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之不见河清 第二章 抱妻赴死

小说:兰陵王之不见河清 作者:L九月 更新时间:2025-08-19 22:51:54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帐帘再次掀起,随着带进一股刺骨的寒风和外面清冷的雪光。

  高长恭抱着郑祁耶,站在那一片狼藉的昏暗中心,站在血腥与毒香交织的死亡气息里。他微微侧过头,脸颊轻轻贴上她冰冷的额角,动作轻柔得像怕惊醒一个梦。

  然后,他抱着她,稳稳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帐外。

  寒风裹挟着雪沫子,如同无数冰冷的刀片,瞬间割在脸上。帐外的世界,是一片刺眼的白。雪不知何时停了,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惨淡的、毫无暖意的天光,挣扎着投射下来,照在连绵起伏的雪原上,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

  营地里死寂一片。巡逻的士兵、缩在角落里的伤卒、忙碌的伙夫.....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无数道目光,惊愕、茫然、难以置信……如同实质般投射过来,聚焦在从主帅大帐中走出的身影。

  他们的兰陵王。

  他们的战神。

  他抱着一个人,一步一步,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向营地的辕门。他身上的半旧皮甲沾满血污和尘土,脸上泪痕和血污纵橫交错,形容枯槁,如同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恶鬼。可他抱着怀中人的姿态,却异常平稳,异常坚定,仿佛怀中是他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仿佛是他生命里仅存的,全部的重量。

  他走过的地方,士兵们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的海水,下意识地向后退去,让出一条通道。没有人说话,只有靴子踩在厚雪上发出的单调而沉重的“咯吱.....咯吱....”声,以及寒风掠过营旗的呜咽……。

  那声音,在死寂的雪原上,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辕门处的守卫下意识地想要阻拦,可对上高长恭那双空洞得如同深渊般的眼睛时,所有的勇气瞬间冻结。他们垂下手中的长矛,默默地退开。

  高长恭抱着郑祁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辕门,踏上了营外更加空旷、更加荒凉的雪野。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向着东方,向着那云层裂口处、挣扎着透出更多光亮的方向,坚定地走去。脚下的.积雪越来越深,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带着血色的脚印,很快又被风卷起的雪沫子覆盖。

  冰冷的晨光,将他抱着亡妻走向雪野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在身后无边无际的洁白之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永恒的黑色伤痕……。

  凛冽的寒风卷起他散乱在额角的发丝,掠过他干裂染血的唇。他微微低下头,下颌再次轻轻抵在怀中妻子冰冷光洁的额头上,动作轻柔.如同耳语。嘶哑的声音,破碎在风里,只有怀中那早已听不见的人,或许能感受到那胸腔最后的震动:

  “阿祁...别睡.....

  .我带你....去看....河清海晏.”.....

  ————

  同一片天光之下,数百里之遥的北齐都城,邺城。

  皇宫深处,昭阳殿。巨大的青铜兽首炭盆里,上好的银炭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微响,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灼人的热浪,将殿内烘烤得如同盛夏。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龙涎香,试图掩盖那无处不在的、属于权力和阴谋的陈腐气息。

  高纬,北齐后主,斜倚在铺着厚厚白虎皮的紫檀木御榻上。他身上裹着华贵的紫貂裘,脸色却是一种不见天日的、病态的苍白。他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眼神有些涣散地投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玉佩的流苏。

  殿内暖得让人心头发闷,可高纬却觉得一股寒意,从骨头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他下意识的将貂裘又裹紧了些。

  "陛下,喝口参汤暖暖身子吧?”一个面容姣好、声音柔媚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奉上一只白玉碗。

  高纬懒懒地瞥了一眼,挥了挥手。宫女无声地退下。

  “还没消息?”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问的是侍立在御榻旁,一个穿着深紫色宦官服色、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这太监垂着眼,气息沉稳,正是宫中大总管,皇帝的心腹。

  “回陛下,”大总管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时辰尚早,风雪阻路,信使怕是要迟些。陛下龙体要紧,莫要忧心过甚。”他目光扫过炭盆,使了个眼。立刻有小太监无声地又添了几块银碳,火焰腾起,热浪更盛。

