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中,橡木燃烧殆尽,只剩下暗红的余烬在幽暗中明灭闪烁,将斯坦利首相那张铁青的脸颊映照得如同墓穴石雕的冰冷轮廓。他伫立在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指尖无声地敲击着厚重的橡木桌面,每一次轻叩都仿佛沉闷的回音直抵历史深渊。地图上,那个遥远的、在赤道以南、大洋之中顽强升腾的炎华国,被粗重的朱砂红圈深深烙印,那刺目的红痕,似某种古老封印中即将燃烧的血,又似末日审判前投下的巨大阴影,在无声恫吓。首相指间捻着来自那片神秘大陆的最后情报——悉尼港外工业区烟囱喷吐的浓烟,昼夜不息,像恶龙挑衅般的咆哮直逼云霄的灰黑色证据。

  “先生们,”斯坦利首相的声音在凝滞的空气中响起,如同锈蚀齿轮不堪重负的艰涩摩擦,带着历史的尘土与沉重,“诸公都看得清,风暴不在战场画出的那道线上,它正从这片海域和那片森林深处席卷而来,无声侵袭着帝国的根基。今天,”他环顾阴影中一张张屏息凝神的面孔,枯瘦的手指猛地将密报拍在桌面上,羊皮纸在剧烈的撞击声中几乎碎裂,银质墨水台嗡嗡震鸣,一缕浓黑的墨汁猝然溅射在桌旁地球仪的澳洲位置上,瞬间晕染,宛如大地被戳中要害汩汩涌出的污血,“我们非为裁决什么遥远的冒犯,我们是要夺回,自己呼吸的权利!”壁炉内一块焦炭轰然塌陷,溅起一串火星,如濒死的绝望者最后飞散的眼瞳碎片。

  阴影中的长桌旁,内阁成员的轮廓在幽暗的光线下凝固如冰雕。外交大臣克拉伦登伯爵缓缓展开一卷古老海图,其皮质边缘因岁月抚摸已如老人皴裂的指节。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精准,划过了预先构思的封锁线轮廓,他的声音似裹挟着海雾的沉重叹息:“要让那些明哲保身者与炎华这头恶兽划清界限,谈何容易……然猛兽出笼,诸国惊惶,此其命门也。通告四方,炎华之野心非其一家之祸,乃现存秩序倾颓之先兆!国与国之间,惧意从来比仇恨更深。”他冰锥般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袋鼠般奇特的南大陆轮廓上,“《太平洋不承认条约》业已发出——凡胆敢认许炎华者,便是自绝于整个欧洲市场之外。我期待那胡泉的龙旗在欧罗巴各港口如瘟疫般被隔离。”

  “克拉伦登阁下所言极是,”海军大臣霍华德勋爵鹰隼般锐利的视线扫过地图,其指节重重敲在代表悉尼港的那一点上,“文明与野蛮不容混淆。要让世界相信,与炎华为伍,便是投身混沌深渊的第一步。”

  亨利·约翰·庙顿-斯坦利微微颔首,那深陷的眼窝阴影里掠过一道狡诈的寒光,冰冷似蛇芯一闪。“《泰晤士报》明晨刊载独家专稿:‘南太平洋的人间炼狱——独裁者铁幕下的血腥真相’。一个专横、暴虐、扼杀基本人权的泥沼巨怪……世界需要清晰地看见这个必须被关回笼中的猛兽。”

  内政大臣帕默斯顿如一缕悄无声息的寒烟,将一份名单铺在桌面上那触目的墨污之畔。羊皮纸上密密麻麻列着十几个炎华官员的名字,每一个名字之下都附着蝇头小楷写就的弱点批注:“傀儡需从内部培育其朽蛀。例如……”他的指尖点上“金瓯院刘德华”这个名字,“听闻此人痴迷搜罗旧日钟表,那口据传来自枫丹白露宫壁炉、镀金层脱落殆尽的‘路易十四珍藏’,如今不是恰在‘鉴赏家俱乐部’库中蒙尘么?”帕默斯顿的唇线弯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令人遍体生寒的弧度,“待他们成了‘自己人’,炎华的血脉便由内而外开始腐烂。”

  新闻大臣德拉姆捧出一叠油墨尚濡湿的新闻稿清样,“啪”地一声甩在案头,醒目标题似刀锋般锐利:《赤色囚徒营:棉絮深处缠绕着原住民的哀嚎》、《“同泽”邪教内幕:人牲献祭与亵渎神明的狂欢图卷》。德拉姆的语调淬着毒:“舆论绞索业已收紧。我方‘义士’即将在悉尼码头查出混有致命病菌的货包,包裹内夹带着土著签名的‘血泪控诉书’——字迹真假又有何紧要?画面早已将人心刻上烙印——此等毒国,必割而后安!”

