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关的晨光,终于穿透了连日的阴霾,洒在覆盖着薄霜的城墙上,给冰冷的青砖镀上了一层浅金色。响水河大捷的消息,像一阵春风,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吹遍了关隘的每一个角落——从最东头的伙房,到最西头的马厩;从校场上操练的士兵,到伤兵营里**的伤员,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压抑已久的笑意,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往日洪亮了几分。

  伙房里,老炊事兵张屠户正抡着大铁锅炒菜,菜籽油在锅里“滋啦”作响,香气飘出老远。他一边炒,一边跟旁边择菜的小徒弟念叨:“你是没看见啊,昨天晚上,陈校尉带着人从天上飞下来,一把火就烧了波斯人的粮草堆!那火,窜得比城楼还高!”小徒弟睁大眼睛,手里的青菜都忘了择:“张叔,陈校尉真能飞啊?跟神仙似的?”张屠户把锅铲一扬,菜香更浓了:“那还有假!我听前锋营的弟兄说,陈校尉带着七个人,就敢闯波斯人的大营,杀得波斯人哭爹喊娘!”

  校场上,原本无精打采的士兵们,此刻操练得格外卖力。长枪方阵的“喝哈”声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刀盾手的劈砍动作也比往日凌厉了几分。队正拿着马鞭,却没像往常一样呵斥,反而笑着喊道:“都给我拿出真本事!陈校尉能从天而降杀敌人,咱们也不能落后!等下次打仗,咱们也去斩几个波斯人头,拿赏钱!”士兵们齐声应和,声音里满是昂扬的斗志。

  军需官的库房外,几个士兵正忙着搬运缴获的物资——波斯人的弯刀堆成了小山,刀鞘上的银饰闪着光;弩箭装了满满二十个木箱,箭头都是精铁打造的;还有几匹波斯战马,毛色油亮,正不安地刨着蹄子。军需官拿着账本,一边清点一边笑:“这下可好了,有了这些家伙事,再跟波斯人打,咱们底气更足了!”

  就连伤兵营里,气氛也比往日轻松了些。轻伤的士兵们坐在床上,互相传阅着缴获的波斯小玩意儿——有的拿着波斯银币,有的把玩着镶宝石的匕首,还有的在听从前线回来的士兵讲“陈校尉飞降敌营”的故事。一个断了胳膊的士兵,听得眼睛发亮:“要是我也能跟陈校尉一样,从天上飞下来杀敌人,那该多威风!”旁边的士兵笑着拍他的肩膀:“你先把胳膊养好再说吧!”

  然而,这股胜利的喜悦,却丝毫没有传到伤兵营最里间的那顶帐篷里。

  帐篷是临时搭建的,用的是最厚实的帆布,却依旧挡不住冬日的寒风。风从帆布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外面的寒气,吹得帐篷里的油灯火苗微微晃动,映着帐篷内壁上斑驳的血污——那是之前救治重伤员时留下的。帐篷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和淡淡的霉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上官悦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凳子是粗木做的,边缘打磨得不算光滑,硌得她大腿生疼,可她却像毫无知觉一样,一动不动地握着石头的手。

  石头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两床厚厚的棉被,却依旧显得单薄。他的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尘土,嘴唇干裂起皮,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有胸口那极其细微的起伏,能证明他还活着。他的右胸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已经被渗出的黑血浸透了大半,那是毒箭留下的痕迹。

  上官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石头的手。石头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和伤疤——掌心的老茧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虎口处有一道浅疤,是在黑风寨跟山匪打架时留下的,手腕上还有一道深疤,是在鹰嘴岩设陷阱时被荆棘划的。这双手,曾经无数次帮她扛过粮草,帮她修过滑翔伞,帮她挡过敌人的刀……可现在,这双手却冰冷得像块石头,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石头,你还记得吗?在黑风寨的时候,你第一次跟我去打猎,追一只鹿追了三里地,最后鹿没追到,你还摔了一跤,膝盖都磕破了,却还笑着说‘寨主,下次咱们肯定能抓到更大的’。”上官悦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她低下头,额头抵着石头的手背,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你还说,等打败了波斯人,就跟我回黑风寨,再开一片荒地,种上玉米和土豆……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她想起在野狐峪训练的时候,石头总是第一个尝试滑翔。有一次,他从山坡上滑下来,不小心撞在了树上,摔得浑身是伤,却还爬起来笑着说:“校尉,我知道问题在哪了,下次肯定能滑得更远!”还有在响水河营寨,石头为了掩护她,硬生生用身体挡住了波斯人的长矛,肩膀被刺穿了,却还咬牙说:“校尉,我没事,你快去找哈立德!”

