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宫内的日子,过得奢侈而压抑。

  曹操的“赏赐”源源不断,宫殿的每一个角落都被金银玉器装点得熠熠生辉,仿佛一座精美的墓穴。新来的二十名宫人,如同精密仪器的齿轮,精准地掌控着帝后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他们沉默、高效,眼中没有寻常宫人应有的敬畏,只有警惕和审视。

  伏寿坦然地享受着这一切。她与刘协每日的生活,被安排成了一场公开的表演。上午,他们在簇拥下读书作画,讨论的是最没有攻击性的道家典籍;下午,他们品香抚琴,琴声悠远,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晚上,他们甚至会小酌几杯,在烛光下“吟诗作对”,诗句内容无外乎风花雪月,山水隐逸。

  他们成了许都最尊贵、也最无害的囚徒。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所有监视的眼睛都退到殿外,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变回寝殿时,真正的“早朝”才悄然开始。

  “梓童,半个月了。”刘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灼,“我们就像被锦缎包裹的木偶,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尤其是那个女官,李茹,她是丞相府夫人卞氏的陪嫁侍女,资历极深,目光如炬,我总觉得她能看穿我们的心思。”

  伏寿正在一张莎草纸上,用炭笔轻轻描绘着什么。闻言,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笑意:“陛下,越是精密的仪器,往往越容易因为一颗小小的石子而失灵。李茹是‘刀刃’,我们不必与她硬碰硬。但她手下的那些小姑娘们,心思可没那么坚定。”

  她的目光,落在了纸上“绿珠”那个名字上。这半个月来,她不动声色地为这个胆怯的少女,撑开了无数把小小的保护伞。

  当绿珠因打翻了一盏茶,而被李茹厉声呵斥时,是伏寿轻描淡写地一句“天气干燥,手滑也是常事,不必苛责”,为她解了围。

  当新来的宫人们为了争夺轻松的差事而排挤绿珠时,是伏寿点名让她来为自己梳理长发,并温和地夸赞她“心细手巧”。

  当宫中分发时令瓜果,绿珠因胆怯而只拿到最小的一份时,是伏寿将自己案前最大最甜的一块蜜瓜,随手赏给了她,只说自己“不喜甜食”。

  这些微不足道的善意,在戒备森严的宫中,如同一缕缕温暖的阳光,精准地照进了绿珠那颗惶恐不安的心。她对皇后的感情,也从最初的监视与警惕,逐渐变成了混杂着感激、敬畏和一丝亲近的复杂情绪。

  伏寿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彻底击溃绿珠心理防线的契机。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日,李茹奉曹操之命,为长秋宫带来一尊前朝的琉璃佛像,晶莹剔透,价值连城。在安放佛像时,一名小内侍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撞上佛像,是站在一旁的绿珠,下意识地扑过去,用身体护住了佛像。佛像安然无恙,她自己的额头却在架子上磕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

  李茹见佛像没事,松了口气,但看到绿珠这副模样,眉头一皱,斥责道:“毛手毛脚!惊扰了宝像,仔细你的皮!还不快退下,莫要让血污了这清净之地!”

  绿珠吓得脸色惨白,捂着额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

  就在这时,伏寿的声音从内殿传来,清冷而威严:“李女官。”

  李茹心中一凛,连忙躬身行礼。

  伏寿缓缓走出,看也没看那尊佛像,径直走到绿珠面前。她从袖中取出一方洁白的丝帕,轻轻按在绿珠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呵护一件珍宝。

  “忠心护主,是功,不是过。”伏寿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殿内每一个人的耳中,“在我这长秋宫里,人,永远比器物更贵重。她为护持宝物而受伤,理应得到奖赏和医治,而不是斥责。”

  她抬眼看向李茹,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李女官,你说是吗?”