  财政大臣格莱斯顿的指关节拨动着一尊微型纯金算盘,算珠在寂静中被推得铮铮作响,每一声都似敲在帝国崩溃的裂痕上:“贸易需成无形绞索,金融铸为吸血尖牙。皇家海军即刻封锁从龙目海峡至珊瑚海的千条航路,但凡龙旗所飘之地,一概炮口相迎,视作海上强徒!伦敦交易所方面,我已联合罗斯柴尔德家族,将‘龙元’汇率瞬间击溃成沙。”他展开一份朱砂勾画如血印的文件,“《战略资源禁运名录》在此:合金秘钢、精造机枢、硝石火药、硫磺青矾……凡此种种,一律断绝,一丝气也不许透出!专利壁垒同步筑起,克虏伯巨炮、帕森斯轮机技术,即列为‘帝国智慧圣域’,私授炎华者,等同向女王陛下开战!”(注:仅约翰国一面之词)

  海军大臣索美塞特公爵手掌沉重地按压在图上一处,一枚黑曜石兵棋被死死钉入斐济群岛与所罗门群岛之间:“这条致命锁链,交予我们远东舰队中最锋利的那几颗獠牙。斐济、所罗门两大基地已如闸门般扼守海峡。‘勇士号’、‘黑王子号’,总计十二艘披甲巨兽已枕戈待旦。”他眼中寒芒凛冽,“北澳达尔文港……代号‘袋鼠之影’已潜行在暗处,目标——铁路枢纽。一次完美的‘意外’,足以让它化为遍地瓦砾,现场只留下所谓‘原住民血恨’的痕迹。”

  陆军大臣哈丁伯爵粗粝的手指划过昆士兰雨林地带的浓绿阴影:“林中‘野火’更可燎原。郁金香国移交给我们的十万支恩菲尔德后膛步枪,此刻正从黑市暗流中浸入丛林,流进那些心怀不甘的部族手中,流进那些被剥夺了古老土地的汉子手中。”他冷笑一声,“火光起时,悉尼所有报纸都将被‘部落惨遭屠戮’的腥红控诉淹没。”

  殖民大臣卡纳冯伯爵如怀抱毒蛇般轻捧一个雕工精湛的檀木盒,盒盖开启,赫然露出几册印制精美的所谓“帝国文明经典”及一卷微型胶片:“此乃‘蜜糖毒饵’。牛津大学出版社印制千册,免费馈赠炎华各大学府。书中精妙‘揭示’盎格鲁-撒克逊的天赋使命与其普世教化的合法性。同时,”他声音滑入嘶鸣,“派遣教士深入村落,他们会向土著宣告:袋鼠图腾是蒙昧的兽类记号,那龙形符号,则是东方暴君独裁的铁链锈痕……”

  他俯身,气息带着蛇般的冰冷:“最致命之毒种,莫过民族间埋下的仇怨火种。爪哇谍影传来信息,炎华治下,华人富商为沃土扩张,与世代打猎为生的土著已然产生摩擦。我们只需为双方推波助澜,将火星煽成火海,足以让他们忘记同泽,永堕血仇的深渊——直至彼此撕咬,骸骨无存!”

  首相斯坦利缓缓站起,巨大的身影将书房内的光吞噬过半。他枯槁如木乃伊关节的手指,缓慢而充满仪式感地抚过地球仪表面炎华国所在的位置,仿佛在描画一道必死的诅咒:“此乃‘毒蛇之噬’行动纲要——代号,‘锁龙’。”他的声音冰冷彻骨,“十年为期……我需见到那红色的邪徽,在南太平洋的烈日下,枯萎成一片无人记得、随风飘散的死灰!”

