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宅,卧房。

  火盆燃炭,暖意熏腾。

  陈顺安端坐书桌前,正翻阅账目。

  书桌上搁着一只铜炉,轻烟于炉中袅袅而起。

  那烟迹细若游丝,香味复杂。

  先是有清冽的柏叶之辛,继而透出淡淡的草木甘醇,最后沉淀为一种浑厚药意,仿佛能透过肌肤,直渗经络。

  这药香唤作‘三尺香’,是婉娘亲手所做,以柏子为骨,掺入茯苓、甘松等药材。

  飘散的青烟顺着从窗缝掠进的寒流,吸入陈顺安口鼻之中,等再度呼出,形成两道滚滚白柱,拍窗作响。

  他抬头看向窗外,天地一白,万物尽失本色。

  院中积雪足有尺余,平整如铺开的素绢。

  今年的酷寒大雪,来得颇早了些。

  如今不过九月,昨日更只是细碎初雪。

  今儿便成了银装素裹,连院中松柏树都被压弯了腰。

  今年,不知多少人会熬不过这场冬天。

  陈顺安联想起马秀才当日所说预言。

  今年运河封冻,漕运断绝,恐怕会冻死饿殍无数。

  好在陈顺安也早做了准备,也尽可能的告诫身边众人。

  备炭屯粮,筑墙糊窗。

  “嗯……”

  忽然,陈顺安分了下神,呼吸稍稍急促了下,身体轻颤,然后目光无奈下移,道,

  “玩够了吧?”

  婉娘从桌底钻了出来,双颊绯红,如染胭脂,纤腰微躬,罗裙勾勒出丰盈臀线。

  她手脚轻快的拉拢有些凌乱的衣裳,又拭过嘴角,好似只偷腥的猫,身形慵懒处又透出动人心弦的傲人身姿。

  陈顺安有些低估猪婆龙肉的效果。

  有道是鼍身具十二生肖肉,南人嫁娶,必得食之。

  猪婆龙肉本就具备通窜活血,杀虫祛湿之效。

  而黑岔河的这只,或许是平日里经常偷食东珠的缘故,其肉更会让常人气血澎湃。

  一旦按捺不住,便是意乱情迷。

  这几日婉娘吃了猪婆龙肉,竟如点燃的干柴,这几日缠磨索求,愈发大胆。

  好在以陈顺安如今的体魄,倒也无惧这般消磨。

  “还不是哥儿你教的?”

  被陈顺安打趣,婉娘却无多少羞意,就如老夫老妻般还嘴。

  跟陈顺安近在咫尺,婉娘能嗅到陈顺安身上那暖烘烘的气味,能感受到那有些刺扎的胡渣,还回想起那双厚实宽广,肆意揉捏的大手……

  尤其是见了陈顺安一袭锦衣气度雍容。

  婉娘由不得痴迷、渴盼,目光中带着深深的眷恋。

  女子天性本就慕强。

  自打陈顺安成了卧虎井掌柜后,婉娘对陈顺安更近乎是百依百顺,往往望着看着,都有些失神,恰如女子怀春一般。

  婉娘偶尔甚至有冲动,想把自己的身体塞入哥儿的胸膛里,一生一世也不分离。

  “对了哥儿,春红过段时间要回乡省亲了。”

  婉娘端来十全药膳,又将一盅亲手熬煮的肉粥搁在一旁,语气雀跃。

  “哦?”

  陈顺安端起菜肴,分明是风卷残云般的速度,但偏偏举止动作又慢条斯理,从容不迫。

  无论什么食物到了嘴里,便入口即化,嚼如烂泥。

  吃嘛嘛香,绝不塞牙。

  “春红还能出宫?莫非是谋了个采买的差事?”陈顺安奇怪的问道。

  一入深宫深似海,这些宫女除非年纪大了,成了残花败柳,否则一辈子都极难有出宫的机会。

  顶多每月初二,先由老太监搭桥通知家属,会在护城河南岸寻个偏僻地儿,隔着栅栏大门,互相交谈递东西。

  “不清楚,信里没说,只提了嘴是伺候某位宫里的贵人,一道离宫,会来武清县一趟。”

  婉娘显得极为高兴,走路都带风,准备往集市一趟,提前备好春红喜欢的吃食点心。

  而陈顺安看着婉娘的背影,目光深邃。

  虽然婉娘曾在信中说过她和陈顺安两人之间的事,但陈顺安对春红会如此看两人的态度还是没谱。

  孩子大了,尤其进宫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来往的都是王公贵族,难免会在骤涨的眼界和卑微的出身中,感受到强烈的撕裂感。

  而这种撕裂,又极易扭曲一个人。

  而且,陈顺安心底还记挂一件事。

  这么久了,婉娘的肚子还是没动静。

  倒不是说陈顺安非得留下血脉,膝下有子,有某种特殊的传统执念。

  而是婉娘和陈顺安两人,一无隐疾,二来气血流畅,按理说,婉娘早该有身孕才是。

  “难道是我的实力太强,婉娘难以孕胎?不对,便是武道宗师也可跟凡人结合,孕育子嗣,并不存在生殖隔阂……莫非,跟我的神格有关?”

