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太子府的回廊,卷起庭院里晚香玉的馥郁气息,轻轻拂动着窗纱,留下细碎的光影晃动。风澈坐在灯下,手中捏着一本摊开的兵书,书页上的字迹清晰可见,他的目光却越过纸页,落在窗外那轮弯月上,久久没有移动。银钩般的月色洒在檐角,勾起他心底莫名的波澜。

  白日里苏墨离去时的背影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身青色长衫在暮色中微微飘动,步履依旧沉稳,可不知为何,总让他想起数日前在船舱里,对方被他撞见时那抹悄然泛红的耳根。心口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发闷。

  他并非愚钝之人。苏墨这些年如影随形的陪伴,那些看似不经意间流露的关切,甚至方才对视时对方眼底难以掩饰的炽热情愫,他并非毫无察觉。只是这份察觉,总被他刻意压在心底最深处,像藏着一块不愿触碰的冰,唯恐稍一松动便会融化成水,乱了分寸。

  “殿下,该歇息了。”贴身侍卫秦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安神汤走进来,见他对着窗外出神,眉峰微蹙,轻声提醒道。

  风澈回过神,接过汤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却没有喝,只是用指腹反复摩挲着:“秦风,你说……若是身边最信任的人,对你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该怎么办?”

  秦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太子会问这样的话。他垂眸沉吟片刻,斟酌着回道:“殿下,人心最难测。但苏大人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或许……只是属下多虑了?”

  风澈苦笑一声,将汤碗轻轻放在桌上,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当然知道苏墨的忠心,正是这份毫无保留的忠诚,让他更加为难。他珍惜这份君臣相得的情谊,甚至早已将苏墨视作可以托付后背的手足,可这份情谊一旦掺杂了别的,就变得沉重如枷锁。

  他想起年少时,父皇曾指着宫墙上悬挂的《帝范》对他说:“为君者,心中要有江山万里,要有黎民百姓,情爱之事可寄情于片刻,不可沉溺其中,更不可让私情乱了朝局,误了天下。”那时他似懂非懂,如今身处其位,才真正明白,有些界限,必须划得清清楚楚,绝不能有半分模糊。

  “你先下去吧。”风澈对秦风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待秦风退下,他起身走到书架前,取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支雕花木簪,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瓣上的纹路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绽放。这是去年南巡时,在苏州的集市上看到的,当时只觉得雕工精巧,便买了下来,想着将来若遇到心仪的女子,或许能送出去。

  指尖拂过冰凉的木簪,风澈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应当是温婉贤淑的,笑起来眼里有细碎的光,既能陪着他看遍万里江山,也能在深夜的书房为他留一盏灯。他从未对谁有过这样具体的念想,却清楚地知道,那绝不是苏墨的模样。

  第二日,风澈特意让人去请苏墨来府中议事。苏墨来得很快,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只是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想来昨夜也没睡好,眼底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红血丝。

  “殿下找臣,可是为了张诚的事?”苏墨躬身行礼,目光恭谨地落在地面上,刻意避开了风澈的视线,像是在掩饰什么。

  风澈看着他紧绷的侧脸,下颌线绷得笔直,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开门见山:“张诚那边有动静了。昨夜牢里进了个送药的狱卒,被我们的人拦下,从药罐的夹层里搜出了鹤顶红。”

  苏墨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安王果然动手了!他这是怕张诚吐露实情!”

  “他急了。”风澈点头,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这说明张诚身上有他忌惮的东西。我让人审了那个狱卒,他招认是安王的贴身侍卫指使的,但再多的就不肯说了,显然是受过封口的威胁。”

  苏墨皱眉沉思片刻,道:“看来得尽快让张诚开口。臣以为,可以从他的家人入手。张诚最疼他那个刚满五岁的小女儿,若是告诉他,安王想对他家人下手以绝后患……”

  “不可。”风澈打断他,语气坚决,“牵连无辜非君子所为,更非我等处事之道。而且安王既然敢动张诚,必然早已控制了他的家人,我们贸然插手,只会打草惊蛇,让他们处境更危险。”

  苏墨沉默片刻,拱手道:“殿下说得是,是臣考虑不周,失了分寸。”

