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关的冬日难得放晴。晨光穿透薄云,洒在城墙上那些尚未清理干净的箭孔与刀痕上,将斑驳的血迹映成浅褐色的印记。辕门前的空地上,却没有半分暖意——香案高踞于三层石阶之上,案上摆着青铜酒樽、牛羊祭品与象征军威的令旗,旗面绣着“李”字的玄色大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边角处还沾着响水河战役的暗红血渍。

  三百名披甲甲士分列两侧,玄铁盔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手中长枪的枪尖斜指地面,枪缨红得像燃着的火。将士们屏息而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有甲片偶尔碰撞的“叮”声,在空旷的广场上格外清晰。镇远大将军李崇韬端坐于帅案之后,他今日换了一身新制的明光铠,甲片上的鎏金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腰间佩剑的剑鞘镶嵌着七颗东珠,每一颗都象征着他过往的战功。他面色沉静,目光扫过下方肃立的将士时,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

  今日,是响水河大捷的论功行赏之日。

  关隘内外,只要未轮值的将士,几乎都挤在辕门两侧的观礼区。有人踮着脚往前凑,有人扒着同伴的肩膀张望,还有的新兵攥着衣角,眼中满是向往——论功行赏,是边军最庄重的仪式,也是每个士兵梦寐以求的荣耀。无数道目光在人群中穿梭,最终都牢牢锁定在受赏队列最前方的那道身影上。

  上官悦垂眸而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军服袖口的补丁。她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校尉军服,左臂因为之前的刀伤尚未痊愈,还吊着布条,伤口在甲片的摩擦下隐隐作痛。可比伤口更痛的,是她紧绷的神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有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有敬佩,有羡慕,还有几道隐晦的审视,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她知道,自己的崛起太快了。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跳荡营小卒,到凭借“飞降奇袭”一战成名,再到今日站在受赏队列最前,这一切都透着“反常”。底层将士或许只当她是“天纵奇才”,可那些身居高位的将领和文书,绝不会轻易相信“运气”二字。尤其是即将到来的军籍核验,更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她悄悄摸了摸藏在衣襟内侧的军籍文书——那是孙瘸子当年用粗麻纸伪造的,上面写着“陈悦,黑山坳村人士,年十七,父陈老汉,因父年迈,代父从军”,文书右下角盖着一个模糊的乡勇印章。当年在跳荡营,这文书能蒙混过关,是因为底层营队文书混乱,没人细查;可今日,在辕门之上,面对执掌军籍档案的书记官,任何一个细节的破绽,都可能让她身份暴露,落得“欺君罔上”的死罪。

  “开始叙功!”司礼官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穿着红色的官袍,手持鎏金令牌,声音洪亮得像撞钟,瞬间打破了广场的寂静。

  受赏的将士们按照军衔高低,依次上前。第一个上前的是前锋营的王都尉,他在响水河战役中率领三百精锐攻破营墙,身上还缠着未拆的绷带。书记官接过他的军籍文书,对照着名册仔细核对,确认无误后,李崇韬亲自将一枚“忠勇校尉”的令箭递给他,又赏赐了五十两银子和五匹绢帛。王都尉跪地谢恩时,声音都带着激动的颤抖,观礼区传来一阵低低的欢呼。

  接着是一名叫赵二的伍长,他在焚烧波斯粮草时,亲手点燃了最大的一个粮草垛,脸上被火烧伤了一块。书记官核验文书时,发现他的军籍上写着“年二十五”,可他看起来却像三十岁,便多问了一句:“你这年纪,怎与文书不符?”赵二挠了挠头,憨声道:“回大人,俺从军时虚报了两岁,怕年纪小不收俺。”周围将士都笑了,李崇韬也摆了摆手:“杀敌有功,些许小事,不必计较。”赵二捧着赏银,乐呵呵地退了下去。

  上官悦的心跳随着队列的缩短,一点点加快。她看着前面的将士或喜或敬地退下,手指攥得越来越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能看到书记官的侧脸——那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吏,头发已经花白,戴着一副铜框眼镜,每核对一份文书,都会用毛笔在名册上细细勾画,动作严谨得近乎刻板。他身边的书吏捧着厚厚的军籍档案,每一份档案都用红绳捆着,上面标注着所属营队和年份。

  终于,前面的将士都受赏完毕,广场上只剩下上官悦一人。

  “校尉,陈悦,上前听赏!”司礼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比之前更洪亮,带着几分刻意的强调。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吹过旌旗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所有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上官悦身上——观礼区的将士们伸长了脖子,想看清这位“飞天校尉”的模样;帅案后的李崇韬微微前倾身体,目光落在她身上;两侧的甲士也悄悄抬了抬眼,好奇地打量着她。

  上官悦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她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走上石阶——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仿佛脚下不是石板,而是刀尖。她能感觉到书记官的目光已经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像带着钩子,从她的头发、脸,扫到她的手、脚,似乎要把她的每一处都刻在心里。

  走到帅案前,她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刻意压低了嗓音,让声音保持着少年特有的清朗,却又带着几分沙哑(那是连日操劳留下的痕迹):“末将陈悦,参见大将军!”

