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川猛地朝司菀扑来,却被金雀一脚踹在心口,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他头上戴着的斗笠滚出老远,露出那张被生石灰烫得半熟的可怖面庞。

  陆昀川年少成名,再加之生得颇为俊秀,以往时常被人打趣,唤作“玉面郎君”。

  如今变成这副德行,简直成了“鬼面郎君”,若是换成胆子小的,夜半时分瞧上一眼,只怕都会吓得魂飞魄散,好几日都缓不过神来。

  “陆先生怎会伤的如此严重?”有人惊呼出声。

  听到动静,陆昀川意识到斗笠掉了下来,他赶忙捂住头脸,背对着曾经的学生。

  看清他的动作,司菀也知他心气儿有多高,骤然承受从天堂跌至地狱的苦楚,能适应才是怪事。

  她慢声开口:“陆昀川,你是名满天下的才子,为了一段虚无缥缈的情意,真的值得吗?”

  “司菀,你残忍谋害我不算,还要败坏我的名声?”陆昀川哑声反驳。

  “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当真以为事情做得足够隐秘,半点破绽都未曾留下?”司菀眯起杏眼。

  陆昀川捡起斗笠,表情越发扭曲,“什么破绽?”

  司菀:“你收买了公府的奴仆,让他调换线香和铜炉里的香火,包裹这些物件的布包你可收走了?”

  陆昀川心脏狠狠一跳,嘴硬道:“司菀,你莫要信口雌黄,竟拿那些与我无关的东西,栽赃到我头上。”

  司菀上前一步,垂眸俯视着曾经这位惊才绝艳的大儒。

  “任你如何狡辩,布包上遗留的证据却不会作假。”

  司菀摆摆手,金雀便将一名缩在院外的小厮叫进来。

  小厮颤颤巍巍走过来,不敢吭声,直接把布包扔在陆昀川面前,一缕浓郁的牡丹香气缓缓逸散开来。

  陆昀川整个人僵在原地,气息急促,血流加快。

  “陆先生,这股香气可还熟悉?”司菀又问。

  还不等陆昀川开口,蔡学子揉了揉鼻尖,内心越发焦躁不安,反驳:“司二姑娘,香气又能代表什么,这也算证据?”

  司菀转身面向他,问:“学子,你是否还未成家?”

  蔡学子今年也才十八岁,一直在万松书院勤勉苦读,想着下场考上一回,再行议亲,这会儿自然是光棍一个。

  他闹了个大红脸,点头。

  “你既未成亲,自然也对香气的出处一无所知,此种香味来源于一种香露,产自被圣上下旨查封的娘娘庙,它无缘无故沾染在布包之上,难道不奇怪吗?”司菀道。

  蔡学子乃是京城本地人,也听说先前送子娘娘庙有多火爆,连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后来一夕查封,不少人还捶胸顿足,觉得错过了绵延后嗣的机会。

  “陆先生也是昂扬男儿,又未曾娶妻,他用送子香露作甚?”

  “那就不得而知了。”司菀睨了眼陆昀川,“陆先生,你为何对此种香露情有独钟?”

  陆昀川咬紧牙关,闷不吭声,看似十分平静。

  可不断颤抖的肩膀,却暴露出他激荡的心绪。

  见状,司菀决定继续添一把火。

  她凑上前,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陆昀川,你照过镜子没有,你现在这副模样,早就不复先前的俊逸风流,活像从阿鼻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就算我那好姐姐见了你,怕是也会忍不住作呕。”

  一想到清嘉会对自己心生厌恶,避之唯恐不及,陆昀川只觉得呼吸困难,瞬间瘫软如泥。

  “与其和她一起苦海浮沉,还不如及时抽身,你学的是圣人之言,不该自甘堕落。”

  司菀最后劝了一句,陆昀川若能及时回头,老老实实呆在万松书院,自己放他一马也无妨。

  若他吃了秤砣铁了心,就休怪她翻脸无情了。

  想起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的司清嘉,最初她处于昏迷之中,全无动静,被月懿公主作为香露的君药,后来,她清醒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想要逃跑,却无法从酒瓮中脱身,只能望着自己,哀哀泣泪。

  而清嘉之所以落得此种境地,其中少不得司菀的鬼蜮伎俩。

  此仇不报,他枉为人师!

  陆昀川眸底翻涌着浓烈杀意,不顾双手深入骨髓的疼痛,死死掐住司菀的脖颈,口中叫喊:

  “像你这等元恶大奸,阖该千刀万剐,免得来日继续逞凶为祸,今日我便为民除害,还天下一个清净!”

  司菀感知较常人敏锐许多,且她一直在防备陆昀川,早便将匕首藏在袖管,这会儿猛地刺向陆昀川的右眼,用力一搅,眼珠顿时爆裂开来。

  鲜血混着浆水四处飞溅,令人毛骨悚然。

  陆昀川痛苦不堪,却没有松手。

  好在司菀的反抗为金雀争取到时间,折断了陆昀川的腕骨,这位大儒才终于消停下来,整个人瘫在地上,哀嚎阵阵。

  司菀脖颈处留下道道青紫淤痕,看上去瘆人至极。

  她回身,咳嗽两声,看向围堵在房内的学子。

  这些自诩学识出众、品性高洁的青年,皆不敢与司菀对视,触及女子视线之际,恍如被火炭灼伤了般,慌慌张张低下头去。

  “诸位,你们看清陆昀川的真面目了吧?他对我深恶痛绝、怨入骨髓,才会自导自演,设计出祭礼当日的意外。”

  “不可能吧,哪有人杀敌八百,自损八千呢?”

  有学子扫了眼陆昀川的惨状,不太相信,“更何况,陆先生尚未出仕,与你交集不多,何至于结下此等仇怨?”

  司菀嗓子不太舒服,哑声道:“他为师不尊,是非不明,非把司清嘉的下场记在我头上,想要替她报仇,才使出这种手段。”

  说罢,司菀冲着学子拱手。

  “陆昀川污蔑我在先,意图杀我在后,即便他身为大儒,也不该逃脱律法约束,我这就去见官,寻一个公道。”

  学子们面红耳赤。

  他们原以为司菀是下作卑鄙的真凶,岂料竟是倒霉至极的苦主,想要寻求公道自然无可厚非。

  可万松书院的名声,又该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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