  李茹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在皇后这双洞悉人心的眼睛注视下,她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源自血脉和身份的绝对压制。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能深深地低下头:“娘娘教训的是,是奴婢糊涂了。”

  “传太医来为绿珠诊治。”伏寿吩咐道,“另外,从我库里,取一匹蜀锦,二十两黄金,赏给绿珠,以彰其忠。其余人,皆有赏。”

  这一番恩威并施,让殿内所有的宫人都惊呆了。他们看着那个被皇后亲自照料的绿珠,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羡慕。

  当晚,伏寿以探望伤势为由,将绿珠单独留在了寝殿。

  殿内烛火摇曳,伏寿摒退了所有人,亲自为绿珠额上的伤口换药。

  “还疼吗?”她轻声问道。

  “不……不疼了。谢娘娘天恩。”绿珠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感动与惶恐充斥着她的内心。

  “傻孩子。”伏寿叹了口气,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我知道,你们来此,都身负丞相的使命。平日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辛苦你们了。”

  绿珠浑身一颤,猛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有心的!”

  “起来。”伏寿将她扶起,让她坐在锦墩上,自己则坐在了她的对面。“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在这乱世之中,谁又能真正为自己而活呢?你不过是想求一个安稳,护住自己想护的人罢了。”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绿珠的心门。

  伏寿凝视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我听阿元说,你家在东郡,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幼弟,寄养在叔父家。叔父待他,并不算好,是吗?”

  绿珠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她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娘娘……我苦命的弟弟……他今年才八岁,就要在叔父家看人脸色,做牛做马……我进宫,就是想多赚些钱,以后能把他接出来……”

  “光有钱,是没用的。”伏寿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你一个孤女,就算赎回了弟弟,又能给他怎样的前程?在这乱世,没有权势庇护,你们姐弟俩就像风中的浮萍,随时可能被人倾覆。你今日能得我赏赐,明日就可能因旁人嫉妒而被踩入尘埃。你觉得,你能护他一辈子吗?”

  字字诛心,让绿珠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血色尽失。她看到了那个绝望而无助的未来。

  “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未来。”伏寿话锋一转,声音中充满了诱惑力,“一个真正安稳的,有尊严的未来。”

  她站起身,在殿内缓缓踱步:“我可以派人,将你弟弟从你叔父家‘买’出来。让他改名换姓,送入我伏氏族学,与我伏家的子弟一同读书习武。我会请最好的老师教导他,让他成才。若他有天赋,将来入仕为官,光宗耀祖,也未可知。若他资质平平,我亦可保他一生富足,为你姐弟在京郊置办田产,让你们衣食无忧。”

  绿珠目瞪口呆地听着,这番话语为她描绘的,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景象。

  “娘娘……您……您为何要对奴婢……”

  “因为我需要一个真正忠于我的人。”伏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坦诚而锐利的光芒,“一个不忠于丞相,只忠于我,忠于这大汉天子的人。一个能成为我的眼睛、我的耳朵,甚至在关键时刻,成为我的手脚的人。”

  她向绿珠伸出了手:“我给你的,是你弟弟一生的前程,是你姐弟二人一世的安稳。而我想要的,是你这个人,你这条命。这笔交易,你可愿意做?”

  没有阴谋,没有强迫,只有一场开诚布公的交易,和一个无法拒绝的价码。

  绿珠看着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皇后,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有悲悯,有决断,更有掌控一切的力量。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运已经与这位皇后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她没有丝毫犹豫,再次跪倒在地,这一次,她磕下的头,无比虔诚,无比坚定。

  “奴婢绿珠,愿为娘娘效死!此生此世,唯娘娘之命是从!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伏寿微笑着将她扶起,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好孩子。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丞相府的眼线,你是我伏寿的人。记住,你的名字,叫‘刀鞘’。为我,护住那最锋利的刀刃。”

  当晚,刘协看着伏寿在莎草纸的“绿珠”二字旁,用朱砂画上了一个小小的鞘形标记,心中震撼无比。

  他看着伏寿,低声问道:“梓童,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要……”

  “君无戏言,后亦无戏言。”伏寿放下笔,目光平静,“我们想要别人为我们卖命,就要给出别人无法拒绝的价码。人心,是最值得投资的东西。从今天起,我们在这座黄金牢笼里,终于有了一双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眼睛。”

  窗外,月凉如水。牢笼的铁壁上,已经裂开了第一道细微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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