  “核验军籍。”书记官上前一步,伸出手,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书吏立刻从档案中翻出一份文书,递到书记官手中。上官悦也从衣襟内侧取出自己的军籍文书,双手奉上。书记官接过两份文书,将它们并放在一起,戴上铜框眼镜,仔细比对。

  广场上静得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上官悦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书记官的手——那双手布满了老茧,指关节有些变形,此刻正拿着文书,一点点比对上面的字迹。

  “陈悦,黑山坳村人士,年十七,代父陈老汉从军……”书记官轻声念着文书上的内容,念到“年十七”时,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再次落在上官悦的脸上,“你这面相,倒不像十七岁的少年。”

  上官悦的心猛地一沉,连忙解释:“回大人,末将自小在山里长大,风吹日晒,故而显得老成些。”

  书记官“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而是继续比对文书上的画像。军籍文书上的画像是用墨线勾勒的,极其粗糙,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圆脸,浓眉,下巴上有一颗痣。书记官拿着文书,凑到上官悦面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文书上的画像,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这下巴上的痣,文书上画的在左边,你怎么在右边?”

  上官悦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怎么忘了这茬!当年孙瘸子伪造文书时,随手画了颗痣,她当时也没在意,没想到今日竟成了破绽!她大脑飞速运转,急中生智道:“回大人,末将之前与波斯人作战时,被刀划伤了脸,痣被伤疤盖住了,后来伤疤脱落,痣就好像移了位置……”她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那里确实有一道浅浅的伤疤,是在响水河战役中留下的。

  书记官盯着她的下巴看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伤疤的真实性。广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观礼区的将士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停下议论,好奇地看向这边。帅案后的李崇韬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王书记,您这是在查案,还是在叙功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从观礼区的侧面走了过来——是李明月!她今日换了一身更华丽的骑射服,衣料是上等的云锦,上面绣着金线勾勒的凤凰图案,外面罩着一件水貂皮的披风,手里把玩着一枚羊脂玉玉佩,脚步轻快地走到帅案旁。

  “大小姐。”书记官连忙躬身行礼,语气瞬间变得恭敬,“下官只是例行核验军籍,并无他意。”

  “例行核验?”李明月走到上官悦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转向书记官,双手叉腰,脸上带着几分不满,“陈校尉在响水河战役中立下首功,焚敌粮草,乱敌腹心,这些功绩,全军将士有目共睹!您不看功绩,反而在这痣的位置、年龄的大小上斤斤计较,难道我边军叙功,只看文书,不看实绩吗?”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传遍了整个广场。观礼区的将士们纷纷点头,小声议论起来:“大小姐说得对,陈校尉可是立了大功的!”“就是,这点小事,何必揪着不放!”“王书记也太死板了!”

  书记官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连忙解释:“大小姐误会了,下官只是……”

  “误会与否,不重要。”李明月打断他,目光转向帅案后的李崇韬,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爹爹,陈校尉可是难得的人才,您难道要因为这点小事,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李崇韬看着女儿,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上官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微微颔首:“王书记,军籍核验,以实绩为准,些许细节,不必苛责。”

  “是,大将军。”书记官不敢再多言,连忙在名册上画了个红勾,躬身退到一旁,对上官悦道:“陈校尉,军籍无误。”

  上官悦心中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知道,若不是李明月及时解围,她今日恐怕很难过关。

  李崇韬拿起帅案上的令箭和文书——令箭是玄铁打造的,上面刻着“昭武校尉”四个字,还系着一条红色的绸带;文书是用绢布写的,上面详细写着她的功绩和赏赐。他站起身,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广场:

  “校尉陈悦,智勇双全,临危献策,率小队飞降敌营,焚敌粮草数万石,乱敌指挥中枢,为响水河大捷立下首功!今擢升为昭武校尉,领先锋营斥候队队正之职!赏银五百两,锦缎二十匹!望尔日后再接再厉,为我大唐镇守边关,再立奇功!”

  昭武校尉!这是从六品的武官散阶,比她之前的校尉整整高了两级!更重要的是,先锋营斥候队队正之职——斥候队是边军的眼睛,负责侦察敌情、传递情报,能担任队正,意味着她真正进入了边军的核心作战序列,拥有了指挥权!

