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居然真的释放了人质!

  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没有趁机上前夺门。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将人放了回来!

  见到亲人安然无恙,城中士民一时欢欣鼓舞。

  唯独徐邈和昆阳令各自错愕不已。

  前者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不惜死节报国。

  后者同样做好了最坏打算,不过的另一个方向。

  但无论如何,随着这日汉军归营之后,再无更多动静。

  真相已然清晰。

  就是白给!

  明明白白地给!

  甚至连徐邈的家眷,也都无条件送还。

  “那麋威……可有失礼之处?”

  徐邈看着花容未改的女儿,又是后怕,又是疑惑。

  徐氏轻轻摇头:

  “一群军汉自是口无遮拦,但麋将军本人并无失礼之处,言语间反而对大人颇有赞许。”

  徐邈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

  反倒徐氏见他如此模样,心有灵犀:

  “大人是怕他暗中使坏?”

  徐邈蹙眉:

  “他自江夏一路过关斩将而来,总不至于是来专门讨好我的吧?”

  旋即目光落在木案上。

  三张黄纸。

  三次射入城中的信。

  整整齐齐地平铺在眼下。

  徐邈闭上眼。

  字句早已刻印脑海。

  第一次是谎称关羽已经夺取了宛城。

  第二次是谎称民屯田租将低于大魏。

  第三次是谎称归还人质……不,这个确实归还了。

  徐邈蓦地睁开眼,看着一脸迷糊的女儿。

  猛然瞠目。

  徐氏吓了一跳:

  “大,大人想到了什么?”

  徐邈:“我且问你。你在敌营中,可有打听到什么风声?比如说……授田,户调之类的?”

  徐氏想了想,点头:

  “确有这说法。”

  “据说关羽有意在南阳仿照朝廷广开民屯,田租比朝廷低一成。”

  “女儿归来时,还听到不少乡人议论要不要干脆留下来,投了关羽……”

  砰!

  徐邈猛然拍案而起,直奔门外。

  ……

  翌日午后,昆阳城下。

  汉魏各出数骑,在双方弓弩射程之外的空地上会面。

  徐邈终于看到了那个叫麋威的汉将军。

  一时惊叹于对方的年轻。

  倒是麋威早就打听清楚徐邈的底细,执礼拜见,口称贤长。

  徐邈避而不受,开门见山道:

  “足下何故以大言欺诈我朝士民?”

  麋威平静以对:

  “威所言字字真诚,贤长何以无端猜疑?”

  徐邈冷笑:

  “若你国果真少收一成田租,来日仓廪不实,如何与圣朝争天下?”

  “此国之大利也,非市井商贾之小算。”

  “一户少收一分,那千家万户的总算便要损失亿巨!”

  “贤长问得好!”麋威不慌不忙。

  “实不相瞒,其实此策我朝大将军(关羽)先前也有类似的疑虑。”

  “但我跟大将军说,这道账,不是这么算的。”

  “假使天下之民有一百户,两国各五十。我少收一分租,那加总起来,就是五十分的利差。”

  “尊长方才所言,是这个意思吧?”

  见徐邈下意识点头,麋威接着道:

  “可问题在于,那一百户人,不是死物。”

  “生人,有手有脚,会思考,会走路。会计较利益得失。”

  “若能在我国少交一分租,为什么非要留在你国?”

  “若军事上我不敌你,屯户农夫们没有选择,倒也罢了。”

  “但现在不是有选择了吗?”

  “人皆逐利。”

  “我让一分利,若能多得十户,便足以弥补损失。”

  “而你虽多收一分利,但损失十户,总算又有何益?”

  “而愿意逐利的又何止十户?”

  “天下又何止百户?”

  “假若天下之民九成投我,你纵然能收到九分田租,又何以充实仓廪?”

  说到这,麋威遥指对方身后的昆阳城,道:

  “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苟不得人,必不济事也!”

  徐邈随之望去。

  此时昆阳城头上,早已挤满了观望的士民。

  当中不少都是昨日才刚刚归城的面孔。

  徐邈暗自一叹。

  对方这次的“信”,他确实招架不住了。

  他其实昨日想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才选择今日会面。

  徐邈:“我尚有一问。”

  麋威:“请!”

  徐邈:“既然我今日已经知晓这个道理,回头上书朝廷让利于民,你国何以相争?继续让下去吗?”

  麋威失笑道:

  “曹氏向来崇尚申、韩之法,尊长岂不闻韩非子所著的扁鹊故事?”

  “昔年扁鹊为蔡桓公诊疾,曾言道: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剂)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自建安元年曹氏在许昌募民屯田之日算起,至今将有三十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地方上的利益,庙堂上的利益,各处的蝇营狗苟,早已根深蒂固,岂是你一言想改就改的?”

  “怕不是改来改去,最后又是一个徒有其表的‘九品官人之法’?”

  “故此,你国虽未病入骨髓,怕也要大施针石,猛服火齐(剂),然后大伤元气之后,方有望治好顽疾。”

  “反观我朝。”

  “自陛下定益州算起,尚不满十年,便是有一二疾,也能以汤熨缓缓调理,不伤根本。”

  “这便是轻舟好调头,简车易转弯的道理!”

  徐邈再次一叹。

  他早在建安十年便入丞相府任职,至今十八年,如何不晓得麋威所言的“根深蒂固”?

  此事自古皆然。

  或许有朝一日,刘备治下也会有“根深蒂固”。

  但至少在这一年,这一刻。

  曹魏难以推行的制度。

  在季汉,未必有多难。

  更别说这背后,还有一场接一场军事胜利作为支撑。

  想到这,徐邈彻底放弃了无谓的念想,终于道出来意:

  “我欲自昆阳撤军,不知足下能否再一次展现贵国的贤德?”

  麋威:“可。”

  “但有一个条件。”

  “城中士民若有愿意留下者,不可强迁。”

  徐邈没怎么想就同意了。

  实际上,他反而担心那些起了异心的人跟他离开,然后将敌国的“贤德”一路传播到许昌。

  虽说这是早晚的事。

  但最好别出现在他任内。

  他已经打定主意。

  待此间事了,便以守城失利为由头,自请归隐,然后静观天下形势变化。

  他终究是个民屯主吏,非守将。虽有过失,却不损名声。

  将来总有东山再起之日。

  若天命在魏,以自己这些年积攒的名望,未必不能起复。

  若天命有变……那今日这场会面,便是伏笔。

  双方心意既定,各有所得。

  接下来商谈细节,再无阻碍。

  三日后,麋威主动让开道路,礼送徐邈等人出城。

  队伍一个时辰便集合完毕。

  当日天色未黑便悉数渡过了汝水北岸。

  效率如此之高,除了离开的人归心似箭之外。

  主要还是因为人少

  事后双方一盘点。

  城中军民,出身颍川大姓者,七成走,三成留。

  而自襄城一带临时征发而来的屯田客,竟有高达八成选择投汉。

  当然,说是八成。

  其实也就不到两千人而已。

  在大军逐渐云集颍川,人数直逼十万这个量级的当下,可谓毫不起眼。

  徐邈事后所上的请辞奏表,更未在公卿满地走的洛阳引起足够重视,轻易便通过了。

  不过,在一片人潮涌涌,诸事纷纷之中。

  仍有一人注意到了这一则非同寻常的请辞。

  以及其背后所隐藏的可怕真相。

  正是刚刚跟随大军抵达许昌的侍中领军师,辛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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