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聊得热络,李子运突然抓起桌上的电话,转了三圈接线盘才接通《收获》编辑部:“晓琳吗?许成军在你那儿不?

  我们看了他的《八音盒》手稿,想请他来聊聊后续修改,还有……想问问他对‘新时期文学该往哪走’的想法。”

  电话那头的李晓琳笑着回话:“巧了,他刚跟我改完《希望的信匣子》的结尾,正在我家吃晚饭呢。我喊他听电话——成军,《沪上文学》的李主编找你,说你那本没发表的《八音盒》,他们越看越喜欢!”

  许成军接过听筒时,嘴里还沾着点红烧肉的油星。

  他刚跟李晓琳敲定《希望的信匣子》,听见《沪上文学》提《八音盒》,赶紧放下筷子:“李主编好!后续改稿我这没问题。”

  “也不需要怎么改!”

  电话里的李子运声音都亮了,“咱就聊聊怎么能更符合读者的需求,不过你这脑子,咋就能这么贴生活?”

  挂了电话,李晓琳递给他一块热毛巾:“你现在可是沪市文坛的‘香饽饽’啊,成军!”

  许成军擦了擦嘴:“香饽饽更得谨慎一点,总要写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才对得起别人的期待。”

  下午,许成军跟着李晓琳往《沪上文学》走。

  武康路的梧桐叶还没落尽,金黄的叶子铺在青石板上,巴老的住处就在不远处,李晓琳指着路边爬满藤蔓的洋房:“我父亲常说‘文学要讲真话’,你写《八音盒》,就是在讲真话——不回避历史,也不苛责普通人。”

  许成军戴着顶旧草帽,帽檐压得低,遮住了晒红的脸颊:“我就是不想躲着写。陈建国不是英雄,也不是坏人,他为了救母亲犯过错,后来用一辈子赎罪——这样的人,交给谁来评判?”

  路过沪市戏剧学院时,李晓琳忽然停下脚步:“这是我的母校,以前学文学系的时候,老师总说‘文学要沾着烟火气’,你现在做到了。”

  “你学文学系,咋去《收获》当编辑了?”许成军好奇。

  “学文学的,不就是想帮好稿子找到读者吗?”

  李晓琳笑着反问,“你学宋代文学,不也写《红绸》吗?”

  许成军摊手:“你说得对,我没话说。”

  到了《沪上文学》编辑部,周杰人和李子运早等着了。

  刚坐下,周杰人就把《八音盒》手稿推过来,上面画满了红圈:“这稿子啥时候能定稿?我们想下期就发!”

  许成军翻着手稿,忽然抬头:“我想再去红旗机械厂看看,跟那位阿姨聊聊审查后的日子。朱冬润先生说‘做学问要沉下去’,写也一样,没见着真的,总觉得不踏实。”

  李子运和周杰人对视一眼,眼里满是赞许:“就该这样!现在不少作家坐在家里编故事,你却愿意跑工厂。

  这就是你写的稿子能打动人的原因。需要帮忙联系工厂,跟我们说!”

  许成军:“如果能有联系渠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子运忙说:“没问题,给你安排在这周末如何,不耽误你上课?”

  周杰人:“不过你这篇倒是场景很适合拍电影。”

  许成军:“发出来之后看看影响吧,兴许呢。”

  ——

  《浪潮》创刊号定于11月25日正式发行。

  这一段日子,浪潮文学社的社员们为了创刊号的发行,不少人都是通宵达旦。

  这个年代的大学生既有着21世纪大学生的敢打敢拼,更有着具有时代标志性的淳朴和勤奋。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起于微澜之间。

  许成军这段时间组织的文学讲座、文艺沙龙等传播的现代文学写作理念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浪潮》创刊号汇集了这一时期各种各样的学生文学作品。

  复旦中文系大一新生邵普创作的诗歌《一起去夏日的游泳场》。

  以“夏日的游泳场/荡漾着一片清澈的向往/那里可以尽情地伸展四肢/可以愉快地脱下/形形色色的拘束的衣裳”的细腻笔触,让许得民第一时间便决定将其收录。

  华东师范大学1978级生物系学生朱平、盛晓鸣、朱勇、方国富的《我们见到了邓副主席》,原本刊登在1979年9月11日的华师校报头版,后被《人民日报》等报刊广泛转载。