  高纬烦躁地将手中的玉佩丢在榻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坐起身,眼神里透出焦躁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风雪,风雪能阻得住朕的旨意吗?”他像是在问总管,又像是在问自己,“朕.....朕是不是....太急了?”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的动摇,手指神经质地绞紧了貂裘柔软的皮毛。

  大总管眼帘微垂,遮住眼底的精光,声音依旧四平八稳:“陛下乃天子,代天牧民,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兰陵王殿下.....身受皇恩,必能体恤圣心。陛下赐酒,是体恤殿下征战辛劳,荣宠已极。殿下.....定会感念天恩浩荡。”他刻意加重了“感念”二字,话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高纬沉默下来,眼神重新变得阴。体恤?感念?他需要的不是感念,是结果。是那个让他夜不能寐、如芒在背的名字,彻底消失。他眼前又浮现出洛阳城下,那戴面具的将军如同天神般的身影,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兰陵王”欢呼.....那声音,比此刻殿外的寒风更让他遍体生寒。

  他猛地抓起案几上一份染着暗红污.迹的军报--那是之前从洛阳前线送来的,上面清晰地写着“兰陵王负创,呕血不止"几个刺眼的字。当时看到时,他心中竟掠过一丝病态的轻松。可那丝轻松很快就被更大的恐惧取代--万一他不死呢?万一他撑过来了呢?

  “功高震主...功高震主啊.....”高纬低声念叨着,像是在说服自己,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不是朕心狠.....是他....逼朕的,是他....让朕睡不着觉!”他猛地擦紧拳头,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慌乱,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高纬与大总管同时抬眼望去。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一个身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狼狈地跪伏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地面上,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正是那个从军营回来的、脸色惨白如鬼的太监。

  他抬起头,脸上毫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寒冷,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沾着泥雪的袍子下摆还在微微颤抖。

  高纬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霍然起身,裹在身上的貂裘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厉声喝道:“说,事情如何?”

  大总管也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鹰集,紧紧盯着地上抖成一团的太监。

  那太监被皇帝的暴喝吓得一个激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哭腔,语无伦次:“陛..陛下!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啊!王妃.....王妃....她.....她抢了酒壶....饮.....饮尽了!”

  “什么?!”高纬如遭雷击,身体剧烈一晃,若非大总管眼疾手快扶住,几乎要栽倒。他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太监,仿佛没听懂他的话,“谁?谁饮了?你说清楚!”

  “是王妃,是郑王妃。”太监哭嚎着,额头重重磕在厚厚的地毯上,“兰陵王殿下他.....他本已举杯....可王妃突然扑出.....撞翻了酒杯.....然后...然后她夺了酒壶....就....就仰头灌下去了,奴婢.....奴婢阻拦不及啊陛下。”

  殿内死寂。

  只有炭盆里银炭燃烧的啪声,和太监压抑的啜泣声。

  高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殿外的积雪更白。他失神地站着,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郑祁耶.....那个温婉的、总是带着几分怯懦的堂嫂.....她.....她竟然....。

  一股莫名的、混杂着震惊、荒谬和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刺痛,猛地攫住了他。他设想过无数种结果,唯独没有这一种。

  “那.....高长恭呢?”大总管的声音冰冷地响起,打破了死寂,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太监猛地抬起头,脸上是见了鬼般的恐惧:“殿下....殿下他.....抱着王妃.....抱着王妃.....走了,他......他让奴婢滚.....抱着王妃.....往雪地里去了。奴.婢.....奴婢亲眼看着.....他抱着王妃.....一直往东走.....走了......”太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恐惧的呜咽。高长恭最后那个毫无情绪、却如同深渊般的“滚”字,和那双空洞得吞噬一切的眼睛,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走了”,高纬喃喃重复,眼神茫然,“往雪地里......走了?”他无法想象那个画面。那个骄傲的、如同战神般的堂兄,抱着他妻子的尸体.....走向茫茫雪原?为什么?他要做什么?

  大总管的眉头紧紧锁起,眼中精光闪烁。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陛下,”他转向失魂落魄的皇帝,声音压得极低,“事已至此,王妃......殉了殿下,倒也....全了名节。只是兰陵王.....”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森然,“他身受重伤,又遭此剧变,孤身抱着王妃尸体走入风雪......恐怕.....凶多吉少,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确认,否则,恐生后患!”

