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在1979年的复旦上过大学的学生,那一年魔都校园里谁是最有知名度的学生?

  那回答是毫无疑问的。

  一定是许成军。

  一首《北乡等你归》把许成军再一次抬到了学生群体中的高位。

  第二天清晨的复旦,雾还没散,淞庄宿舍区就飘起了细碎的吉他声。

  不是许成军弹的。

  是周海波,昨晚在操场听了半宿,今早抱着从老乡那借来的旧吉他,在楼下对着树“扒和弦”。

  手指按错弦疼得龇牙咧嘴,却舍不得停,连路过的保洁阿姨都停下扫帚:“小周,这是昨天许成军唱的那调调吧?真好听!”

  “阿姨,别捧他了,他那调子,十句对不上一句!”胡芝撇撇嘴。

  “你懂个蛋!”

  周海波刚要继续骂,就见三个穿劳动布褂子的男生跑过来,手里攥着的烟盒纸:“海波,昨天没记全歌词,你跟成军住一屋,再给咱念两遍呗!”

  说话的是物理系的赵学军,家在河南农村,昨天听“北乡的槐树下”时,想起自家门口那棵老槐树,半夜没睡着。

  “小意思!我给你抄!”

  “要签名不?”

  “许成军的?”

  “差不多!”

  周海波也是借着许成军的光,成了次名人,捧着吉他站在淞庄楼下,倒也被不少不认识许成军的要了不少签名。

  飘飘欲仙!

  爽!

  咱京城爷们就得这个范!

  “差不多个蛋,你看看你签名上面写的是许成军嘛!”

  林一民一点不惯着。

  赵学军横竖都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到,满张纸都是“周海波”三个大字!

  周海波:

  这边正围着要歌词,食堂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哄笑。

  许成军刚走到食堂门口,打饭的李师傅就把勺往铁桶里一磕:“成军同学,来!今天给你多盛勺土豆炖肉,我家丫头在复旦附中,昨天听同学唱你的歌,回家跟我闹,说要见‘弹吉他的大作家’!”

  一听许成军。

  排队的学生瞬间围过来,有人掏出钢笔往课本空白处记,有人直接把搪瓷缸递过去:“许成军,写缸底!省得丢!”

  许成军一脸莫名地刚接过缸子,这玩意也能签名是吧?

  就见苏曼舒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拎着个布包:“我妈蒸的杂粮馒头,中午吃这个。”

  周围顿时起哄。

  苏曼舒的室友齐月茹喊“曼殊偏心”,苏曼舒脸一红,把布包往许成军手里一塞。

  倒也不像寻常姑娘转头就走,而是反过来看齐月茹:“不是你让我给你的李哥哥送信的时候了啊,月茹!”

  “曼舒!”齐月茹闹了个大红脸。

  “走啦!”

  她刚走一半,转头看了眼许成军,杏眼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许成军的脸。

  站在人群里,美的不可方物。

  “大诗人,你的信可还没到哦!”

  许成军捏着温热的布包,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这股热闹不止在复旦。

  下午两点多,校门口突然来了辆二八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上海交大”的校徽,骑车的男生汗流浃背,见人就问:“同志,许成军同学在哪?我们系里传疯了他的《北乡等你归》,我来抄歌词!”

  正好碰到去图书馆的陈阳,他是许成军之前在自习室认识的中文系同学,立刻拍着胸脯:“跟我来!我带你找他!”

  两人刚走,又有两个穿蓝布校服的女生跑过来,是上海师大学的:“我们社长说,复旦有个学生把‘南边的事’唱成了歌,可好听了,让我们来学学!”

  1972年至1980年期间,华东师范大学更名为上海师范大学。

  所以此上海师大非彼上海师大。

  校门口的热闹,被路过的王建国看在眼里。

  他是上海机床厂的学徒,今天来复旦找表哥借复习资料,准备明年考大学。

  刚进校门就被这阵仗惊着,拉着表哥问:“哥,这许成军是啥人物?比电影明星还火?”