  两人就着案上的卷宗商议了许久,从张诚的人际关系到安王的党羽分布,气氛渐渐变得凝重。窗外的阳光缓缓移过桌面,照在苏墨的手背上,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笔批注卷宗的姿势都透着一股清隽雅致,一如他这个人。

  风澈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苏墨,下个月宫里有场赏花宴,母后说想趁此机会为我物色几位世家贵女。你觉得……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如何?听闻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也温婉娴静。”

  苏墨握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浓墨落在纸上,迅速晕开一个深色的圆点,像一块无法抹去的印记。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与难以置信,像是没听懂风澈的话,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风澈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坦荡,甚至刻意带上了几分温和,仿佛在真心征求他的意见:“我觉得还不错。你向来有眼光,帮我参详参详?”

  苏墨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指尖微微颤抖,连带着握着的笔都在轻轻晃动。他终于明白,风澈这是在提醒他什么。那些潜藏在心底、小心翼翼不敢表露的情愫,原来早已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而这番话,就是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殿下……”苏墨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婚姻大事,自有陛下和娘娘做主,臣身份低微,不敢妄议。”

  “也是。”风澈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的苦涩漫过舌尖,“说起来,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回头我让母后也帮你留意留意,找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也好有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每一个字,都像细密的针,精准地扎在苏墨的心上,密密麻麻地疼。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浓重的阴影,掩去了眸中翻涌的痛楚与失落。

  “多谢殿下关心,”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臣一心辅佐殿下,暂无成家之念。”

  “话不能这么说。”风澈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几分长辈般的循循善诱,“事业重要,家也重要。你看父皇和母后,多年来琴瑟和鸣,互为依靠,多好。”

  苏墨再也坐不住了,猛地起身躬身道:“殿下,若是没别的事,臣先告退了。张诚的案子,臣会再加紧追查,定不辜负殿下所托。”

  风澈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像寒风中瑟缩的叶片,心中掠过一丝尖锐的不忍,但很快被理智压了下去。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这份不该有的情愫滋生蔓延,最终酿成无法挽回的错,不如趁早掐断,对谁都好。

  “好,你去吧。”风澈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注意安全,安王那边怕是还有后招。”

  苏墨没有回头,脚步有些仓促地离开了书房,青色的衣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微风。走到庭院里,晚香玉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往日觉得清雅的味道,此刻却让他觉得一阵窒息。阳光明明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冰冷,像是又回到了江南那艘飘摇的船上,被冰冷的雨水从头到脚浇透了全身,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

  他终于明白,有些心思,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风澈是翱翔九天的凤凰,注定要承载江山社稷的重责,而他只是陪在身边的一缕清风,注定只能远远看着,护着,不能有丝毫逾矩的念想。

  书房里,风澈看着苏墨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他拿起那支玉兰木簪,指尖用力,竟在坚硬的木头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对不起了,苏墨。”他低声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我们只能是君臣,是兄弟,仅此而已。”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棂照得满室明亮,却驱不散两人之间那层悄然升起的、无形的隔阂。张诚的案子还在继续,安王的阴谋仍在暗中酝酿,而这场关于人心与界限的较量,已经在无声中,落下了沉重的一笔。

  几日后,宫里的赏花宴如期举行。风澈如约赴宴,一身月白锦袍,身姿挺拔,与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并肩站在花丛旁,谈笑风生,举止得体,引得周围的王公大臣一片赞叹,纷纷称赞太子与千金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苏墨没有去,他守在大牢外,亲自提审那个被拦下的狱卒,目光锐利如刀,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死死藏在了冰冷的理智之下,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

  傍晚时分,苏墨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府邸,刚进门,就看到桌上放着一个熟悉的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还有一张字条,是风澈那遒劲有力的笔迹:“案务繁忙,勿要废食。”

  苏墨拿起一块芙蓉糕,入口香甜软糯,可那甜味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堵在喉咙里,带着一丝涩意。他知道,风澈依旧是那个体恤下属、心思细腻的太子,只是那份情谊里,多了一道清晰的界限,一道他再也不能跨越的鸿沟,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人隔在了两边。

  夜色渐深,苏墨坐在灯下,重新梳理着张诚的卷宗。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在诉说着一场无声的告别。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样就好,守着君臣之礼,护着他想护的江山,护着他想护的人,就够了。至于心底那点不该有的念想,就让它随着夜色,慢慢沉淀,直至消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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