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子夜总裹着层化不开的凉,殷墟城头的夯土墙被夜风浸得发潮,连空气里都飘着胡杨林特有的涩味。乌云像块厚重的黑布,将月亮严严实实地遮在后面,唯有几盏青铜灯台在垛口旁摇晃,昏黄的光焰里,武丁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随灯影轻轻晃动。

  他裹着件玄色大氅,领口绣着暗纹的边缘已被夜风掀起,露出里面半旧的皮甲。右手握着柄断剑,剑身上的饕餮纹在微光中若隐若现 —— 那是去年与土方交战时留下的痕迹,剑锋断口处还嵌着点暗红的锈。他就这么站着,目光像两束穿透力极强的箭,直直望向西北方的胡杨林,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风里忽然混进了细碎的声响,不是树叶摩擦的沙沙声,是枯枝被踩断的 “咔嗒” 声,很轻,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武丁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腹摩挲过剑柄上的纹路,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抹冷笑。

  “少爷!”

  急促的脚步声从阶梯处传来,斥候甲胄上的铜片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 “叮当” 声,打破了城头的沉寂。斥候跑得太急,到了武丁面前还在喘气,他压低声音,气息里带着明显的紧张:“西北方有异动!隐约能看见旗帜,像是土方的人!”

  “来得倒快。” 武丁的声音很稳,听不出半分慌乱,他抬眼时,恰好看见远处的黑暗里闪过几点微弱的光 —— 那是敌人戈矛反射的月光。

  就在这时,更密集的脚步声从下方传来,妇好率领着玄鸟卫列队而至。玄鸟卫的甲胄都是统一的玄色,队列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脚步声踩在石阶上,竟只有一道厚重的闷响。妇好走到武丁身边,抬手摘下头盔,三千青丝顺着肩背滑下来,随意用根皮绳束在脑后,发尾还沾着些日间练兵时带的草屑,细碎地贴在脖颈上。她腰间的龙纹短刀出鞘三寸,刀锋映着灯台的光,闪着冷冽的寒。

  “左三右七,想包抄?” 妇好的目光扫过西北方的黑暗,语气里带着点不屑。她的鎏金兽面纹护心镜在昏暗中泛着微光,胸口还能看见汗湿的痕迹 —— 想来是刚从练兵场赶来,连喘息都还带着点急促。

  武丁点了点头,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去吧,留活口。”

  妇好没再多说,只抬手将头盔往身后的亲兵手里一递,转身时短刀已完全出鞘,“唰” 的一声划破空气。“玄鸟卫,随我来!”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玄鸟卫们立刻跟了上去,队列移动时,甲胄的碰撞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城头下的黑暗里。

  胡杨林外的开阔地一片死寂,只有风穿过树林的呜咽声。土方余孽举着蛇纹旗帜,从树影里钻了出来,戈矛上的寒光在月光下此起彼伏,像一片闪烁的鬼火。他们脚步放得很轻,显然是想趁夜偷袭,却没料到玄鸟卫早已在此等候。

  妇好隐在一棵老胡杨后,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眼神骤然一凛。她握刀的手紧了紧,指节泛出青白,待敌人走到开阔地中央时,她突然从树后跃出,如离弦之箭般冲入敌群,长刀劈下的瞬间,“当” 的一声脆响,与敌人的戈矛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慌什么!给我把退路封死!” 妇好的大喝声在战场上炸开,玄鸟卫们紧随其后,青铜戈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铁网,将土方余孽团团围住。有个敌人从侧面偷袭,长刀直逼妇好后心,她却像长了后眼般,猛地旋身躲开,反手用刀柄狠狠砸向敌人喉结,只听 “咔嚓” 一声,那人立刻倒在地上,没了声息。紧接着,她又拧身斩落第三人的手臂,温热的鲜血溅上她的脖颈,顺着衣领滑进衣襟,带来一阵黏腻的热意,可她浑然不觉,刀锋挥舞得越来越快,玄色的身影在敌群中穿梭,像一头勇猛的猎豹。

  城头之上,武丁的手指按在女墙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望着战场上妇好的身影,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看到她身陷险境,他的心都会跟着揪紧。远处,妇好已将最后一名俘虏踩在刀下,长刀抵住那人的咽喉,刀锋微微颤抖,只要再往下一压,便能取了对方的性命。

  “今日便斩你狗头!” 妇好的声音带着杀意,眼神狠厉得像要吃人。那俘虏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且慢!刀下留人!”