  一幕幕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上官悦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石头的手背上,冰冷的手背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校尉,该给石头大哥喂药了。”帐篷帘子被轻轻掀开,林墨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林墨的脸上还有未愈合的伤口,缠着白色的布条,他手里的药碗是粗陶做的,边缘有个小缺口,碗里的汤药是深褐色的,冒着热气,散发着刺鼻的苦味——这是医官配的解毒药,虽然医官说希望不大,却还是坚持让每两个时辰喂一次。

  上官悦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接过药碗。她小心翼翼地扶起石头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用木勺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才慢慢送到石头的嘴边。可石头的牙关紧闭,汤药根本喂不进去,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滴在他的衣襟上,很快就结成了深色的硬块。

  “石头,张嘴,喝了药就好了。”上官悦耐心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直到把碗里的汤药都喂完,石头真正咽下去的,却不到一半。她用干净的布条轻轻擦去石头嘴角的药渍,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与战场上那个挥刀斩敌、杀伐果决的“陈校尉”判若两人。

  林墨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眼眶也有些发红。他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医官已经跟他们说了,石头中的是波斯特制的蛇毒,毒性极强,已经侵入心脉,能撑到现在,全靠他身体素质好,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守卫士兵恭敬的问好声:“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陈校尉和那位受伤的壮士。”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声音像玉珠落盘,带着几分娇憨,又不失英气。

  上官悦和林墨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他们都知道,“大小姐”指的是李崇韬的独生女儿李明月。这位大小姐自幼在边关长大,跟着父亲学过武艺,性格洒脱,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那样娇生惯养,却也很少来伤兵营这种地方。

  帐篷帘子被掀开,一道红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李明月穿着一身火红的骑射服,衣料是上等的丝绸,上面绣着暗金色的云纹,在油灯下闪着微光;外面罩着一件雪白的狐裘,狐裘的毛蓬松柔软,一看就价值不菲;她的乌黑长发编成了五条发辫,每条发辫上都系着一个小小的金环,走路时金环碰撞,发出“叮铃”的轻响。

  她的五官很精致,眉毛细长,眼睛又大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鼻梁挺直,嘴唇是自然的粉红色,此刻正微微抿着,带着几分好奇地打量着帐篷里的情形。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床上的石头身上,秀眉微微蹙起,随即转向上官悦,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探究与兴趣。

  “你就是陈悦?”李明月走到上官悦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比上官悦高了小半头,加上穿着狐裘,显得更加挺拔。

  上官悦连忙放下石头的头,让他躺好,然后站起身,抱拳行礼。她刻意压低了嗓音,让声音听起来更像少年:“末将陈悦,参见大小姐。”

  “免礼吧。”李明月摆了摆手,语气随意,没有丝毫架子,“床上这位,就是为你挡箭的壮士?伤势怎么样了?”她走到床边,弯下腰,仔细看着石头的脸色,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

  “回大小姐,他中了波斯人的毒箭,毒性已经侵入心脉,医官……医官说,只能听天由命了。”上官悦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

  李明月直起身,看着上官悦。她发现,这位传说中的“陈校尉”,比她想象中要瘦弱一些,脸色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是连日没休息好。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看出,“他”的五官很清秀,尤其是眼睛,虽然布满血丝,却依旧明亮,像藏着星星。

  “你也别太难过了,说不定会有转机呢?”李明月安慰道,她的目光落在上官悦的肩膀上,“我听说你是从黑山坳村来的?我去年跟父亲巡边的时候,去过一次那个村子,村里全是土坯房,路也不好走,没想到能出你这样的人才。”

  上官悦心中一紧——她编造的“黑山坳村”,其实是她从一个老兵那里听来的地名,根本没去过。她生怕李明月再问更多关于村子的细节,连忙道:“大小姐谬赞了,末将只是运气好,在山里跟着一位老猎户学了些粗浅的本事,这次能立下功劳,全靠大将军的指挥和弟兄们的帮忙。”

  “老猎户?”李明月挑了挑眉,显然不信,“什么样的老猎户能教人从天上飞下来?陈校尉,你可别骗我。”她往前走了一步,离上官悦更近了,一股淡淡的馨香飘了过来——那是一种不知名的花香,不同于营中的药味和汗味,很好闻。

  上官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她能感觉到李明月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似乎要把她的衣服看穿。她的心跳开始加快,手心也冒出了冷汗——她最担心的就是身份暴露,尤其是在这位观察力敏锐的大小姐面前。

