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宣府镇城。

  巡抚衙门暖阁里,炭火烧得噼啪作响,窗外,怒吼声一阵阵传来:

  “杀魏!”

  “杀魏!”

  一声接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魏忠贤急得团团转,都快赶上陀螺了。他猛地停下,手指戳向宣府巡抚朱之冯和总兵侯世禄,急叫着道:“还愣着作甚!调兵!弹压!把这帮乱兵贼子给咱家砍了!”

  朱之冯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公公息怒,这……”

  “息个屁怒!”魏忠贤一脚踹翻旁边的紫檀绣墩,“再让他们闹下去,虎墩兔汗手下鞑子听见动静,还不像嗅到血腥的狼一样扑过来?宣府丢了,你我脑袋都得搬家!”

  侯世禄一咬牙,抱拳道:“末将这就去调标兵营!”

  “不可!”一个粗哑的声音猛地插进来。副总兵王世钦扑通跪倒在地:“抚台!总戎!使不得啊!外头的弟兄们……是饿疯了!是委屈啊!十几个月没见饷银,好容易盼来点年粮,却是一半麸皮!他们不是反贼,是大明的好官兵!一时激愤罢了!若派兵弹压,刀兵相见,岂不寒了九边将士的心?!”

  他膝行两步,抱住朱之冯的腿:“抚台!想想蓟镇!想想王应豸王抚台啊!”

  “王应豸”三个字好像冰锥一般,狠狠扎进朱之冯和侯世禄的心窝。蓟镇哗变,力主弹压的王应豸罢官归乡,而主张安抚的孙祖寿却成了天子股肱!这血淋淋的前车之鉴,谁敢不惧?

  朱之冯身子晃了晃,颓然坐倒在太师椅里。侯世禄按在刀柄上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请旨……”朱之冯声音干涩,“对,速速六百里加急,奏明圣上,请旨定夺……”

  “请旨?”魏忠贤眼珠子都红了,指着窗外嘶吼,“等圣旨到了,咱家的脑袋早被他们剁下来当球踢了!”他太清楚崇祯的手段了。那小皇帝,最善于收买军心!若宣府真闹到不可收拾,为了平息兵愤,借他魏忠贤这颗脑袋一用,简直是顺理成章!

  “杜勋!”魏忠贤猛地转向一旁侍立的监军太监,“这宣府镇内城里,可有富户?顶顶有钱的那种!”

  杜勋一愣,随即眼珠一转,忙躬身道:“回禀督公,有!有!城内几条大街,都是晋商的大宅子!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他们几家,都在此有产业!”

  “晋商?”魏忠贤老脸上绽开一丝狰狞的笑意,“好!好得很!晋商有钱!咱家有救了!”

  他猛地一甩大氅,厉声喝道:“涂文辅!刘应坤!点齐咱家带来的三千净军!抄家伙!跟咱家走!”

  “公公!”朱之冯和侯世禄大惊失色,慌忙起身阻拦,“您这是要做什么?那些晋商……在京里都有靠山,动不得啊!”

  “靠山?咱家就是他们最大的靠山,有什么动不得的?”魏忠贤一脚踹开挡路的矮几,杯盏哗啦碎了一地,“宣府要是丢了,咱家第一个掉脑袋!你们也跑不了!顾不得了!杜勋,带路!抄最肥的那家!”

  他转头死死盯住朱之冯和侯世禄:“朱抚台!侯总戎!你们俩,现在!立刻!马上!给咱家滚到城头上去!告诉外头那些乱兵,就说咱家魏忠贤,亲自去给他们筹饷银了!让他们消停点!谁敢再闹,等饷银到了,也没他的份!”

  ......

  镇城西街,王家大宅。

  两扇厚重的黑漆大门紧闭,院内,几十个护院家丁手持棍棒钢刀,紧张地守在影壁后。

  “轰!”

  一声巨响,包铁的大门猛地向内凹陷!紧接着又是几下猛烈的撞击,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顶住!顶住!”管家王福嘶声力竭地喊着。

  “砰!”

  最后一撞,大门轰然洞开!烟尘弥漫中,一队队身着青色布甲、手持鸟铳长矛的净军士兵如潮水般涌入!黑洞洞的铳口瞬间对准了院内众人。

  “放下兵器!违令者格杀勿论!”涂文辅尖利的嗓音刺破混乱。

  那些护院平时看着好像都有两下子,但现在面对那闪着寒光的铳口和密密麻麻的枪尖,腿肚子直打颤,手里的家伙“哐当”、“哐当”掉了一地。

  魏忠贤踩着破碎的门板,大步踏入院中。那张老脸上毫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闪着饿狼般的凶光。

  “王登库呢?滚出来!”刘应坤厉声喝道。

  正厅门开,王登库连滚带爬地扑了出来,扑倒在魏忠贤脚前冰冷的金砖上,磕头如捣蒜:“九千岁!九千岁饶命啊!小人王登库,是肃宁伯府上的人,是魏爵爷的手下啊!自家人!自家人!”

