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一路前行,再未碰到什么阻拦。

  走了大半天后,寻了一处荒野之地,胡德运才示意马车停下。

  “陈老弟,为兄就送到此地了。”

  胡德运朝着陈砚拱手:“离开府城太久,该引起宁王的警觉了。”

  “有劳府台大人相护,下官必铭记于心。”

  陈砚诚恳地还了一礼。

  胡德运赶忙去扶他,又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陈老弟将为兄拉回正途,为兄感激不尽,陈老弟万万莫要如此见外。”

  陈砚顿了下,也笑道:“既如此,小弟就不多言了,将来有用得上小弟的地方,小弟必不推辞。”

  胡德运的笑容多了几分谄媚,由自家下人扶着下了马车后,拨开下人的手,便要亲自扶陈砚。

  府台如此热情,陈砚不好推辞,只得任由他扶着下了胡德运的马车。

  两人站在马车前正客气时,陆中上前打断了二人。

  “陈大人,此地不宜久留。”

  胡德运立刻赞同,还要将陈砚扶着上后面的马车。

  两人好得仿佛相识多年的好友,此时正依依惜别。

  只是这感人肺腑的“兄弟情”在陆中撩开后面马车的车帘的一刻烟消云散。

  那辆马车里坐着胡德运的爹娘妻儿,均被绳子捆绑着,嘴里塞着东西。

  一瞧见胡德运,众人便急忙挣扎着“呜呜”出声,向胡德运求饶。

  下一刻,陆中将帘子一放,再次将众人遮挡起来。

  胡德运只听脑子里响起一声嗡鸣,下一刻怒气直冲天灵盖。

  粗胖的手指指着马车,转头近乎对陈砚咆哮:“这就是你嘴里的脊梁、民族大义?!”

  陈砚也懵了,转头便看向陆中。

  陆中俯视胡德运,浑身的肃杀之气:“人乃是我北镇抚司所抓,陈大人并不知情。”

  胡德运脑子里的那根弦仿若瞬间就断了,恐惧如同杂草在心底肆意生长,让得他声音颤抖:“你们要做什么?”

  “胡大人此后必定身处危机,我北镇抚司便代护胡大人的家眷安危。”

  陆中声音越发森然,威胁警告意味十足。

  胡德运浑身打了个哆嗦。

  北镇抚司的人根本不信他的投诚,若昨晚他未被陈砚劝服,他们就会拿出他的家眷威胁。

  如今他们要将他的家眷带走,是为了防着他再倒向宁王。

  好毒的计策!

  胡德运极力按下心头的恐惧与怒火,转头死死盯着陈砚:“陈大人,我冒死将你们送出城,换来的就是你等拿我家眷相要挟?”

  陈砚心中不忍,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他知道陆中此举可保万无一失,只是祸及妻儿终究让他良心难安。

  明知自己乃是妇人之仁,可他前世今生所受的教育都在教他堂堂正正做人。

  一时间,陈砚的内心犹如在沸油里煎炸,痛苦不堪。

  不待陈砚开口,陆中插话:“我北镇抚司是放人还是拿人,非他人所能左右。胡大人与其在此为难陈大人,不如谨言慎行。只要胡大人能多多立功,本官必保你家眷无恙。若你再为虎作伥……”

  “锵!”

  利刃出鞘。

  陆中冷笑:“胡大人必会见识我北镇抚司的厉害!”

  莫说胡德运,纵使陈砚也是心头一颤。

  薛正离开之前,陈砚并未与陆中有太多接触待薛正离开后,陆中始终是依照他的指示办事,除了那日早上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外,并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即便是对黄奇志行刑,陈砚只觉理所当然。

  直到此刻,他方才知晓陆中从未在他面前展现出真正的手段。

  马车里传来男女老少的呜咽,显然是被陆中吓的。

  胡德运又惊又惧,见陆中利刃横立于马车前,他脸色煞白,只得转身对陈砚恳求:“陈三元帮帮忙,让我见见妻儿老小吧?”

  陈砚已有些喘不过气,转身对陆中道:“让他们好好道个别吧。”

  陆中收刀入鞘,往后退了几步。

  胡德运疾步走过去,撩开帘子,露出那一张张惊慌失措,满是泪水的脸。

  胡德运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他们嘴里塞着的东西抽出来,狠狠摔在地上。

  三四岁的女孩哭着喊了声“爹”,便大哭起来。

  陈砚不忍再看,走到马车最前方,深吸口气,看着远处湛蓝的天。

  陆中缓步到他身侧站定:“本官以为大人会让我等放人。”

  “若我让你放人,你会放吗?”

  陈砚扭头看向陆中。

  陆中毫不犹豫道:“不会。”

  果真干脆。

  “人心善变,想要万无一失,这些是必要做的。”

  陆中目光坚定:“北镇抚司的职责就是干这些脏事,此事大人不知情,更未沾染,往后依旧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不必介怀。”

  陈砚重重呼出口浊气,道:“我不是那般不识好歹的人。”

  陆中私自办了此事,就是为了将他从此事中摘出来。

  既保护了他的名声,更免了他良心的谴责,这份情他陈砚承下了。

  陆中惊愕地看向陈砚:“大人没有看不起我等?”

  “我没让你们放人,便也没多磊落,如何会看不起你?”

  陈砚苦笑着摇摇头。

  若陆中提前与他商量此事,他必定不会答应。

  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能回头。

  即便陆中愿意听他的让胡德运将人领走,此事也在胡德运心中埋下一根刺,他昨晚与胡德运所说的话,胡德运必不会信,万一胡德运倒向宁王,宁王得知此事后提前部署,只会死更多人。

  他内心再煎熬,也不能做蠢事。

  陆中所做之事虽卑劣,却是实打实地将胡德运彻底拉上他们这条船,不用如他一般赌人心,还能救更多人。

  “善待他们,别让他们受罪。”

  陈砚叮嘱道。

  陆中笑道:“大人尽管放心,只要胡德运不再叛变,他的亲眷必不会掉一根毫毛。”

  两人达成共识,等了一刻钟方才走了回去。

  “胡大人,不可再拖延了。”

  面对胡德运,陆中再次板起脸。

  胡德运与亲眷说了会儿话,得知他们并未受到什么苛待,情绪渐渐平复,又对陆中笑得谄媚:“好好好,我不耽搁了。”

  转身又将陈砚拉到一旁,让管家拿了钱袋子过来,笑道:“陈老弟此行去往海寇岛,必要不少银子傍身。为兄出门急,身上只有这些,你都拿着,莫要与我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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