  表哥是复旦历史系的老生,笑着递给他一张抄着歌词的纸:“你先看看这个。”

  王建国接过纸,念着“你在南疆的硝烟里,握紧钢枪”,突然顿住——

  他二哥虽然没驻防南边,但是下次轮换说有可能要过去。

  昨天听广播说“南边局势稳了”,心里正惦记,此刻看着歌词,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歌……是他自己写的?”

  “可不是嘛!”

  表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家还是《收获》上发过的作家,又会写又会唱,现在上海的学生圈子,谁不知道许成军?”

  这边王建国刚走,复旦的黑板报前又围满了人。

  中文系的学生连夜把《北乡等你归》的歌词抄在黑板上,还用红色粉笔描了“南疆有丰碑,北乡等你归”两句,旁边画着一把小小的吉他。

  教现代文学史的李老师站在人群后,手里拿着笔记本,边看边点头,嘴里还跟着哼调子。

  他和她爱人都是音乐爱好者,教了二十年书,第一次见学生把“家国”唱得这么柔,却这么有劲儿。

  他听得出这首歌旋律具有独特的韵味,其节奏、音高和旋律走向等方面都有别于当时中国音乐中常见的旋律模式。

  真是稀罕!

  更难得的是这首歌的歌词具有较强的叙事性和写实性。

  无疑会对以后得歌词创作方向产生影响,促使更多的词曲作者关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故事和情感。

  有点东西!

  下午的时候,金陵东路的旧货店更热闹了。

  老板是林一民的表哥,今早刚挂出“许成军同款吉他,26元一把”的招牌,就围来了一群人。

  有复旦的学生,有其他学校的,甚至还有两个穿军装的战士,手里攥着津贴:“同志,我们下周末要去慰问演出,想买把吉他,就弹许成军那首歌!”

  老板乐得合不拢嘴,边递吉他边说:“这可是许成军同志弹过的型号,昨天刚到五把,现在就剩两把了!”

  而此刻的许成军,正坐在中文系的教室里,对面坐着几位学生会干部,气氛算不上拘谨,却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郑重。

  文艺部部长李萧仪手里拿着一张纸,语气格外客气:“成军同志,我们想在相辉堂办迎新晚会,想邀请你表演个节目,哪怕你一个人,抱着吉他唱都行,学校这边已经同意了,您看方便吗?”

  许成军刚要说话,就见苏曼舒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迭誊写好的歌词:“我帮你抄了十份,拿着吧。”

  她抬眼瞥见李萧仪,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没多问,只将歌词放在许成军桌角,便安静地站到了一旁。

  苏曼舒素来像株高岭之花,清冷又矜贵,若论气韵能打九十分,那李萧仪便是朵正盛的玫瑰,明艳里带着股鲜活劲儿,八十五六分的模样,倒真也勉强能算上旗鼓相当。

  有点威胁。

  但也仅限于“有点”罢了。

  许成军看着手里工工整整的歌词,又看了看李萧仪期待的眼神,笑着点头:“行啊,不过我就会这一首歌,到时候可别嫌单调。”

  有什么必要拒绝呢?

  大学在于体验,更何况来到这1979。

  若不绚烂,何苦来之?

  “怎么会!”

  李萧仪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里满是雀跃。

  “成军同志,就算您只抱着吉他弹一段,也肯定有人乐意听!”

  “哪那么夸张!”

  “你是不知道呢,现在复旦大学的女生好多都是你的诗迷和歌迷!”

  说着,还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成军同志能给我签个名么?我也是你的歌迷~”

  李萧仪笑的明媚,目光斜了眼坐在许成军旁边的苏曼舒。

  苏曼舒却看都没看她一眼。

  但只有许成军听得见她轻轻地哼了声。

  他笑了。

  然后一只小手,轻轻地伸到他腰间。

  旋!