  “九千岁?”魏忠贤的脸色一沉,抬脚狠狠踹在王登库肩头,将他踹翻在地,“大明朝哪有什么九千岁?谁敢比万岁爷少一千岁?那是要杀头的!咱家是万岁爷的老奴魏忠贤!”

  他俯视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王登库,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咱家奉旨劳军,奈何宣镇军卒哗变,索要欠饷!朝廷一时周转不开,特来你家‘借’些银子应急!带路,去你家银库!”

  王登库被踹得眼冒金星,心里更是有苦说不出。他之前还帮成国公算计魏忠贤,到头来,这老阉狗竟直接带兵抢到他家里来了?!

  “公公……公公明鉴!小人……小人哪有什么银库……”王登库还想挣扎。

  “没有?”魏忠贤枯手一挥,“给咱家搜!挖地三尺!找到银子,算你们借给朝廷的军饷!回头拿着咱家的条子,去户部抵商税!找不到银子……”

  他阴恻恻地扫了一眼瘫软的王登库:“那就是你王家通敌资寇!私藏军饷!形同谋反!抄家灭族!”

  “通敌资寇”、“谋反”几个字如同惊雷,吓得王登库魂飞魄散。他猛地抬头,对上魏忠贤那双毫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明白了——这老阉狗被逼急了是真敢杀人全家!是真要抢钱啊!

  “有!有!”王登库连滚爬爬地起身,声音带着哭腔,“小人带路!公公这边请!这边请!”

  ......

  宣府镇城,西城墙。

  侯世禄扶着冰冷的雉堞,望着城下黑压压、躁动不安的人群,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吼道:

  “弟兄们!都静一静!听本官说!”

  喧哗声稍歇,无数双饥饿、愤怒的眼睛齐刷刷盯向城头。

  “魏公公说了!”侯世禄的声音在寒风中传开,“你们的苦,朝廷知道!你们的饷,朝廷没忘!魏公公亲自去给你们筹饷银了!马上!马上就有银子发下来!每人……先发二两!”

  “二两?”

  “真的假的?”

  “魏阉的话能信?”

  “就是,他能上哪儿筹去?”

  “骗人......”

  城下顿时炸开了锅。

  就在这时,站在侯世禄身旁的参将王通,突然指着西边天际,失声惊叫:“烽烟!烽烟!西边!虎墩兔汗入寇啦!”

  众人骇然望去!

  只见昏黄的暮色中,西边遥远的地平线上,三道粗大的黑色狼烟,如同狰狞的恶龙,撕裂了灰暗的天幕,笔直地刺向苍穹!

  “呜——呜——呜——”

  几乎同时,凄厉的号角声从西城墙的烽燧台上冲天而起,撕心裂肺,瞬间盖过了城下所有的喧哗!

  侯世禄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按在刀柄上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城下,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是更大的混乱和绝望的嘶吼:

  “鞑子来了!”

  “鞑子入口啦!”

  ......

  王家银库。

  沉重的包铁木门被净军用斧头劈开。烛火映照下,库房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排排厚重的松木箱子。涂文辅上前撬开一个箱盖——

  白花花!银灿灿!

  满满一箱的白银!在火把的光芒下流淌着诱人的光泽!

  “好!好!好!有钱就好......”魏忠贤连道三声好,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快!清点!装箱!运走!”

  净军士兵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开始搬银子。

  王登库瘫坐在库房角落,面如死灰,眼睁睁看着几代人积攒的家底被一箱箱抬走,心在滴血。他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紧,恨不能捶自己几下。他怎么就敢帮着朱纯臣坑魏忠贤呢?

  就在这时,一个净军小太监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督公!督公!不好了!西边……西边烽烟起了!三道!三道黑烟!号角也响了!是……是虎墩兔汗的大军入寇了!”

  库房内瞬间死寂。

  涂文辅、刘应坤脸色煞白,搬银子的净军也僵在原地。

  魏忠贤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随即,他的面皮剧烈地抽搐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暴怒猛地冲上头顶!

  “天杀的鞑子!天杀的勋贵!天杀的晋商!”他猛地一脚踹翻脚边一个装满碎银的箱子,白花花的银子“哗啦”一声滚落满地。

  他颤抖地指着瘫软的王登库,又指了指西边,声音因为恼怒而颤抖: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逼的!都是你们招来的!”

  到了这个时候,魏忠贤已经完全明白自家是给人往灭九族的路子上坑啊!

  “快!快装车!一粒银子也不许落下!”他猛地转身,对涂文辅嘶吼,“装好了立刻送去城头!发给那些丘八!告诉他们......”

  魏忠贤眼中凶光毕露,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想要银子,想要活命,就给咱家拿起刀枪,守城!守住了城,银子管够!守不住……”

  他猛地一挥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声音森寒:“大家一起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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