  陈顺安目光变幻,念头转动。

  没有子嗣,便没了软肋。

  但这其实是双刃剑,尤其是对于一位混迹官场、职场,还希望晋升的野心之辈来说,更是如此。

  你一无子嗣、二无不良嗜好,咋滴,是想当无所畏惧的清官呐?

  是不是还想斩我?

  主动将把柄交到上级手中,才能让上级更加信赖自己。

  ……

  到了南关街。

  天色渐亮,卧虎井外已排起长队,求水的人从四面八方而来,就跟去寺庙抢头柱香似的。

  有拄拐的樵夫,有面色苍白的书生。

  更有甚者,是被家人用门板抬来的。

  门板上那人眼窝深陷,面色青灰,骨瘦如柴,浑身散发着一股甜腻的腐气,乃是长期吸食香妙心清膏所致。

  “爹,这不是病,是治不了的!你把我丢到乱葬岗去吧,孩儿不孝,不愿拖累你们!”

  烟鬼咳嗽几声,声音虚弱。

  “你这娃说啥呢!哪怕你爹我砸锅卖铁,都得把你的瘾给断了!”

  轿帘掀起,陈顺安缓步而下。

  牛大彪寸步不离,按刀默立,好似铁塔一般。

  “陈掌柜来了!”

  “陈爷,今儿卖多少五彩甘霖水?”

  见到陈顺安,这些人顿时如潮水般向那顶青布小轿涌去。

  “把路让开!”

  “维持秩序,不要乱!”

  七八名新招的水三儿,个个体型剽悍,眼若铜铃,将话一吼,本嘈杂的众人顿时安静下去。

  面对一众灼热目光,陈顺安含笑拱手道,

  “老规矩,卧井有灵,不可惊扰,每日只有二十盅,摇签筒,有缘得之,请水钱每盅1两银子。”

  话音落下,孙晓便将一只深紫竹签筒恭敬捧至案上。

  那签筒古旧,透着幽光。

  这‘五彩甘霖水’,自然便是陈顺安将冉遗安神水包装后的产物。

  用拇指大小的酒盅装取,1盅1两,但并非每盅五彩甘霖水都有效果。

  有的乃浊水、有的是淡水、有的是甘水,唯有极少数有缘者,虔诚至极,才能博得被稀释后的冉遗安神水。

  当然,对于何乃有缘,什么算虔诚。

  最终解释权,都握在陈顺安手上。

  “我是第一个!”

  这人从昨儿黄昏开始,就守在卧虎井外,席地而睡。

  此刻立即冲了上来,果断掏出一两碎银,递给负责暂时管钱的三德子。

  三德子将银子放入功德箱中,这才将案上那筒深紫竹筒递给他。

  竹签相互碰撞,发出零乱的脆响。

  落地,解签可得——

  “再来一次。”

  这人愣了下,将这根木签放入签筒后,赶紧再摇。

  哗啦啦,一枚竹签脱颖而出。

  解签可得——

  “壹彩浊水两桶。”

  “怎么就是浊水?!”

  此人的手紧紧攥着木签,眼中掠过一丝恼羞成怒,下意识想说什么,但一看到附近那些气势汹汹的水三儿,心底火气顿消。

  他也不走,就站在一边,看着下一位求水者,看他能摇出什么号!

  陈顺安见状,笑眯眯的唤来一个水三儿,让其赶紧去砂砾井挑水,送入这人家中。

  本来只能卖20文钱的浊水,此时却身价暴涨,价值1两银子。

  “一定要中五彩甘霖,一定要显灵!”

  接着一位面色焦黄的中年汉子,跪在案前,将满天神佛的名号念了个遍,才颤抖着手摇动签筒。

  片刻后,竹签掉落。

  解签可得——

  “无事发生。”

  “唉……想来是我不够诚心,明儿一定要来抢头水才行。”

  这人有些遗憾,摇了摇头站起,也不走,跟第一人一般立在旁边,看后续人的情况。

  陈顺安从始至终,都笑眯眯的看着这些求水者。

  有人喜有人忧,有人自责一场空。

  那签筒上的签文,包括‘再来一次’、‘无事发生’、‘壹彩浊水两桶’、‘贰彩淡水两桶’、‘叁彩古井水一桶’、‘肆彩甘水两杯’……

  及最终的‘五彩甘霖’,乃货真价实的冉遗安神水。

  当然是兑水稀释后的。

  “中了,中了!我中五彩甘霖水了!!我娃儿有救了!”

  一声嘶哑的惊呼撕裂喧嚣。

  只见一位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者,双手高举一根竹签,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脸颊凹陷,眼窝深黑,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与忧思所致。

  其余人见状,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井中仙显灵了?

  陈顺安接过对方竹签,仔细核验,这才点头道,

  “老丈心虔志诚,感动了井中仙,我去请水。”

  说罢,陈顺安走到榕树下的卧虎井,取蛊舀水。

  又是烧朱砂黄纸,又是神神叨叨的念咒诵诀,更是并指如笔,悬于水面寸许之处,凌空虚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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