  但被《浪潮》“感化”,收录到了浪潮创刊号中。

  林一民受许成军“时间循环体”理念启发创作的科幻短篇《2023》,虽在叙事文学性上尚有提升空间,但在当时的创作环境下,其科幻构思已属难能可贵。

  此外,张维为的报告文学《见闻》、景小东的诗歌《青春》,以及原发布于复旦诗社的作品《周末,我们去了女生宿舍》等,也一同收录其中。

  这些风格各异、情感真挚的学生作品汇聚一堂,共同支撑起《浪潮》创刊号的文学厚度,也鲜明彰显了其“学生社刊”的独特属性。

  当然,这也离不开许成军的贡献。

  诗歌有三首,是从《沪上文学》回来时,被许得民催稿催的。

  当时他提笔顿住良久,任思绪纷飞。

  凤阳许家屯的麦浪、队长塞给他的红薯、许晓梅蹲在灶膛旁烧火的侧脸,还有苏曼舒昨天熬浆糊时,袖口沾着的面粉。

  这些“坦然无求”的瞬间,即使到了现在也让他足够心动。

  于是《我喜欢这样坦然无求地活着》的句子顺着笔尖淌出来:“如同云朵把自己交给了蓝天/一片叶交给了春秋”。

  他想写的不是超脱,是对平凡的珍视。

  就像陈建国用一辈子赎罪,就像社员们熬夜糊信封,这些“在生命里生长的东西”,才是最该歌颂的。

  写到“把一半的情交给热烈的相逢/另一半交给别离”时,他想起第一次在资料室见苏曼舒,她抱着《宋词选》站在阳光下,发梢沾着点桂花香。

  想起大哥许建军从前线寄来的信,说“守着边疆,就像守着家里的红绸”。

  相逢与别离都是日子的底色,坦然接下,才是活着的模样。

  他把稿纸往旁边挪了挪,目光划过“一身热忱走在时光的阡陌上”,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这热忱不是写给别人看的,是写给那些在岁月里认真生活的人,包括他自己。

  写诗有时候就是那么简单。

  情到深处,一往情深。

  《我喜欢这样坦然无求地活着》

  作者:许成军

  如同云朵把自己交给了蓝天

  一片叶交给了春秋

  如同蜂蝶把自己交给了花期

  露把它的梦交给了清晨的草茎

  像是雪把自己交给了苍茫的原野

  原野把故事交给了日出日落

  我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了一座小城,交给它

  朝朝暮暮

  把一半的情交给热烈的相逢

  另一半交给别离

  我喜欢这样坦然无求地活着

  一身热忱走在时光的阡陌上

  我歌颂还能在我生命里生长的东西

  如同微笑拥抱一些意外的馈赠一样

  /

  搁下笔想歇会儿,目光却落在桌角的《宋代文人题跋文研究》初稿上。

  最近总有人问他“为啥不写热门的伤痕文学”。

  可他想起朱冬润先生说“做学问要沉下去”,写诗歌也一样。

  文坛上不少人学着西方的“意识流”“魔幻现实主义”,却忘了自己是谁。

  就像风只想做风,他也只想写自己懂的、信的。

  于是《纯粹的我》的句子突然冒出来:“人想成为山或海/虫想要拥有铠甲/马梦想成为奔雷/但是风除了做风不想成为任何别的”。

  他想写的“纯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是不迎合、不盲从。

  写《红绸》不喊“保家卫国”的口号,写《八音盒》不把陈建国写成“坏人”。

  写诗也一样,不堆砌辞藻,只说心里话。

  于是

  《纯粹的我》

  人想成为山或海

  虫想要拥有铠甲

  马梦想成为奔雷

  但是风除了做风不想成为任何别的

  每缕风都是一缕纯粹的风

  从发梢直到心尖儿

  ——致自由

  /

  第三首《未启的窗》则是在答应去红旗机械厂之后写的。

  那天晚上,他坐在沪市戏剧学院的台阶上,看着校门口来往的学生:有抱着剧本跑的,有凑在一起念诗的,还有个穿喇叭裤的男生,正给女生弹吉他,唱着跑调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李晓琳说这是她的母校时,他忽然想起自己人生里的“两扇窗”,

  一扇是前世的公务员路,稳定体面,却像“消散在楼宇褶皱”的窗,看得见尽头,却看不见自己。

  另一扇是现在的文学路,像那扇“光影斑驳、十分静幽”的窗,少有人驻足,却藏着他真正想要的诗意。

  不是云里雾里的大道理,是陈建国赎罪时磨破的手套,是阿姨窗台上的太阳花,是这些“未启”的故事里,藏着的真实人生。

  他掏出草纸写“我却选了另外一扇窗”时,有点发颤。

  《未启的窗》

  灰色的楼宇间分出两扇窗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眺望

  我在那街角久久停留

  我向着一扇窗凝神望去

  直到它消散在楼宇的褶皱

  但我却选了另外一扇窗

  它光影斑驳

  十分静幽

  显得更诗意、更醇厚

  虽然在这扇小窗前

  都很少留下驻足者的眼眸。

  /

  舟馆的储藏室里,油印机的墨香混着梧桐叶的清苦飘在半空。

  林一民正蹲在地上核对创刊号的稿件清单,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划得飞快,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在“排版确认“四个字上。

