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旬日,黄潮席卷九州大地。

  冀州,河间郡,乐成县。

  往昔高高在上的县衙大堂,此刻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劣质酒气。

  象征权力的县令大印被随意丢在角落,沾满泥污。

  几个头裹黄巾衣衫破旧的汉子,正七手八脚地将县尊老爷那身绣着云雁补子的深绿官袍,硬套在一个身材矮壮,脸上还带着鞭痕的汉子身上。

  那汉子名叫周牛,原是城外沙家庄的佃户,因交不起租子,年前刚被县令老爷下令在衙门口抽了二十鞭子。

  “嘿,周牛哥,你这身板……撑不起来啊!像个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娃!”旁边一个裹着黄巾的汉子咧着嘴笑,手上还捏着从县令小妾房里翻出来的一块精致点心,狼吞虎咽。

  周牛笨拙地拉扯着过长的袖子,脸上既有不适的局促,又有一股压抑不住的亢奋。

  他看着地上那具穿着单薄中衣死不瞑目的县令尸体,啐了一口浓痰:“呸!狗官!也有今天!让你抽老子!让你抢俺闺女抵租!”

  他猛地挺直了腰板,尽管官袍歪歪斜斜,却对着县衙外聚集起的同样头裹黄巾,手持简陋武器或锄头镰刀的流民佃户们吼道:“开仓!放粮!大贤良师说了,这县里的粮仓,是咱穷苦人的了!”

  “嗷——!”震天的欢呼几乎掀翻屋顶。

  人群如开闸的洪水,涌向县城中的粮仓。

  沉重的粮仓大门被粗壮的树干撞开,金黄的粟米,陈年的麦子倾泻而出。

  饥饿的人们扑上去,用破碗,用衣襟,甚至用双手,贪婪地掬起粮食,塞进嘴里,塞进口袋。

  有人喜极而泣,有人跪地朝着广宗方向叩拜:“黄天保佑!大贤良师万岁!”

  而在县衙隔壁,昔日乐成县首富沙家的深宅大院,此刻更是上演着一幕幕身份倒错的荒诞剧。

  雕梁画栋被砸得稀烂,名贵的瓷器成了碎片铺满青石地面。

  沙家主和他几个儿子被剥光了上好的绸缎衣衫,只穿着亵裤,瑟瑟发抖地被反绑在冰冷的庭柱上。

  他们面前,是几十个红着眼喘着粗气的黄巾汉子。

  领头的是个跛脚的老汉,正是沙家主家曾经的牛倌马柱。

  他的一条腿,就是当年替沙家主挡惊马被踩断的,结果只换来几贯铜钱就被打发。

  “沙扒皮!”马柱拄着一根从沙家马厩里抢来的,原本用来赶马的鞭子,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看你面前站的是谁?是给你扛活累死的李三他兄弟!是被你强占了田地逼死的老赵家闺女她爹!是给你放牛断了腿,像条狗一样被你踢开的马柱!”

  他每说一句,人群中就爆发出更响的怒吼。

  一个干瘦的妇人,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正是老赵家的遗孀。

  她猛地冲上前,对着沙家主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吓得惨白的脸,狠狠抓了下去!指甲瞬间带出几道血痕!

  “啊!”沙家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闭嘴!你这吸血的畜生!”另一个汉子冲上来,抡起锄头柄就砸在沙家主一个儿子的腿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儿子哀嚎着瘫软下去。

  “爷爷们饶命!饶命啊!粮食!钱!女人!都给你们!都给你们!”沙家主涕泪横流。

  他往日里视若蝼蚁的“泥腿子”,此刻成了掌握他生死的阎罗。

  “饶命?”马柱嘿嘿冷笑,那笑声在空旷又狼藉的庭院里显得格外瘆人。

  “当初俺们跪在你家门前求一口活命粮的时候,你可曾饶过谁?”他扬起手中的马鞭,对着沙家主那身白花花的肥肉狠狠抽了下去!

  “啪!”

  皮开肉绽!惨叫声撕心裂肺。

  “开仓!分粮!分钱!分地契!”马柱对着身后汹涌的“黄天兵”嘶吼,“沙扒皮家的库房,一粒米都不能剩!他抢咱们的,今天连本带利拿回来!他睡咱们的婆娘,今天他的妻妾,由咱们处置!”

  疯狂的欢呼再次响起。

  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张家的内宅,库房,账房。

  精美的家具被砸碎当柴烧,绫罗绸缎被撕扯成布条裹在身上或用来打包抢掠的财物。

  昔日高高在上的沙夫人和几个小妾,被粗鲁地从后宅里拖出来,哭喊声,尖叫声,狞笑声混杂在一起。

  她们身上的珠翠被粗暴地扯下,华美的衣裳被撕开,恐惧让她们像风中的落叶般颤抖,被那些她们曾经连正眼都不愿瞧的“下人”推搡拖拽。

  账房里,堆积如山的田契,借据被翻找出来。

  一个识得几个字的黄巾汉子,在马柱的示意下,拿起那些浸透着无数佃户血泪的纸张,大声念着上面的名字和欠下的数额。

  每念一个名字,人群中就有人激动地应声。

  “烧了它!”马柱抓起一大把田契借据,扔进旁边取暖的火盆里。

  橘红色的火焰猛地蹿高,贪婪地吞噬着那些束缚了无数人一生的纸片。

  火光映照着周围一张张激动,狂喜,甚至带着扭曲快意的脸庞。

  “烧了!烧了这吃人的东西!”

