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防线,眼见着就要被黑潮磨穿。

  姜义眉头微蹙,心神却忽地一动,目光,便转向了东面村口。

  那处,有一股敦厚的土木之气,正悄然生发。

  不甚强横,却极其纯粹。

  下一瞬,那被虫脚踩得乌黑的土地,忽然鼓动起来,似有万物苏醒。

  “嘭”的一声,无数尖锐的地刺破土而出,如倒生的石林,眨眼之间,便将数只气息强横的妖虫穿了个透亮。

  黑色浆液,四下飞溅。

  紧接着,路旁几株早枯的歪脖老树,竟疯了一般地抽出无数藤蔓。

  那藤蔓青黑如铁,在半空翻卷,似百鞭齐舞,抽得虫壳破裂,噼啪作响。

  顷刻之间,便清出了一块空场。

  这般一幕,让原本心气已散的人群,登时又提了几分劲。

  古今帮那群汉子趁隙喘息,手里的家伙越舞越快,血光与灰尘间,竟生出一股子倔强的生气。

  村口,姜锦与刘子安并肩而立。

  法术奏效,二人对视,皆有几分振奋。

  刘子安已捏下第二道印诀,姜锦指尖青芒乍亮,灵气几乎要脱手而出。

  却在这时,一声淡淡的话,不轻不重,却清楚无比地在二人心底响起:

  “回来。”

  二人神色微变,手上灵光皆敛。

  不作迟疑,足下青光一闪,身影如虹,一息间,已悄然落回屋后。

  姜义背负双手,仍立在桃树下,连眼皮都未抬。

  “莫白费力气。”

  他语气极淡,却压得两人心头一沉。

  “这虫潮,杀不尽半成,你们那点真元,倒要先耗个干净。”

  姜曦与刘子安心头同时一紧。

  姜义的目光,却并未落在任何一处战场。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那片翻滚的黑潮,仿佛要透过那无边的虫幕,看穿更深一层的阴影。

  “你们瞧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很,“这虫潮,可有什么古怪?”

  二人正待开口,姜义却已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寻常虫豸,趋利避害,这是天性。鸡为虫敌,更是刻在骨血里的惧意。”

  “方才那一声灵禽齐鸣,寻常妖虫早该肝胆俱裂、四散逃遁。”

  他语声渐沉。

  “可它们呢?”

  “天敌在前,不退反狂。那模样,倒更像是一群被提线的木偶。背后,总得有人在牵线。”

  话至此,意已分明。

  “地底下,”姜义的目光缓缓垂下,眸中光色幽冷,似已穿透厚土,“定有一头成了气候的‘头虫’。”

  “正是它以一身妖威,死死压着这亿万蝗虫的本能,逼它们悍不畏死地往前撞。”

  他轻叹一声,语气淡得几乎带出一丝怜悯: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揪出那畜生,今日这场,终究罢不下来。”

  姜曦与刘子安对视,未发一言,只齐齐点头。

  再抬眼时,姜曦那双清亮的眸子,已悄然变了颜色。

  两点青焰,在她瞳中幽幽燃起,无风自明。

  天地顷刻失了原色,虫潮、山林、气脉,尽皆透明。

  这是她炼尽木浊后所得的神通,破妄明目。

  在姜曦眼中,天地早已换了颜色。

  泥土、石块、草木……纷纷卸下形骸,只余气机流转。

  草木之气青翠温润,金石之气锐利如芒,而那虫潮碾过的地方,却只余下一片灰黑的死气,冷得似能沁入骨缝。

  她的目光,循着那股污浊,一寸寸沉入地底。

  刘子安默不作声,只双手一掐诀,身形微顿,便如一滴清水,渗入尘土。

  土行之法,被他使得圆转自然,几乎不搅半点声息。

  一炷香的工夫,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姜曦双瞳中的青焰摇曳不定,照得眼角微红。

  地底深处,仍似一潭死水。

  气息沉闷,寒意幽幽,除了那股阴冷的秽气,竟再无半分活脉。

  刘子安那边,也空手而返。

  他化身无形,沿着地脉来回探了数遭,几乎将两界村的地下翻了个遍,却连半点异象都摸不着。

  外头的防线,已被虫潮一寸寸吞噬。

  偶有几只蝗虫溅入村中,便引得妇孺惊呼,火光闪乱。

  姜义看着二人归来,神色仍淡,却在眼底深处,隐隐有一丝焦躁闪过。

  论修为,如今的他,反倒不及这两个年轻人。

  一个有“破妄明目”,能观气机之流;

