主要是各种民族民间舞韵身段,每个小段都有基本功训练和编排构思。

  我做了那么多的准备,不管怎么样,不是学生是“丑媳妇”,而是老师是“小媳妇”,要登堂入室了。

  文艺二班的四十个同学,在开学十天后来了。我先在教室里“理论理论”,然后拉到大厅里“实践实践”。我的这种用文学创作思路设计的一套表演排练课,开始向他们推了出去。

  一周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我一周八节重体力“劳动”,虽然常常让我累得浑身酸痛,阶梯都爬不动,也虽然二班的新同学们对我总是亲热地微笑着,可就是好像四面八方一点声响也没有……让我,作为“小媳妇”的老师,在平静中忐忑不安,那没有露出的“石头”还是扰乱了我的心。

  开春后的天气出奇的好,我们“目”字形宿舍周围的大树新叶繁茂,在南面树上,那上万只小鸟的齐鸣我是听不到了,但是,我房间的东窗一开,温暖的花香鸟语也会扑怀而来,特别是那几只翻飞的燕子,带来生气勃发的盎然春意。

  每逢周末下午,蔡就骑自行车来了。这几次总是满头大汗地提个旧包,从里面提溜出来两条肥鱼,一条小一点的给我,养在水里,又急匆匆骑车走了,把另一条大的送去他哥那里。

  第二天他才会再来我这儿,帮我杀鱼烧鱼。我们一起吃个午饭,下午他又得赶回去了。这来回骑单车六十里路,可以省了3元的车费,却让我们一起说说话的时间就如“春旱逢那几滴雨,”真真是“贵如油”了。看到他那么辛苦,我千不舍万不舍也不敢留他。

  在这点儿“贵如油”的时间里,我常常与他只来得及诉个苦,吐吐我心里的那个忐忑,他也只来得及帮我一边做点儿事,一边听个一知半解,根本没有留几分钟让他也说说自己的事。一转眼,他已经在路上了。

  是在新学期一个多月后,高安师范校领导召集我们全体教师开了一次教务会议。因为校长们刚从宜春地区开会回来,传达今后的重点工作与任务。

  会上,廖校长首先传达中央正在筹备要开十一届三中全会,会上将提出今后国家的方针政策:拨乱反正,大搞经济建设,建设四个现代化的强国等等,所以,今后需要大量人才,教育要狠抓。其次是国家会对外开放,要求培养外语专业人员,再就是我们在职教师必须更要努力,只有自身的水平提高了,才有可能提高学生的素质。

  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廖校长特地提到:从宜春师范转来我校的文艺二班的同学们,他们对地区教育局反馈,说我们高安师范的师资力量比宜春师范强,尤其是排练老师……

  我惊呆了,半天才从那个喜讯里醒过来,是说我吗?呀!真的!我也有了别人对我教学的肯定了,而且是从地区反愦过来的,想不到我一直以为要压垮我的“泰山”,不但没有把我压扁,反而是让我登上了它的山顶了!哦,应该是,我瞬间变成了“孙大圣”,那座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五指峰”不翼而飞,收回去了。现在的我,是一个筋斗跳进了彩云里,我的心在狂跳,在春色灿烂里飞奔……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随着这联诗句从心里冒出来的同时,我真想喊一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被压抑太久,突然这么一激动,差点得意忘形了。我赶快控制住情绪,让自己一脸的春色“躲”起来一点。还好,大家被今后的任务繁重吸引过去,没有注意到一个“从奴隶翻身到将军”的人,正在那儿傻笑。

  周末,蔡来了。他这次只带来了一条被炸烂的鱼,所以就不去他哥那儿了。

  我们呆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多了许多,但是,两个人都有许多事要抢来说。在这种情况下,往往男人是有气度的,他开始静静地听我大放“厥词”,说着自己喜不自胜的话。

  “你站稳脚跟了只是一方面,主要是让支持你的校长们有了交代了。”他对我的成绩并不稀奇,“留校任教不那么容易的,而且,……”他不说下去了,转一个弯就来提醒我:“为什么之前没有人告诉你呢?”