  “黄天开眼了!”

  “咱有地了!是咱自己的地了!”

  乐成县,只是冀州大地的一个缩影。

  在安平,在清河,在魏郡……同样的场景在无数城镇乡村上演。

  高墙深院被打破,粮仓府库被打开,豪强的坞堡在愤怒的人潮冲击下摇摇欲坠或轰然倒塌。

  昔日作威作福的官吏,豪强,富商,瞬间从云端跌落泥潭,成了被清算,被掠夺,甚至被虐杀的对象。

  他们的财富,女人,乃至生命,都成了点燃这场燎原烈火的燃料。

  而无数被踩在泥里,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黔首”,“贱民”,则在一夜之间,凭借头上那方简陋的黄巾和心中积压的滔天怒火,完成了身份的惊天逆转。

  他们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哪怕这权力是暴力的,短暂的,带着血腥味的。

  他们分到了梦寐以求的土地虽然只是口头承诺或象征性地划界,吃到了饱饭哪怕只是暂时的劫掠所得,甚至将曾经高高在上的“老爷”踩在了脚下。

  这身份翻转的狂潮,带着原始的破坏力和复仇的快感,席卷着冀州,并迅速向四周蔓延。

  它既是底层绝望的爆发,也蕴含着巨大的混乱和失控的种子。

  秩序彻底崩坏,旧的枷锁被砸碎,新的规则尚未建立,只剩下赤裸裸的暴力与生存的本能在主导一切。

  在这血色与狂热的洪流中,没有人能置身事外,无论是惊恐的旧秩序维护者,还是狂喜的新晋“主人”,都在这名为“黄天”的风暴中载沉载浮,奔向一个充满血火与未知的未来。

  洛阳,南宫。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咬牙声响。

  刘宏瘫坐在御座上,手中那份来自冀州的八百里加急军报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黄巾……数十万……旬日陷数郡……这些字眼在他脑海中嗡嗡作响,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看向殿下的群臣,那些平日里或道貌岸然,或谄媚阿谀的脸,此刻都写满了惊慌失措,竟无一人能给他半分依靠。

  “反了……真反了……”刘宏的声音带着隐约的哭腔,细弱而颤抖。

  “巨鹿张角……妖言惑众……旬日间连陷数郡……杀官焚衙……这……这如何是好?朕的江山……朕的江山啊!”他猛地将帛书掷下丹墀,像甩掉一块烫手山芋。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中常侍张让第一个扑倒在地,声音尖利,带着哭天抢地的意味,额头上的冷汗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更担忧朝堂上即将掀起的风暴会波及自己。

  “息怒有何用!”一声带着急切和粗豪的怒吼打破了张让的哀嚎。

  只见一人越众而出,正是河南尹何进!他身形魁梧,面皮赤红,此刻因激动和焦虑更显得气势迫人。

  他妹妹何皇后虽贵为皇后,但何家出身南阳屠户,在门第森严的洛阳,根基浅薄,何进能爬到河南尹的位置已是极限。

  此刻,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声音震得殿梁嗡嗡作响:“陛下!妖道张角,聚众谋逆,荼毒州郡,此乃倾覆社稷之祸!当务之急,是立刻任命大将,总揽平叛事宜,调集天下精兵,火速平贼!刻不容缓!”

  何进的话,像一根针扎破了殿内凝滞的恐慌泡沫。

  太尉杨赐眉头紧锁:“调兵?京畿八校尉,兵力分散且久疏战阵!各州郡兵或溃或散,仓促间如何集结?粮饷何出?”

  司徒袁隗则目光深邃,立刻抓住了核心:“陛下!值此社稷危难之际,非重臣宿将不足以担此重任!臣请陛下速定统帅人选,授予重权,总揽全局!同时,为收天下士子之心,分化贼势,当大赦党人!”

  “赦党人?”灵帝刘宏下意识地抗拒,禁锢党人是他平衡朝局的重要棋子。

  “陛下!”袁隗语气铿锵,“党锢多年,士人怨望!张角妖道正是借此煽惑人心!若陛下开恩赦免,一则示陛下宽仁,收士心,使天下英才不为贼用!

  二则,各地名士豪强,门生故吏遍天下,他们组织乡勇,保境安民,其力远胜涣散郡兵!此乃釜底抽薪之上策!恳请陛下明鉴!”