  巴黎凡尔赛宫:拿破仑三世指腹正摩挲着炎华赠礼——一枚袋鼠姿态的紫檀木雕饰。他嗤笑一声:“斯坦利意图驱高卢为遏华鹰犬?告知克拉伦登,我的眼睛只盯着印度支那。”他的目光瞥过《费加罗报》头版对炎华“专制魔影”的巨幅批判,“不过……给舆论的烤炉再添几根柴薪,倒不为过。”

  柏林无忧宫:俾斯麦首相凝视着克虏伯呈送的秘匣——内装炎华炮钢参数。他对身侧的威廉低语,声音沉如钢铁:“炎华之钢,来路诡谲。明面响应英人禁运,而暗渠务必通畅……你要记住,一项超越时代之技术,其价比国之金库更沉!”

  圣彼得堡冬宫:沙皇尼古拉一世的手掌抚摸着沙盘上那艘由炎华新近交付的、造型奇崛的“光荣级”铁甲舰模型轮廓。他喉结滚动,下达指令:“终止与炎华军火交易?荒谬!告知伦敦,黑海需要这些来自东方之龙的怒焰来震慑奥斯曼!”但随即他声音压低,贪婪如涌动的暗流,“不过……乌拉尔矿权交换之进展,可以稍微停顿一下……让他们着急几分,或可撬动更多利益。”

  君士坦丁堡托普卡帕宫:苏丹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的手在羊皮纸签约文本上颤抖不止——约翰国特使的目光如同淬火弯刀悬颈而来。最终他还是签下了封锁博斯普鲁斯海峡、禁止炎华舰队通行的文件。是夜,一封密件连同璀璨一袋钻石悄然送出,方向正南——悉尼。字间唯余一句:“情非得已,乞见谅察!”

  华盛顿白宫:国务卿西沃德将华尔街急报搁置于林肯桌前,沉声道:“合众国无意作约翰国之臂膀。然炎华如日初升,确乎惊人……”他走到窗边,俯瞰白宫前宽阔林荫大道,“或可‘提醒’胡泉阁下,太平洋虽浩渺无垠,但古老平衡的维护,还需些许共有的敬畏。”旋即一道密电飞向南方:“深究其一切工业踪迹及技术脉络,细至最末齿轮!”

  堪培拉,天极宫,紫宸殿深阔如宇。一缕青烟自铜鹤炉中笔直升腾,纹丝不动,似一柄直刺虚无的沉默利剑。胡泉负手矗立在那幅覆盖整面墙的巨大世界地图前,指尖稳稳点在地图上那一点——伦敦心脏的位置。身后,政务院副使李冰冰呈上的情报概要墨痕如泪未干,几处文字似带着火焰灼痕:

  “……龙元汇率于伦敦市场遭恶意围剿,一日间断崖下坠百分之十五……”

  “……爪哇岛‘红溪会’密件:万支以上恩菲尔德,如毒蛇入穴,已倾注土著部族激进派手中……”

  “……达尔文港铁路神经枢纽爆破残留物,引信确系约翰国军需编号制式……”

  “……所谓帝国文明经典三千卷,已自牛津发出,航向炎华最高学府…”

  “毒蛇的利齿,”胡泉声音如冰湖裂开第一道缝隙,那凛冽寒意足以冻结空间,“约翰国欲用所谓文明之刃,行文明史上最彻底的灭绝。”他的手握住了腰间玄铁古剑之鞘,那鞘上刻印的苍龙与袋鼠图腾在昏暗殿宇烛光映照下,似于冰冷金属中游动,彼此缠绕,同存共生。

  刘亦菲向前一步,玉指点在海图上斐济与所罗门群岛如两处幽暗疮疤的位置:“此地,便是约翰人勒杀我们咽喉的海上锁链!”她声如金石相撞,激起空气铮鸣,“臣请命,即刻令伏波舰队主力进行覆盖式跨洋战备巡航——用钢铁的轨迹,以自由航行为号,以万钧之力撞碎它!”

  万茜同时展开一卷泛黄斑驳、边缘却被汗水浸染卷边的图纸,其上绘制着奇异蒸汽结构——一种前所未见的速射炮管身设计。“约翰人欲断我工业血脉?好!”她眼中燃烧着创造性的火焰,那火焰几乎要熔炼眼前的铁壁,“图纸已在心中!此等封锁非为断送,恰是催生!臣只需三个月,定叫新式陆军重火器,成为彼辈禁运者最疯狂的梦魇!”