  “大小姐,那老猎户确实有些本事,他还教过我怎么设陷阱、怎么追踪猎物,这次能制作‘飞翼’,也是受了他的启发。”上官悦继续编造说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自然。

  李明月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她的笑容很灿烂,像冬日里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帐篷:“好吧,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不过,陈校尉,你这身手,可不像只学过‘粗浅本事’的人——刚才你站起来行礼的时候,我看你脚步很稳,气息也很匀,显然是练过内功的。”

  上官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想找借口掩饰,李明月却突然伸出手,似乎想拍她的肩膀:“没想到你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以后有空,咱们可以一起切磋切磋武艺。”

  上官悦瞳孔骤缩!她知道,自己的肩膀骨骼比男子窄,如果被李明月拍到,很容易暴露身份!她几乎是本能地,身体微微一侧,脚步向后滑了半寸,看似无意地避开了李明月的手。

  李明月的手落了个空,微微一愣。她自幼习武,反应极快,刚才她明明看准了位置,却没想到陈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避开,而且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破绽。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看向上官悦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这个“陈校尉”,似乎比她想象中更神秘。

  帐篷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油灯的火苗晃动得更厉害了,映着两人的影子,忽明忽暗。

  就在这时,床上的石头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在寂静的帐篷里格外清晰。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脸色也变得更加痛苦。

  上官悦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也顾不得李明月的探究,连忙扑到床边,握住石头的手:“石头!石头你醒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林墨也凑了过来,紧张地看着石头。

  可石头只是无意识地**了几声,眼睛依旧紧闭着,呼吸也变得更加微弱,胸口的起伏几乎看不见了。

  上官悦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她死死握着石头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却还是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李明月看着上官悦毫不作伪的焦急与心痛,心中那点疑惑暂时被压了下去。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上官悦说:“陈校尉,我府里上个月来了一个南疆的行商,他给我父亲送了一些药材,说是能解奇毒,有一味叫‘九叶重楼’,还有一味叫‘断肠草’(此处为南疆药材设定,非前文毒草),我父亲说这些药材很稀有,或许能有用。我现在就回去让人把药材送过来,给这位壮士试试。”

  上官悦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冀光芒。她知道,南疆的药材向来以解毒著称,虽然不确定这些药材能不能解波斯人的蛇毒,但至少多了一丝希望!她站起身,对着李明月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多谢大小姐!末将代石头,谢过大小姐的救命之恩!”

  “不用这么客气。”李明月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她看着上官悦那双因为希望而发亮的眼睛,只觉得这“少年”的眼睛真亮,亮得让她心跳都快了几分。她轻咳一声,掩饰住心中的异样:“那我先回去了,药材很快就会送来。”

  说完,她转身快步走出帐篷,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帘外。帐篷外传来她对侍女的吩咐声:“快,回府把南疆行商送的那些药材取来,送到伤兵营最里间的帐篷,要快!”

  上官悦站在原地,看着晃动的帐篷帘子,心中松了口气,却又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李明月的热情和探究让她感到不安,可这位大小姐的善良,又给了石头一线生机。

  她重新坐回床边,握住石头的手,目光坚定。

  “石头,你再撑一会儿,药材很快就来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她轻声说,声音里充满了期待,“我们还要一起回黑风寨,一起种玉米和土豆,一起看日出……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帐篷外的寒风还在呼啸,油灯的火苗却似乎比之前更亮了些。上官悦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守着石头,像一尊守护的雕像,等待着那可能带来希望的药材。

  林墨看着上官悦的背影,悄悄退到帐篷门口,轻轻放下帘子,把外面的寒风和喧嚣都挡在外面。他知道,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那一丝渺茫却珍贵的希望。

  (第五十八集 完)

  下集提示:第59集《辕门请赏》

  响水河之功,需论功行赏。李崇韬于帅府辕门之外,设下香案,召集有功将士,公开叙功、颁赏。上官悦作为首功之人,必然需当众受赏,直面全军将士乃至城中百姓的目光。然而,她“陈悦”的身份是冒充其父而来,军籍文书虽有孙瘸子做的手脚,但终究是假的,经不起当众细查与盘问。一旦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质疑身份,后果不堪设想!是冒险领赏,还是设法规避?李明月是否会再次出现,带来变数?而上官悦心中,除了身份之忧,更牵挂着石头的伤势与那渺茫的南疆解药。辕门之前,是荣耀加身,还是危机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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