  武丁的声音突然从城头传来,穿透了战场上的厮杀声,清晰地落在妇好耳中。她动作一顿,挑眉望向城头,刀锋停在俘虏的咽喉上方,距离皮肤不过一寸。

  武丁快步走下城头,石阶上的碎石被他踩得 “咯吱” 作响。他穿过战场,地上的血迹沾湿了他的靴底,留下一串暗红的脚印。走到妇好面前时,他伸手按住她握刀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刀柄传过去,语气沉稳:“不可。杀俘不祥,更非长久之计。”

  妇好皱眉,满脸不解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点急:“你小子!这些贼子三番五次犯境,烧杀抢掠,留着必成后患!” 她手上微微用力,似乎还想继续,却被武丁稳稳按住。

  “我们要让他们知道,镜泊村不是只会杀戮的蛮地。” 武丁的目光扫过那些被俘的土方人,有几个还受了伤,正蜷缩在地上**,“将受伤的战俘包扎好,放他们回去。其余人暂且关押,好生对待,每日供给吃食,不可苛待。”

  妇好愣住了,她看着武丁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冷静的眸子里,此刻满是坚定。她犹豫了片刻,手指渐渐放松,最终收回了长刀,起身时动作还有些僵硬:“你的意思,是以德服人?”

  “不错。” 武丁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温和,却又不失威严,“战争非我所愿,可一味杀戮,只会让仇恨越积越深。善意与威严,同样能震慑四方。让他们回去告诉土方的首领,我们不愿再动干戈,但也绝不惧怕战争。”

  妇好望着武丁,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轮廓衬得格外清晰。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孩子,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格局。眼中闪过一丝钦佩,她转身对着玄鸟卫下令:“按少爷说的做!受伤的战俘先找军医包扎,其余人押回营地,严加看管,不许虐待!”

  玄鸟卫们齐声应和,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战俘。月光下,武丁和妇好并肩而立,望着被押解着远去的俘虏,风里的血腥味渐渐淡了些,只剩下胡杨林的涩味。气氛庄重而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却仿佛心有灵犀般,都明白这场夜袭,不仅是一场战争的胜利,更是一种理念的开始 —— 用善意化解仇恨,用威严守护家园。

  子时三刻的风,裹着酒气与硝烟,在山羊义村的主营上空盘旋。“哐当” 一声脆响,酒坛被妇好的短刀劈得粉碎,酒液混着陶片溅了满地,紧接着,最后一盏气死风灯的灯芯被刀锋划破,营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呜 —— 呜 ——” 尖锐的牛角号突然在黑暗里炸响,像极了猛兽的咆哮。玄鸟卫们如黑色浪潮般,从营门两侧涌来,青铜戈的刃口在残存的火把余烬中泛着冷冽的血光,撞破营门时,木柱断裂的 “咔嚓” 声与敌兵的惊呼声交织在一起。

  妇好的短刀精准地砸向一个醉酒敌兵的后脑,那兵连哼都没哼一声,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砍旗杆!” 她的大喝声穿透混乱,玄鸟卫们立刻会意,几柄青铜戈同时朝着营中央的蛇纹大旗砍去。

  “轰隆!” 旗杆断裂的巨响混着敌兵的惨叫,那面象征着山羊义村威严的蛇纹大旗轰然倒地,扬起的尘土中,敌兵们瞬间乱作一团。就在这时,东侧林道突然爆发出震天的鼓噪,数百个火把在树梢间快速晃动,火光连成一片,仿佛有千军万马正朝着营地方向压来。

  “是镜泊村的伏兵!漫山遍野都是人!” 一个敌兵抱着脑袋,连滚带爬地逃窜,声音里满是恐惧。另一个敌兵被酒劲吓醒了大半,慌乱中抓起身边的空酒坛,当作兵器紧紧抱在怀里,四处张望:“在哪在哪?伏兵在哪?”