  赦党人的提议瞬间引爆了朝堂。

  清流派官员群情激奋,纷纷附议,声泪俱下。

  张让等宦官脸色铁青,他们深知一旦党锢解除,士族清流必将卷土重来,严重威胁他们的权柄。

  “陛下!万万不可!党人诽谤朝政,心怀怨望!赦免无异纵虎归山!平叛只需陛下拨付钱粮,令各地州郡守自行募兵讨贼即可!”张让尖声反对,试图将权力和资源仍抓在宦官和地方实权派手中。

  “自行募兵?远水难救近火!若各州郡拥兵自重,朝廷威严何在?”何进怒视张让,针锋相对。

  他虽非清流,但在剿灭黄巾,维护统治根基上与士族有共同利益,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让何家真正跻身权力巅峰的机会!他必须抓住!

  就在这时,殿外接二连三传来如同丧钟的急报、

  “荆州急报!南阳张曼成聚众数万,攻杀太守褚贡,宛城告急!”

  “青州急报!黄巾渠帅管亥,张饶肆虐青徐,济南相被杀!”

  “兖州急报!东郡卜己,波才聚众响应,兖州震动!”

  噩耗如同重锤,彻底击垮了朝堂上最后一丝侥幸。

  恐慌如同实质,弥漫在空气中。

  刘宏浑身颤抖,看着殿下争吵不休的群臣,看着宦官与士族互相攻讦,看着殿外仿佛蜂拥而至的黄潮,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攫住了他。

  他需要一个能立刻站出来,能替他挡住这一切的人!一个能压服各方,调动军队的人!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

  杨赐,袁隗?名望虽高,但都是文臣,且背后家族势力盘根错节,难以真正掌控。

  张让等宦官?阉人岂能统兵,更别说他们此刻自身难保,只会想着自保和揽权。

  其他武将?或是位卑言轻,或是远在边关……最终,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了那个身材魁梧,一脸急切,因愤怒而面红耳赤的河南尹何进身上!

  何进!

  刘宏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几个念头、

  他是皇后的兄长!乃外戚,天然属于皇室阵营,与宦官对立,与士族也非完全一路,用他,能够平衡宦官和士族!

  而且屠户出身!在洛阳毫无根基,没有显赫的家族背景,没有庞大的门生故吏,这意味着他只能依靠自己!比那些树大根深的世家大族好控制得多!

  另外此人勇武有余,心机谋略却显不足。

  在刘宏看来,这样的人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用好了可以杀敌,而且不用担心刀柄会反噬持刀人!

  看他那副急于表现,急于立功的样子,正是此刻最需要的那种敢打敢冲的愣头青!

  “够了!”刘宏猛地一拍御座扶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一声,压下了所有的争吵。

  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目光锐利地看向何进,带着一种临危托付的决绝,声音却因为激动而微微变调、

  “河南尹何进!”

  “臣在!”何进心头狂跳,预感到了什么,立刻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值此国家危难之际,朕观满朝文武,唯卿忠勇可嘉,堪当大任!”刘宏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朕今日拜卿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总领天下兵马,督率内外将士,讨伐不臣,剿灭黄巾妖逆!拱卫社稷,在此一举!”

  “大将军?!”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殿内炸响!

  张让等宦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恐惧。

  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掌天下兵权!

  何屠户……一步登天了!清流派如袁隗,杨赐等人,眼神复杂。何进上位虽非他们最理想的选择,但总好过宦官继续掌权,且此刻急需一个能顶上去的人。

  他们迅速交换眼神,选择了默认和支持。

  何进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大将军!录尚书事!这是何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他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狂喜,重重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臣!何进!叩谢陛下天恩!必肝脑涂地剿灭群丑,以报陛下!若不能平贼臣提头来见!”

  “好!”刘宏看着何进那副感激涕零,誓死效忠的模样,心中稍定,觉得自己这步险棋走对了。

  他需要一个能打仗,好控制的“自己人”,何进正是最符合他心意的选择。

  “大将军!”刘宏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仪。

  “朕命你即刻统筹平叛事宜!有何方略,速速道来!”

  何进霍然起身,此刻他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环视群臣,尤其是狠狠瞪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张让等人,声音洪亮地奏道:“陛下!臣请旨。

  即刻大赦天下党人!令其各归本籍,助官军平贼!此乃司徒袁公之良策!

  敕令各州郡自行修缮兵器,严防要隘,并速速招募义勇,协同官军剿贼!

  着卢植为北中郎将,率北军五校精锐,并调发河东,河内精骑,火速东出,进剿冀州张角本部!

  着皇甫嵩为左中郎将,朱儁为右中郎将,各率精兵,分讨颍川,汝南,南阳黄巾!

  命各关隘都尉,严查出入,防止贼寇流窜!京师安危,臣当亲率新募之军拱卫!”

  何进的方略条理清晰,显然是早有腹稿,也结合了袁隗等人的建议。

  袁隗等人立刻躬身:“大将军所言极是!恳请陛下速速决断!”

  张让等人嘴唇翕动,但在灵帝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和何进那如同猛虎般的逼视下,终究是颓然垂首,不敢再发一言。

  “准!准!都依大将军所言!”刘宏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连声道。

  “拟旨!快拟旨!拜何进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大赦党人!发兵!发兵剿贼!给朕杀光那些反贼!”

  旨意如同惊雷,从这混乱的殿中飞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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