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走出长秋宫时,已是黄昏。残阳如血,将他高大的身影在宫道上拖得很长。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深渊般的沉静。

  “奉孝,对于此事你怎么看?”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

  紧随其后的郭嘉轻咳一声,用带着几分病态的、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答道:“丞相,嘉以前以为,这宫里只有一位需要我们‘尊奉’的菩萨。今日方知,是嘉眼拙了。这长秋宫里,供着的是两位。一位是明面上的汉天子,另一位,却是深藏不露的‘观世音’。”

  “观世音?”曹操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她倒是配得上。三言两语,就将操的赫赫战功,变成了她汉室的‘纲纪威严’。这份口才,这份心智,孤平生罕见。”

  “她远不止于此。”郭嘉的眼神变得格外凝重,“丞相,您可还记得,我们之前收到的那份,关于‘黎阳故市’的密报?”

  曹操的脚步一顿。

  郭嘉继续分析道:“那时,我等皆以为,那是皇后不谙世事,读了些杂书后的胡乱猜测,是妇人之见,是她故弄玄虚的试探。现在想来,我等都错了。那不是试探,那是一次精准的伪装。”

  “她故意抛出一个看似幼稚的、漏洞百出的假情报,就是为了在我等心中,刻下一个‘此妇人虽有小慧,却无大谋,不足为虑’的印象。这是她的保护色。而当我们真的如此认为时,她才在暗中,布下了真正致命的棋局。”

  曹操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寒刺骨。他想起了许攸的叛逃,想起了那些关于许攸和荀彧有私下往来的流言。之前,他与郭嘉复盘时,皆认为是袁绍内部郭图、审配等人排挤许攸的手段。可如今,在见识了伏寿的手段之后,一个更可怕的猜测,浮现在他的心头。

  “你是说……”曹操的声音压得极低,“许攸之事,也与她有关?”

  “嘉不敢断言。”郭嘉摇了摇头,“此事毫无证据。流言的源头早已不可追溯,最终也完美地闭环于袁绍的内斗。就算查到天涯海角,也只会查到是几个行商走卒在酒后胡言。但是,丞相,一个能想出‘汉室法度’战胜‘河北僭越’这种说辞的女人,一个能提前用‘愚蠢’来为自己铺设保护色的女人,她策划一场天衣无缝的流言,又有何难?”

  曹操沉默了。他背着手,站在晚风中,宫墙的阴影落在他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他一生识人无数,自诩能看透人心。可今天,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看走眼了,而且错得离谱。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掌控一切,却没发现,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竟敢在他的棋盘上,悄悄拨动了决定胜负的棋子。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愤怒,却又有一丝病态的兴奋。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能让他提起全部精神来应对的对手了。

  “一个有趣的女人。”许久,曹操吐出这句话。

  “一个危险的女人。”郭嘉纠正道。

  “危险,才有趣。”曹操冷笑一声,“既然她不甘于做一只金丝雀,那孤就为她打造一座更华丽、更坚固的黄金牢笼。孤倒要看看,是她的翅‘硬’,还是孤的笼子‘硬’。”

  他转过身,对郭嘉下令:“传我命令:其一,以陛下和皇后娘娘为社稷祈福、稳定后方有功为由,赏赐黄金千两,锦缎千匹,奇珍异宝百箱。同时,增加长秋宫用度,修缮宫殿,务求尽善尽美。”

  “其二,为更好地‘伺候’陛下与娘娘,从丞相府中,再挑选二十名最机敏、最忠心的侍女和内侍,送入长秋宫。告诉他们,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照顾’好陛下和娘娘的衣食起居,不得有丝毫差池。”

  “其三,传令下去,即日起,长秋宫内外守卫加倍,一切采买出入,皆需经过丞相府卫尉司的严格审查。任何未经许可之人,不得擅自与宫内通联。”

  郭嘉闻言,躬身领命:“丞相英明。以厚赏安其心,以眼线观其行,以隔绝断其臂。如此三重枷锁,纵使她有通天之能,也再难掀起风浪。”

