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斜眼打量着他,带着几分轻视:“你还?小二百块呢!你拿什么还?”

  许大海被噎了一下,他今天带来的礼物虽然值钱,但现钱确实没带那么多。

  他下意识地看向陈川。

  陈川心中了然。

  他上前一步,平静说道:“这位同志,欠债还钱确实是应该的。”

  “你看这样行不行,这点钱,我先替石叔垫上。”

  说着,他对刘水生示意了一下。

  刘水生立刻从随身带的钱款里,点出了相应的钱票。

  陈川接过钱,递向那干部,语气不卑不亢:“请您点一点,然后把欠条给我们,这事就算两清了。”

  那干部看着陈川递过来厚厚一沓实实在在的钱票,愣了一下,脸上的倨傲瞬间消散了不少。

  接过钱仔细清点后,态度明显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笑意:

  “哎呀,这…这真是…没想到河口村的同志这么仗义!”

  “好好好,欠条给你,这事就算了了!石老庚,你这可有福气了,摊上这么好的亲戚!”

  他又对陈川客气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石老庚看着陈川,嘴唇哆嗦着,老泪纵横:

  “陈…陈村长…这…这让我们怎么感谢你啊…这钱…我们以后一定还…”

  石晓芳的母亲更是直接就要给陈川跪下,被陈川赶紧扶住。

  许大海憨憨地挠着头,对石老庚说:

  “叔,婶,晓芳,你们别客气!我们河口村现在跟着川哥,日子好过的很!这点钱不算啥!以后有啥困难,尽管说。”

  码头上,石老庚千恩万谢,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在陈川和许大海的再三安抚下,老人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陈村长,大海,还有各位河口村的乡亲,别在这站着了,快…快家里请!”

  “家里虽然破旧,好歹喝口热水,歇歇脚!”

  石老庚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把眼泪,连忙招呼众人往家里走。

  石晓芳和她母亲也赶紧在前头引路。

  石家就在码头不远处的山坡上,是几间典型的岛居石头房子,低矮但结实,院子里晒着渔网和一些海带,鱼干,虽然清贫,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进了屋,光线稍暗,陈设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可见日子过得确实艰难。

  石晓芳的母亲手脚麻利地搬来几张板凳请众人坐下,又赶紧去生火烧水。

  “家里没啥好东西,岛上自己采的一点野茶,陈村长,各位同志,别嫌弃,润润喉。”

  石老庚局促地搓着手,一边招呼,一边从一个旧木柜里拿出一个泡茶用的壶和几个粗瓷碗。

  当石老庚将那把壶放在桌上准备沏茶时,陈川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把壶,眼神骤然一凝!

  那壶造型古朴,颜色是那种温润内敛的暗紫色,表面光滑,包浆自然厚重。

  虽然沾染了些许茶渍,但依然能看出其材质绝非普通陶土,更像是……上好的紫砂?

  而且其壶身线条流畅,壶底似乎还有隐约的款识印记。

  这绝非岛上寻常人家该有的物件!

  更不像这个时代常见的商品。

  陈川前世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对古玩虽不算精通,但也略有涉猎。

  眼前这把壶,他几乎可以肯定,是一件颇有年头的古董紫砂壶!

  而且看品相,绝非俗物!

  石老庚正要将茶叶投入壶中,陈川连忙开口:

  “石叔,您这茶壶看着挺别致啊,有些年头了吧?岛上买的?”

  石老庚闻言,停下动作,拿起那壶看了看,憨厚地笑了笑:

  “陈村长好眼力,这壶确实有些年岁了。”

  “不过不是买的,是前些年我潜水捞海胆的时候,在那边黑石礁下面的一个沉船残骸旁边捡到的。”

  “看着还挺结实,没破没裂,洗刷干净发现泡茶不漏水,就拿来用了。”

  “咋?陈村长喜欢这旧壶?”

  他说的很是随意,显然完全没意识到这把壶的价值。

  陈川心中却是掀起了波澜!沉船残骸?黑石礁下面?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不动声色地接过那把壶,假装仔细端详,实则是在进一步确认。

  入手沉甸甸的,手感温润细腻,紫砂材质无疑。

  再看壶底,虽然磨损,但依稀可辨是“时大彬制”的款识!

  时大彬!

  明代紫砂巨匠!

  他的作品在后世可是拍卖会上的天价之物!

  哪怕只是仿品,能沉在海底这么多年,也绝非普通物件!

  陈川的心脏砰砰直跳,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他将壶递还给石老庚,笑着赞叹道:

  “确实是把好壶,用料扎实,做工也讲究。”

  “石叔您这可是捞到了个宝贝,泡茶肯定特别香。”

  石老庚听陈川夸他的壶,很高兴:

  “哈哈,陈村长说笑了,一个破壶啥宝贝不宝贝的,能用的东西就是好东西。”

  “来,喝茶喝茶!”

  ……

  下午五点,县国营罐头厂,厂长办公室。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洒在铺着绿色绒布的办公桌上。

  钱向东心情颇好地泡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坐在对面的陈川面前。

  “陈村长,这次可真是多亏了你啊!两万斤鲭鱼,足斤足两,准时到位!可是解了厂里的燃眉之急呀!”

  钱向东笑容满面,语气热络,好似和陈川就是多日的老友一般。

  他说了几句,却发现陈川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虽然看着自己,但焦点却有些涣散,只是下意识地点头应和着:

  “嗯,是啊,钱厂长过奖了……”

  钱向东微微一愣,心里有些嘀咕:

  这陈川怎么回事?

  刚才说海红的事情还挺投入的,怎么这会儿走神了?

  莫非是对条件还不满意?

  他哪里知道,陈川的思绪早已飞回了黑石岛那间简陋的石屋,飞到了那把温润古朴的紫砂壶上。

  一件明代紫砂巨匠的作品,竟然被石老庚当作日常饮茶的普通器皿,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但他更清楚,以石老庚的淳朴和眼下的情分,他绝不可能开口去捡这个漏,那无异于趁人之危。

  “陈村长?陈村长?”

  钱向东提高了音量,疑惑地喊道。

  “啊?哦!不好意思,钱厂长,刚才想到点村里的事,走神了。”

  陈川猛地回过神来,歉意地笑了笑,迅速将思绪拉回现实。

  眼下,处理好海红罐头的事情才是正题,沉船的事需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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