  一个精修土遁,可循地脉而行。

  这等探查手段,已是上上之选。

  连他们都寻不出那“头虫”的影踪,姜义一时间也无计可施了。

  话音未绝,村外便骤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啼鸣。

  那声音又尖又锐,似长针刺入耳鼓,叫人胸口都跟着一颤。

  姜义眼皮一跳,心神一动,视线落去,便见一只羽色鲜艳的赤羽灵鸡,被数头妖虫扑倒在地。

  那抹鲜红在黑潮中只闪了一瞬,便被层迭的阴影吞没。

  黑影起合之间,地上只余几根零落的羽毛,还带着一点未干的热血。

  这一隅的崩溃,不过片刻,却像长堤蚁穴。

  随即,一名古今帮的壮汉肩头被妖虫生生咬去一块血肉,闷哼一声,踉跄退开。

  村东的防线,就这么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黑色的浊流自缺口涌入,嘶声如潮。

  这些闯进村中的,多是凡虫,灵智不高,不管人也不顾血,只按本能乱啃。

  木柱、屋檐、菜圃。

  “咔嚓咔嚓”的碎响此起彼伏,似雨打枯枝,听得人心发紧。

  好在村中尚留不少乡民,闻声赶来,抄起锄头扁担,便往虫群里招呼。

  而且早在前些年,姜义就劝村中人家多养鸡鸭。

  这几年灵气渐盛,那些寻常家禽日夜濡养,虽未入灵,却也筋骨结实,精神矍铄。

  啄起人来都疼得叫娘。

  此刻,那些平日里只会在田埂边刨土的土鸡、芦花鸡,也被这满天嗡鸣激起了血脉深处的野性。

  一只只昂首伸颈,从篱笆下、屋檐后钻出,

  羽毛炸开,目光发亮,仿佛也要与这漫天的虫海,分个死活。

  一时间,村中“咯咯”声四起,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冲入村中的虫群,夹杂着几头体型硕大的妖虫。

  这些畜生却不似凡虫那般胡啃乱咬,反倒齐齐收了势头,绕过沿途的菜圃与屋舍,不理那些挥锄的村民,径直朝姜家院子扑来。

  然而还未奔出几丈,斜刺里便杀出十几道半大的身影。

  那是村中那群闲不住的小子,个个眼亮腿快。

  为首的刘承铭,生得肩阔腰圆,天生精气充盈,气势比成年的汉子还盛几分。

  人还未到,一柄与他身量极不相称的石斧,便呼啸着脱手飞出。

  “噗”的一声,正中一头妖虫的背甲,砸得那畜生趔趄欲倒。

  未等它回神,刘承铭已如小牛犊般猛扑上前,双臂一合,蒲扇大的手掌抓住虫头,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那妖虫的颈节,便被生生拧断。

  他身后,姜潮提着短刀,喘着粗气赶来,却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四五具虫尸,连个活口都没剩。

  少年急得直挠头,四下张望,嘴里还嘀咕个不停:

  “没了?怎么就没了?”

  这几声喧哗,不过是血肉磨坊中的一朵小浪花。

  很快,那被撕开的缺口又被死死堵住。

  厮杀声重新淹没一切,像沉重的浪,一下一下,拍在村子的心口上。

  这原不过是一场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可姜义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移开。

  他望着那几具妖虫的尸骸,神情平静,眉头却微微一蹙。

  这些畜生已有些灵智,却不理沿途的粮食牲畜,偏生一门心思往这灵气最盛的地方钻。

  如此算来……

  那头藏在地底、能号令亿万虫群的“头虫”,对灵气精粹之物的渴求,只会远胜这些前锋。

  百倍,千倍,不足为过。

  念至此处,姜义心念微动,神色不显,却已将目光缓缓掠过身后那片经营多年的院子。

  灵树灵果,一株株气机饱满;

  角落里的灵药,也都氤氲着细微光泽。

  这些年积下的灵气,在夜色中仿佛都能听见呼吸。

  直到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了那汩汩灵泉旁。

  泉边,立着一株通体青润、枝叶若玉的仙桃树。

  长势极盛,灵韵最浓,宛若一团凝成实质的灵光。

  姜义抬手,虚虚一引。

  掌心黑白二气交缠,如两条游鱼,一闪便钻入那仙桃树下的泥土。

  顷刻间,那片被泉水濡润的乌亮泥地,便轻轻鼓起,似有生息。

  泥层翻涌,却无尘飞扬,静得出奇。

  不过数息工夫,那株仙桃树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托起,连根拔出。

  根须纤毫分明,仍带着湿润的泥香,土团浑圆饱满,在半空微微浮动。

  这一手,轻若无意,实则巧入化境。

  姜曦与刘子安在旁看着,眼底皆浮出几分讶色。

  他们并非惊叹那术法之精,倒是讶于自家老爹的决断。

  这株来历不明的仙桃树,自栽下那日起,便得了姜义的极尽照拂。

  既不开花,也不结果,却日日受灵泉滋养,几乎占了院中一半的灵气。

  这桃树,向来是姜义最珍重之物。

  而今,他竟亲手将其连根拔起。

  未等二人回过神来,那株带着湿泥的仙桃树,已被姜义托起,平平放在刘子安身前。

  那双眼,平日总带几分闲散,此刻却沉似寒潭。

  “子安。”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你土行之法最熟。带上这株桃树,从地底往外走一遭,看看能否逃得出去。”

  话音甫落,刘子安的脸色便变了。

  他脖子一梗,几乎是脱口而出:

  “岳父,我不走!要走,也得一家子一起走;要留,便一块儿留下!刘子安若撇下你们,连畜生都不如!”