  高纬像是被他的话惊醒,身体猛地一颤。他看着大总管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殿外的风雪更冷。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干涩疲惫:“....去办。查清楚.....他....到底如何了。”

  “奴婢遵旨。”大总管躬身领命,眼神示意了一下地上瘫软的太监。立刻有两名小太监上前,将那面无人色的报信太监拖了出去。殿门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气,也将一室的惊悸和密谋锁在了这暖得令人室息的昭阳殿内。

  高纬颓然跌坐回御榻上,看着地上那滑落的紫貂裘,又看看炭盆里跳跃的、灼人的火焰,殿内温暖如春,他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冰冷。郑祁耶饮鸩而死的惨烈画面,和高长恭抱着亡妻走入风雪的身影,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挥之不去。

  他猛地抓起案几上那枚温润的白玉佩,狠狠攥紧!冰冷的玉石硌得掌心生疼。

  ————

  同一时间,东方的雪原深处。

  高长恭抱着郑祁耶,早已走出了军营的视野,也走出了生命的极限。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肋下的伤口如同被反复撕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深处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和灼烧感--那是毒?还是早已干疮百孔的残躯最后的崩溃?他已经分不清了。口中不断涌上的腥甜液体,带着内脏碎块的气息,被他强行咽下,却又不断涌出,沿着下颌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断续的、刺目的暗红印记。

  视线早已模糊不清。铅灰色的天幕和刺目的雪地搅成一团混沌的光影,剧烈地旋转、晃动。耳边只有自己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如同垂死挣扎般的搏动声。那搏动声越来越微弱,间隔越来越长。

  怀中的躯体冰冷,僵硬,却成了他唯一还能感知的“存在”。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死死地抱着她,用自己同样冰冷的胸膛贴着她,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早已消散的最后一点温暖。

  ....阿祁....”他翕动着干裂染血的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气流带着血沫涌出。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飘摇不定,沉向无边的黑.暗。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

  眼前疯狂旋转的混沌光影,骤然定格,变得无比清晰!

  不是雪,是水...是奔腾不息的、闪着粼粼波光的河水,是清澈见底,倒映着湛蓝如洗的天空,两岸是连绵起伏的、苍翠欲滴的青山,山脚下,金黄色的稻田如同铺展的巨大锦缎,随风起伏,涌动着丰收的气息。田间地头,农夫们扛着农具,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孩童在田埂上追逐嬉闹,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远远传来....

  “河清海晏”……

  是阿祁最后想看的样子。

  高长恭残破的胸膛里,那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猛地、剧烈地搏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酸楚和极致温暖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痛苦和冰冷。

  他看到了,

  他替她看到了...

  那光景如此真实,如此温暖,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喧闹和平静。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驱散了彻骨的寒意。他甚至能闻到泥土的芬芳,稻谷的清香,还有.....怀中人发丝间那熟悉的、淡淡的馨香.....。

  “阿祁....”他无声地呼唤着,脸上凝固的血泪污痕似乎都舒展开来,干裂的唇角艰难地、却无比温柔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真好.....!

  他抱着她,用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的脸颊更舒适地贴着自己的颈窝,仿佛她只是在他怀中安然沉睡。然后,他迈出了最后一步。

  身体,连同怀中那冰冷而珍爱的重量,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无声地、缓慢地向前倾倒。

  没有砸在冰冷的雪地上。

  他倒在了那片金色的、温暖的、涌动着丰收气息的稻田田埂上。阳光温柔地洒满全身,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冰冷。耳畔,是孩童无忧无虑的嬉笑声,是农夫们满足的交谈声,是河水欢快的奔流声...。

  他紧紧抱着她,如同拥抱着整个世界。脸上,定格着那抹终于抵达彼岸的,释然而温柔的微笑。

  意识沉入无边无际的、温暖的黑暗。最后的感知里,只有阳光的暖意,和怀中那永恒不变的、属于她的轮廓。

  风雪依旧无情地覆盖着这片真实的、冰冷的雪原,迅速淹没了那两道相拥倒下的身影,只留下一个微微隆起的雪丘,在无边无际的洁白中,孤独地指向东方那片挣扎着透出微光的天空。

  雪,还在下……无声无息,试图掩埋一切痕迹,掩埋这出由猜忌、恐惧和至爱共同写就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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