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文搁下茶盏,盖子磕在杯沿,叮当一响,在这安静的雅间里,听着格外清楚。

  他那张惯常挂着憨傻笑容的脸上,此刻也没什么两样,好像紫嫣说的不过是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小事。

  “哦?皇上他老人家,一天到晚那么多事儿,怎么有空想起我这么个吃闲饭的?”杨恒文咧开嘴,一口白牙晃眼。

  紫嫣秀眉轻轻动了动:“具体怎么回事,还在打听。就听说,皇上在小朝会上,先问了翰林粮庄,又问了礼部尚书,临了,话头子一转,就提到夫君您了。”

  她挨近杨恒文,声音放轻了些:“还说……还说夫君您,是不是还天天缠着我,不干正经事。”

  这话从紫嫣嘴里出来,她脸颊上悄悄漫上一抹淡红。

  杨恒文一听,乐得一拍大腿,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去:“哈哈哈!皇上圣明啊!太懂我了!没错没错,我就爱追着咱们紫嫣跑!紫嫣你看,皇上都给我撑腰了!”

  他嬉皮笑脸地就要去扯紫嫣的袖子,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见了漂亮姑娘就挪不动道的傻子。

  紫嫣轻轻一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皇上这一问,哪儿是随便问问。

  这是敲打,也是在探路。

  探杨家的底,探杨恒文的虚实,说不定,连老太君那边,皇上都想借此瞧瞧风向。

  御书房里。

  鸿禧皇帝听完高无庸的回话,知道了杨恒文还是那副傻样,为几匹破布料子就跟人打得头破血流,听见自己“御口亲提”的大事,那脑子里惦记的,居然还是玉鸾楼的紫嫣姑娘。

  皇帝的嘴角,勾起一个让人瞧不明白的笑。

  高无庸在边上候着,大气不敢出,心里直犯嘀咕,皇上这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痴傻?不务正业?”皇帝自言自语,手指头在龙案上轻轻敲着,“这幌子,倒是有趣。”

  他心里对杨恒文这个人,又多了几层计较。杨家这二小子,要么是真的傻透了腔,要么,那份心机,就深得有点吓人了。

  “陛下,”高无庸低眉顺眼地开口,“周显侍郎构陷翰林粮庄那事儿,二殿下递上来的东西,奴才也叫人去查过了,桩桩件件都对得上。那些个吃了什么‘精神亢奋’的米,压根就是周府厨房不要的馊饭,被底下人拿出去瞎传,越传越邪乎。”

  皇帝“嗯”了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高无庸接着说:“周显这么干,后头是不是太子爷的意思,奴才还在加紧查。”

  鸿禧皇帝摆了摆手:“不着急下结论。”

  他想了想,才开口:“传旨。户部侍郎周显,尸位素餐,听信小人谗言,差点惹出乱子,罚他闭门思过一个月,俸禄扣半年。至于外头那些风言风语,让顺天府跟都察院的人好好查查,敢在京城地面上恶意中伤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朕揪出来,从重发落!”

  高无庸心里咯噔一下,皇上这旨意,听着像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罚周显那几下,不痛不痒的。

  可后头那句“从重发落”,又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儿。

  皇帝顿了顿,又说:“高无庸,你亲自跑一趟杨府。”

  “奴才在。”

  “替朕,给杨家送些东西过去。”皇帝的嘴角,那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又浮了上来,“就说,杨家二爷杨恒文,平日里是胡闹了些,可他名下那个翰林粮庄,这次当众验米,澄清谣言,做得不错。粮庄能让老百姓得实惠,朕心里也高兴。”

  高无庸这下是彻底糊涂了,皇上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前脚刚把告黑状的轻轻放过,后脚倒要赏苦主了?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杨府。

  李总管,也就是高无庸身边最得力的副手太监,带着一长串捧着描金托盘的内侍,阵仗不小,浩浩荡荡地堵在了杨府大门前。

  杨府上下立时被惊动。

  管家衣衫都未来得及整理妥帖,便慌慌张张地迎了出来。

  杨老太君也被这动静扰到,由芷荷扶着,亲自到了前厅。

  李总管那把尖细的嗓门,在前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圣旨到——!杨氏杨恒文接旨!”

  杨恒文睡眼惺忪,一脸不耐烦,被芷荷从后院几乎是“押”过来的。

  “哎哟喂,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耽误小爷我做美梦!”他揉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老大不情愿。

  李总管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面上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朗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杨氏子杨恒文,虽性情跳脱,然其名下翰林粮庄,于危难之际,勇于自清,公开验米,以正视听,此举堪为表率。又闻该粮庄广施恩泽,惠及京中百姓,朕心甚慰。特赐黄金百两,锦缎十匹,御笔亲题‘乐善好施’牌匾一块,以资嘉奖。钦此!”

  杨恒文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李总管念完,他才挠了挠后脑勺,傻乎乎地问:“公公,这是赏我金子和好多漂亮布料吗?还有个大牌子?那牌子能换糖吃不?”

  李总管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脸上还得挤出笑模样,耐着性子道:“杨二爷,这可是皇上御赐的无上恩典,还不赶紧叩头谢恩?”