  对,我转转眼珠子,思考起来:教务处听了二班的话肯定保持沉默,张主任只会唱反调,估计是一时半会儿没有找到下嘴的地方;二班学生对我很友好,这我心领神会;一班的学生估计也听到二班同学的议论,记得曾有人问过我:“老师,你教二班是不是用了不一样的教材呀?”我说:“一样的,都是我编的,只是我有了对你们一班教学的经验了。”还有那教二班的别的老师呢?……都统一保持了静默……

  “所以,你不要太乐观了!”蔡泼的一大盆冷水,的确让我冷了下来。“哪里有那么简单!”他又说:“高师马上又有一批老教师会调回来,他们都是老大学生,过几年,新的大学生也会分进来。你们的地位还是最低的。”

  是呀,看来夹着的尾巴还得夹着,蓬蒿人依然是蓬蒿人哪!

  “我也想调到县城来,托人提过一句,就被县教育局的希局长立即驳回,说我刚调去大城就不安心了呢。”蔡的话,也就是他的现实主义又把我这个喜欢超脱出世的人,一棒击中要害了。真的,这下不是泼冷水,而是泼起冰来,我们的现实生活才是最艰难的,这么两地的遥望实在太苦了。有实例可证:我以前的两个班主任,一个高老师,一个游老师,就是因为这个问题,他们的小家都活得非常辛苦。

  高老师有了三个孩子,他的妻子病病恹恹的,本来在下面公社的小学教书,调不回县城,只好请长期病假。一家人挤在高师的一角,生活艰难,还不招人待见。游老师的妻子是他老家的同乡人,非常勤劳,家里什么事都是她张罗,上面四个老人,下面两个孩子,种田赚工分。游老师遇到节假日就赶快回去帮忙,手里几个工资也大都贴补家用了。

  我与蔡显然是在步他们的后尘。

  还是不说烦闷的将来吧,蔡说起了他的抓鱼故事。

  他们大城中学不远处有一个大水库,去年拦出了一角来做养鱼塘,这可能也是农村的一种悄悄的改变吧。

  老杨是初二一班的语文老师,还是班主任,蔡也教他们班的政治思想教育课加体育课。他们班里的一个学生,偷偷告诉他们,这个鱼塘是他父亲在管理,他知道鱼塘里有许多鱼,而且已经很肥大了。他要父亲抓些鱼给老师,可父亲迟迟不说话。他灵机一动,就带着老杨与蔡到那个鱼塘去了,准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们穿着带去的长筒套靴,在靠岸边的水草滩里摸来摸去,好不容易才抓到一条。可这次的胜利,让他们野心勃勃,想再多几次胜利!接着一个月,每逢周五晚上,他们两个就偷偷去摸鱼了。渐渐有了经验,胆子也大了,心也贪了,就自己做了一个小网,一网可以捞上来好几条,于是就有了蔡周六下午,拼命骑单车回来送鱼的事。而老杨的李颜正好怀孕了,需要营养。他们也就不顾一切地每周都会去冒险。

  有一次晚上,已经快十一点了,因为太安静,他们的动作就大了许多,“哗啦哗啦”,“渔夫们”开始拉网,觉得沉沉的,好像收获很大。不想,惊动了岸上一个夜归人:“谁?”那人一边厉喝,一边照着手电过来了……他们俩个吓得魂飞魄散,不管怎么样,他们是在偷呀,而且是老师在偷……怎么办?他们也顾不上四月天的水还是冷得透骨,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慌忙钻进了已经长得很茂盛的水草堆里……

  还好,又来了一道手电光,叫那人过去了,他们叽叽咕咕了几句,一起走了。老杨浑身哆嗦着凑到也是哆嗦着的蔡旁边说:“是那学生的父亲来了,他把那人拉走了。”

  看来,他父亲是早就知道他们的“偷鱼”行动的,有点故意让他们去弄几条,还怕有危险,远远躲着保护他们呢。因为他的儿子常常告诉他,这两个老师都是“汤司令”,每天买一点青菜加一碗汤吃饭。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时候,红土地上的老俵是多么憨厚朴实善良呀!我听得满眼都是泪花……

  蔡与老杨也不敢再去打扰人家了,“金盆洗手”,从此回到“汤司令”身份。

  谁知,居然有个真正的偷鱼贼来了,他不是想自己捞一条吃吃,而是想去卖钱,可又想出了一个馊主意,用炸药来炸,一下子炸死了很多鱼。于是,队里和那学生的父亲,在鱼塘边上拦起了电网。炸死的鱼分给了学校的老师们。

  在教学上,不管怎么说,我对自己的一点信心有了。平时,除了工作外,就又有了心情读英语。许国璋英语第二册,我已经自修读到十五课了。我对结构性很强的英语语法,理解不难,就觉得难在大量的小词组,尤其是介词小词组。所以每天一早就架起腿,一边练功,一边背单词和词组。