  观礼区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陈校尉威武!”“大唐万胜!”“恭喜陈校尉!”

  上官悦再次跪地,双手接过令箭和文书。令箭沉甸甸的,握在手里,带着冰冷的铁意,却让她的心感到一阵滚烫。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李崇韬:“末将谢大将军恩赏!此生必当肝脑涂地,效忠大唐,镇守边关,绝不辜负大将军的信任!”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股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却又透着历经生死后的沉稳。李崇韬看着她,点了点头,目光却在她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手虽然沾着尘土,有些粗糙,却骨骼纤细,手指修长,绝不像常年握刀、劳作的男子之手。

  上官悦心中凛然,知道李崇韬可能已经起了疑心。她不敢再多停留,接过赏银和锦缎(由亲兵代为捧着),再次行礼后,转身退下。

  叙功仪式很快结束,将士们在欢呼声中陆续散去。上官悦让亲兵先将赏银和锦缎送到伤兵营(她想将这些赏赐留给石头和其他受伤的弟兄),自己则准备立刻返回伤兵营——她心里记挂着石头的伤势,不知道李明月承诺的药材有没有送到。

  刚走下石阶,就被一个红色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陈校尉,恭喜高升啊!”李明月笑吟吟地看着她,手里还拿着那枚羊脂玉玉佩,眼神明亮得像星星。

  上官悦停下脚步,双手抱拳,语气诚恳:“多谢大小姐方才出言相助,末将感激不尽。”她刻意保持着距离,语气中带着几分疏离——她不知道李明月的解围,是单纯的欣赏,还是已经察觉到了她的身份。

  “举手之劳罢了,何必这么客气。”李明月摆了摆手,上前一步,凑近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不过,陈校尉,你瞒得过王书记,瞒得过其他人,可未必能瞒得过我哦。”

  上官悦的心猛地一紧,瞳孔瞬间收缩。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李明月:“大小姐此话何意?”

  李明月却不再多说,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盒——玉盒是淡绿色的,上面雕刻着缠枝莲纹,盒盖边缘镶嵌着一圈细小的珍珠,一看就价值不菲。她将玉盒塞到上官悦手里,声音压得更低:“这是那南疆商人献上的‘碧磷蛊蜕’,据说这东西能吸食百毒,以毒攻毒,对波斯人的蛇毒或许有用。我已经让人试过了,没有毒,你拿去给石头壮士试试吧。”

  玉盒入手温热,还带着李明月身上的馨香。上官悦握着玉盒,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李明月为什么要帮她,是真的关心石头,还是另有所图;也不知道这“碧磷蛊蜕”是否真的有效,会不会对石头造成伤害。

  “大小姐,这……”她想推辞,却被李明月打断。

  “别这那的了,快去给石头壮士试试吧。”李明月笑着说,她的笑容很灿烂,像冬日里的阳光,“若是有用,记得来谢我哦。”说完,她不等上官悦反应,便转身跑开了,红色的披风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上官悦站在原地,握着那枚温热的玉盒,又看了看手中的昭武校尉令箭。令箭冰冷,玉盒温热,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却都让她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知道,今日的赏功,看似让她在边军中站稳了脚跟,实则将她推向了一个更危险的境地——李崇韬的怀疑,李明月的探究,还有斥候队队正的职责,都让她未来的路,充满了未知与挑战。

  但她没有退路。为了石头,为了黑风寨的弟兄,也为了自己能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她必须走下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上官悦握紧手中的令箭和玉盒,转身朝着伤兵营的方向走去。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路。

  (第五十九集 完)

  下集提示:第60集《晋升先锋》

  上官悦正式就任先锋营斥候队队正,拥有了独立的营房和一定的人事权。她第一时间将幸存的几名狼兵和部分可信的旧部调入麾下,开始以“新型山地侦察与渗透战术”为名,秘密整合、训练这支队伍,并谨慎地尝试将滑翔伞战术融入其中。然而,先锋营乃边军精锐,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其他老资格队正对她这个“空降”且年纪轻轻的首功者并不服气,明里暗里的排挤与试探接踵而至。与此同时,石头的伤势在使用“碧磷蛊蜕”后竟真的出现了一丝转机,但依旧未脱离危险。上官悦如何在新的岗位上立足?如何应对同僚的刁难?能否顺利地将来自现代的理念与技能,植入这支古老的军队?新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圣墟小说网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快递女孩穿越成靠山王,快递女孩穿越成靠山王最新章节,快递女孩穿越成靠山王 圣墟小说网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