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谷还有一段时日,沈知意没有给自己催进度。

  她知道段行止不会走。

  他已经知道出谷的方法,记忆也几乎都恢复了,要是想走,早就走了。

  所以她相信他说的,暂时不会离开的话。

  只是……

  真的要为了解毒,献上自己的清白吗?

  沈知意一边捣药,一边偷瞄段行止。

  唔……

  这样貌,这身材。

  好像她也不吃亏啊……

  沈知意想到这,捣药的速度不自觉加快。

  没错。

  反正她也打算一辈子不婚嫁,在这茯苓谷中过一辈子。

  既然如此,用清白换碎心引的解法,也未尝不可!

  段行止察觉到她火热的视线。

  这几天,他发现阿意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他,好像在犹豫着什么似的,还经常盯着他发呆,看着看着,还红了脸。

  弄得他一颗心也撞来撞去。

  他去找了腾二娘。

  “什么?你要跟沈大夫提亲?!”腾二娘手中的瓜子掉到地上。

  连忙拿起帕子擦嘴,“哎哟,这事儿沈大夫知道吗?”

  “她能同意吗?”

  段行止眸光柔和一瞬。

  “她会同意的。”

  她已经爱他爱到无法掩藏,想必这些日子,是在等自己开口。

  是他太笨,没有提早意识到这个。

  “二娘,我无父无母,不知道如何下聘,也不想在礼数上委屈了她。”

  “所以来问问您,提亲需要准备些什么?”

  他第一次收起冷峻,恭敬问道。

  腾二娘咂舌,想到连村长的亲戚都被沈大夫拒绝了,叹了口气,连连摇头:“要想不委屈沈大夫,那只有用多多的银子,才能把亲事办得风光体面。”

  “可是你有银子吗?”

  她拧眉看着段行止,“厌奴啊,不是我说你,村里那流言都满天飞了,都说你在给沈大夫做小白脸,你吃她的用她的住她的,哪儿来的银子给她下聘呢?”

  “依我看,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她给沈知意说亲这么久,就没有一个成的!

  她眼光这么高,难道还会看上这么个虚有其表,却身无分文的莽夫吗?

  腾二娘不信。

  段行止垂眸思忖半晌。

  他有银子。

  应该还不少。

  只是,和最后那个任务一样,存放地被他遗忘了。

  “我不会放弃她的。”他抬起眼帘,凝眸扫了腾二娘一眼,沉声道谢。

  “多谢二娘解惑。”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腾二娘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又一个痴情人哟……

  段行止走到屋外,看到暮霞染天、远山飞鸟。

  他想起那个任务。

  虽然他记不得具体是什么,但心中清楚地知道,只有完成它,自己才能真正脱离杀手堂,做个无牵无挂的自由人。

  到时候,她想去哪儿,他都陪着她。

  就算她要在这茯苓谷中过一辈子,他也陪着她。

  因为这世上所有的景色,都比不过她含笑的眼。

  他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看着她。

  段行止走到药堂,看到嗅闻草药、神情专注的沈知意,墨黑的眸染上晚霞的色泽,褪去冷硬,晕开浅浅的暖意。

  “阿意。”他走过去,低低道,“明日开谷,等你收完药材,我有话跟你说。”

  沈知意放下草药。

  抬眸对上他深黯的视线,脸上晕开粉霞,深呼吸,道:“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

  晚风吹拂,撩动段行止的玄色衣摆。

  他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那儿,对上她含羞带怯的眼,眸底似有克制的暗涌。

  他们在深浓暮色中凝视彼此,谁也没有再多言……

  第二日开谷,药堂便来了个不速之客。

  此人着一身月白色的柔和长衫,面容温润如玉,只是稍显苍白,唇色还透着点儿不正常的淡青,平添几分羸弱。

  他见到沈知意便是一拱手,声音如沐春风:“在下凌沅,冒昧打扰沈姑娘。”

  他取下腰间一枚白玉环佩,递到沈知意手中。

  “此物,乃令师当年所赠。”

  “他老人家离京时曾许诺,若有一日得了不治之症,凭此信物,可寻得沈姑娘,请您帮忙医治。”

  “不知此诺,可还作数?”

  沈知意接过玉佩,指腹摩挲上头的纹路,神色顿时肃然。

  这确实是师父的东西。

  “凌公子。”她示意他伸手,让自己把脉。

  凌沅伸出胳膊。

  沈知意指尖搭上他的腕,眉头先是微蹙,旋即,清冷的双眸腾地亮起。

  竟是“寒魄引”!

  此毒诡谲,只在古籍残卷中有零星记载。

  只不过,她有把握能治好。

  “既是师父的承诺,我自当履行。”

  师父生前欠他一次,她作为徒儿,无论如何也要救治此人。

  “凌公子,里边请。”

  “那就多谢沈姑娘了。”凌沅收回手,唇角含笑地行了个礼。

  余光却淡淡扫了院中的段行止一眼。

  他收回视线,跟着沈知意进屋。

  刚坐下,沈知意便提了笔,摊开医案,细细问道:“凌公子,请详细告知毒发时的情况。”

  “指尖可有麻痹?”

  “身体是否会感到冰凉?”

  “眼前是否会有重影?”

  她一样样细细询问过去,毛笔蘸墨,一边认真听凌沅说的话,一边专注记录。

  寒魄引是个周期极长的毒,反复发作,很是磨人。

  可凌沅的症状似乎已到中后期,若不尽早救治,恐怕药石无医。

  沈知意便留凌沅住了几日。

  她一心扑在解毒上,把和段行止的约定暂时放在后头。

  段行止眼睁睁看着她废寝忘食,对那个姓凌的百般照顾,什么都要详细询问,对每一个细节都观察到位。

  他立在檐下阴影中。

  想到他刚来茯苓谷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难道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他冷冷抿唇,外头日光大盛,他心底却刮起寒冷风暴。

  双拳紧握,骨节咔咔作响。

  沈知意正在给凌沅写药方,钻研了几日,总算把适合他的方子研究出来了。

  她松了口气,提笔写下,刚把方子交给凌沅过目,心口莫名一滞。

  她柳眉蹙起。

  递方子的手刚收回来,眼泪就莫名其妙掉了下来。

  她抬手摸了下脸。

  有些惊愕地看着自己指腹上的湿痕。

  “沈姑娘,你怎么哭了?”凌沅惊讶道,“莫非,是我的病症无药可治了吗?”

  “不不不。”沈知意摇头,“你这几日按照方子上的喝药,不出三日,身体便可好全了。”

  “许是这几日熬了大夜,我眼睛有些酸罢了。”

  凌沅温柔笑道:“那便是沈姑娘良善,竟会为病人操心至此。”

  沈知意呵呵尬笑。

  “凌公子自便,我有点事,先走了。”

  她得去看看,段行止在干嘛呢?

  是切柠檬还是剁辣椒了,怎么又酸又涩的?

  害她都流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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