  当然,身陷在文艺班里,必须得动脑筋想节目,好在我已经是班主任了,不用构思一整台的演出事宜。对于每学期一次的班级会演,我都只出一个节目,因为考进来的学生不一样,他们中有好几个人有组织演出的能力的,我只要安排好后,他们自己会很出色地完成任务。

  这次,我准备了一个舞蹈小剧《鸿雁南飞》。主题构思是从电视里学来的,但是,剧本的所有细节还得我自己完成。大概内容是:鸿雁要南飞了,同行的还有野鸭与天鹅。然而,途中遭遇狂风暴雨,野鸭和天鹅都败下阵来,不愿再飞了,只有鸿雁战胜了恶劣的气候,不断向远方的目标飞去。

  我还是把写好的本子交给了庄老师作曲。这是我与他最后一次的合作。

  心里有春天,春天才会更和暖,眼里的五彩百花才缤纷好看。骨子里有了硬气,人才挺得直,走得快。我终于把自我捡回来了。

  周三没课成了我的小假日,我决定去踏春,出去走走。

  三步两步就到了县政府,可维琪不在办公室。只好再走,过了浮桥,穿过“南京路”,去找小芳的哥哥小郑,探问一下她的近况。

  小郑虽然在,但是他好像很忙,最近剧团也是春天来临,老戏新翻,一齣一齣在赶排呢。

  我从他那儿得知,小芳一切都好,工作不错,还找了一个对象,也就放心地折回来了。

  路过米粉店,香气扑鼻,真想进去吃一碗,我的口袋里现在不缺钱。可是,才踏上台阶的脚又缩了回来,不行,在大城中学还有一个“汤司令”,我得在周六买点东西等他来呢。把口水咽下去后,我就在锦河边的石阶上坐坐,晒晒春天的太阳。河水依然清澈见底,波光粼粼。想起差不多一年前,我满怀愁绪地坐在这里,心情沉重,与现在恍如隔世……

  然而,现在的我,心情是既松缓又紧张的,今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大人物都说要摸着石头过河,我们小人物就是那一滴水,随着春潮滚滚向前而已。不知为什么,我背起了许国璋英语第二册的第二课,“The Golden Touch”,(点金术):“Long long ago,……”

  那时候的我,虽然什么也不懂,但是有一点是知道的,如果不努力,就会被滚滚春潮抛弃,那么努力什么呢?对于我这种“小布尔乔亚”,也就是只知道要勤奋学习知识,学了知识干什么呢?以前传统的教育的那个目标变得模糊了……现在得个人奋斗,要多学习本领,去建设和实现“四个现代化”。那么现代化是什么样的呢?是好的生活?好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不是大家学会了如何富有?就好比学会了“点金术”?……

  暖暖融融的阳光把我照迷糊了,想不出来今后我们会怎么样?但是,有一点是知道的,肚子饿了,得赶回学校去了。

  在过浮桥中,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比我小几岁的女孩子。她走到我跟前说:“我认识你,你是汪老师。” 我点点头,看着她没有作声。她那秀气的脸有点呆滞,但是说的话很清晰:“我的哥哥与蔡老师是同事,在大城中学教书。”

  “嗯,”

  “我去年考高安师范文艺班没有考取,我想今年再考……”突然,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白雾,可不是泪水,好像是一种奇怪的东西,目光也变得发直,她越来越说不清楚话了,“我没有考取,想再考,你能不能帮我,没有考取,我没有考取……谁帮帮我……”然后,她也不再对我说话了,独自一个人嘀嘀咕咕的,边说边笔直地向前走了。

  我有点心绪不定,转身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怕她会不会跌倒。同时,我想起来了,这事蔡提起过,一个姓许的老师说,他的姐姐考高安师范文艺班,没有录取,有点精神不正常了。看来她真是考砸了,本来一次失败不算什么,但大问题是她变成了“范进”了,可那个范进是考了几十次后考中了才发疯的,而她却只考了一次就……谁能把她一巴掌唤醒?也可能几巴掌都唤不醒了,这个样子还能再考吗?

  在春潮涌动中,不是每一滴水都可以随波逐流的……

  这个偶遇,把我的情绪砸得低了好几分,我得赶快回到宿舍去,不想再晃荡了……

  谁知在我的房门口,又有一个不速之客在等着我呢。

  也是一个女生,瘦瘦小小的个子,一见我就热情地笑了,用上海话与我打招呼:“侬回来啦?”