  许成军:???

  等人走了,苏曼舒悄悄的在他耳边小声说:“签名签的开心么?其实,我也是你的歌迷呢,成军同志~”

  窗外的夕阳透过梧桐叶,落在许成军身上。

  1979年的这个秋天,一把吉他,一首歌,把许多多人的牵挂连在一起,而这牵挂里,有南疆的风,有北乡的树,还有无数人对“归期”的盼。

  晚上回宿舍时,林一民抱着吉他跑进来,兴奋地喊:“成军!我表哥说,因为你,他这月的吉他都卖断货了!以后你就是咱上海学生圈的‘民谣第一人’!”

  许成军笑着给他递了把五香豆:“别瞎吹,就是赶巧。”

  五香豆是未来的“大编辑”买的。

  远处的广播里,不知是谁偷偷放起了《北乡等你归》的调子,晚风卷着歌声,吹过复旦的每一条路,也吹进了上海每一个盼着归期的人心里。

  但也吹来了麻烦。

  在1979年《北乡等你归》这是一首“踩线但可转正”的作品。

  和《北乡等你归》相似的有两个例子。

  一个是1979年底播放的《乡恋》因“唱法与配器”受批,一度被指“靡靡之音”,1983年春晚复唱后正名。

  另一个是《再见吧!妈妈》曾在前线传唱,但在庆功场合被“禁唱”,理由涉及对死亡的表达与情感基调。

  这首歌传开的第三天。

  不出预料的校团委书记祁连山在章培横办公室“约谈”了许成军。

  为什么约谈打双引号?

  因为在章培横的办公室能有什么力度,可想而知。

  许成军推开章培横办公室门时,还有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

  “等你半天了,赶紧进来。”

  章培横面色温和,在外人面前这就是非常有担当的朱门“大师兄”!

  “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校团委的祁连山书记。”

  章培横侧身让出位置,指着屋里靠窗坐着的男人说,“祁书记可是咱们学校校园文化建设的‘掌舵人’,这些年学校的文艺活动,多亏了他牵头组织。”

  祁连山正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个搪瓷缸子,见许成军进来,连忙站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主动伸出手:“成军同学,久仰大名啊。我早就听章教授提起你,说你是复旦近几年最有才华的学生之一,写得透,连歌词都带着股子旁人没有的温度,今天总算见到本人了。”

  许成军握着祁连山的手,笑了笑:“祁书记太客气了。我这点本事,全靠朱先生点拨、章师兄帮衬,还有学校给的空间,才能瞎琢磨些东西。”

  看许成军这反应,祁连山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小子.

  真油啊!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

  既没居功,又把领导、前辈、学校都拢了进去。

  这哪像个刚满二十的年轻人?比不少机关里的干部都懂分寸。

  说好的年轻人意气风发的呢?

  章培横也从办公桌后起身,指了指桌旁的木椅:“别站着,坐。知道你这几天心里肯定犯嘀咕,今天找你,就是想跟你聊聊那首《北向等你归》,把事说开了。”

  他这话看似随意,实则是给许成军定调子。

  不是批评,是说开。

  许成军无奈的坐下。

  这歌他知道大概是要有议论和说法的,如果赶上不开明的给你禁了你也没法,好在他也是唱着玩,不指着这歌吃饭。

  怎么办?

  许成军是学生,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祁书记以后总有用的到的地方,先把姿态放低呗。

  “祁书记、师兄,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这歌本来是写我长篇《红绸》里面的一个小战士,私下里唱应个景,却没想到这首歌会给学校添麻烦……”

  这话既认了考虑不周的错,又没否定作品的情感内核,既显态度,又留底线。

  是跟长辈、领导打交道的分寸。

  不硬扛,不盲从。

  “哎,话不能这么说。”

  祁连山打断他,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递到他面前。

  “你可是咱们学校的‘瑰宝’,校领导知道咱们学校出了个大作家、诗人的学生,可都是笑开了花!”