  “不。”曹操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孤不是要锁死她。孤是想看看,她会如何利用这些‘赏赐’,又会如何‘调教’这些‘眼线’。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

  第二日,曹操的赏赐和旨意,如潮水般涌入了长秋宫。

  一箱箱沉甸甸的黄金被抬了进来,耀眼的金光几乎晃花了所有宫人的眼。华美的蜀锦、精致的玉器、罕见的香料,堆满了整个库房。紧接着,二十名新来的宫女内侍,在一名丞相府女官的带领下,恭恭敬敬地跪在了伏寿和刘协面前。

  整个长秋宫,仿佛一夜之间,从一座清冷的宫院,变成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宝库。

  刘协看着这满屋的赏赐,又看了看那些垂手而立、眼神锐利的新面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不是傻子,他看得懂这“恩宠”背后的杀机。

  “梓童,这……”

  “陛下,稍安勿躁。”伏寿却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欣喜。她亲自扶起了那名女官,温和地说道:“有劳各位了。丞相关爱,本宫与陛下感激不尽。从今往后,大家便是一家人,不必拘束。”

  她欣然接受了所有的赏告,并亲自为新来的宫人安排了差事,态度亲切得仿佛他们真的是来伺候的,而不是来监视的。

  待所有人都退下,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刘协才焦急地说道:“梓童,你糊涂了?这哪里是赏赐,这分明是三道枷锁!他赏赐我们,是想用富贵软化我们;他送人来,是把眼睛安插到了我们枕边;他加固守卫,是想把我们彻底困死在这里!我们的手脚,都被他捆住了!”

  “陛下,您只说对了一半。”伏寿走到那一箱黄金前,随手拿起一块金饼,在手中掂了掂,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确实是想捆住我们。但您有没有想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枷锁,有时候也能变成武器。”

  她将金饼放回箱中,对刘协进行着新一轮的“战略复盘”。

  “您看,他赏赐我们千金,本意是让我们沉溺于享乐。但这笔钱,如今是名正言顺地归我们支配。我们正好缺钱,这笔‘启动资金’,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好可以用这笔钱,去做我们之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他送来二十个眼线,本意是让我们无所遁形。但您想,这也意味着,我们多了二十个可以与外界‘沟通’的渠道。这二十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弱点和家庭。他们是曹操的眼睛,但只要我们有足够的手段和利益,他们为什么不能变成我们的‘嘴巴’和‘耳朵’呢?”

  “至于这最后的隔绝,的确是最麻烦的一环。”伏寿的脸色凝重了些,“它切断了我们和黄令监等人最直接的联系。但这不代表,路就完全断了。只要这座宫殿还需要吃喝拉撒,还需要采买和丢弃废弃物,信息,就总有办法传递出去。只是需要我们用更隐秘、更巧妙的方式。”

  她看着一脸震惊的刘协,总结道:“陛下,曹操以为他将我们关进了一座更华丽的黄金牢笼。但他错了。他给我们的,不是牢笼,而是一个全新的‘战场’。他给了我们钱,给了我们人,给了我们一个看似被动、实则充满机会的舞台。”

  刘协怔怔地看着伏寿,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和退缩,反而闪烁着一种名为“兴奋”的光芒,仿佛一位棋手,在看到一个更复杂、更具挑战性的棋局时,所流露出的渴望。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刘协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情绪所感染,紧张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伏寿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外那些正在忙碌的、新来的身影。

  “第一步,当然是好好‘认识’一下我们这些新‘家人’。”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我要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来历、性格、喜好,甚至,他们在家乡还有哪些亲人。曹操送来的刀,我们要想办法,让它为我们所用。至少,也要让它在关键时刻,变得不再那么锋利。”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仿佛已经锁定了自己的第一个猎物。

  “然后,我们要利用他给的钱,搅动许都另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军事上我们插不了手,但经济上,未必不行。”

  窗外,阳光照在那些黄金上,反射出冰冷而刺眼的光芒。

  伏寿知道,曹操已经将赌注加码,将牌桌抬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她,必须跟注,而且要赢得更漂亮。她不仅要在这黄金牢笼里活下去,更要利用这牢笼本身,去撬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曹氏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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