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御史!”李世民冷冷打断他,目光如刀,“魏卿所言,乃是正理,事关国本,真假不明又何以断案?”

  狠狠瞪了郑元寿一眼,李二这才转头看向魏征,道:“朕准魏卿所奏,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主官,即刻会同翰林院书法供奉,宫中掌印内侍,当庭验看此二物笔迹,印鉴......确认证伪!”

  “陛下圣明!”魏征及一众支持查验的官员躬身。

  郑元寿只得将证据交出,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几位被点名的重臣和专家围在一起,低声讨论,反复比对带来的太子平日奏章样本和印鉴图册。

  时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时而有人低声争辩。

  郑元寿感觉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他偷偷抬眼去看龙椅上的皇帝,只见李世民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那细微的“哒,哒”声,仿佛敲在他的心上。

  李承乾也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验看的方向。

  终于,刑部尚书捧着那两份“证据”,面色凝重地转身,面向御座,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启奏陛下!”

  “经臣等会同仔细勘验,比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面如死灰的郑元寿脸上,声音清晰无比道:“……发现此礼单笔迹,与牧云商会钱荣存档笔迹相比,形似而神离,起笔收锋习惯迥异,多处细节难以吻合!”

  “……尤其此所谓的东宫批示条子,虽一眼看上去颇似太子殿下笔迹,但细看之,却是与太子殿下铁画银钩,筋骨内含的真迹相去甚远!”

  “尤其其上所钤印鉴,与东宫宝玺印模比对,不仅篆文笔画有细微偏差,印泥色泽,钤盖力道亦明显不同!”

  “据此,臣等一致认定,”刑部尚书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此二物,均系仿造伪造之赝品!”

  “绝非真迹!”

  “轰......!”

  整个大殿如同炸开了锅!

  “假的?!”

  “竟然是伪造的!!”

  “郑元寿!”

  “你安敢如此!!”支持太子的官员瞬间爆发出愤怒的吼声。

  许多中立官员也面露震惊和鄙夷,窃窃私语声四起。

  郑元寿如遭雷击,浑身剧震,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灰,他猛地抬头,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是徒劳地伸着手:“不……不可能……这……这……”

  就在这时,太子一系的官员中,又一人闪电般出列,手持一份文书,声音洪亮,盖过了嘈杂:“陛下!臣已查明!”“

  此构陷储君之卑劣行径,皆由郑元寿主使!”

  “其利用府中清客,勾结西市伪造匠人鬼手刘,精心炮制此伪证,意图污蔑储君,打击为朝廷立下功劳的牧云商会!”

  “其行可恶!其心可诛!”

  “请陛下明察!”

  这一记补刀,彻底将郑元寿打入了深渊。

  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瘫软在地,官帽歪斜,涕泪横流,浑身如同筛糠般颤抖,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之前的慷慨激昂,义正辞严,此刻看来如同一场荒唐可笑的闹剧。

  他完了,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那种从云端瞬间跌落深渊的巨大落差和恐惧,将他所有的精气神都抽干了。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冕旒剧烈晃动,他俯视着瘫倒在地的郑元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股冰冷的怒意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骤然下降。

  “郑...元...寿!”

  李世民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如同万钧雷霆,蕴含着滔天怒火。

  “朕,待你不薄。”

  “可你身为御史中丞,本应风闻奏事,纠劾百司。”

  “不想你竟利令智昏,胆大包天!”

  “行此构陷储君,欺君罔上之逆行!”

  “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郑元寿只是瘫在地上,涕泪交流,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地求饶:“陛下……臣……臣罪该万死……臣是被蒙蔽……是下人……陛下开恩啊……”

  “叉出去!”李世民当场曼联厌恶地一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苍蝇,“将郑元寿革职夺爵,打入天牢,候审!”

  “一干涉案人犯,全部锁拿,严加审讯,绝不姑息!”

  御前侍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将烂泥般的郑元寿叉出大殿,那绝望的哀嚎声久久回荡。

  郑党余孽面无人色,噤若寒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以一种极具戏剧性和冲击力的方式,轰然崩塌,烟消云散。

  退朝后,李承乾回到东宫,关上殿门,才发觉自己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透,双腿都有些发软。

  他靠在门板上,长长地,颤抖地舒出一口气,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赵牧那翻云覆雨手段的深深敬畏。

  “赵兄……你又救了我一次……”

  ........

  龙首原山庄,赵牧听完阿依娜绘声绘色,细节详实的朝堂汇报,只是轻轻吹了吹杯中茶沫,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跳梁小丑,自取其辱。”

  他放下茶杯,对阿依娜道:“告诉老钱,苍蝇拍死了。”

  “可以安心准备下次出海了。”

  长安城郑府的朱漆大门紧闭。

  往日锃亮的铜环蒙了层灰,门前那对石狮子也失了精气神,鬣毛间缠着几缕破败的蛛网,在风中飘零。

  府内更是透着一股子衰败气。

  往来仆役个个缩着脖子,脚步又轻又急,生怕弄出点声响。

  昔日的车马喧嚣早已散尽。

  唯后院密室中,一盏油灯如豆,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映得围坐的几张脸孔阴晴不定。

  郑元寿的长子郑克,约莫三十五六年纪,面容与其父有几分相似,却更显瘦削。

  一双眼睛深陷,此刻正燃烧着压抑的怒火与不甘。

  父亲已被下狱待审,只能由他坐在主位》。。。。

  下首是两位未被牵连的族叔和一位靠着郑家财势在吏部捞了个闲职的远方表亲。

  “父亲……唉!”一位族叔重重叹息,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如今我郑家声名扫地,朝中故旧避之不及,这往后……”

  “什么往后?”郑克猛地打断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

  “天还没塌!”

  “父亲是倒了,但我郑家百年基业,骨头渣子啃起来也能崩掉他们几颗牙!”

  “况且,陛下也只是将父亲下狱,显然是并未想过祸及我整个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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