  许得民抱着刚校完的《2023》手稿,笔尖还沾着红墨,正跟徐芊讨论要不要给科幻短篇加段编者按。

  吕树和张磊则围着桌角的油印机,琢磨着怎么把字体调大些,好让诗歌栏目的字更醒目。

  离11月25日的发行日还剩半个月,整个文学社都泡在“赶工“的热乎气里。

  “都停会儿!“

  许得民突然拔高声音,手里攥着三张迭得整齐的稿纸,“成军把诗交过来了,三首!“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水里,林一民猛地从地上蹦起来,膝盖撞到桌腿也顾不上揉,一把抢过稿纸:“我看看!上次他说写了首《我喜欢这样坦然无求地活着》,我还以为得等《诗刊》约稿才肯发——“

  话音未落,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眼睛瞪得溜圆,手指死死按在“如同云朵把自己交给了蓝天/一片叶交给了春秋“那句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过了两秒,他突然拍着桌子喊:“卧槽!成军这是在学生刊物里放核弹啊!你看这句子,比他发在《诗刊》里的那几首还猛!“

  围过来的社员们瞬间炸了锅。

  徐芊凑得最近,先抢过《未启的窗》那页,看过“我却选了另外一扇窗/它光影斑驳/十分静幽“,沉默良久,眼眶突然就红了。

  许成军只用一扇窗,就把她没说透的心思全写活了。

  “这哪是给社刊写的诗啊.“

  徐芊声音发颤,把稿纸举起来给大家看,“《纯粹的我》里那句'风除了做风不想成为任何别的',上次茹智娟老师来讲座还说,现在文坛缺的就是这种不迎合的纯粹!这诗本该发《诗刊》头条的,怎么就给咱们《浪潮》了?“

  林一民哈哈大笑:“他是咱社长,咋还不能给《浪潮》了!”

  吕树攥着《我喜欢这样坦然无求地活着》:“我上次写《麦收》,总怕写不好离别,现在看这诗才知道,原来不用喊'再见',把情交出去就够了。社长这是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啊!“

  周海波撇撇嘴:“他说了,《纯粹的我》?这诗好写!”

  张磊没说话,却突然转身往油印机那边走,手里还攥着稿纸:“我现在就去试印!得把字体调最大,诗栏要留最宽的边,这么好的诗,不能委屈了它!“

  看着大伙心情平复,林一民抓起桌上的排版表就往许得民身边凑,笔杆在“诗歌栏“那行画了三个圈。

  “得给这三首诗加编者按!就写'社长亲撰,致每一个坦然活着的我们'!对了,封面要不要加行小字?'内含许成军三首新作',保准大伙!“

  “编者按我来写!“

  徐芊立刻举手,掏出笔记本就开始写草稿,“我要把《未启的窗》里'楼宇褶皱'那句写进去,好多同学都跟我聊过'选路的迷茫',这诗能戳中他们!“

  “我写!”

  “不可能,那肯定得我来写!”

  许得民看着眼前闹哄哄的景象,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他想起上周跟许成军聊社刊时,许成军只说“给社员们添点底气“,却没说会拿出这么重磅的作品。

  这哪是添底气,分明是把《浪潮》当成了自己的“文学自留地“,把最真的心思都种在了这里。

  “别光顾着激动!“

  许得民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社长把诗给咱们,是信得过咱们能做好。林一民你去联系印刷厂,加印三百份试读本;

  吕树你跟张磊盯油印,确保每首诗的标点都没错;

  徐芊你写完编者按给我过目,咱们得让读者知道,这三首诗不是'施舍',是咱们浪潮人一起的文学念想!“

  “好!“

  大家异口同声地应着,脚步声、翻页声、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在一起,比刚才更热闹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叶缝洒在稿纸上,把“我喜欢这样坦然无求地活着“那行字,照得格外透亮。

  所有人都在为着他们的理想无拘无束的活着。

  浪潮,即将启航!

  林一民跑出门时,还听见徐芊在跟吕树念诗:“一身热忱走在时光的阡陌上.“

  他忍不住笑了。

  有这样的诗,有这样一群为文学拼劲十足的人,这《浪潮》创刊号,一定能在 1979年的秋天,掀起最暖的浪。

  这时,许成军走进储藏室,带了不少从食堂打回来的小吃。

  “咳咳!”

  大伙目光瞬间聚过来。

  “还有半个月了,大家在加把劲,把最后一点力用出来!给大伙带了点吃的,饿了直接过来这边拿!”

  “我靠,社长万岁!”

  “社长,牛逼!”

  许成军笑了笑,又拿出俩页稿纸递给了许得民。

  “得民兄,辛苦了,这些日子。”

  许得民笑着摆摆手:“辛苦啥啊,这不光是你的浪潮,更是我们所有的浪潮!”

  说着看向了这两页纸,扫了一眼,一看是两张署名许成军的散文。

  他目光呆滞:“这也投给《浪潮》?”

  许成军理所当然的点头:“当然,今天赶工写的。”

  “赶工?”

  许得民:赶你xxxx的工,狗东西!有才华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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