  若从高处俯瞰,便能看清这 “千军万马” 的真相 —— 不过是数十个孩童举着火把,在树与树之间来回奔跑,老妇们则围在一旁,用力敲击着铜盆和木桶,“咚咚哐哐” 的声响震得树上的落叶簌簌纷飞,竟真造出了大军压境的声势。

  同一时刻,密林边缘的土坡上,武丁正静静站立。他望着敌营方向腾起的火光,手指轻轻叩击着腰间的葫芦挂件 —— 那正是此前故意遗落在战俘营的同款。身旁的少年们背着竹篓,正不断往空地上倾倒碎陶罐,陶片落地的 “哗啦” 声此起彼伏。

  “首领,锣鼓声盖过咱们的了!” 一个少年气喘吁吁地说道,额头上满是汗珠。

  武丁弯腰捡起一块碎陶片,在掌心轻轻抛接,眼神里满是冷静:“不够响。把腌菜坛子都砸了。”

  少年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纷纷举起手中的木棍,朝着竹篓里的腌菜坛子砸去。“砰砰乓乓” 的碎裂声响起,混着远处老妇们敲击铜盆的声音,竟比兵器碰撞的声响还要刺耳。

  敌兵们循声回望,只见火光中影影绰绰,似乎有无数 “兵器反光” 在闪烁。可他们不知道,那些所谓的 “兵器”,不过是少年们手中晃动的木勺、犁耙,在火光的映照下,倒真有几分金属的光泽。

  丑时初,敌营已成一片废墟。硝烟弥漫中,一群 “孩子兵” 呐喊着冲了过来 —— 十四五岁的少年们,手里挥舞着木刀和竹矛,押着一个浑身酒气的俘虏。那俘虏模样狼狈,左脚穿着一只绣金靴子,右脚却光着,沾满了泥污,锦缎材质的上衣半褪到腰间,露出圆滚滚的肚皮,上面还沾着酒渍和食物残渣。

  “老实点!不许晃!” 一个少年用竹矛轻轻戳了戳俘虏的屁股,语气里满是得意。

  俘虏吓得浑身哆嗦,一个劲地往草丛里缩:“我、我真是伙夫!就是个烧火做饭的,你们抓错人了!”

  妇好拎着滴血的长刀走了过来,刀身上的血珠滴落在地上,发出 “滴答” 的声响。刀锋映出俘虏惊恐的脸,她冷笑一声:“伙夫?你腰间系着的玉带銙,比我们村长老的还要精致,哪个伙夫能有这待遇?”

  武丁也踱步上前,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俘虏散乱的头发,指尖擦过对方后颈处未完全褪去的金粉 —— 那是部落贵族们用来敷面的东西,寻常士兵根本用不起。“山羊义村的副帅,对吧?” 武丁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你们元帅呢?”

  俘虏的瞳孔骤然收缩,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他张了张嘴,声音发颤:“我、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元帅去哪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斥候拎着一只绣金靴快步跑来,靴底清晰地刻着一个 “元” 字暗纹。“首领!在河边发现了丢弃的元帅服饰,还有半瓶没倒完的胭脂水!”

  妇好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她用刀锋轻轻挑起俘虏的下巴:“原来你们大首领,为了逃命,竟扮成小娘子了?”

  少年们顿时爆发出哄笑,那俘虏的脸瞬间变得面如死灰,头垂得更低了。武丁站起身,望向东方渐渐泛白的天际,指尖摩挲着腰间的葫芦挂件,眼神深邃。“让老妇人们把缴获的酒坛都装满水,摆在村口。”

  妇好挑了挑眉,有些疑惑:“装水?摆村口做什么?”

  武丁转头看向她染血的护心镜,镜片上还沾着些许尘土,却依旧挡不住那股威严。“等他们的‘救兵’赶来,会发现营里没有酒、井里没有水 ——”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而我们的箭,早就在草垛里候着了。”

  镜头缓缓掠过敌营的废墟,只见村民们正有条不紊地将空酒坛装满清水,那些水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少年们把手中的竹矛换成了真正的青铜戈,老妇们也将敲击用的铜盆换成了盾牌。这一刻,镜泊村的男女老少,都成了守护镜泊岭铜矿的坚固壁垒,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坚定与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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