  “侬是啥宁?”我的心还在刚才那个让我忧虑的女孩身上,回不过神来。

  “我是蔡新华的同学吴民的女朋友,高亦霞。”

  我一边开门一边说:“吴民听到过的,但是我与他不熟悉呢。”

  我们一起进了房间,她也不客气,直接就说:“我到高安来办事,没有熟人,想能不能在你这儿住几天?”

  这把我犹豫住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只有一个转弯抹角的关系……她一直不做声,等着我先发声。那时候的人都困难,她到县城办事,没有钱去住旅店,吃饭馆,只能求助一个熟人。可我不是她的熟人,怎么办?我看看她一脸的忧愁和无奈,目光里好像充满了期待……我这个人的软肋就是在别人对我的期待上,说明人家信任我呢!于是,我赶快说:“你还没有吃饭吧?我们一起去打饭,等会儿下了课,要排很长的队呢。” 吃过饭了,我们也就成了熟人了。小高真会说,她告诉我说:吴民分在工矿子弟学校,而她还在农村没有上调。她想搞病退回上海。

  “那你们不就成了分居两地了吗?”

  “与其在这里分居,还不如有一个人先回上海。”

  “病退不是很好搞呢,”我想起了弟弟“拼死吃河豚”的那番努力。

  她却很有信心,说:“现在上海政策松了,听说云南知青在请愿,又是卧轨,又是绝食呢。”

  后来两天,我变成了她的盟友,一起搞起了如何搞病退的“小动作”。她说她一直有肾病,就去县医院验小便,结果是正常的。我说我报名上学时验小便,医院说我不正常,我是吃了许多西瓜重新验了,才勉强过关。我建议拿我的尿去冒充,可结果,还是正常。

  我突然明白过来,对她说:“看来,你得回上海去检验,这里是不会让你病退了。”

  后来,她是回上海去了,听说还真的病退成功了呢。

  与高亦霞前脚后脚的,是蔡带着老二班的姜同学来了。姜分在上高县下面一个中学,出来一次不容易。他们是难得见上一面的,滔滔不绝的话把整个周六晚上与周日的上午全占满了。我只是充当了一个旅馆服务生,给他们端茶送饭,晚上还得到金花老师那儿去挤铺。送走了姜同学,我与蔡的时间也就只有两个小时了。

  他赶快当个传话筒,告诉我一些毕业后同学们的琐事。尤其是在上高县的“新闻”。他们新一班的事情,我听过就忘,当然,关于我们文艺班的就不一样了,如春雷滚滚,响在耳畔,传进心田:戚祯与爰平结婚了;凯丽与那个司机结婚了;阿兰与“乔老爷”结婚了……但是,没有关于赵侠的情况, 怎么回事?我着急地问,蔡说:“他们上高的人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本来对“小道消息”,闲言碎语很反感的我,现在真的是嫌太少了,就这么两句,把我一颗心提起来了,却没有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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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坚编审评:

  本章名《春天来了》,作者在这里深情呼唤的主要是社会的春天和人生的春天。唯其如此,小说才更凸显现实意义。终于可以参加高考了,终于可以病退回城了,寒意还是有的,高考有2年教龄限制,病退了就业不易,但毕竟春光在前头了。

  自然有四季,人生有春秋。站在人生之秋回望刚参加工作那年月,不得不承认那真是活力滿滿的春天啊。工作稳定,经济独立,眼界开阔高远,做什么事都有劲,挑两个文艺班的教学重担照样尽心尽力。虽然有迷惘,但理想的雏型也在酝酿中。恋爱着,幸福着,青春作伴共走新征程。

  必须指出,作者的筆触没有停留在呼唤春天之上,而是通过讲过去年代的故事、展现过去年代人们的生活,引发读者对于现实生活的启示和思考。本章中呈现的恋人关系、同事关系、上下级关系的处置以及人与人相处应真诚相待等理念,在今天社会仍有一定的普遍性和现实意义。例如,对于恋人之间的交流和互动,现实中往往重男方付出,而漠视双方平等付出;再如,现实中上下级关系功利色彩浓重,而在本章中,我们可以触摸到那个纯真年代中人们的简单、率性、朴实、温暖的心灵。

  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读读作者叙述的过去的故事和对过往的反思,是大有裨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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