  话说得又直又急,满是梗直意气。

  姜义望着他,沉默片刻,似有一瞬微怔。

  倒是姜曦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摇了摇头,伸出一根玉指,在夫君脑门上轻轻一敲,声音温软中带了几分嗔意:

  “呆子,谁让你真逃?”

  刘子安摸着脑袋,依旧一脸茫然。

  姜曦便低声解释道:

  “爹爹的意思,是借你这土遁之法,带着仙桃树作幌子,装作要携灵宝逃遁的样子。那地底下的畜生若真有几分灵智,见这般肥肉要溜,焉能坐得住?”

  姜义微一点头,目光中掠过一抹笑意。

  到底是自家骨血,这点机锋,一点就透。

  他转眸看向刘子安,神情里的那份凝重,又添了几分。

  “记住,”他说得极慢,语气却如敲石落铁,“此去,是钓鱼,不是搏龙。那东西若真露头,你只管跑,莫起半分逞强之念。”

  说罢,他抬手,指了指头顶的天,又轻轻一点院外。

  “能将它引出地面,那才是正解。上了明处,家中一齐出手,才算稳妥。明白么?”

  刘子安这才彻底听懂,先前那股子梗劲尽褪,剩下的,只余几分憨厚的惭色。

  他挠了挠脑袋,难得郑重地躬下身去。

  “小婿……谨遵岳父教诲。”

  言罢,不复多言。

  他深吸一口气,一手扶住那株仍带着湿泥的仙桃树,另一手掐诀。

  身形一矮,脚下的土地便如波纹般轻轻荡开。

  泥土翻涌无声,下一瞬,那人影与桃树一同没入地底,只余一圈尚未散开的土息在空中旋转。

  刘子安的气机方才沉去,姜曦眼底的青焰已再次燃起。

  她凝眸俯视,那一层层大地在视野中剥落,显出底下流转不息的气机。

  刘子安的神魂,与土同脉,而后又炼尽脾内土浊。

  此刻在地底行走,恍若潜鱼归海,连气息都化作了泥土的一部分。

  带着那株仙桃树,依旧行若无事。

  那桃树灵气内蕴,此刻被他以真元包裹,只漏出那么一丝半缕,便如黑夜里的明灯。

  片刻之间,刘子安已自地底遁出数里,眼见便要脱出虫潮的包围。

  泥沙翻滚,耳畔尽是大地低沉的脉动声。

  也就在此时,那原本死寂的深层泥土,忽有一丝异动。

  似有什么沉重之物,在极远极深处翻了个身。

  紧接着,一股阴沉、腥湿的气息,从地脉深处悠悠浮起。

  起初不过若有若无的一缕,眨眼间却化作一张无形的巨网,悄无声息地朝他笼罩而来。

  刘子安只觉背脊一凉,汗毛俱竖。

  好个畜生。

  他心头暗骂,面上却不露声色。

  脚下一转,毫不迟疑地抱着桃树折返。

  动作干脆利落,竟无半分犹豫。

  他遁行之快,已似泥中游鱼。

  一线气机穿行其间,带起一串细密的气泡。

  然而身后那股阴沉之息更快。

  几乎在他心念一动之间,便追至咫尺。

  四下的泥土忽然软化,又骤然凝固。

  如被无形之手揉搓成浆,又化作铁。

  那股沉重的拉扯几乎要将他的手脚生生拽断。

  刘子安尚未来得及施展他法,一缕凝实的地气已自肋下钻出。

  那气流冰冷阴毒,竟透过护身真元,刺得他皮肉生疼。

  刘子安闷哼一声,神色不改。

  危急之下,他将真元催至极致,浑身灵光暴涨。

  左手稳抱桃树,右臂猛横,将那株灵气氤氲的仙桃树一翻,挡在身前。

  桃树枝叶微颤,灵光流转,恰似一面温润的玉盾。

  下一瞬,那股钻出的地气,已“噗”地一声,结结实实撞在了上头。

  刘子安闷哼一声,只觉胸腔似被猛兽一撞,五脏六腑都乱了位。

  气血翻涌,眼前一阵发黑。

  好个畜生。

  他暗骂一声,眉心一紧。

  心念电转,舌尖一咬,“噗”的一口精血洒出。

  那团血雾尚未融入泥土,已被他真元催化成一圈土黄的光晕,嗡然一震,将那股粘腻如泥的压力生生撑开。

  就是这转瞬的空隙。

  刘子安身形一矮,脚下泥沙翻卷,整个人如脱缰之矢直冲上方。

  此刻他哪还顾得上回姜家院子,唯恐迟一步,便要被那股阴力拖入地心。

  “轰!”

  两界村外,数里之外的荒地猛地炸开。

  泥土翻飞,一道人影破土而出,狼狈如狗,踉踉跄跄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怀中的仙桃树倒安然无恙,枝叶仍泛着淡淡灵光。

  只是他本人,面色惨白,嘴角带血,衣袍染尘,神情间却有几分庆幸的狠劲。

  方立稳脚,那片被他冲出的泥地便又塌陷一角。

  只见一道浓稠的土黄劲气破土而出,宛如毒龙扑击,直取其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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