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

  御座之上,年轻的皇帝留下了这两个字。

  声音很轻,像是一片雪花悄然飘落在这座已经凝固成冰窟的皇极殿中。

  朱由检再没有看下方跪伏的任何一张脸,也没有再看那座象征着他雷霆手段的墨山,他整理了一下龙袍的褶皱,那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清洗不过是拂去了衣上的一点微尘。

  他转身离去。

  龙靴踏在汉白玉台阶上的声音被无边的死寂所吞噬,他的身影殿内幽暗的光线拉长,如同一座移动的山,一步步地压过下方每一位臣子的脊梁。

  没有人抬头。

  没有人敢抬头!

  他们只能通过那道巨大阴影的缓慢移动,来感知皇帝的离去,那阴影从他们身上一一划过,带着一种彻骨的冰冷,像是在用无形的刀为他们每一个人重新丈量尺寸。

  终于,那道阴影,连同那个身影,一同消失在了后殿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才重新恢复了流动。

  然而,大殿之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退朝”这两个字明明是解脱的福音,此刻却像是一道最恶毒的诅咒,钉住了所有人的四肢和灵魂。

  没有人动。

  一息,两息,十息……

  或许只是过去了一瞬间,又或许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终于,一个压抑不住仿佛是骨骼在呻吟的声音响起。

  “嗬……”

  一位年迈的御史试图用手臂支撑起自己跪麻了的身体,但那常年只用来执笔的手臂此刻却软弱得像一根面条,他晃了一下,险些重新栽倒在地。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这片凝固的死水。

  涟漪,开始扩散。

  第二个,第三个……

  朝臣们开始尝试着站起来。

  这个平日里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此刻却变得无比艰难,他们的膝盖早已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跪得失去了知觉。

  于是,一只手颤抖着伸向了旁边同僚的胳膊。

  另一只手,也默默地搭了上来。

  他们开始互相搀扶,互相支撑,昔日里在朝堂上为了一个官职,一句评语而争得面红耳赤的政敌,此刻却像是一对相依为命的难兄难弟,彼此借力狼狈地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

  只是,这搀扶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那手掌的接触是冰冷的,那眼神的交汇是躲闪的。

  他们搀扶着彼此的肉体,却又在灵魂深处用最深的戒备提防着彼此。

  整个皇极殿,没有言语,没有交谈,甚至连一声咳嗽都听不见,只有脚步声沉重拖沓,仿佛每一步都灌满了铅的摩擦声。

  每个人都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仿佛那金砖之上刻着能让他们活下去的经文。

  他们的眼神像是一群受了惊的兔子,慌乱地躲闪着,绝不与任何人对视。

  因为此刻,任何一个眼神的交汇都可能被解读出万千种含义。

  是试探?是拉拢?还是……致命的指控?

  那座矗立在殿中央的墨山如同一座黑色的纪念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一个象征,一个符号一般。

  象征着皇帝那深不可测的意志,也象征着悬在每个人头顶上那柄名为罪证的利剑!

  谁敢保证自己的名字不在那座山里?

  谁又能保证身边这个与你称兄道弟数十年的同僚,不会在下一个瞬间为了自保,将你的名字作为投名状递到皇帝的案头?

  信任。

  这个维系着整个官僚体系,维系着所有党同伐异同气连枝的潜规则的基石,在今天被皇帝用最暴烈的方式砸开了一丝裂痕。

  细微的碎片,散落一地。

  每一片,都闪烁着猜忌与背叛的寒光!

  ……

  人群之中,一个老者正被两个门生搀扶着,缓缓向殿外挪动。

  钱谦益。

  这位东林党的精神领袖,这位刚才还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瘫软在地的大佬,此刻脸上却已经看不到太多表情,没有了之前的慷慨激昂,也没有了方才的失魂落魄。

  他的脸像是一张被水浸透后又晾干的宣纸,皱巴巴的,泛着一种死灰般的白色。

  他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里那种顾盼自雄的神采,变得浑浊而深邃。

  钱谦益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任由门生架着,一步一步机械地向前走。

  他的脑海里,却正进行着一场比皇极殿内更加激烈更加血腥的风暴。

  败了。

  至少是晋商这一连串事情上,他们败得如此彻底如此干脆,如此……毫无悬念。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以晋商为饵,以祖宗之法为引线,最终目的是要将他们一同炸得粉身碎骨的惊天大局。

  皇帝,那个他们一直以为可以“引导”、可以“匡正”的年轻天子,原来一直是一头披着羊皮隐忍而又凶残的饿狼。

  他不是在破坏规矩。

  他是在……制定新的规矩!

  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以屠刀和鲜血为笔墨,以皇权独尊为核心的全新的规矩!

  在这个新规矩里,他们这些所谓的“与君王共天下”的士大夫算什么?

  周延儒的下场就是答案。

  想到周延儒,钱谦益那浑浊的眼中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怜悯,唯有如同寒冬腊月里在冰面上划过的刀锋般的寒意。

  他们以为每一个皇帝都是需要他们的,需要他们的学识来治理天下,需要他们的声望来安抚万民,需要他们的存在来构成一个完整而稳固的朝廷。

  错了!

  这位新君根本不在乎!

  当一个皇帝不再与你讲道理,不再与你谈法统,不再与你玩制衡的游戏,而是选择直接掀桌子的时候,该怎么办?

  跪地求饶?像周延儒一样?

  那下场便是被当成一条狗拖出去凌迟处死,还要背上千古骂名!

  不。

  钱谦益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搀扶着他的两个门生,立刻紧张地停了下来,低声问道:“老师?”

  钱谦益没有回答。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这是他退朝以来第一次抬头。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几个同样身穿绯色官袍的熟悉的身影上。

  那是东林党的几个核心骨干。

  他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道目光,身体不约而同地僵硬了一下。

  他们也极其隐晦地抬起了头。

  四道,五道,六道目光,在空中无声地交汇。

  那目光之中,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有惊恐,有茫然,有愤怒……

  就这样?

  不!

  钱谦益在心中,用一种近乎咆哮的声音对自己说。

  绝不可能!

  一旦崩塌,他们每一个人都将成为周延儒!

  都将成为皇帝砧板上可以随意宰割的鱼肉!

  当敌人不再遵守任何规则,并且手握可以毁灭你的一切的力量时,你唯一的选择不是去适应他的规则,而是……

  毁灭他!

  这个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钱谦益心中所有的迷雾。

  他的身体不再颤抖。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一种比之前那份“为国为民”的慷慨激昂更加坚定也更加阴冷的意志,在他的身体里重新凝聚成形。

  他们不是没有做过!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一般从他记忆的深处悄然探出了头。

  大明的皇帝,并非都是寿终正寝的。

  落水,中毒,丹药……

  总有一款死法,适合某些不守规矩的大明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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