  杨恒文这才像是“哦”了一声,连忙笨手笨脚地跪下,学着戏文里看来的样子磕头:“谢皇上赏!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那动作,说不出的笨拙滑稽,惹得旁边几个憋着笑的小太监肩膀一抖一抖的。

  紫嫣立在杨老太君身后,眼帘微垂,心头却是一凛。

  这赏赐,来得太突然,也太不是时候。

  黄金百两,锦缎十匹,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要命的是那块“乐善好施”的御赐牌匾。

  这明面上是泼天的恩宠,可细细一想,更像是一把悬在杨家头顶的刀,也是一块丢进平静湖面的巨石,皇上这是要看看杨家,看看杨恒文,到底会怎么接招。

  送走了李总管一行人,杨府众人看着厅中那堆明晃晃的赏赐,尤其是那块刻着四个鎏金大字的紫檀木牌匾,一个个神色都复杂得很。

  杨恒文却像是得了什么新奇玩具的孩子,围着那牌匾左摸摸右看看,嘴里还嘀咕:“这牌子真气派!挂哪儿能让最多人瞧见呢?”

  回到房内,遣退了所有下人,只剩下杨恒文与紫嫣二人。

  杨恒文脸上的痴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神情深沉。

  “夫君,皇上这份赏赐,怕是不简单。”紫嫣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凝重。

  杨恒文走到窗边,看着院中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竹影,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何止不简单。明着是赏,暗地里,是探。”

  “他这是想看看,我杨恒文接到这份‘天大殊荣’,会是个什么反应。也想看看,杨家,尤其是祖母,会不会因此就得意忘形,露了什么不该露的底。”

  紫嫣走到他身旁,声音压得更低:“那块牌匾,更是个烫手的山芋。一旦挂出去,翰林粮庄就彻底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皇上这是要借咱们的手,把京城这潭水,搅得更浑。”

  “恐怕,东宫那位,现在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杨恒文语气平淡。

  果然,紫嫣很快就带回了最新的消息。

  “夫君料事如神。太子在东宫里大发雷霆,摔了好几个杯子,骂皇上偏袒杨家,赏赐太重。户部那个周显,听说这事儿后,更是吓破了胆,直接闭门谢客,连府门都不敢迈出一步了。”

  杨恒文的指尖在窗棂上无声地敲击着:“周显不过是个卒子,太子才是真正忌惮咱们的人。皇上这一手,既是在试探咱们,也是在敲打太子,让他别再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没过几日,二皇子府上便递来了拜帖,说是要亲自登门,给杨恒文道贺。

  二皇子一进杨府的门,便满脸堆笑,一把握住杨恒文的手,热情得能把人烫伤:“恒文贤弟!恭喜恭喜啊!皇上御赐牌匾,这是何等的荣耀!贤弟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出手就让父皇龙颜大悦!”

  他一面说着,一面状似无意地打量着杨恒文的表情,试探着问:“不知贤弟对父皇这份厚赏,有何看法?这块金字牌匾,打算何时悬挂出去,也让咱们京城百姓都沾沾喜气?”

  杨恒文依旧是那副憨吃傻乐的模样,咧着大嘴笑道:“皇兄说笑了!我哪有什么看法,皇上赏东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牌匾这么漂亮,金光闪闪的,当然要早点挂出去,就挂在粮庄最显眼的地方,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皇上对我多好!”

  二皇子被他这番浑不着调的话噎得半晌没言语,心里暗骂这傻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面上却只能干笑着附和:“是极是极!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杨老太君在自己的院子里听说了皇帝的赏赐,以及杨恒文在外人面前那副傻样之后,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她让人将黄金锦缎都妥善入库,那块分量十足的御赐牌匾,则暂时搁在了偏厅。

  等杨恒文过来请安时,老太君看着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洞悉一切的了然,意味深长地说道:“恒文,皇上的心思,比那最深的渊海还要难测。这份赏赐,是福是祸,你自己心里,要有一杆秤,好好掂量掂量。”

  杨恒文收敛了平日的嬉笑,恭恭敬敬地应道:“孙儿明白,多谢祖母指点。”

  从老太君的院中出来,杨恒文嘴角的弧度带上了几分玩味。

  皇上想看戏?那他就陪着好好演一出大戏。

  这块御赐牌匾,他不仅要挂,还要敲锣打鼓,大张旗鼓地挂!

  他倒要看看,这盘棋,皇上究竟想下到何种地步,又能钓出多少藏在暗处的鱼。

  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翰林粮庄蒙受皇恩,获赐御笔牌匾,择日将举行盛大的悬挂仪式。

  一时间,京城各方势力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翰林粮庄,以及杨家这位声名狼藉的“痴傻”二爷身上。

  暗流涌动,人人都在私下里揣摩圣意,猜测着这场戏接下来会如何唱。

  就在翰林粮庄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准备将这块代表着无上荣耀,也可能引来无边祸患的“乐善好施”牌匾风风光光挂出去的前一夜。

  杨府库房内,那块被下人小心翼翼看管着的紫檀木牌匾,竟被人用浓黑如墨的汁液,狠狠地泼洒污损了!

  四个原本闪着金光的御笔大字,此刻被泼得漆黑一片,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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