  祁连山哈哈大笑,看得出除了客套之外,他确实也是很高兴复旦出了个这么个人才。

  “我可是听我家丫头说,现在复旦校园里,谁要是不会哼两句《北向等你归》,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文艺青年。说真的,成军,你这文笔和作曲天赋,在咱们复旦近些年的学生里,真是数一数二的。我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可没你这么大的名气,也没你这么好的才华。”

  许成军忙摆手:“能少给学校添点麻烦,我就心满意足了。”

  章培横:“你小子,好好说话,祁书记不是外人,当年也是中文系出去的。”

  又看向祁连山:“你要有这么好的才华,也不用在这苦熬了!”

  祁连山也不恼,看着满脸问号的许成军,笑着说:“说起来,章教授还是我学长,大我三届,咱勉强都算的上同门!”

  许成军愕然,这关系,不早说?

  “祁师兄,咱学校有事,我义不容辞~”

  祁连山和章培横对视一眼,都是哈哈直笑。

  “连山,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嘴上有点水平吧?”

  “我不如也!”

  许成军:“.”

  祁连山说着,又拍了拍许成军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少了几分领导的疏离,多了些长辈对晚辈的热络。

  “成军啊,你可别误会,学校从没想过要‘禁’这歌。相反,我还跟校领导提过,说这首歌写的极好,里面的情也是真的,写的是前线战士的心思,要是连这点心思都藏着掖着,反倒不像复旦的样子了。”

  “大学,贵在开明。”

  他端起搪瓷缸喝了口茶,话锋又转得实在:“不过话说回来,咱们也得讲究个‘内外有别’。在复旦校园里,不管是宿舍楼下的吉他弹唱,还是系里的小型文艺活动,你尽管唱,哪怕上海的学生圈子里互相传着听,都没事。上海师大的学生还来问我,能不能请你去他们学校交流时唱两句,我都跟他们说‘只要成军愿意,学校支持’。”

  许成军听着,嘴角的笑意更放松了些,语气里带着点年轻人的活络:“祁书记这么说,我心里就踏实了。其实我也怕传得太广,反倒丢了歌里那点‘私下念想’的意思。在校园里唱给同学们听,大家能懂前线战士的不容易,就够了。”

  这话逗得祁连山和章培横都笑了,祁连山指着他打趣:“你这小子,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刚才写歌词的能耐怎么不拿出来?”

  笑过之后,祁连山又收了些笑意,语气认真了些:“就是有一点,成军你记着。外面要是有唱片公司、电台找你,想把这歌录成唱片、拿去播放,你先别急着应。不是学校拦着你出彩,是现在外头的风气还没那么松,万一被人揪着‘调子软’‘情感太个人’说闲话,反倒会影响你后续的创作。等过些日子,形势再宽松些,学校比你还盼着你这歌能传得更远。”

  许成军连忙点头,语气里满是体谅。

  不体谅也不行,话都到这个分上了是吧?

  “祁书记,我懂的。您和学校这么替我着想,我哪能不懂分寸?以后要是真有外头的人找,我先跟您和章师兄商量,绝不给学校添麻烦。”

  “哈哈哈哈哈!”

  俩老男人又是相视一笑。

  闲聊半天。

  祁连山突然话锋一转:“成军,今天找你来,《北山》这首歌是个引子,还有个更重要的事——”

  “学校有个想法,想办个文学社。咱们复旦学子有文采,该有个阵地抒发,慢慢再创办属于咱们自己的学生期刊,像北大《未名湖》、南大《耕耘》那样,成为海派校园文化的标志。”

  北大是京派,复旦是海派。

  “以前苦于学生里没有门面,现在你来了,校领导觉得可以办,也可以办大。”

  ——

  如王安忆在回忆文章中所言:“那些油印的刊物,是我们在精神荒漠中栽种的第一片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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