  李冰冰眸光若九天星辰骤然点亮殿中一角:“抹黑舆论?唯以真相为火,烧毁诽谤蛛网!臣求掌《晏清报》笔政!刊登土著长老新谱《大地自由谣》、女子工坊学徒驾驭机床之影像实录……更将约翰帝国加勒比种植园黑奴血泪铁证,广布诸国!”

  赵丽颖俯身,将一座悉尼港湾新城沙盘轻轻放置地图前方。港口检疫隔离区模型高耸,净水装置如精密机械核心般运转。“生物疫病?以科技对巫蛊!”她纤细手指划过水道模型,“构建覆盖全境之防疫天网,增设专科防疫医院。”指尖随即重重点在港湾出口处,“同时,秘密研制船载毒焰杀毒系统,港若染毒,我即以百倍净化之焰喷薄吞噬!”

  胡泉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一旁肃立的政务院使司张子轩脸上。张子轩深躬一礼,语调如铅块般沉重:“臣忧虑者,乃是‘同泽’之魂被毒计离间。”他抬起头,眼中是面对烈焰般的决心,“臣恳请,颁行‘血脉同泽令’!凡华族与原住民结为连理者,赐‘同泽田’十亩安生;其所生子女,优先入官学受教!再兴跨族‘命运生产合作社’——财富共享,困苦同当!”

  “准!”胡泉的声音斩落,似巨锤击打燧石,一瞬间火星四溅。那声音在古老大殿中回荡,撞在古老的梁柱上,发出闷雷般的回响。他袍袖猛然拂向殿外无垠的沉沉夜空,星光隐遁,仿佛预示着一场席卷乾坤的星崩。胡泉指尖凌空画过地图上炎华雄阔的疆域,一种庞大而无形、来自于大地深处、汇聚了千万生命意志的力量,通过那指尖无声注入这片土地肌理。

  “约翰贼子欲以百年殖民之毒蚀我幼芽?何其愚妄不自知!”胡泉的声线陡然拔高,如铁水破开熔炉,炽热而奔流不息,“我炎华根系,深扎于万民觉醒血脉之中!我炎华魂魄,唯在共生之火中熔铸不朽!今日,他既以毒蛇獠牙妄想噬日,我炎华……”他目光如冷电穿透殿宇的深幽空间,直抵命运战云翻涌的天际尽头,“必将以焚尽一切枷锁的燎原烈火,宣告新世!”

  恰在此刻,一股浩大的、悠长的钢铁汽笛声自悉尼港湾方向撕破黑夜而来,带着金属穿透海风的无畏咆哮,雄浑地直抵紫宸殿前!那声音如巨龙的古老脉搏在寰宇震动。

  夜海无垠,如一块凝固的、巨大的墨玉。新建成的“燎原号”伏波巨舰正沉默地割开幽暗的海面。舰艏那巨大而锐利的撞角寒光凛凛,其势足以劈碎最狂野的恶浪。舰艏高扬的旗杆上,龙纹蓝底的炎华大旗在强劲海风中翻飞,每一次招展都挟带着惊天的气势。强烈的探照灯光刺破黑暗,精准地凝聚于旗角处——那枚以神秘技艺熔铸在旗帜边缘的金色袋鼠徽标流光一闪。一滴凝练至极的金粉,恰于此时挣脱旗角束缚,自舰艉飞散跌落。它带着微弱的光芒,旋转着、无声而迅疾地坠向那深不可测的、仿佛藏着无数毒蛇和密谋的漆黑海渊深处。似有,若无。

  而同一刹那,紫宸殿那高高翘起的飞檐之下,一只悬挂的古老铜铃陡然无风自动!那并非微风拂过,而是源自某种天地间的共振!铃舌——那是一只由被击沉的英国皇家海军“骄傲号”炮闩残骸熔铸而成的心形撞块,此刻如同感受到某种跨越时空的巨大愤怒与即将到来的磅礴召唤,悬停在半空中猛烈震颤,嗡嗡低啸,仿佛积蓄着湮灭一个旧世界的万钧雷霆……铜铃在风中无声嘶鸣,殿外星辰隐遁的巨穹,海风在古老的岩石和新建的巨炮管上呜咽盘旋。一种全新的、源自大地核心脉动般的力量,正以悉尼为中心无形蔓延,冲刷着旧秩序陈腐冰冷的堤岸。

  世界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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